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已走到翁白头身边,替他看了着伤口,随即从怀不里拿出一盒黑色的膏药,她用手指沾了一点涂在翁白头的伤口之上。
说也奇怪,那急如泉涌的鲜血竟立刻停止外流了,九儿又从怀中拿出一卷纱布,将翁白头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然后,她掏出那个白色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这粒药就是她给郭无雨吃下的那种药,交给了翁白头道:“服下吧,服了就不会有大码的。”
翁白头接过药丸,放入了口中。
不过,无论是九儿给翁白头治伤的时候,还是翁白头取药的时候,翁白头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过郭无雨。
他的目光中,没有恨意,也没有怨意,有的只是一股浓浓的歉意和不解。
雷明怒声向郭无雨道:“你说呀,快说呀,为什么要用这去刺你的师父?”他举了举那支匕首,带血的匕首。
阿颖听了雷明的话,愣了一愣,这才明白自己爹爹身上的伤原来是她所喜爱的雨哥所致,她惊呆了。
郭无雨里头不语。
忽然,阿颖握紧了双拳流着泪大呼道:“我恨你,我恨你!”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
九儿看着阿颖跑出去,发疯般地跑出去,很是不放心,便也追了出去,边追边叫道:“阿颖,回来,回来!”
阿颖一个劲地向前跑着,对九儿的呼唤毫不理会。
郭无雨已伤透了阿颖的心。
郭无雨为什么会突然刺杀翁白头呢?
他不是一直昏睡着吗?
其实,郭无雨早就醒了,当九儿给他眼下药不久就醒了。
不过,他一直没有睁开眼,他在暗自策划着复仇的办法。
他趁着翁白头他们慌乱的时候,将一柄匕着藏在了自己被子里,他要寻求时机去刺杀翁白头。
郭无雨一直在忍着一动不动,眼下九儿的药后,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
躺在床上,他一直在思前想后,每当他想到翁白头对他的种种好处,他的心中不禁微微颤动。
他真希望昨天夜里听到的不是真的。
如果好只是一个梦该多好。
不过,那不是梦,正因为那不是梦,所以他要复仇。
他恨翁白头,一想到翁白头使他失去了父亲,他就恨,说不出的恨。
每当他想当翁白头因为害了他的父亲,才对他那么好,他就更加的很。
此时此刻,对他来说又是个好机会,最好的机会,只有在这种时候,翁白头才会对他毫不戒备,他自然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其不意地出手。
一想到这,他的心中不禁偷偷地笑了,想到他即将杀死自己的仇人,他的浑身激动得不住发抖。
当蜡烛被风吹熄,而翁白头低头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大喜,因为他觉得他所盼望的复仇时刻终于来了。
当郭无雨将匕首插入翁白头的胸中时,他有些懊悔了,也有些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是否是对的。
他甚至认为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可也不知到底错在何处。
翁白头的眼神,那种没有怨恨,没有一丝一毫怨恨的眼神,使他惊悸不已。
他本以为翁白头挨了这一匕着后,会向他出手,会杀了他。
可是,没有,他居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更令他惊奇的是,他居然闭起了双目,等待着郭无雨的第二下。
这是为什么?谁又能解释为什么?
郭无雨待立在原地,他高举着的双手已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的头“嗡嗡”作响。
至于阿颖,那凄厉的叫声郭无雨却听在了耳里。
郭无雨的心颤动了,阿颖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着:“爹爹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杀他?”
是呀,翁白头一直对他都是这么好,这难道都装出来的吗?
郭无雨暗暗地摇了摇头,他只觉心中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刹那间,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也飘荡起来,飘出了自己的体外。
郭无雨的耳边传来雷明的责问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指翁白头,放声大叫道:“他………他杀了我爹爹,他杀了我爹爹!”他的脸色又变得苍白。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地几乎遮住了所有其他的声音,但都无雨的这句话仍从大雨声中冒了出来。
立时,翁白头和雷明的脸也变得苍白透明。
郭无雨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一拧身便跃出了窗外。
翁白头沉声道:“追!”
他的人早已跃出了窗外。
郭天雨的这句不能不让他震惊,他不知道郭无雨是怎么知道这悠扬事情的,但不管怎样,他却已经知道了。
看着都无雨的离去他很担心,在这雨天里奔跑,难保不会出什么事,况且都无雨身上还有伤。
不过他自己呢?他可曾也想到他自己身上的伤了呢?
