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游龙细察之下,只见他白皙的手掌一片通红,触摸之下,犹如火烫一般,不禁吃惊道:“小哥伤势如此沉重,还应及早疗治,事不宜迟,兄弟马上着人去请大夫。”
杜君平立起身道:“不用了,在下话已传到,就此告辞。”
四海游龙愕然道:“小哥何必见外,你所中伤势不比一般,内伤委实大意不得。”
杜君平亦知这种热毒非比寻常,但为了不使身份泄露,只有强忍了,当下举步行出禅房道:“帮主好意在下心领,在下必须赶回,将此事禀告家师。”
四海游龙因与对方并无深交,虽明知此项热毒迟廷不得,却不便强留,微微一叹道:
“小哥执意要走,兄弟也无法强留,那就请快回吧。”
杜君平双手一拱,大步行出古刹,立即展开轻功,往城里疾奔,一口气奔到修罗王所居大宅,抬头一看,门已上锁,不禁眉头暗皱,一纵身跃过院墙,直入大厅,晃着千里火简,各处一照,里面用具,甚至被褥俱在,只是人影全无。
经过这阵奔跑,热毒已然发作,胸中犹如火烫油煎,抓起桌上茶壶,也不管是茶是水,咕噜、咕噜饮尽,踉跄奔到床前,往床上一倒,他原意是欲用本身真气,逼出体内热毒,蓦觉头脑一昏,昏厥过去。
当杜君平强忍伤势,奔出丐帮之后,接着丐帮又跃出一位玉面少年,暗中跟踪在杜君子的身后,他跃入修罗王所居的巨宅后,玉面少年亦小心翼翼地跃入,忽见杜君平昏厥,慌忙赴近床前,用手一摸,只觉他肌肤犹如火炭一般,不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幸我身边带有飘香谷时百花仙露,不然连我也没办法。”急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了半盏百花仙露灌下,复又骈指如风连点了他几处穴道,长吁一口气道:“此子根基深厚,骨格奇佳,与我那杜家侄儿,堪称伯仲,今晚幸是遇着我,若任由他呆到天明,便神仙也难救了。”
百花仙露乃是飘香谷秘方调制的仙品,对祛除火毒,尤具特效,杜君平服下之后,再经玉面少年以独门手法打通经脉,身子顿感一轻,人亦悠悠醒转。
玉面少年又从怀中取出两颗丹药,递给他道:“兄台身中热毒,虽为百花仙露解去,但余毒且未除尽,把这丹药服下。”
杜君平一听百花仙露四字,精神不由一振,抬头细看,玉面少年原来是自己的替身,也就是宇内驰名的药中王闻人可,心中不禁十分感动,连忙接过称谢道:“尊驾援手之情在下没齿难忘。”
药中王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事何足言谢,快服下吧!”
杜君平依言将丹药纳入嘴内,入口清香,随津化去,竟无一点渣汁。
药中王复又道:“兄台可速运气行功,加速药效,兄弟在此为你护法。”
因眼前之人乃是药中王,杜君平放心将真气运转,只觉天机泰然,不久便入无我之境,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霍然惊醒,只听檐头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原先以为是药中王,便不曾留意。缓缓跨下床来,只觉全身轻飘飘地,舒畅已极,正待出声呼唤。
突然一个全身劲装的女子,挺立门外,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杜君平藉着星月微光,已然认出那是修罗王的七弟子易晓君,遂朗声答道:“在下乃东海门下。”
易晓君冷冷道:“深夜来此何事?”
杜君平眉头一转道:“郝大哥命在下在此等候他。”
易晓君将信将疑道:“果是我大师哥着你在此?”
杜君平冷笑道:“难道谁还骗你不成。”
易晓君哼了一声道:“量你也不敢。”想了想突又道:“此是本派临时驻足之地,轻易不让人知,大师哥决不会约你来此,况且他今晚另有公干,也无暇来此会晤你。”
杜君平暗中叫糟,自己随口胡讲,竟被她问出了破绽,随又道:“郝大哥确是如此,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易晓君面罩寒霜道:“姑娘绝不信有此事,你休在我面前耍花枪,还是老实说的好。”
杜君平面现难色道:“此地只是空屋一所,如不是与他相约,在下来此何事?”
易晓君想了想道:“既是这样,姑娘也不难为你,走吧!”
杜君平跨步行出房来,忽又停下脚步道:“孟总管哪里去了,姑娘一人来此何事?”
