鹿望朴连连摇手道:“罢了罢了,在下这几手庄稼把式只能唬着外行人玩玩,哪里算得上什么硬功夫?项兄,在你面前,在下确实承担不起夸誉。”
淡闲的一笑,项真道:“鹿兄无庸容套,现在,鹿兄请朝后看——”
闻言之下,鹿望朴不由惑然转首朝后瞧去,这一瞧,却不由令他脸上神色突变,原来,在方才那片灰雾罩落的地方,所有的芦苇全已枯萎缩顿,连芦苇杆也泛着黑焦之色,混浊的泥水上面浮着一层灰白的粉末子,似在水面上洒下一片发了灰的面粉,在这片粉末子中,尚浮沉着无数小鱼小虾的尸体,就这一刹,这灰白的粉末竟已发挥了如此狠毒的威力!
“好毒……好毒……”
鹿望朴喃喃诅咒着,咬牙切齿的怒骂着,项真轻轻的拍他肩头,平静而和缓的道:“不用生气,鹿兄,杀伐与争斗本是如此,当然越狠赵好,老实说,吾等也并不较对方为慈悲啊。”
鹿望朴归大弯刀入鞘,恨恨的道:“但也得有个限度,黑手党的角色几乎已残怖得离了谱啦。”
项真搓搓手没有讲话,那边,半弧手提尧已大声叫了过来。
“尊主,我们是这就回去还是继续搜敌?”
鹿望朴瞪着站在最那头的二十几个弟子,火着道:“你们命大都还活蹦乱跳的,也得记着那些战死的弟兄们,还不快去为他们收尸,赖在这里发瘟么!”
站在泥泞里的提尧连忙躬身为礼,一挥手,率着手下弟子收拾死伤匆匆奔去,鹿望朴望着他们远走了,一拂肩上长发,叹口气道:“这一下子,又折了四五个……唉,都是大草原出来的好弟子……”
项真缓缓向岸边行去,悠然道:“生与死原是并存,鹿兄,自吾等投来人间,便准备再行向幽冥,这是自然中的不变定理,谁也不可避免,无法避免,稍微有异的,只是撒手时的方式或有不同而已,嗯,但这不同的结果却又是完全相似……”
鹿望朴怔怔的瞧着项真,直到二人行到岸上,他低沉的道:“项兄,你,你是否能真个堪破生死关?”
项真懒懒一笑,道:“不能。”
想了想,鹿望朴道:“但,在下认为项兄已差不多如此了。”
项真漫步而行,朝鹿望朴眨眨眼,道:“真的不能,鹿兄,否则在下何需如此力拼敌人而不愿束手就缚呢?就是因为在下对于生命尚有留恋,老实说,不到必死之境在下决不愿死,到了必死之境,嗯,不死也由不得自己了,至多程度。鹿兄,在下只是对生死二字看得较为开朗一些罢
鹿望朴拍着手笑道:“妙论,呵,真是妙论……”
二人一路说着说着行向饭馆,河床上无双派的三名弟子尸体已被收走,待二人沿着后面石阶上来,青叶子罗柴已急忙迎上,压着嗓门道:“禀尊主,方才外面已有山门中人前来巡视,弟子看还是早些上道为妙,提师兄已用本门秘制“融肌化骨散”将战死弟兄遗体融了……”
鹿望朴沉着脸,低低地道:“装罐了没有?”
罗柴哑着声音道:“已经装好……”
点点头,鹿望朴偕项真行入膳厅之内,馆子老板魏胖子委顿不堪的与他的几个伙计坐在一边发呆,鹿望朴大步行到他的跟前,胖子目光甫一接触鹿望朴那张冷厉的面容,已不由吓得一哆嗦,双膝一软,抖着声音道:“鹿爷……你老……人家……饶……饶命啊……”
鹿望朴双手插入胖子腋下将他扶起,温和的道:“不用怕,老魏,这件事不能怪你,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假如换了咱,呃,恐怕也会这样做。”
魏胖子脸上的肥肉一阵抖动,他舌头打着圈儿道:“真……真不怪小的?爷……小的确实是被逼迫的啊!他……他用小刀子顶着小的背后……又把店里伙计拥了起来……再……再将一只小瓶子里的红色药粉倒进菜里……小的知道那定是爷你的仇家来下毒了,但……唉,小的该死,小的不敢讲,那把刀子就明晃晃的顶在背心……那两个小子说,只要小的敢吐一个字,就……妈呀,就活剖小的膛……”
鹿望朴微微一笑,道:“目前,你不用忧虑了,那些人已有大部份看不见明日的朝阳再升,现在,老魏,有没有未沾上毒药的食物?”
魏胖子一叠声的答应著有,他急忙回头招呼几个伙计再去打点,乘着这个空隙鹿望朴已向一边的青叶子罗柴道:“刚才,那两个黑手党的尸体可已处置?”
