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一回事。
“怎么?萧侯认为此人的身手不足一观吗?”
北燕王有些不悦地皱起眉。
萧代的下巴微微扬起,满脸不屑地淡淡一笑。
“象这样水准的武功,在北燕也许能算得上一流高手了。但是如果到了东齐,却连萧某身边的侍
卫都比不上。”
萧代这句话说得太过狂妄,态度又十分倨傲,自然立刻犯了众怒。看台上听到他这话的人脸上均
不同程度地露出怒意,却又大多带着讥嘲和不信的神色。
东齐地方富庶,文风兴盛,无论经济还是文化在诸国之中都是佼佼者,但军队的实力却远逊于北
燕,是当今四强中兵力最弱的一个。近几十年来,我从未听说东齐出过什么出类拔萃的武功高手
,或是决胜千里的盖世名将。今日萧代口出狂言,把牛皮吹了个十足十,只怕反而要自取其辱了
。
果然,还不等北燕王开口,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拓拔圭先冷笑了一声:
“既然这样,安国侯身边有的是侍卫,何不就派一名侍卫下场,也让我们见识一下贵国高手的本
领?”
萧代轻视地指了指满身汗水的周明。“就和他比试吗?”
北燕以武立国,一向最重视武者的荣誉。周明在郊猎的比武大赛中胜出,立刻成了百姓心目中的
英雄人物,代表了北燕新一代年轻高手的形象。萧代这一指意含轻侮,充满挑衅,周明如果不做
表示,就要把包括自己在内的北燕新生代剑手的面子都丢光了。
周明脸色一正,肃然道:“请安国侯麾下的高手赐教。”
萧代的嘴角一撇。“你今天比了几场,还有力气动手吗?跟你比试,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只怕你
心里也不服气。”
“那么我来代他请教好了。”
“我替他下场!”
“韩冲请东齐的各位高手指教。”
看台上重臣满座,名将云集,其中不乏北燕的高手。听见萧代口出狂言,早就按不住心里的火气
,纷纷站出来向萧代挑战。
萧代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众人,没做任何表示,目光又落回到北燕王身上。
北燕王沉吟片刻。
“既然大家都有兴趣看场热闹,安国侯,你就派一名高手下场,指点我的侍卫几招吧。”
“指点倒不敢当,不过既然要分胜负,没一点彩头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和大王赌上一局,怎么样
?”
“赌什么?”
“我派一名侍卫下场,就赌北燕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至于赌注吗……”萧代淡淡地说。“我
的封地安国共有十郡,位置正好与北燕相邻。如果我输了,其中的安平、河阳两郡就归北燕。大
王觉得怎么样?”
萧代说得轻描淡写,拿着两个郡的土地当作赌注,就好象在赌台上随手丢出一锭金子似的。周围
的众人却都吃了一惊,脸上均露出愕然之色。
安国十郡的土地并不算太广,却是东齐国内出了名的富庶之地,每年的岁入几乎抵得上一个小国
。安平与河阳两郡最近北燕,因为拥有大片铁矿,对矿产贫瘠的北燕尤其有吸引力。北燕对安国
十郡垂涎已久,上次出兵时就曾占领安国将近一年,直到两国达成和议,才在各国的压力下勉强
归还。没想到在这么一场随兴而发的比武中,萧代竟肯拿安平、河阳两郡作为赌注,真可算是惊
人的大手笔了。
北燕王听了这个诱人之极的赌注,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萧侯赢了呢?”
萧代微微一笑。
“如果我侥幸赢了,就请大王允准我迎接储君回国继位。”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整个早上我都在猜想萧代又出了什么阴谋,在他突然出言挑衅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此举必然有什
么特殊的用意。等到他提出要与北燕王对赌,不必他说出来,我就已经猜到他会和北燕王赌什么
了。
萧代的算计果然很精。他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挑衅,毫不客气地大扫北燕的面子,迫得北燕
的高手纷纷出头应战。到了这一场比试一触即发、势不可免的关头,又提出了这么一项赌注。如
果北燕王不肯接受,显见得是对自己本国的高手没有信心,害怕会输掉对萧冉的控制。当着这么
多的观众与各国使节,北燕的声威就要被萧代扫尽了。
第六章
北燕王皱着眉,迅速地衡量了一下利害,又看了看萧代身后的十几名侍卫,大概是没有发现什么
特出的高手,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既然安国侯有这个兴致,本王自当奉陪到底。”
这句话一说出口,萧冉的命运就完全决定于双方的比试了。
我表面上一派若无其事,心里却暗暗为萧冉捏了把冷汗。北燕的武风兴盛,高手众多是人尽皆知
的事情,萧代既然敢下这个赌注,想必已准备了自信必胜的杀手锏。万一北燕的剑手真的胜不过
萧代的侍卫,北燕王如约放萧冉回国,他的性命哪里还保得住?