可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他亲生女儿跑出去时,他又何曾向阿颖看上一眼?
雷明随着翁白头追了出去,他的胸中何尝不也是心潮起伏?
郭无雨没命地向前跑着,豆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瞬间,他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湿了。
他飞奔着,飞奔着,不停地飞奔着。
被雨水打着的山路,显得格外泥泞,郭无雨也不知摔了多少跤,他早已忘记了疼痛,每当他摔倒的时候,他便住毫不在意地爬起来,又开始没命地奔跑。
此刻的郭无雨,已变成了一个泥人。
翁白头和雷明一直悄然无声地跟在郭无雨的身后,以他们的轻功本可以毫不费力地追上都无雨的,但是他们没有。
雷明本打算追上都无雨截住,可是却被翁白头拦住了。
翁白头只是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让他跑一跑吧,他现在需要发泄一下。”
雷明听了这一句,便放慢了脚步,因为他认为翁白头的话很对。
郭无雨也不知跑了多少时候,终于停下了脚步。
让他停下脚步的原因应该说有两方面。
第一,他一直不地跑,也应该觉得累了。
第二,都无雨的前面已没有路了,那是一道悬崖,深不见底的悬崖。
郭无雨站在悬崖的前面,待立着一动不动。
翁白头看着郭无雨的背影,不觉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的叹气声虽然轻,却已被郭无雨听到了,他幕的转过身来,一双眼中布满了红红的血丝。
翁白头看着他那利剑般的目光,不由得吸了口凉气。这孩子眼里射出的目光竟让他感觉到一阵寒意。
翁白头垂下了头,他觉得自己已无法面对眼前这个孩子。
只听郭元南冷冷地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雷明道:“没什么,只不过担心你。”
他忽然话声一转,对郭无雨道:“你怎么知道那些事的?是谁告诉你的?”
郭无雨冷冷地看了翁白头一眼,道:“是他自己说的。”
翁白头一愣,失声道:“我?我什么时候说的?”
郭无雨冷冷地道:“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翁白头低头沉思良久,仍想不出什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郭无雨道:“让我来提醒你吧,昨天夜里…………”
雷明“啊”的一声,看着翁白头,他想起来了,确实是昨天晚上,翁白头由于多喝了几杯,向他吐了不少心事。
雷明狐疑地看了看郭无雨,口中迟疑地道:“难道……
…难道你偷听了不成?“
郭无雨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去上厕所,没想到却意外地听到了这个秘密…………”
郭无雨顿了顿,道:“如果不是我无意中听到,你是不是意满我一辈子?”他双目直视着翁白头。
翁白头也抬起了头,这一次他的目光变得异常的坦白,眼睛也直视着郭无雨,然后他逐字逐句地道:“不,不是,这个秘密迟早会告诉你的,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郭无雨冷笑道:“不是时候?你说何时才是时候?”
翁白头缓缓地道:“因为我如果现在告诉了你,你不但会恨我,而且会整天心神不宁,你不会再跟我练武,对不对?”
郭无雨没有说话。
翁白头又接着道:“我会告诉你,不过那要到你学好武功之后,到那时,你愿意怎么办便怎么办…………”
他的话还未说完,郭天而且嘶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不,不,你骗人,你刚才说的都是骗人!”
翁白头摇了摇头道:“不,我没有骗你,我也从不骗人,你跟我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见过我骗人了吗?”
郭无雨低下头不语,细细想来,翁白头从来就是有出必行,说到做到,也从没有骗过一次人。
但是,他不相信,依然不信,因为翁白头杀他父亲的事情自然与那些事不大相同,要另当别论。
郭无雨又捂着耳朵大声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雷明心痛地看着他道:“不,你应该相信,他没有骗你,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话。”
说着,雷明歇了歇,看了一眼郭无雨,又道:“我可以作证。”
郭无雨仍在摇头,不住地摇头。
雷明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样,你总该听我们解释一下呀,你误会了你的师父,知道吗?”
