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日军从靳城县、祁庄县等几个方向集结,对北栅县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但都被严阵以待的690团击退。
不是什么特别大规模的战斗,除了不断飞抵北栅县上空的日机猖獗的投弹,造成了北栅县军民一定的伤亡以外,战斗进行得并不激烈。
但这份表面上的“平静”下暗流涌动,预示着大战即将来临……
二十七日,日军沼田德重之二十六步兵旅团忽然开始向北栅县城方向运动,而六十一独立混成旅团则负责截断中国军队对北栅县城增援之路。
二十八日,中国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郑永、副总指挥薛岳、参谋长蒋百里一起出现在了第三战区之第六分战区的指挥部中,随行的,还有新加入总指挥部的作战参谋方雨晰。
“怎么个情况?”一进入第六分战区的指挥部,郑永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增援上去的689团前进遇到了阻碍?而且很有了些伤亡?”
“是的。”司徒天瑞直截了当地说道:“日军忽然加强了对北栅县城的攻击,以二十六步兵旅团准备发起攻击,以六十一独立混成旅团负责拦截我增援部队,689团冲了几次,敌人在飞机大炮的配合下,几次打退了689团的冲锋,现在我部正在想办法,必要的时候我准备再拉一个团上去。”
“又变成了消耗战吗?”郑永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了一句。
现在不管是中方还是日方,都对消耗战有些忌讳。在累次的战斗中,大量的士兵倒在了战场上,损失的程度已经逐渐逼近了双方的心理底线,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好像有默契一样都在尽量避免着大会战的提前进行。
尤其是对于郑永来说,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到完备的时候,而日军拥有着绝对的海陆空优势,一旦提前爆发大会战,那么中国军队的损伤必然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在历次的战斗中,双方的伤亡比始终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但现在放在目前的实际情况是,北栅县城切断了日军的运输线,而北栅县城内的690团与外界的联络也已经被同时切断。
按照之前的估计,690团在北栅县城坚持上七至十天的问题还是不大的,而后则可以陆续发起一连串攻击,光复以北栅县城为中心的邻近十余个县城,彻底切断日军部署,为最后之决战争取到最大限度的时间,但目前的状况,似乎这一作战目标已经不太现实了。
日军这次反应非常迅速,并且爱兵力的调动上也与之前大不相同。
先以小股兵力进行试探性攻击,而后突然出动主力分两头作战,意图非常明显,除了要重新夺回北栅县城,打通交通线外,还要一口吃掉690团。
“我认为日军不光要干掉我们的690团,而且极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进行大规模作战。”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方雨晰忽然说道。
郑永看了他一眼:“说下去。”
“江南地区多雨季节正在过去,进入十月后在气候上非常适于展开大型攻击,但我判断日军一直拿不定主意把主战场放在那里,而这次正好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
方雨晰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将军,说道:“之前我们在东线已经给予了敌人沉重一击,而日军的主要力量都放在了西线,因此再次调度兵力放至东线决战,必然大费周折,甚至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致使部队发生混乱。
大家请看,原本这一线日军布防井然,互相呼应,但北栅县城的失落使之出现了一个缺口,日军必然要夺回这里。同时,借着这个机会还可以迷惑我们,悄悄调动兵力,一旦北栅县城重新落到他们手里后也就是日寇再次发起大规模攻击的时候了……”
他在那侃侃而谈,神色间显得非常镇定。
郑永看了一会地图上他所指的位置,问道:“如果你是第三战区总指挥,你会怎么应对这的情况?”
“是!”方雨晰没有一点的怯场:“自从东线之战结束后,111师被调至西线,其余几个主力师正在东线一带修整,而在之前,为了迷惑敌人,我军也同样调集了大量兵力,我认为可以针锋相对,在西线与日军展开较量,寻找机会击溃敌人之攻势!
西线多是水网地形,完全不适合日军机械化部队的展开,但之前我海军全军覆没,日军可以从江面直接起飞,以空中优势对我狂轰烂炸,我看了一下情报,最快的甚至在几分钟内就可以直接飞抵前线轰炸,我想,这也是日军选择西线决战的目的所在。
按照我的思路,此次即将到来的决战,我军不必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一起,与日军打一场惨烈的攻防战,这正是日军司令部所欢迎的,我认为应当将力量分散,再次详细划分战区,由各分战区独立作战,利用这里复杂的地形,伺机打击敌人……”
“分散力量,各分战区独立作战?”
