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颤抖不迭,像正发严重性的疟疾一样,两眼发直眉头紧皱,睑上筋肉收缩不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滴,其形状不仅惨绝,尤其狰狞怕人。
仲玉则神闲定气,而冷笑瞧着乐常二人,似正欣赏—对奇妙的活艺术品,也似这惨相表演,最感兴趣的观众。
这种情况的表演,连绣纹也看得直皱眉头,是以,她掉头不忍看那惨烈的进行,两只秀目却悄悄盯在仲玉身上,心想,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看他的性情如此发展下去,武林中将不知有多少人,死于他这残忍的手段之下,比之他娘更厉害,更狠毒……
也真奇怪,仲玉有时仁慈起来,倒是不伤万物,见着别人身受痛苦,恻隐之意油然而生,也许那是人生善念的流露,但有时残忍起来,慢说乃母狠毒绝世,虽与之比拟,简直可以说决无仅有,人性善念又不知哪里去了,也许他真是善恶兼具,仁毒共溶的怪人。
此刻,徐筱芳姑嫂们,真是痛恨已极,但无法解救,既不能求情,也胜不了别人,只是愣愣地暗自着急……
倏闻仲玉一声长笑,朝乐常二人冷冷直言道:“适才要你们说出,此地与方子彤老贼有无关系,你们说不知道,而且还要拼命,哼,现在可舒服吧……”
说着,掉头用眼一扫徐筱芳,似包涵某种暗示,然后又说道:“告诉你们,老狗,不要与痛苦作对,还是早说为妙,现在已被代用奇门手法,错乱了奇筋八脉,不出三刻必喷吐黑血而亡,如果即刻说出,我饶你们不死……”
乐常二人一听错乱了奇筋八脉,当然知道厉害,顿时眼睛瞪得老大,由于体内血脉逆缩,与心中所生的恐怖,使得身躯抖得越发厉害,委实难以忍受,本想说出渊源,以求活命,但又想到“义气”二字,怎可为了性命而出卖同门,于是,把心一狠,咬牙说道:“魔子,老爷愿死不愿说……你今天害死了我们……日后也休想逃过欲仙幽苑,找你追魂索命……”
“哈哈……老狗!”仲玉又发狂了,朗声接道:“要死么?也别想死得痛快,不说也罢,再让你们多尝点苦楚,然后竭血而死。”
说着,身形猛起,宛如飘风,右手骈指疾向阴司探花乐趣,欺门穴上点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倏地—声娇叱道:“且慢!”
声落人到,徐筱芳巳飘立乐趣身前,而仲玉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叱喝,身手暗滞,见徐筱芳已挡在乐趣前面,长眉一掀,沉声道:“你是不是想代他受苦?”
徐筱芳冷哼一声,接道:“文仲玉,你不要这样惨无人道,当心将遭天谴,现在我愿意告诉你,但必须答应饶过他们!”
仲玉轻笑一声,道:“既是你愿说,我饶他们不死就是!”
徐筱芳待开言,倏闻餐花弥勒常寿成恨声道:“徐筱芳,你不能说……”
“师叔。”徐筱芳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向仲玉说道:“这欲仙幽苑为赏花居士简老前辈所有,但与方子彤老前辈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同道而已,至于方老前辈现在何处,谁也不清楚,我三弟汝蒙知道,但是他……死了。”
仲玉原想问出方子彤的下落,问到最后仍是莫知何处,因此,他非常失望,但是并未消除余恨,一双喷射冷芒的星目,扫睇身前三人一回,冷笑一声,蜡黄的脸,掠过几种不同的神色,又问道:“你们真不知道方老贼的下落?”
“谁会骗你不成!”徐筱芳愤然接道,仲玉黄脸一沉,说道:“好,我饶你二人不死,但既已身犯淫罪,也不可逍遥法外,先废除你两武功,以示薄惩。”
话未说完,身形已动,只见他黑影在乐常二人身前一提,同时双手扬处,已在其气海,丹田两穴上,各点了一下。
其身手之快捷,动机之灵奇,忍穴之准确,在场诸人不但未曾料及,而且连如何解穴继又破穴,也未看清楚,既是绣纹也只不过看到他身起手扬而已,这真是神平其技。
接着,乐常二人一阵呛喀,张口喷出一滩淤血,身体各部也已恢复正常,随之,又打了几个寒襟,头上慢慢冒出团团热气,就在那白色气体升腾之中,这两个淫贼湘黔三十年的恶徒,便自元散力竭,失去了全身武功。
此刻,只见乐趣与常寿成,消敛了适才的神态,浑身大汗,满脸疲惫之色,睁着失神的眼睛,恨恨地望着仲玉,而徐筱芳和魏燕,也是愠怒于面,默默地立于当地。
仲玉察看他们的神色,当然洞悉其内心,于是说道:“你两人的武功现已解除,与常人无异,但不可再行练武,否则,当即爆血而死,此后需革新冼面,好好为人,如果对今日之事含恨在心,尽可集江湖黑道,随时找我算帐就是,言仅如此,你们速即离去。”
乐趣虽被废除武功,但是心有未甘,当即接道:“今日承蒙网开一面,我等深铭五中,如此大恩大德,日后定当图报。”
说完,即领先向树林中走去,接着常寿成、徐筱芳、魏燕纷纷向仲玉投射愤恨一眼,衔尾而去。
这时,百花交映,绿色泛浪的空地上,只剩下仲玉和绣纹,以及邱一统三人,但邱一统正在愤怒的撕诉着,墨基文胸前所绣的野人头,原来鬼头十八屯,列有奇规,凡是人死之后,不可遗留身份痕迹,是以,邱一统尽在为之消痕灭迹。
而仲玉和绣纹,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默立当地,睑上各流露出爱恨交织的神色,正互相回眸的睇视着……
陡然,绣纹似有所感,轻喟一声,道:“玉弟,你对我被迷入石室的事,仍生疑窦吗?”
