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那人在拜见王语嫣时,会惊诧地轻呼了声“咦?”,怔怔地望着她问道:“你就是王语嫣?”
大概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这位大理国皇后。竟然跟他如此相像。
段誉来及发问,突觉对方的吸力,化为一股狂的洪流,直向自己的指头冲来,但他方自路喜,那股洪流却又止住,倏地变成奇寒无比的力道,使他几乎无法抵受。
这一惊非同小可,据他所知,游坦之曾服下“冰虫”攻敌时,掌力中含有冰虫奇毒,才会有此现象。
蓦地想起,今晚在镇南王府与虚竹相见时,应付始终怀疑游坦之堕崖未死,莫非真被他说中,且与眼前这年轻人有关……念犹未了,陡觉那股奇寒强劲的内力剧增,慢说是“北冥神功”旨在吸收敌人功力,即使全力抵制这股力道,事实上也很难办到。
段誉虽觉如同置身冰窑,毕竟仗着功力深厚,急用“六阳融雪功”,尚能勉强支持下去。
仍被那人抓住肩头的王语嫣可惨了,从对方手上传来的一股奇寒,冻得她全身直发抖,忍不住叫道:“誉即,我好冷好冷,快受不了啦……”
那人似乎无意伤害她,但又不能把她放开,闻言脸上现出一丝为难的神情,仿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段誉担心爱妻受冻伤,顾不得正与对方以真力相拚,绝不可开口说话,运气叫道:“快放开她,我让你……”“走”字尚未出口,对方那股奇寒之力,突又变成火灼般的狂热劲道。
这一寒一灼之间,使人有如从冰窑中,猛一下转到了火山口里,任凭功力再深厚,也无法抵受。
段誉大惊,情急之下,突以“一阳指”真力猝发。
那人发出的火灼真力,被“一阳指”突破,直冲体内,使他陡觉全身一个剧烈大震,被震得双手一撤,身不由已地暴退两丈,整个身子撞上了墙壁?“哗啦啦!”一片巨响,墙壁被撞出一个大窟窿,那人也跌出了墙外的长廊。
段誉抢步上前,抱住了正要倒下去的王语嫣。
范骅与那几名待卫,则从墙壁的窟窿追了出去。
但是,就这眨眼之间,已不知那人的去向。
范骅一直追出寝宫外,早已不见那人影踪,只得赶回寝宫内,见段誉正在安抚受惊的王语嫣,忙协前恭声道:“启禀皇上,刺客已逃逸无踪。”
段誉盼咐道:“快去替外面那些守卫,把受制的穴道解开。”
范骅恭应道:“是,臣这就……”
王语嫣突然想到什么,急道:“那人急于见我娘,很可能会去镇南王府!”
段誉把头一点道:“对!极有可能。范司马,你立刻亲自去镇南王府,通知西夏驸马和华司徒。”
范骅恭应一声,匆匆而去。
等他们一离去,段誉便为四名宫女解开受制的穴道。
王语嫣惊魂肯定,不禁抱怨起来道:“誉郎,你上那里去了,这么晚才回宫,害我差一点被人……”
段誉示意四名宫女退出,始转身走近道:“嫣妹,让你受惊了,我是去找灵妹……”
王语嫣急问道:“找到她了吗?”
段誉沮然道:“找是找到了,但她执意甚坚,说什么也不肯随我回宫,关于诰封之事,她更断然拒绝。”
王语嫣深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灵妹对我的成见极深,尤其对我答应嫁给你,做了大理国皇后这事,更不能谅解。”
段誉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我又怎能向她说明真相,说出我不是段王爷的亲骨肉……”
王语嫣苦笑道:“那样她会更恨我,誉郎,你跟她一直谈到现在?”
段誉道:“没有,我费尽口舌,她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跑了。我一时心烦意乱,想到去天龙寺见伯父,结果不巧他老人家正值闭关,未能见到,回城的途中,又遇上个小女孩……对了,嫣妹,你可知有个叫包小靓的小姑娘是谁?”
王语嫣怔了怔道:“包小靓?我只知道死去的包三哥,有个女儿叫包不靓……”
段誉诧然道:“父亲叫包不同,女儿怎么叫包不靓?那不是成了同辈?”
王语嫣笑道:“包三哥就是这么个疯疯癫癫的人,他从不拘泥什么礼法,认为这样更显得父女亲近。誉郎,你刚说的包小靓,又是什么人?”
段誉道:“我就是不知道她是谁,才赶回来问你呀!”
便将途中被盗坐骑,及包小靓被范骅所执,带至镇南王府的情形,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王语嫣听毕,问道:“那小姑娘多大,长的是什么模样?”
听段誉描述之后,她沉吟一下道:“错不了,一定是那鬼丫头!”
段誉诧异地问道:“你说她就是包不同的女儿?”