罗柴微微一笑,道:“当然,他们也叨扰了咱的半瓶融肌化骨散……”
不多一刻,魏胖子已满头大汗的带着两个伙计用托盘扛着整盘的卤牛肉、猪耳朵、猪蹄子、风鸡、薰鱼等等出来,他自己也提着一个硕大的竹箩筐,箩筐里盛满了雪白的大馒头,胖子将箩筐摆在桌上,歉疚的道:“鹿爷,东西都是存在食柜里准备明天卖的,爷们委屈点先填填饥,还新鲜,就是冷了点……”
说着,他自己伸手随意拣了个馒头,撕下块卤肉夹在里面先大口吃了起来,咽下了几口之后,胖脸一笑,道:“唔,味道对,没有什么邪……”
鹿望朴深深的注视着这位胖掌柜,颔首笑道:“老魏,你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而且,心地不差。”
回头向青叶子罗柴看了一眼,鹿望朴道:“罗柴,弟兄们即刻进膳,两住香后上路!”
罗柴签应一声,膳厅中的无双弟子开始肃静而有序的趋前取食,此刻,半弧手提尧也带着几分疲倦的与数名无双弟子走了进来,他们身上仍沾着血迹与污泥,个个神色戚郁的拿过食物走到一边默默的吃着。
鹿望朴本想责怪他几句,一瞧这情形也就闭住了口,一边,项真刚刚将方才的经过大略述完,包要花一扁嘴,不屑的道:“黑手党这一派人完全是一群怪物,他们打得过就硬吃,打不过就逃命!根本就不讲究江湖上的规矩与气节,我姓包的早就看他们不顺眼,这一次待我养好了伤,非和他们来个硬干不可!”
鹿望朴坐了下来,笑笑道:“与黑手党干,等于晚娘的拳头,早晚也有一顿。”
项真已为君心怡及晏立的女人各做了一只馍夹肉递过去,魏胖子又赶忙上来亲手为桌上诸人斟上热茶,他尚未转身,鹿望朴已将一个软牛皮小袋塞进他手里,胖子咧嘴一笑,手指已熟练的在袋外一摸一捏,嗯,小小的双角元宝有十五个,赤金的!
那张咧开的嘴巴于是咧得更大了,他哈着腰,粗着嗓门道:“唉,唉,哪用这么多,哪用这么多,真是的,小的招待这般简陋,却蒙鹿爷如此厚赏,唉,真是……”
鹿望朴一笑道:“不用客套了,收下吧!今天只怕吓得你不轻呢。”
魏胖子谰笑着弯身退下,东奔西跑得更加热火了,一只大茶壶在手中提得溜溜转,近五十个人的膳厅叫他一个人的影子充满了。
项真沉吟了一阵,道:“离开河头渡,鹿兄,下一程是哪里?”
鹿望朴低声道:“经冀境斧阳河流域而下,到斧头山下一座破庙里与本派其他两拨人马会合,然后直指黑手党老巢!”
舐舐嘴唇项真道:“斧头山阔幅可大?”
鹿望朴道:“不算大,方圆只有三里左右,那座破庙在左山麓一排老松之后,以前叫‘老君刹’,现在早已残颓不堪,几年前在下曾经过一次。”
项真想了想,道:“沿斧阳河上去不到三十里,即是黑手党的老巢。十二拐,所在地了,那里在下虽未去过,却闻说地势十分险恶,黑手党方面亦必定加强戒备,吾等需要详尽计划才是。”
鹿望朴点点头,项真又接着道:“远兵攻坚,最是伤力,在下之意,还是以暗中潜入与对方游斗为上,而且,在下的几位好友亦得寻个地方先行安置下来……”
包要花怪叫一声,道:“公子,你用不着出些傻主意,能不能动我老包自己心里有数,犯得着你牵肠挂肚将我老包摆置起来?”
项真哼了一声,道:“你先别逞能,这不是去逛庙会,过几天我再试试你的功夫,如果你身子成,我决不阻你便是。”
包要花悻悻然的嘀咕着,大口啃了一块馒头。
于是,大家迅速进餐完竣,在鹿望朴的号令下,一行人匆匆离开饭馆,巷子外,马匹都在昂首扬蹄,精神饱满的低声嘶叫着,看情形,这些坐骑已喂足了料啦,不错,自现在起,将有一大段崎岖的路程需要跋涉呢。
大煞手第二十章 峡谷伏兵 金鼓动
第二十章 峡谷伏兵 金鼓动
斧阳河蜿蜒的流去,白茫茫的河水在秋风里起着一层层细致的波纹,带着淡淡的寒瑟与微微的苍凉,不要多久,初雪就会缤纷,大地是一片灰涩,远山近峦,却似是蒙上一片薄薄的雾,隐隐的,有着几丝儿凄苦的冷寂。
十九飞星鹿望朴停了马,眯着眼往四周打量,他的左边是斧阳河,右手是一片落了大半叶子的枯树林,四十名无双派弟子便与他们的坐骑隐在林中,这是一条不宽的土路,百多步外分成双叉延展出去,自左边叉路往侧面极目而望,有一座陡峭险恶的石山孤伶伶的矗起,那座石山是如此刀削斧凿的立在地上,远远看去,活脱就像一把自天上飞斩下来的石斧!