正在担心,拓拔明突然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意带引诱,又有些隐
隐的算计味道。
我心里正在烦恼不安,哪里还有心情理会拓拔明的捣乱,一个白眼便瞪了回去。
收回目光,才发现拓拔弘正冷冷地盯着我,显然已发现了我与拓拔明的眉来眼去,说不定还以为
我们有所勾结,脸色大是难看。
糟糕。他要是误会,我今天又有麻烦了。我对他无辜地耸耸肩,赶快老老实实地挺身站好,看向
擂台,双方下场比试的剑手已经站在中心,准备较量了。
北燕王为求保险,派出的是内廷侍卫中的顶尖高手韩冲。
韩冲年约三十左右,身形高大,长方的脸庞上线条有如刀削,神情冷肃。他单是往擂台上一站,
还没动手,便露出一股无形的威猛之气,颇具镇摄人心的力量。韩冲在北燕的名声十分响亮,满
场的观众一看到是他下场,顿时信心十足,不等两人开始较量,先已大声为他喝彩助威。
萧代派出的剑手名叫聂正,听来却没有什么名气。看上去貌不惊人,人不出众,走在大街上都不
会有人多看他两眼。聂正身材高瘦,普普通通的五官毫无特色,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站在韩冲
的对面,立刻给他的气势比了下去。
一见韩冲的对手如此平常,众人都有些轻视之意,有人更低声哄笑,觉得这一场比试北燕已胜券
在握,连动手都是多余的。
我的心里却微微一凛,知道这聂正若不是本领平常,便一定是个罕有的武功高手。单是这份精气
内敛、深藏不露的修养,就已经达到了反璞归真的境界,绝不是寻常高手能做到的。萧代对今天
的比试谋划已久,早有准备,怎么会随便派一个武功平平的剑手下场?以我看来,这一场韩冲赢
面不大,倒是落败的机会更多一点。
看一眼周围,拓拔弘的脸上也露出郑重之色,坐直了身子,凝神注目台上的两人,显然对韩冲取
胜毫无把握。
拓拔明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睛却明显地亮了起来。
在近乎一边倒的气势下,韩冲拔剑出鞘,毫不容让地展开猛攻。
他使的剑法叫做风雷快剑,长剑施展开来,疾如狂风,猛若惊雷,几乎招招都是抢攻,进攻的气
势凌厉迫人,剑法更是辛辣无比,不给人留下半分招架的余地。以韩冲的身手,亦从来不需要什
么防守,寻常人都很难在他手下撑过十招。威名之下,一般的年轻剑手连向他挑战的勇气都没有
。
但聂正在他凌厉的攻势之下,却没有露出半点怯意。脸上的表情仍然平平板板,波澜不惊,虽然
一直在步步退让,脚下却退得丝毫不乱,显示出游刃有余的从容轻松。表面看上去仿佛落在下风
,但真正的行家一看就知道,他根本还没有使出真功夫,只是在消耗对手的体力,等待出手的最
佳时机罢了。
果然,韩冲一轮猛攻未能取胜,气势渐衰。就在他脚步略缓,准备蓄势发动第二轮进攻的时候,
聂正身形一动,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激射而出,雪亮的剑锋映着耀眼的阳光,灿烂得眩人眼目。
电光火石间,寻常人只看到他长剑出手,连使的什么招式都没看清,血光飞溅,,韩冲已踉踉跄
跄地连退几步,手中的长剑‘铛’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好快的出手!好惊人的剑法!
剑不轻发,一发即中。只一剑,便已经伤敌致胜。
满场寂然。所有人都安静无声地望向了擂台。
韩冲的左手紧紧按着右肩,殷红的鲜血仍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染得半边衣袖都红了一片。
“好快的剑法。”韩冲咬牙道,“在下自愧不如。”
聂正对韩冲认输的话听若不闻,面无表情地还剑入鞘,安安静静地站在台上,一言不发,仍是一
副普普通通的平凡模样。
但是经此一战,谁还敢对他有半分轻视?
见到韩冲落败认输,看台上的北燕诸臣脸色都有些难看。北燕王倒还风度不失,勉强笑着说:
“安国侯手下的侍卫果然高明,今天教我们大开眼界。这样厉害的剑法,本王只怕是输定了。”
萧代自从激得北燕王与他赌赛后,态度便收敛了许多,只是淡淡一笑。
“那也未必。大王还可再派人下场。只要有一人胜出,这局就算是大王赢。”
萧代的话虽然说得漂亮,但众目睽睽之下,又当着其他各国的使节,北燕王若派不出更高明的剑
手,又怎么好意思使出车轮战术,没完没了地打下去?这样就算能最后取胜,北燕的面子也要给
丢光了。
但是以北燕的威望与实力,面对着兵力远远弱于自己的东齐,又怎么肯甘心低头认输?