郑永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看了一眼方雨晰,发现这年轻人的眼神非常自信,他看看了一眼边上的蒋百里,见参谋长对自己点了点头:“可以考虑一下,司徒天瑞,命令你师继续对日军保持攻势,我再调两个师你由你统一指挥,同时电告陆昱彰,尽量死守北栅县城至规定时间,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县城,寻找有利时机突围,命令689团,随时与690团保持联系以利接应。”
“是!”
司徒天瑞大声应了。本该由自己下达的命令直接从总指挥嘴里说了出来,不过111师是总指挥的老底子了,特别叮嘱关照些也没有什么。尤其是690团,几任团长都素来以能打硬仗、恶战著称,要真出现什么问题对全师士气必然是个沉重打击。
“好了,各自分头准备,参谋长和副总指挥继续制定具体作战计划,对了,方雨晰,你也留下,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忙的。”
郑永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我去看看部队情况,很久没到111师看过了……”
他直接去了689团的团部,这是最靠近日军的阵地,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一发炮弹过来,如果巧的话,这位第三战区的总指挥,只怕当时就会殉国。
不过郑永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地方,枪林弹雨走过来了,当年东北没死、长城没死,上海没死,同样,自己也不会死在这里。
自己怎么着也得活到倭寇投降的那一天……
689团明显刚发动了一次攻击,新任团长杨灭日正在用他那特有的嗓门重新部署着战斗。
“杨灭日!”
后面响起的声音让杨灭日甚是不快,才想发脾气,一见居然是老上司来了,急忙跑了上去,一个敬礼,身子挺得笔直:“总指挥,您怎么到我这来了?日军的飞机马上就要来轰炸了,请总指挥立刻离开!”
“他妈的,老子当年在沈阳挨日本人飞机炸的时候,你还正被那些奸商打呢。”郑永骂了一句,在讪笑着的杨灭日陪同下来到了阵地上,看了一会说道:“现在对面什么情况?”
“日本人的炮火很猛,而且非常有作战经验,被放在最前面的那个联队,防守上很有一套,别说我只有一个团,就算再来一个团,我看也没办法攻上去……”
一贯作战勇猛的杨灭日难得说出这样丧气的话:“为了避免蒙受损失,我已经命令部下暂时停止正面进攻,转而从侧翼寻找机会。但是,即便能够取得某些突破,如何缺乏必要的支援,还是会被鬼子打下来的,甚至会反而被鬼子大部给反包围。总指挥,我看这暂时没有办法强攻。”
郑永点了点头,他欣赏这名部下的坦荡,要想拿一个团去突破日军一个旅团的防御,实在有些痴人说梦了。
接过望远镜向对面日军阵地看了一会,正如杨灭日说的那样,日军防御非常严密,从正面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地方。
要想攻破这里,非得把111师全部拉上来不可。
“北栅县城里有什么情况没有?”把望远镜还给了部下,郑永皱了皱眉头问道。
“飞机炸得很厉害,几乎每一小时就出动一批,我估计陆昱彰那够呛。”杨灭日稍稍迟疑了下:“上午接到了电报,日军对北栅县城发动了几次攻击,虽然都被打退,但690团伤亡很大,要是再这么打下去,陆昱彰的那个团非全扔在那不可了。”
“我已经命令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撤退了。”郑永面色严峻:“但按照陆昱彰的命令,如果不下死命令的话,他一定不肯退出来的。这小子是个牛脾气,喜欢和自己较尽……”
话是这么说的,但自己心里却希望陆昱彰能够坚持下去。
每在那多坚持一天,也就让日军无法从容调兵,反之,自己这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部署兵力,以完成战略调动,与日军展开最后决战。
“希望他吉人自有天象吧。”杨灭日静静地说道。
民国二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日,新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这一年,中国战火不断,世界也正处在动荡之中,而所有人的焦点即将再次投放到第三战区身上……
第三百六十九章 诗人、作家、音乐家……
九月二十九日,北栅县。
空袭刚刚过去,被无数次轰炸的县城内看起来一片狼藉。
一些还滞留在城内的百姓,许多都倒在了飞机的轰炸下,家园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放眼看去一片破败。
城墙许多地方都被炸毁了,那些才从空袭中藏身处出来的军民,赶紧重新投入到了对城墙的修补之中。
抖落了衣服上的泥土,陆昱彰细心地擦拭了一下高统皮靴,副官给他送来了电报,依旧是师部命令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允许突围。
