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十分宏亮,震得山谷都起了回声。不多一会,两扇朱门大开,行出一个中年江湖人来.一见杜君平挺立门首,立时满面都是惊容,愕然叫道:“你是人还是鬼?”
杜君平大怒,举手一个耳光。那江湖汉子亦非等闲之人,疾地把头一仰,可是,饶他闪得快,脸上仍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劈啪一声脆响,脸上立时隆起半边。忍不住嗳呀一声惨叫。
杜君平大步冲向大厅,这种行为,与他平时的性情不大相同,王宗汉以为他是因师伯被劫,心里着急,是以并未在意。
公羊毂列边荒四怪,为江湖有数的魔头,索隐山庄乃是他的老巢,哪能容人横冲直撞,但听一声暴喝,花丛中倏然闪出八个大汉,一色布包头,手执锯齿刀,将杜君平去路挡住。
杜君平冷冷道:“让开!”
举手一掌劈去,他功力深厚,随手一掌便即威猛绝伦。
八个大汉目睹对手雄浑掌力,不敢正面去接,队形忽地往后一凹,原是一字排开,倏忽变成了倒转的人字形,八把金刀连舞,竟把掌力卸去。
杜君平举手又拍出一掌,一股强劲的暗劲,直撞了过去。
王宗汉与李俊才俱是行家,看他攻出的掌力,心中暗暗惊骇不已,只觉具有这般深厚内力之人,最少也得有三四十年的苦修功果,一个年青人决难达到如此深堪的造诣。
此时八个执刀汉子,已被他雄浑的掌劲,攻得走马灯似地乱转,阵法大乱,突闻杜君平一声狂笑道:“我不伤汝等性命,快着公羊毂出来。”
左掌一引,右掌“长蛟出洞”, 一股巨大的潜力直推了过去。
立有二个大汉被震得身形悬空飞起,连人带刀,落入花丛之内。
李俊才心头一懔,暗中一碰王宗汉道:“此人不是杜君平。”
王宗汉大吃一惊,还未及说话,大厅之内已响起了公羊毂的声音,沉喝道:“是哪位朋发来到索隐山庄撒野?”
抬头一看,忽见杜君平立在阶下,不禁一呆。
杜君平朗声笑道:“尊驾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你白费心机了。”
公羊毂毕竟是老谋深算之人,明知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杜君平,此刻又来一个,他竟不当面说破,冷冷道:“本座什么如意算盘打错了?”
杜君平仰天笑道:“寻几个画匠盗画本人的剑法,可有此事?”
公羊毂强颜道:“胡说,你是听谁造的谣?”
杜君平突然敛去笑容,拔剑出鞘道:“要想偷学杜门剑法也不难,在下可以使出几招让你见识见识。”
公羊毂曾经与他对过一次掌,虽不能确定松林之前就是此人,但心理上总归有些惮忌,当下冷冷道:“很好,本座一生未曾用过兵刃,就用这双肉掌接你几招。”
上官廷龄刚才与杜君平交手时,输了半招,心中甚觉气恼,此刻忽又出来另一个杜君平,无论如何得挽回这个面子,当下一掀衣将文昌笔撤出,抢前二步道:“不劳庄主动手,兄弟先接他几招。”
公羊毂趁机将跨出的脚步收住,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杜君平道:“你们可以二人齐上。”
抖手一式“腾蛟起凤”,直取上官廷龄,出剑迅快,带起一阵虚虚啸风之声,上官廷龄疾地挥笔一格。
讵料,杜君平这招乃是虚头,未容他的文昌笔封格,长剑陡化“金鳞万点”,剑芒闪闪反朝公羊毂袭去。公羊毂暗吃一惊,闪身急退。
这一招对上官延龄来说,可谓极大的侮辱,那意思不啻说明他根本不堪承教。此人雄踞河东,亦属一方之雄,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怒吼一声道:“姓杜的,你少卖狂。”
文昌笔挟着一溜乌光,再度袭向他“期门”、“分水”二处大穴,公羊毂也大喝一声,挥手一掌推来,力道雄猛,有如怒涛澎湃。
杜君平两下受敌,不慌不忙将剑式展开,一式“花前弄影”,化解了公羊毂的掌劲。就势长剑斜撩,当的把上官延龄的文昌笔格开。
他上来就同时攻击二人,并非卖狂,而是另有目的,是以不容二人再行出手,长剑立即将招式展开,但见一片精芒闪耀,瞬即将二人卷入剑光之内,嘴里却大喝道:“王兄李兄请即速去终南阁,把那些混帐的画匠都给我拿下来。”