王语嫣把头一点,肯定地道:“嗯!这丫头是个鬼精灵,才三岁她娘就死了,一直住在燕子坞的参合庄,经常溜到曼陀山庄来,有一次被我发现,她居然溜进了‘琅环玉洞’偷看那些藏书,那时她只不过十岁而已。”
段誉道:“难怪她会‘凌波微步’呐!”
王语嫣忽道:“如果真是那鬼丫头,她怎会还离姑苏,一个人跑到大理来?”
段誉判断道:“说不定是来找她父亲的吧!”
王语嫣道:“我姑父手下的四员大将,郑百川、公冶乾、包不同和风波恶是生死之交,慕容表哥杀了包三哥,其他三人悲愤离他而去,必然是回江南,共同全力照顾包三哥的遗孤,怎么可能让那小姑娘乱跑……”
段誉接道:“也许郑百川他们,不忍告诉她包不同已死,她才会跑出来找父亲。你不是说,这小姑娘很会溜吗?”
王语嫣不以为然道:“就算她是溜出来的,郑大哥他们一旦发现了她失踪了,也会出来找呀!”
段誉笑了笑道:“这小姑娘人小鬼大,是个鬼精灵,要找她可不太容易……嫣妹,暂不去管她了,刚才那个人,闯进寝宫来究竟想干嘛?”
王语嫣道:“他想查问无崖子的下落。”
段誉“哦?”了一声,诧异的道:“嫣妹,你有没有看出,他的面貌几乎跟你一模一样?”
王语嫣点头道:“是啊!这不知道怎么回事……”
段誉忽道:“嫣妹,看他的年龄,好像比你还小一点,会不会是……”
王语嫣不等他说完,就接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你别胡思乱想!”
段誉强自一笑道:“这倒真是怪事了……”
王语嫣正色道:“更怪的是,刚才他的掌力忽冷忽热,倒很像失传已久的”阴阳七煞功“呐!”
段誉一听,情不自禁地失声叫道:“阴阳七煞功!嫣妹,虚竹二哥方才还提起,去年为了找寻萧峰大哥的遗体,冒险寻路到达那悬崖下的谷底,发现一处山沟,极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阴阳谷’啊!”
王语嫣惊问道:“真有那个地方?”
段誉便将虚竹所说的话,向她述说一遍,最后皱起眉头道:“嫣妹,刚才那人不惜冒险闯入宫来,急于查询无崖子老前辈的下落,虽不知他所为何事,但他的面貌如此酷似嫣妹,委实令人不可思议,只用此事与令堂上一代的恩怨,至少有些瓜葛。”
王语嫣沉思不语,似欲从其中寻出蛛丝马迹。
段誉忽道:“对了,虚竹二哥今晚还说出一段秘密,极可能与令堂的身世有关……”
王语嫣迫不及待问道:“他说了什么?”
段誉又将虚竹如何救助天山重姥起,直到被李秋水一路追杀,结果两个老太婆落得两败俱伤,以及李秋水临死前,向虚竹说出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些往事,王语嫣从未听王夫人提起过,此刻听段管说来,不但津津有味,同时更感到十分惊讶,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是无崖子与李秋水所生之女。
她全神贯注地须听着,直等到段誉一口气说完,这才眨动两下眼睛道:“想不到刚才那个人所说竟是真的!”
段誉问道,“他说什么?”
玉语嫣道:“他说我是无屋子老前辈的外孙女,应该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啊!”
顿了顿,接着又道:“誉郎,西夏太后李秋水……不,我应该称她外婆才对。她老人家直到临死前,见了我外公无崖子交给虚竹二哥的那幅画像,才明白我外公心目中所爱的不是她,而是面貌与她酷似的小妹。”这么说,当时她老人家并不知情,只是为了外公自从雕了玉像,便终日对着玉像发呆,反而冷落了她,因而一气之下,出外去找年轻英俊的男人,终使外公愤而离开无量山的石洞,从此不知去向?““外婆久候不见外公回去,最后也离开无量山,不知怎么当了西夏国的太后,但是,她的小妹又上那里去了呢?”
段誉想了想道:“这倒未听虚竹二哥提及……嫣妹,你问这个干嘛?”
王语嫣道:“我只不过突然想到,随便问问罢了。不过,我在想,今晚闯进宫来的那人,急于要查询外公的下落,说不定跟我外婆,或者她的小妹有着血缘关系,否则怎会长得跟我那么像。”
这倒也是醒了段誉,心想:“当日我初见王夫人,几乎以为她就是石洞里所见雕像本人,只是年龄大些而已。再见到嫣妹,就更认定她才是‘神仙姐姐’,结果既不是嫣妹,更不是王夫人。无崖子老前辈所雕的,竟是酷似李秋水的那位小妹,如此看来,李秋水,她的小妹,王夫人和嫣妹。几个人不是都很酷似?那么嫣妹所说,今晚闯入宫来的那人,说不定真是……”
念犹未了,忽听王语嫣间道:“誉郎,你在想什么?”