顺手把电报叫还给了副官,陆昱彰什么话也没有说。
极端困难?战斗才刚刚开始就撤离这里吗?690团没有这个传统。况且,从来往的电报中能够看出,自己所防御的北栅县城,一定在整个部署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以一个团的力量,面对日军一整旅团的攻击,实在有些吃力,不过陆昱彰反而觉得这对自己也是一种挑战。
已经过去两天了,在这两天的时间里,连续击退了日军二十六步兵旅团数十次的进攻,杀伤日军无数,尽管,自己也蒙受了非常大的损失。
“长官,还,还能出去吗?”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走上来有些胆怯地问道。
的确,那些没有撤离的百姓现在有些后悔了,他们从来也没有想到,战斗竟然会是如此可怕。
看了眼这个百姓,陆昱彰摇了摇头。
不能怪老百姓们害怕了,本来战争就不是他们的事情,你永远也无法要求他们和士兵们一样勇敢无畏,无法要求他们也抱定必死的决心。
老人怔了一下,接着一边叹息一边离开了这里……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儿子媳妇都走了,就剩下自己这么一个孤老头子不愿意离开,哪怕日本人再打进来,起码遭殃的只有自己了,家人们平安就行了……
东洋人的飞机真的有些厉害,刚来轰炸的时候,亲眼看到邻居孙老汉被活活给炸死了。
那血啊,流得满地都是,看起来就渗人得慌……
飞机才刚刚走,日军的炮火又开始对北栅县轰击。一枚枚的炮弹砸进了城里,发出了“轰隆隆”响声,震动着每个人的心脏,好像整个县城都在那动摇起来。
一个帮着抢修城楼的汉子被炮弹炸得高高飞了起来,等他落下的时候早就没了气。
一边他的老娘惨叫了声,趴在儿子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她就两个儿子,一个在东洋人占领北栅县的时候,因为得罪了东洋人结果被活活的打死了,现在唯一的这个儿子也死了,还剩下自己一个孤老婆子还有什么盼头啊。
忽然,这老太太站了起来,完全不顾在她周围炸响的炮火,冲着城外日本人放炮的地方边哭边大声叫着:“来啊,来啊!我两个儿子都死在了你们手上,来啊,来啊,我也不想活了!”
老太太也死了,和她的儿子一样也是被炮弹给炸死的。
当炮声停止后,那些从地上爬起来的百姓们叹着气,收拢好了老太太和她儿子的尸体,默默地离开了这里,因为他们知道日本人的攻击很快就要开始了。
两天以来一直都是这样,飞机轰炸,大炮轰炸,然后就是步兵冲锋。
整个北栅县都是红的了,被鲜血给染红的……
应浚操持着手里的机枪,不断扣动着扳机,狠狠地向那些蜂拥着冲上来的日军射击,他亲眼看到无数的兄弟、百姓、无辜者倒在了自己身边,太多太多的仇恨,只能够靠着子弹来把它完全发泄出去……
那些冲上来的鬼子纷纷倒在了他的枪口下,可他还是不觉得解恨,他的眼里,现在除了日本人就没有别的,他的心里,除了杀光这帮日本人就没有任何想法……
他看到日本人冲了上来,然后一个兄弟抱起炸药包,直接拉着导火索就跳下了城墙。
爆炸声随之响起。那兄弟完了,但冲到城墙下的那些鬼子也完了。
应浚轻轻地出了口气,起码。到现在自己还是活着的,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和那兄弟一样殉国。
自己原先是燕京大学的一名学生,和一切的学生一样,热情,有抱负,痛恨那些骑在中国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外国人,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穿上军装,成为一名光荣的士兵。
后来东洋畜生来了,他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去了上海。到上海的时候正逢上海之战打响,他和同伴们义无返顾的加入了军队。
战争根本不像自己想得那么浪漫,充满了血腥和杀戮。在战场上角逐的双方,就如同两只野兽一样互相想要在一瞬间夺取对方的性命。
应浚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在当兵之前他甚至想过,当战火结束,当硝烟过后,他要写一本小说,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的小说,一定会非常非常轰动的。
和他一样想法的学生们不少,有的人要在战场上写出一首首诗歌,有的人要谱写出最壮丽的乐章。
想写诗歌的死在了上海。
当他拿起武器,第一次投入战场的时候,一发炮弹飞来,正好炸在了他的身边,带着遗憾,带着自己的诗歌,那个同伴甚至没有真正见识到战场就已经死了。
想谱写乐章的死在了常熟。
那个时候的他早就没有了填诗作曲的想法,战争甚至将他的整个人都扭曲了。
应浚甚至还记得,有一次战斗结束后,一个士兵哼了一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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