项真骑在一匹栗色马上,他已经洗净了早日的污垢与血秽,身上穿的,是一袭丝光闪闪,柔润光滑的浅黄色长衫,如玉般苍白的脸上有着几抹病态的红晕,一双眼睛却是那么奕奕有神,流灿着冷酷的煞光与寒芒,似是两泓深邃无比的潭水,那么不可探测,那么不带一丁点情感。
鹿望朴皱皱眉,轻轻的道:
“绕过左边那片杂树枯草的地段,可以早些到在斧头山,那座‘老君刹’便在山下的树丛里,斧头山像一个半秃的脑袋,说它光濯濯的,却还问或长着那么几丛树权,看著有点别扭……”
项真平静的道:
“沿斧阳河而下,到斧头山,十二拐大约不出三十里之外,这里已是两河的豫境,我们在此处行动就要开始加意小心了,现在,贵派的另两路人马大约应该到了!”
等了一下,鹿望朴颔首道:
“两个月前,我们离开大草原比他们前后只差数日,除了在安置项兄贵友之时耽搁了十天之外一路并未停留,在下想,他们早该到了。”
项真望了望自己双手,他的两只手上,套着一双薄软柔韧的鹿皮手套,咬着唇沉吟了片刻,他说:“咱们先去看看,假如路上未出意外,贵派的人马大概已到,嗯,这十天的休养,对在下身体痊愈极为重要,对黑手党来说,只怕并不是一件太好的消息!”
豁然一笑,鹿望朴嘬唇打了个唿哨,领先策马而去,边回头道:
“当然,尤其在这十天之中,在下亲自执着项兄绘定的图样,费尽功夫才打造了十二柄‘大龙角’,黑手党知道将会更加胆寒呢!”
项真缓缓跟随着没有说话,鹿望朴又道:
“项兄,你就不晓得你那十二把‘大龙角’多麻烦,不能长一分,不能短一分,不能稍厚,也不能稍薄,而且刀口的利度又要恰好,还必须雕上那些龙形图纹,纯金好求,‘精钢’却难寻,在下跑酸了腿,磨穿了鞋,才接着‘太元府’的九个名匠,耗了五天的时间方始为你造好,你一试手,却还嫌太重呢,呵呵呵……”
项真望着远处的斧头山,低低地道:
“打造大龙角,不论是融金的方法,式样的铸治,或是重量的大小,在下一直都不愿泄露出去,此次若非是为了对付黑手党,在下还不想如此急切铸造,多少年来,为在下打造大龙角的一直是一位曾替大内冶金镶玉的老匠人,手艺十分精巧,更重要的,那老工匠绝对守口如瓶。”
咽了口唾沫,鹿望朴有些迟疑的问道:
“项兄,本来在下不敢动问,兄是,呃,项兄知不知有件事情江湖上的传闻是否有误……”
项真静静的道:
“但问无妨。”
回头瞧了瞧鱼贯跟来的属下们,鹿望朴笑着道:
“在下听说丧在项兄这大龙角之下的已有五百人以上,而且,其中不乏武林名手,两道好汉……”
项真淡淡的道:
“没有那么多,不过,三百来人是有了!”
心里发了发毛,鹿望朴干笑一声道:
“那十二柄大龙角自模子里取出来的一刹,映着阳光,老天,真是金光绚灿,流闪炫目,刀口又快又利,看着也有些吓人。”
项真揉揉面颊,道:
“大龙角刀口之下,斩的尽是江湖匪类或无仁无义之人,为善者,自善者,大龙角的锋刃虽利,却斩不进去,鹿兄,在下之意,鹿兄想能体悟。”
鹿望朴连忙点头道:
“当然,当然,钢刀虽快,不暂无罪之人……”
马匹行走在没有路痕的枯草野地里,除了悉悉嗦嗦的草枝擦动声外,其他连一点声息也没有,一行人沉默却迅速的往前行去,半个多时辰以后,那座陡峭壁立的斧头山已逐渐接近,有几丛半青不黄的树木毫无规则的生长在灰白的山石之间,远远看去,特别有一股阴郁沉闷的感觉,那种灰白,似是腐蚀后的色调。
项真在马背上默默坐着,面孔上一无表情,随着马儿的起优,他的身躯也在微微颠动,清澈的瞳孔里,有一股属于遥远与迷蒙的神彩……
鹿望朴瞧着他,低沉的道:
“在想什么,项兄?”
悚然一笑,项真坦诚的道:
“君姐姐。”
“君姐姐?”鹿望朴奇异的愣了愣,随即笑道:
“可是那位身受的伤,一直沉默不语的姑娘?”
项真点点头,道:
“不错,是她。”
习惯的抚抚短髭,鹿望朴笑道:
“你们相爱么?”
看了鹿望朴一眼,项真缓缓地道:
“是的,而且,爱了很多年了。”
鹿望朴奇怪的道:
“既是如此,为何不结为夫妇?”
洒脱的,抛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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