北燕王微一迟疑,转头与身边的大臣商量了一下,才又低声吩咐了一句。
身后的礼仪官高声宣布:
“下一位,内廷侍卫统领周严。”
他这一喊,观众立刻大为兴奋,刚刚低沉下去的欢呼声顿时又响亮了起来。
周严身为统领,武功本就是内廷侍卫之首。就算在整个北燕军中,剑术能比上他的也没有几人。
他自从在十年前的比武大赛中脱颖而出后,一直以超卓的剑术称冠于北燕,与韩冲相比,他的声
望自然又高出了一大截。北燕王派他下场,应该已经是眼下能派出的最佳人选了。
可是……我眉头微皱地看向台上,周严身影飘飘,已经与聂正斗在了一处。
周严的剑法沉稳老辣,法度谨严,进攻时犀利无比,防守时滴水不漏,确实比韩冲的一味求攻求
快高明了许多。但是他的剑法长于稳健,也失之于稳健,虽然符合剑法中王道的要旨,却未免有
些略显拘泥,未能达到意指剑使,随心所欲的更高境界。
以他的身手,在功力火候上已经炉火纯青,招式上也可说无可挑剔,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只是还欠缺些灵性与领悟,与真正无招无式,无形无迹的绝世剑术比较起来,只怕还是要差了几
分。
果然,两人缠斗了百招开外,周明的剑法表面上看去仍然挥洒自如,实际却已经被聂正的节奏引
着走,渐渐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如果换了是我,现在一定弃剑认输,倒还能输得不失身份。要是再硬撑下去,只会有对方的旋涡
里越陷越深,等到剑势完全为对方所制,只怕连脱身认输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输了。”
周明突然身形一闪,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长剑向下垂落,向着聂正微微一笑,朗声坦然认输。
我暗自点头。周明的气度果然不凡,拿得起放得下,判断准确,头脑敏捷,又兼且善作决断。一
旦看出自己无法取胜,立刻承认落败,并不硬撑着死缠烂打,表现的风度更漂亮之极。
这时他仍然攻多守少,场面打得并不难看,除了少数武功高手,一般人多半还当他正占着上风。
这样认输,虽然不能赢得赌局,总还为北燕保留了几分面子。
可是这样一来,北燕毕竟是又输了一场。北燕王就算是涵养再好,这时也已经笑不出来了。
“大王,贵国的高手果然是层出不穷,一个武功胜过一个。照这样下去,下一场认输的一定是我
们。”
萧代扫了台上一眼,笑吟吟地说。他的口气貌似谦虚客气,其实明褒暗贬,半讥半讽,听得北燕
的众臣脸色尴尬,却又无法开口反驳。
拓拔晴性子较烈,听得脸色一变,扬眉就要挺身站起,却给拓拔弘脸色一沉,硬是用眼色给拦了
下来。
北燕王皱眉不语,目光投向几个儿子,意似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北燕王虽然年已老迈,行动也略嫌迟缓滞重,但是神智始终不衰,老态龙钟的外表后面仍隐藏着
一个精明的头脑,处事决疑,果断依旧,不愧是雄才大略的一代霸主。今天的事情来得突然,对
方又是预谋已久,他措手不及,应对得不免有些被动,在萧代言语的挤逼之下,被迫答应了对方
的赌注。这份赌注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虽然也不是输不起,但是赌注虽小,颜面事大,以北燕
称雄一时的堂堂大国,面对着东齐这手下败将,如果就此认输的话,北燕的尊严和体面要置于何
处?
可北燕国内的高手虽多,剑法能胜过周严的也没有几个。纵然还有几人高出他一筹,却不是远在
外地,鞭长莫及,就是身份高贵,不便出手。为了胜过对方的一名小小侍卫,总不能出动大将军
或是皇子亲身下场吧?再说就算真的下场,也未必就有把握取胜。身份相差如此悬殊,胜之不武
,败则取辱。万一真输在对方手下,对北燕声威士气的打击非同小可,这个风险冒得太大,未免
不值。
这点道理十分浅显,人人都能想得明白。只是进退两难,一时之间,也真难想出更好的法子。
北燕王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眼中隐含期待之意。
拓拔圭咳了一声,先已尴尬地低下了头,不敢与父亲的眼光相对。
拓拔弘的脸色平静依旧,深沉的眼眸中光芒一闪,先在我脸上轻轻扫过,微一犹豫,还在垂眸思
索,拓拔明已经站起了身,凑到北燕王耳边轻声低语,说得北燕王一时皱眉,一时不信,一时微
笑,一时点头。两个人的目光都向着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我不是傻子,又怎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得苦笑自己遇到的好运气。
上天真会与我开玩笑。我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