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蔬刚刚上齐,仨人还没动筷子,只见小二哥领着店主又慌慌张张跑上来,未开口先深深作一大揖,苦着脸连连哀求道:
“客官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
小太监揣了个闷葫芦,不知店家搞的什么鬼,花钱住店,掏银子吃饭,不管山南海北,历来如此,这老儿何来这么多的聒噪?小太监也不理会,手里的筷子伸向一块肥肉,一边不屑地摆手道:
“店家不须客气。”
店家摇手道:“非是客气,客官有所不知,本地有一衙内官人,名声显赫。其祖上曾在朝中为大官,攒得家资数十百万贯,适才着人告知要来小店饮酒。”
小太监笑道:“他饮他的酒,我们吃我们的饭,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与我们球相干?”
“客官小声,”店家脸上变色摇手急忙制止道,“那衙内财大气粗,手下仆役多是武功绝伦之士,租有得罪,丢了性命事小,全家都要跟上受累的。”
小太监不是怕事而是不想惹事,想想道:“既如此,随他去,我们在此吃饭,吃完过后就去歇息罢了。”
店家又道:“客官非是如此说,他们指名就要你们这间雅室,所以我才来和各位商量,你们是外乡人,强汉斗不过地头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妨就让他一让……”
小太监见说,不由三分火起,一拍桌子,唿地站了起来,怒道:“不让!”
王横横、张保保也跟着站了起来。
店家陪着笑脸道:“客官呀,这又是何苦呢?隔壁还有间上好的厅堂,又雅静、又宽畅明亮,大丈夫为这点些须小事,何必争这一日之短长呢?”
王横横、张保保不忍让大帅受辱,眼一横,道:“妈的,狗眼看人低,小地方能出什么大人物?你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吗?说出来不吓死你!”
小太监急朝王张二人挥挥手,又对店家说:“告诉那个什么狗屁衙内,就说老子不让,有种的过来找我说话。”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两家都不让,万一你们言语不合动起手来,我这小店可就遭了殃了啊!”店家脸色悠地变成猪肝色,神色慌张的碟碟不休道。
“店家莫怕,有什么损失,打碎了坛坛罐罐、桌椅板凳等一切皆由我们包赔就是了!”
“公子好大的口气!”门口突然闪出一位如花女子身影,俏脸一扬,揶揄道,“打坏了东西你赔,如果是伤了人呢,你拿什么赔?”
“人?重拳之下,死伤由命,谁管得了那许多?又不是我找人打架,人家打我难道还不让我还手?”女孩长得太妖娆,小太监不由不偷觑了那女子一眼,因而说话的口气也和缓了不少。
“好,公子好硬气,算是个英雄人物,小女子有事先行一步。失陪了,但愿后会有期。”说完,娇躯一扭,倾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太监很是有些纳闷,这丫头模样姣好,身手不凡,没料到小山林也真能潜藏大老虎?想罢急转身问店主此女是何人,店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说是从未见过这女子。俩人正说话间,忽有一帮耀武扬威的壮汉,横冲直撞地冲了进来,还没进门就见一个领头的高声喊道:
“店家店家,菜蔬备好了吗?房子打扫干净了吗?我家公子爷说话间人可是就到了。”
店家立刻小跑着从小太监这间雅室颤到来人跟前,喜眉笑眼地奉迎说:“将爷,府上吩咐的事小的敢怠慢?饭菜早已就绪,只是……”
“只是什么?莫非你***活腻歪了?不侍候好公子爷,老子立马要你的小命!”还是那个头儿喝道。
店家是个厚道人,不想让小太监他们多事,转过身子努嘴使眼色示意小太监他们快快走人。小太监历来本就是不怕事的人,非但不怕事,有时没事还找些事呢!听说有恶徒无故滋扰,倒也觉着新鲜,此时岂会扭屁股就走人?因而横着脖子佯装无事人似的又是吃又是喝,好一场屠门大嚼。
方才来的那伙人头儿一看眼前这情景,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他一把拨拉开店主,气呼呼地冲到雅室门口,凶神恶煞般朝里吼道:
“妈的,几个不识相的臭北方佬,真不知马王爷几只眼了。快滚快滚,再敢说半个不字,老子叫你们一命归西!”
小太监放下筷子,头都没抬,不慌不忙地笑道:“你说叫我归西我就归西了?閰王爷和我又没啥交情,急着见他老人家干什么?再说我儿子还没长大呢,我死了你替我养着?”