易晓君先是一怔,旋即勃然道:“姑娘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杜君平朗声笑道:“姑娘的事在下自然是管不着,但问问也不打紧。”
易晓君似是突然想起一事道:“近日金陵盛传东海来的师徒二人,武功极是高强,为我海外门派增色不少,想来就是你与令师了。”
杜君平微微笑道:“承姑娘谬赞,在下果是东海门下。”
易晓君冷笑道:“闻名不如见面,今晚有幸得遇高人,姑娘倒要见识见识东海派高招。”
杜君平摇头笑道:“东海派武功哪及得上修罗门,姑娘切莫听那些谣言夸张。”
易晓君霍地跨前两步道:“那不相干,今晚你若不显露一番东海派的绝学,休想出这屋子。”
杜君平心中大感为难,他知女孩子家多半好胜,一旦动手,胜负都难讨好,但势又不能说明身份。
就在这时,檐头呼地落下一条人影。跨步行向卧房,突见两人剑拔弩张之势,不觉一怔。
易晓君一眼敝见来人,脱口呼道:“杜兄,原来你已没事了?”
来人乃是药中王,易晓君听他亲热地呼唤,倒把她弄糊涂了。
杜君平忙为他引见道:“此位易姑娘乃是修罗门第七位高徒,她过去男装时,原与杜兄相识,怎的你竟忘了?”
药中王乃是老江湖了,经这一提,心中立刻明白大半,便知此女与杜君平必有交情,不觉哈哈笑道:“易姑娘这一恢复女装,倒把在下弄糊涂了。”
易晓君本已大为不悦,经他这一解说,才回嗔作喜,款步上前道:“你这一向去了哪里,真把我找苦了。”
药中王故示神秘地唉声一叹道:“一言难尽。”
杜君平暗暗好笑,他知此刻如若不走,等会极难措词说话,就趁易晓君行向药中王之际,悄悄一纵身飞向居住檐头,竟自走了。
那易晓君因杜君平的失踪,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寻找,此剩与假杜君平久别重逢,心头充满喜悦,自不会留意杜君平的举动。
但药中王却不同,他由刚才杜君平的引见,联想到他的身份,觉得此人突然出面为自己消除窘态,那是明知自己不是真的杜君平了,此人纵不是杜君平本人,也必是与杜君平极其亲密之人,当下脱口呼道:“此人不能让他走。”呼地身形拔起,尾随疾追。
杜君平的飘香步法何等迅捷,晃眼间已脱出了视线之外,药中王追了几条街,追不上他,只得把脚步停下,想到易晓君刚才亲热之态,惟恐遇上她露出马脚,赶紧闪身没入暗巷,径自走了。
再说杜君平躲开了二人之后,觉得修罗王既命自己暗助丐帮,必具深意,于是掉转头来,再往丐帮奔去,行了一程,只见暗影中闪出药中王朝他微微笑道:“兄台刚才何故不辞而别?”
杜君平笑道:“只因易姑娘逼着在下动手,是以藉机躲开她。”
药中王又道:“兄台识得杜君平?”
杜君平点头道:“有过数面之缘。”
药中王想了想道:“你们是在何处见过面。”
杜君平微现难色道:“你认为在下在说谎?”
药中王大笑道:“兄弟便是杜君平,不知兄台所认识的是那个杜君平?”
杜君平不虞他会单刀直入,自报姓名,当下怔了怔道:“如此说来兄弟所见的杜君平是假的了?”
药中王笑了笑道:“真真假假,以后自知,此刻何必深究。”话题一转又道:“兄台深更半夜往城外跑,想是有紧急之事要办。”
杜君平一指前面密林道:“我想拜望丐帮帮主。”
药中王朗声笑道:“妙极,兄弟与丐帮稍有瓜葛,那就一道去吧。”
如何至今不知,是以总存下几分戒心。
药中王乃是丐帮座上常客,一路畅行无阻,到达古刹之前,杜君平停下脚步道:“深夜闯关,不嫌太过唐突吗?”
药中王微微一笑道:“兄弟与陆帮主乃是忘年之交,不分彼此,进去何妨。”
跨步当先进入。杜君平随在身后,直入禅房之内,一个小叫化迎了出来,躬身道:“帮主已然出去了,二位请到客房歇息吧。”
药中王微感意外道:“深夜之间有何急事?”
小叫化道:“据本帮弟子紧急传报,似已发生了极大的事情。”
杜君平吃了一惊道:“什么大事?”
小叫化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显然他还没弄清此人的来历,是以不肯实说。
药中王徐徐道:“这位少侠不是外人,有话尽管说好了。”
小叫化这才轻吁一口气道:“近日本帮弟子被杀极多,而且对方下手极毒,大有赶尽杀绝之势,今晚帮主又得到传报,本帮派出的八大护法,亦已遭到袭击,是以亲自赶去救援。”
药中王又问道:“对方想是天地盟了,但不知八大护法在何处遇险。”
小叫化想了想道:“据说在钟山之南。”
药中王沉忖有顷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打个接应。”转脸对杜君平道:“兄台可有此兴致?”