段誉回过神来道:“呃!扼!我在想,你说刚才那人,或许跟李秋水老前辈有着血缘关系,这倒很有可能。虚竹二哥是西夏国驸马,明日接他入宫来问问,也许这个谜便可迎刃而解了。”
王语嫣反而迫不及待道:“何必等明日,现在就派人去接他到暖阁来,回头为你们准备了宵夜,哥儿俩边喝边聊岂不很好。”
段誉正中下怀,不禁笑道:“还是嫣妹想得周到,如此甚好,免得今夜咱们两个都睡不着。”当即唤进宫女,传旨派人去镇南王府接虚竹入宫。
那人急于见王夫人,查询无崔子的下落,逃出皇宫,果然一路向镇南王府寻来。
皇宫目标显著好找,镇南王府却非得问路不可。
由于新帝登基嗣年庆典在即,城开不夜,到处张灯结采,一片欢乐景象,仿佛像要过年似的。
百姓扶老携幼,熙熙攘攘,在满街逛来逛去,把大理城的夜色点缀得无比热闹。
那人连问了好几个路人,偏偏都不能汉语,无法问出镇南王府的所在。
正感到无可奈何,突闻一阵急促蹄声响起,行人纷纷避开让路。
那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队官兵正飞马直奔而来,认出一马当先的正是范骅。
他以为是来追自己的,不禁暗自一惊,急向人群里避去,那知一个不慎,竟与迎面急步走来的小姑娘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正是包小靓,她伸手一把推了那人一个跟跄,怒斥道:“你这人走路不带眼睛啊?”
那人一听她说的汉语,喜出望外道:“小姑娘,你是汉人?”惟恐官兵追来,不由分说,一把拖了她就走。
包小靓用力一甩,竟未能把那人的手甩脱,直被拖至一座彩牌后,眼看范骅等飞马驰过,那人才把手放开。
小姑娘正待发怒,定神一看,不由地一怔,随即笑道:“王姐姐,原来是你呀!”
昂首七尺之躯的堂堂男子汉,竟被称为“姐姐”,使那人莫名其妙地道:“小姑娘,你叫我什么?”
包小靓诡异地一笑,道:“阿朱姐姐的那套易容术,你好像没有学到家嘛!被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不过,有一点你比她高明居然连身高体形……”
那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这小姑娘把他误认了,当作是王语嫣女扮男装。灵机一动,将错就错道:“那当然,这就叫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包小靓不疑有他,亲热地拉住那人的手道:“王姐姐,这儿说话不方便,有几个女的在跟踪我,好不容易才被我摆脱,走,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去聊。”
那人心忖道:“这小姑娘不知是谁,既把我误认作是王语嫣,想必跟当今的大理皇后极熟悉,甚至很接近,我何不从她口中套出些消息。”
当下把头一点,便任由包小靓拉着手,急步向一条小街走去。
绕出闹区,来至一处僻静的毂仓旁,见四下无人,包小靓便停下道:“就在这里好了。”那人惟恐露出马脚,只把头微微一点不先开口。
便听包小靓道:“王姐姐,我本来想潜入宫中去见你的,可是又怕不方便,说不定会替你带来麻烦,所以干脆作罢,自己的事还是由自己来吧!”
那人既要冒充王语嫣,不得不装腔作势,细声细语道:“你想干嘛?”
包小靓报声道:“为我爹报仇!”
那人对包不同惨遭毒手毫无所知,故意问道:“你知道仇家是谁?”
包小靓咬牙切齿道:“慕容复!”
“南慕容,北乔峰”,几乎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复是谁都不知道,那就未免太孤陋寡闻了。
偏偏那人就不太清楚,只好故作惊诧道:“是他?”
包小靓紧紧抓住他的手,泪光闪动道:“王姐姐,慕容复是你表哥,我以前都叫他慕容叔叔,也知道你一直很喜欢他。可是,我爹对慕容世家忠心耿耿,他却杀了我爹,据说连王姐姐的母亲王夫人,都可能是遭了他的毒手……”
那人问道:“你……”
他本来想问她怎么知道王夫人已死,但那一来就露出了马脚,急忙改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包小靓道:“郑伯伯他们跟我爹四个人,无论去那里都是在一起的,去年他们只有三人回到参合庄,唯独不见我爹,又匆匆要带我离开。我当时心里就犯了嘴咕,一再向他们追问,却没有一个人对我说出实情,骗我说爹有重要的事去办,暂时无法回来。离开参合庄后,他们把我带到金陵去,过了很久,仍不见爹回江南,我又问他们,结果还是那番话,骗我说爹的事尚未办完。
“有一天夜里,他们三个猛喝酒,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