王宗汉闻声跃起,双笔一抡,疾向庄门攻去,他与李俊才都是年青一辈中,成就极高之人,那些庄客如何阻挡得住。竟被他二人直冲入庄门之内。
可是,就这时时,雷神邓七、铁剑书生、司徒景等人已然先后赶到,硬生生地把二人挡住。
杜君平无心与公羊毂争斗,猛攻两招,将二人迫退,连人带剑似一道长虹,疾射庄门。
雷神邓七大喝道:“滚回去。”呼地劈出一股掌力。
杜君平朗笑道:“未必见得。”
左掌一扬,一股巨大潜力直撞了过去。两股力道一触之下,地面卷起一阵旋风,雷神邓七身不由主地退了三步。
杜君平就势脚落实地,右手长剑矫若游龙,分向司徒景与铁剑书诸攻去。
对在场每个人的武功,都极为清楚,杜君平轻描淡写地一剑将邓七震退,余人无不骇然震惊。眼看他剑若飞虹般袭到,俱都纷纷闪避。
公羊毂大喝道:“此人乃是真的杜小子,快截住他。”
杜君平旨在接应真的杜君平,唯恐夜长梦多,沉声道:“二位快随我来。”
掌上加劲,复又连攻两招,容得王宗汉二人冲入后,也一跃进入庄内。只见庄内静悄悄的,已不见杜君平的踪影。
杜君平把剑法施开,长廊之上,涌起一片剑山,把后追之人一齐堵住,跟着大喝道:
“二位出去终南阁上看看。”
王宗汉与李俊才闻言双双身形跃起,沿着穷源之路,疾向阁楼奔去。到达楼阁,前后搜寻了一遍,除了几个惊得面无人色的儒生外,别无他人。
李俊才虽是机智绝伦,此际也弄糊涂了,皱眉道:“由此看来,他们三位老人家并未失陷,可是先前那个杜君平又往哪里去了呢?”
话扰未了,杜君平已然疾奔而入,问道:“二位可曾搜着剑谱?”
王宗汉茫然摇头道:“什么剑谱?”
杜君平目光四下一扫,拾起地下的纸屑看了看道:“就是这个了。”
王宗汉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了看纸屑道:“到底怎么回事?”
杜君平目视窗外,只见远远一乘彩舆,在山峦之间飘浮起伏,飞也似地向本庄奔来,脸上倏现惊容,急道:“咱们快走,等会就无法脱身了。”
王宗汉与李俊才也看见了那乘彩舆,同声道:“走!”
可是,公羊毂等人此刻早已赶到了阁下,已容不得他们轻易脱身了。
杜君平趋身至窗前,一指窗外道:“你两人能从此处出去吗?”
王宗汉对窗外略一打量,计算由楼阁至地面,高约五丈左右,当下点头道:“勉强可以下去。”
杜君平道:“既可下得,兄弟带路。”
双臂一抖,一式苍龙入水,直穿出窗外,王李二人也随着穿出,他们虽不及杜君平的轻功神妙。但身法轻灵,空中身形车轮似地连翻了几个跟斗,卸去冲力,安稳落到地面。
第十一回 真假难辨
杜君平跃出终南阁后,对二人招了招手,放腿疾奔,一口气奔出二十里,这才停了脚步,长吁一口气道:“好,咱们也该分手了。”
李俊才突然道:“兄弟不是杜君平?”
杜君平道:“真假身份,不久便可分晓。令师与云鹤道长早已去了武当,沿途所留暗记,乃是敌方布下的陷井……”
李俊才忍不住问道:“兄台如何得知?”
杜君平略一沉忖道:“实不相瞒,天地盟的一举一动,无不在我等意料之中。放眼江湖,能使他们惊怕之人已不多见,只是令他们耽心的,还是杜门这套剑法,倘若落入武当派等名家之手,对他们的威胁就大了。”
王宗汉是直性人,禁不住插言道:“兄弟说句杜兄不爱听的话,还望不要介意。”
杜君平道:“王兄但请直言,兄弟岂敢见外。”
王宗汉道:“九九会期晃眼即到,以杜兄眼下功力,虽精通杜门剑法,若仗以挑战天地盟的盟主,恐怕难保必胜。”看了杜君平一眼道:“就以那位绛衣丽人的武功来说,眼下能与匹敌之人只怕也是不多……”
杜君平点头道:“王兄所虑极是,事情未到成熟之前,兄弟不便多说,不过自今以后,名门子弟已是步步危机。咱们最好就此分手,免得连累二兄。”
王宗汉朗声大笑道:“杜兄把兄弟看作什么人了……”
杜君平急道:“请别误会,二位纵然有相助之心,但于事情并无帮助,咱们就此分手吧。”
王宗汉张口还待再说,却被李俊才用眼色止住。杜君平似有急事,将手一拱,举步疾奔而去。
李俊才朗声一笑道:“此人并非杜君平,咱们所认识的杜君平早已走了。”
王宗汉究竟是不擅心机之人,想了想道:“此人究竟是谁,真的杜君平到哪里去了呢?
为什么要假扮杜君平呢?”