“咦,你***废话还不少呢!想不想见阎王爷,由你说了算还是由我说了算?你再敢啰嗦半个字,立马叫你人头落地,小子你信不信?”头儿叫道。
“哎哟将爷,信,我咋能不信呢?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不过我这颗头呀叫人算过,少说也能值百十两银子哩!我这人贪财,你若是出一百两银子,这颗头就归你了。你若是手头不便,身上未带许多银子,那事情就不好办了。说句公道话吧,咱总有个先来后到呀,你说让我走我就走,面子上不大好看。人穷人富都有尊严,都说是哄死人不偿命。这样吧,我降低条件,你趴地下叫我一声‘爷’,我拍屁股就走人,这样大家都好看些,你在你的主子面前也好有个交待,我们也有了面了,如何兄弟?不吃什么亏吧?”
头儿的火气此时已经被小太监撩拨到脑门顶上,本来他的脾气暴性子烈加上后台硬底气足,乌龟镇小地方他岂有怕的人?头儿也不搭话,“仓啷”一声从腰里抽出一把钢刀,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狠命地朝小太监头上砍去。
张保保、王横横二位乃是万马丛中杀出来的悍将,此时不出手,难道等大帅的头掉了再从地下去拣不成?二人身手敏捷,速度奇快,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头儿的刀头翻过面儿来,两肋已被二将点了穴。俩人事前没有协商好,张保保点的是怒穴,王横横点的是笑穴。这下好了,头儿半边脸哭、半边脸笑,手里扬着刀,当时就动弹不得。底下的人虽多,但是半天也插不上手,不知是先救人要紧呢,还是先杀人要紧,正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手足时,忽听门外喧哗,心知是衙内的大队人马到了。
第二六二章 虎落平二阳遭犬欺
说来话长,乌龟镇这一家大户非是别人,乃是前朝老皇爷后宫总管邸世勋公公,老邸毕生深得老皇的信任,由于功能的关系,宫中的女人一个也没捞到,金子银子倒是掳了不少。老公公告老还乡那年临走时,光马车牛车驴车就排了一百二十多辆。车里没有女人,没有文房四宝书籍传记之类,当然也不可能会有锅碗盆瓢等等一些不值钱的杂物,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呀,除了钱还能有什么呢?仆人保镖等自然是不乘车的,除了骑驴骑马,大多是步行,所以车里尽都是贵重东西。
老太监归乡之后,也像模像样的娶了几房媳妇,奈何是干打雷不下雨,白耽误了人家这些如花似玉的娇娘子。往明里说,他这些娘子非妻非妾,至多算是买来的使换丫头。他自己不用,也不让别人染指,因为名份上是他的老婆,所以决不能让她们和男仆们鬼混,绿帽子在其次,坏了他的名节,传出去成了笑谈,因此倘有此事的影儿,诸如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之类,更不要说窃窃私语、耳鬓厮磨等等,则一般是鞭笞责罚,按家法上说轻者都要打死活埋哩!
邸世勋和潘又安的身世有许多相似之处,他小时候也曾经是孤儿,不过不同的是他自己撕了皇榜自己去当太监的,因此乡亲们一直不知道他这段不光采的历史,还以为他是个不十分正宗的男人哩!
老邸自然没有碰到净身时有人作弊的千古奇事,他的那样物事在他进宫之前顺理成章地已经荡然无存。老家伙归隐之后,收了他姑妈的小儿子做自己的螟蛉之子(什么辈分不辈分,那是常人百姓的陋俗,一般贵人才不呢!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如今,邸家的子息不旺,尽管有千亩良田(女人),却是种不出庄稼也是妄然。老公公九十多岁尚健在,他的干儿(也叫表弟)早已下世,仅留下一子也就是老百姓所称的这位邸衙内。
富三代邸衙内仗着自家富可敌国,有的是钱钞,别说他这一辈子,就是他孙子的孙子也花不完。他爷爷(按理说是表大爷)对他又是百依百顺,娇宠无比。因而这小衙内在乌龟镇上除了好事不干,其它什么事都干,尤于其做的坏事大抵就是那些,罗例项目烦锁,这里就不再一一细述了。
乌龟镇邸王府(起初叫邸公府,老邸头忌讳这个“公”字,因而改成现在的名字。再说,天高皇帝远,什么王不王的,老皇爷驾崩,小皇上又傻,朝里谁有闲工夫管这事?任其称王罢了,至多也能就是个空名号,不像八王爷那些人,时不时要造反的)座落在镇东,本来是个庄,占地十余亩,府院高大坚固,院内又有无数的府兵、猛犬等等,安全系数极高,除了像张发存、黄仁那样的高人,一般的蟊贼是不敢觊觎邸家的财物和女人的。
小太监按一般常规办事,错就错在小看了邸衙内,他还以为是一般的花花公子哩!
邸衙内一看他的武弁头儿被人点了穴,犹在那儿又哭又笑,他是行家,知道是遇到对头了。邸衙内也不搭话,扭头便走,不消半个时辰,便把万花楼包围得水泄不通。
小太监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开头还不以为然,心想几个地痞流氓能奈他何?因此吆喝店家继续自管上酒上菜,叫了半天不见有人答应,突然店主人夺门而入,脸如黄纸,气急败坏道:
“客官爷爷不得了了,你们惹了塌天大祸了,邸衙内带大队人马在街上围住万花楼,声言你们再不出去应战,他们就要放火烧楼哩!”