杜君平点头道:“此为义不容辞之事,岂有不去之理。”
药中王似是心头十分着急,转身大步行出古刹道:“咱们行动愈快愈妙。”
第二十四回 夺命罗刹
二人正待展开轻功,只见四海游龙陆贾,领着四个老叫化,踉跄奔了过来,药中王急步迎上道:“帮主受伤了?”
陆贾摇了摇头,张口哇地喷出一口瘀血,药中王迅速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纳入他嘴里道:“咱们入内再谈。”
几人重又进入禅房,陆贾盘膝榻上调息了一会,蓦地双目睁开,长叹一声道:“丐帮这次可说栽到家了!”药中王接道:“陆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贾摇了摇头道:“近日来本帮兄弟损伤极多,对方似是专门冲着本帮来的,兄弟为减少损伤,尽量约束门下,再不让外出,另派坛下八大护法,私下查访,不料八大护法又在钟山遇险,兄弟不得不亲自去看看,想不到与本帮为难的,竟是那老贼……”
药中王打断他的话头道:“想是看错了,肖大侠岂能与丐帮为敌?”
陆贾长叹一声道:“兄弟也是这般想,是以见面之后,以礼相见,谁料他一语不发,出手便施煞招,兄弟迫不得已,与他动起手来,竟失手伤在他龙腾八式之下。”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此人年貌、口音如何?”
陆贾横了他一眼道:“老朽与他多年相识,自问老眼不花,绝不致看错,再说等闲之人,也不见得能伤得了我。”
药中王沉吟了半晌,徐徐道:“不管怎样说,兄弟仍认为内中尚有别情……”
陆贾经过一阵调息,又服下了药中王的丹药,精神已大为好转,霍地跳下榻来道:“二位请稍坐,兄弟还得出去分派一番,丐帮绝不就此认输。”
就在此时,一个小叫化匆匆行了进来禀道:“东海派掌门人求见帮主。”
陆贾欣然道:“快请。”又对药中王道:“杜兄,咱们出去迎接他去。”
三人才行至大殿,修罗王已然行了进来,哈哈笑道:“请恕我这不速之客深更半夜来访。”
陆贾拱手笑道:“兄台说哪里话来,彼此道义之交,岂可拘那俗礼。”
修罗王又看着杜君平道:“你到行馆去了?”杜君平点了点头。
一行人回到禅房,修罗王劈头一句便道:“二位对铁髯苍龙重入江湖之事,看法如问?”
陆贾道:“兄弟委实难以测透,愿闻高论。”
修罗王冷笑道:“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药中王接道:“难道他另有别图?”
修罗王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各位请想,九九会期时间不及一月了,肖铮身为盟主,哪有工夫呆在金陵,自然应该坐镇松鹤观,以便与各派之人相互洽商。”
陆贾接道:“兄台的意思是说此人并非真的肖铮?”
修罗王道:“正是如此。”
药中王忍不住插言道:“他弄个假的肖铮在金陵,用意何在?”
修罗王道:“肖铮在金陵出现,并以毒辣手段,对付丐帮,一来可使丐帮精锐集中金陵,无暇顾及泰山之事,再则可借丐帮子弟,为他把消息传入江湖,令江湖人均把目光集中金陵。”
陆贾摇头道:“兄台此言虽属有理,但此一肖铮,无论武功年貌,俱与真的一般,兄弟倒不信他是假冒。”
修罗王微叹一声道:“此人兄弟亦曾会过,武功确属肖大侠的门路,可是刚猛有余,火候不足,他不敢与兄弟硬拚掌力,这就说明了他功力差逊兄弟一筹。”顿了顿又道:“兄弟亦曾派出门下弟子各处探查,据报天地盟之人已大部分撤出了金陵。”
药中王愕然道:“此事当真?”
修罗王点头道:“兄弟深信此言不假。”
陆贾目视修罗王道:“照兄台如此说法,本帮应即速赶去泰山才是。”
修罗王点头道:“各派仰仗丐帮的地方极多,贵派似不应留在金陵与他们作无谓的争斗。”
陆贾起身拱手谢道:“兄台一言顿开茅塞,兄弟今日便即起程,赶去泰山。”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兄弟不过是提供贵帮参考,一切仍望自行裁夺,如能留下少数几位在金陵虚与周旋,岂不更妙。”
陆贾连连点头道:“极是,极是。”
修罗王立起身来道:“几位想必还有事情商量,我师徒暂时告别。”
拱了拱手,偕同杜君平大步往外行去。
四海游龙没有挽留,亲送至大殿外,一揖而别。
途中修罗王没有说话,一路低头疾行,杜君平忍不住开言道:“伯伯,咱们该去泰山了吧?”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且慢,今晚尚有一场好戏,俟过了今晚再去不迟。”
杜君平甚是不解道:“伯伯不是说天地盟的人俱已去了泰山么,咱们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