郭无雨向后倒退了一步造:“不,我不听,我不要听。”
翁白头“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若想为你爹爹报仇那你就过来吧,我绝不还手。”
说着,他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那宽阔的胸膛,胸膛上那缠绕着的白色纱布虽早已被雨打湿,在夜色中却显得更加白了。
郭无雨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那白色的纱布,不由得又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又颤动了,这白色的纱布幻晕了他的眼,使他不能再向前迈一步。
翁白头柔声说道:“不要怕,雨儿,过来吧,我决不会作伤害你的。”
这柔和的声音,使郭天雨一阵阵的心动,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会从他的杀父仇人的口中说出。
难道这其中有误会吗?难道他错怪了他吗?
不,不会,绝不会,那句话本是众翁白头口中亲口说出的,又怎会错呢?
他们一定是在骗自己,骗自己过去,这样好对自己下毒手。
他一想到这,浑身又是一阵颤栗,他绝不能上当,绝不会上当。
于是,他又向后退去,一步,二步,三步…………
郭无雨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后的悬崖,他只是一步又一步地缓缓向后退着。
翁白头突然看到了什么,失声叫道:“雨几,站住……
……快快站住,…………“呼唤中,他的身子已要往前冲去。
郭无雨厉声道:“站住,你先站住,你要再向前走上一步,我……立刻………
立刻不………”
翁白头的身子硬生生的顿住了,他的额上已急得出了冷汗,大声道:“快站住,不要再向后退了!”
雷明的脸上也已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也叫道:“你的身后就是悬崖。”
郭无雨微微一笑,道:“哦,原来你们与看得到啊,你们如果敢向前走一步,我便从这跳下去。”
这时,雨已停了,不过雨后的山地更为泥泞。“翁白头摆了摆手,道:“好,好,我们不动,但是,你可不能再向后退上一步了,知道吗?”
郭无雨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冷笑,哼,装模作样,你恨不得我早点死了才好,现在又装出什么慈悲?你说让我不要动,我就偏偏要动一下。
于是,他将脚向上抬了,想吓唬吓唬翁白头。
谁曾想,他的脚后已没路,而他的另一只脚下又太滑,因为这悬崖本是危险之地,很久来到这里。
这悬崖上的大石本不滑,可是大石大因为日久没有人走动,石头上已长满了青苔,在这石头上要比站在泥论之中还要滑,还要危险万分。
郭无雨原本双脚站立在大石之上就已不稳,此时单脚站立更是不稳了,他踩在地上的那一只脚一个重心不稳,便向前滑去,他的身体也就向后倒去——一而郭无雨的身后已没地主可倒,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悬崖。
郭无雨呼啦一声,人已经向后滑去。
翁白头大惊,他飞身向前掠去,伸手猛地向前一抓,也只抓到了郭无雨的一只鞋,他眼看着郭无雨的身体向下坠去而又无能为力。
悬崖下面,云雾凄迷,深不见底,郭无雨的身影转眼已瞧不见了,而他的惊呼声,尖锐而短促,但四山的回音却一声声响个不绝,刹时,天地间仿佛都是郭无雨的惊呼。
翁白头把郭无雨的鞋放放了怀里,只觉得浑身脱力,他的身子跌坐在大石之上,眼睛失神地瞧着面前的浓雾,眼睛中已布满了泪和痛苦。
雷明也已走了过来,此时的他与翁白头一样毫无生气,眼看着郭无雨坠下去,却不能拉他一把,这怎能不使他难过呢?
隔了半晌,翁白头道:“他也去了,随他父亲去了。”
雷明摇摇头道:“这并不怪你。”
翁白头嘶声大叫道:“不,这怪我,这本就怪我,他父亲是因我而死的,他也同样是因我而死的!”
雷明望了望他,忽然惊异地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了呢?
这一顿饭的功夫,翁白头竟老了许多,他脸上的皱纹也已多了许多。
雷明知道,这个打击对翁白头来说实在太大了。
郭显雨死了,虽然主凶不是翁白头,可他却死在了翁白头的怀里。
当他决定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花在郭无雨的身上时,郭无雨也死了,而这一切的起因却是他喝多了酒,说多了话的缘故。
雷明看着翁白头,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也许翁白头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于是,雷明站起身来,准备从翁白头的身边走开,没想到翁白头却拉住了他。
翁白头对他说了一句话:“别走了,陪我聊聊。”
雷明又坐下了。
翁白头道:“我对不起他。”
“谁?”
“雨儿。”
翁白头的脸上表情很奇特,他的心中酸甜苦辣,也不知是何滋味。
雷明仍是摇头,他缓缓道:“不,你没有对不起他,是他误会了你,你对他很好,这是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