小太监对张、王二人相视一笑,说:“兄弟们备马,咱们走,出去溜个弯儿,也顺便散散食。”
张保保、王横横不似张发存黄仁等二人,他们俩跟大帅时间不久,在小太监面前尚有拘束之意,因而不敢直言相劝。再说,两个莽汉,没头没脑的,也想伸展伸展一下拳脚,以为这么个小地方,癞蛤蟆还成精了,有多长的··,还想日天呢?
小太监三人没出院门就听到街头人声鼎沸,似有万马千军之状。三人都是水里火里博出来的,自然不会被这种小阵式唬住。待他们才从大门洞里刚露出头、小太监刚要上马之际,只见有无数的军兵一拥而上,将主仆三人没头没脚,绳捆索绑,扎了个结结实实。任凭几个杀猪般的大喊大叫:你们***不讲理,仗着人多势众,有这么打仗的吗?
走过来一个虹须胡,照准小太监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牛眼一瞪,骂道:
“讲什么理?水无常形,兵无常势,连这么点道理都不懂,还有脸出来在江湖上混?”
身为三军大帅,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小太监岂能不懂?奈何是事到临头不想事,倒让这个粗汉给他上了一课。真是大将死在无名之下,小河沟里翻船了。
小太监三人被关进水牢里,他们均是北方人,平时和水打交道的时候不多,现在好了,整天泡在水里,到是找了个洗澡不花钱的差使。问题是水不新鲜,污浊有异味,稍不留神喝一口下去,那种感觉比喝臭狗尿还难受。水牢里漆黑一团,别说照明器材,就是一扇小窗口都没有。水深过胸,想睡觉是不可能的。张保保和王横横商量了一下,说:
“大帅,我们俩轮换着背你,你在我们背上睡一会吧!”
小太监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大帅?我比你俩年长一半岁,以后就称大哥吧,至于睡觉的事我不想,现在关键是肚子饿。”
一提到肚子,产生了连锁反映,三个人的肚子竟同时发出了雷鸣也似的隆隆声。黑牢里没有白天黑夜,他们也不知道在这儿被关了多久了。根据肚子闹饥荒的程度,大概有几天了吧!小太监分析:他们并未怎么得罪邸衙内这一伙人,充其量只不过是因为面子上的事发生了一些小磨擦,过些时候等他们消消气,没准就会把他们全放了。
然而,不知一连过去了多久,外面一点音讯皆无。小太监他们又饥又饿,十分难耐了,小太监苦笑笑说:
“兄弟们,为了活命,喝一口吧!”
见是大帅如此说,死都不怕,还怕喝脏水?保保和横横低下头去每人喝了一大口:那是什么水呀?酸、臭、涩、辣,苦不堪言。小太监在宫中享受过世上难有的荣华富贵,现在也该尝尝人间的酸甜苦辣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人生辗转,风云叵测,瞬息万变,今夜洞房花烛,明日行刑砍头,福祸无常势,吉凶谁能料?
不说小太监在水牢里受苦,单说邸世勋老大人一家。
邸衙内拿了小太监之后,第二天便去山中打猎,一去三四天。回来的路上,有人(就是最早被小太监点了穴的那位武弁)在街头看到了缉捕小太监的公文。武弁立马把小太监的图像指给邸衙内说:
“公子爷,这个不是我们前日捉的那钦犯嘛?”
邸衙内此时方才明白他们误打误撞,竟捉了条大鱼!
“爷爷爷爷(按当地风俗,爷爷称公公,尤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老邸改了这一称呼),我的老祖宗,您猜那天我们捉的人是谁?”邸衙内急气败坏地跑进屋对老公公喊道。
“谁?”老太监正在躺椅上养神,见孙儿这副神态,不屑地睁开一只眼问。
“钦犯!朝庭钦犯,刚才我们在街头看到他的通缉文告了!榜上说他还是个太监哩!”
“嗯___你说什么?”老太监触到了心事,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我说那个人是太监。”小伙子还以为老头耳朵出了故障呢,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太监、太监、太监……”老邸头眯缝着双眼独自口中念念有词。
“爷爷您怎么突然对太监这么感兴趣了?”孙儿不知爷的那段历史,反而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是我……”老太监不愿翻动那段不光采的经历,迅即又闭上双眼,狠狠的说,“杀了杀了,统统地给我杀,不许留一个活口!而且不准声张,谁要是走露了半点风声,小心我活剥了他的皮!”
“爷爷您不想领赏钱了,十万两银子呢!”小雏儿不解。
“你懂个屁呀!老子缺了你***钱花了?为那几个小钱,值吗?”九十岁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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