李俊才道:“内中自有原因,只是小弟一时还没有办法参透内中玄机。”
王宗汉长吁一口气道:“既然咱们帮不上忙,那也就算了。”
他乃性情豪迈之人,素不喜多用心机,既无法得知他们为何要弄出两个杜君平,也就懒得去费脑筋了。
李俊才却不然,他与王宗汉一向是一搭一挡,王宗汉鲁直豪迈,他则聪颖机智心细如发,沉思良久,突然道:“是了,此般以假乱真之法,目的在混淆敌方的视听。”
王宗汉摇头笑道:“我不明白这些,你对我说等于白说,还是不说也罢。”
李俊才正容道:“凡事只要依情理分析,那也并非什么难解之事。”抬头看了看日影又道:“天地盟的盟友,包罗了中原各大门派,阵容整齐,宗旨堂正,可是曾几何时,主盟之人,居然敢于改弦易辙,那是证明他已有足够的力量,掌握了天地盟……”
王宗汉皱眉道:“你这一说我是更糊涂了。”
李俊才道:“你不用忙,听我说下去,当年盟主人选大家都着意于乾坤双绝,结果双绝之一铁髯苍龙肖铮任了盟主,大家都深庆盟主得人,不幸的是双绝中的另一位神剑杜飞卿却突然失踪。”轻吁一口气继续道:“一位名重一时之人,突然在江湖失踪,当然并不是怪。
因为人有旦夕祸福,或是意外的病故,或是自行觅地远隐。这是常有的事,问题就出在天地盟突然传出鬼头令判,惩处杜大侠的后人……”
王宗汉有些不耐烦道:“这事我都知道了,何必绕弯子多说废话。”
李俊才接道:“这并非是废话,想那乾坤双绝,不仅在江湖齐名,二人情谊也十分深厚,杜大侠的后人纵有过失,他可以父执身份,予以惩处。犯不上小题大做,传出鬼头令判,小弟由这件事,已然隐隐觉出,肖大侠可能也遭了杜大侠的同一命运,现在的盟主乃是假的……”他似无限感慨地接道:“你该记得咱们奉命混入九洲镖行之事,那时咱们的目的是暗察天地盟的动静,不想杜君平也同时进入,并用的是真名,当时小弟就觉得十分奇异,想那杜君平乃是鬼头令下追缉之人,如何竟用真名在江湖行走,之后我才隐隐觉出,他身后似乎有一股绝大的势力支撑,不然他早已死于天地盟之手了。”
王宗汉道:“那该是华山派了。”
李俊才摇头道:“华山派虽是一个大派,却不足构成对天地盟的威胁,最多壮壮声威而已,发生不了作用。真正能援助他的,乃是以飘香谷为根据地的那批人,就以这位假的杜君平来说,他的内功修为,只怕比家师还要高出一筹。”
王宗汉点头道:“这点我也觉出来了。”
李俊才又道:“此人虽武功高出杜君平甚多,那并不是说武功差的就是假的,他们必须这样做才能让天地盟发生错觉,用全力来对付此人,而让真的杜君平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王宗汉不以为意地道:“你这一说我又糊涂了,不用假的不是一样可以准备吗?”
李俊才道:“情形完全不一样,想那天地盟既具有足以控制各派之力,难道就没有毁灭杜君平之能?他们所以迟迟不下手,还不是为了探查他的幕后人。”
王宗汉道:“这与两个杜君平有何关系?”
李俊才道:“当然有关,就因为知他幕后之人不简单,是以我想到此一杜君平出现,那杜君平必然失踪,而且将在九九会期出现奇迹。”
王宗汉朗声道:“但愿如你所说,只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李俊才道:“令师原是让咱们跟着杜君平,现在他既然另有去处,当然是用不着咱们了,该回去复命啦。”
王宗汉深吁一口气道:“目的只好如此了,只是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李俊才道:“可是咱们并帮不了人家的忙,我看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王宗汉乃是极重义气之人,想了想,一时之间倒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轻叹一声,放步疾行而去。李俊才与他乃是老搭挡,见他已然决心回去复命,也急步从后追上。
再说杜君平随着阮玲奔了一程,阮玲突然停下脚步,说道:“从此刻起,咱们已然步步危机,还是把装束改换一下吧。”
杜君平朗声笑道:“小弟深入天地盟的行坛,尚且未改变装束,此刻还有什么可怕的?”
阮玲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咱们绝不能托大,免得误了大事。”
杜君平道:“你一定要改换,小弟自不能反对,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胆小。”
阮玲轻叹一声道:“愚妹自幼便随家师在江湖走动,什么凶险没有经过,岂是胆小之人,只是此刻情势不同,你该知道,我那位师叔已然公开露面,足以证明她已是无所顾虑了。”
杜君平朗笑道:“原来如此,她的武功果是高强得很,但不一定就能要了我的命。”
阮玲道:“你大概还不知我师叔的为人,她可说是貌若春花,心如蛇蝎,一旦对你下了杀机,什么手段都能使用出来,那可是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