仲玉瞟她一眼,接道:“亲眼所见不是比怀疑更确实?你还故意痴呆么?”
绣纹接着叹息道:“这只有天知道,即是你回去对师傅说,只要我自身清白,随她老人家怎么惩处好了……”
略顿,又道:“我这次离开桃花源,原是奉地老人家之命前来寻你,所幸在途中遇着师伯和言师妹,才知你已来黔北,所以我急切追来,转送师傅留给你的东西……”
仲玉闻言心头一栗,顿时疚痛刺心,到底母亲慈哀珠深,对逆子仍是钟爱有嘉,但不知所留送的是什么,于是急问道:“我娘留给我的是什么信物?”
绣纹伸手探怀,一个黑绸布包,方待递与仲玉,倏闻—声怒喝道:“魔子,纳命来。”
邱一统手提长剑,已腾身跃了过来,随之剑起银虹,一招“玉笔点珠”,直向仲玉当胸刺到。
仲玉陡见寒芒暴射,迅雷之势临胸前,于是,回身滑步,避过来势,反手扬爪直扣对方脉门,同时单足驻地,撒腿横扫对方下盘,身出双招,真是既快又猛。
邱一统不过在鬼头十八屯中,排列为探子号高手,论武功尚不及阴司探花乐趣,而方才虎啸进袭,只是凭一股意气冲劲莽然而从,是以,对仲玉这奇异的手腿双掌,竟慌得手忙脚乱,不知是先撤招还是先防身。
但对方电光石火般的动作,怎容他滞虑思忖?眼看双招同时袭到,急切里,右手往怀中一收,回剑撤招,好容易避开了腕脉之扣,却忘了闪让下盘之击,惊觉中待纵身跃避已不可能。
只闻“蓬”的一声,邱一统已被仲玉扫去数丈,所幸仲玉这一腿之力,并末加足劲道,而且邱一统的武功,也尚有点根底,当他身被扫飞甫落地之时,忽地背脊贴地一挺,腰际使力一提,自己站立起来。
接着,怒吼声中,身形再起,长剑一领,式化“虎罩寒山”,又朝仲玉临头扑下,看样子是真想拼命了。
仲玉心知对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当即一声冷笑,末待邱一统身剑袭到,骤然凭空拔起一丈,随之屏气驻身,即演“踏罡步斗”,飞起右脚向邱一统踢去。
黑影回空,跟着“铛”的一声,银虹飞射,邱一统的长剑已被踢上半空,同时刁怪的小煞星,乘势右脚往对方头顶上一点,身形如一缕浓烟,又升高两丈,凌空轻飘飘地翻一个身,忽地单手挽银虹,已把踢飞的长剑提在手中,随之如殒星疾落,又复立在当地。
而邱一统根本未看清对方,是怎么一回事,简直就是糊里糊涂,长剑便已脱手飞去,接着头顶上也被挨一重击,启目仰望,见仲玉在空中似耍把戏一般,连扭带翻一回,复落下地来,心下真是既敬佩又愤恨。
这时却闻仲玉冷哼一声,说道:“现在我不杀你,只需要告诉我,天残魔君是你们鬼头十八屯中的什么人?他现在在何处?”
邱一统浓眉双轩,冷笑接道:“哼,你杀了我是仇,不杀我也是仇,总之你丧我们鬼头十八屯的人,将与你誓不甘休,至于问天残魔君,他是我们总屯主,现居连环峰血雨寒屯之内,离此百余里地,向东南方走,如果你不怕死,不妨前去试试!”
仲玉闻言一声长笑,不屑地道:“血雨寒屯纵是龙潭虎穴,我必去闯他一闯,现在你回去转告天残魔君,说我文仲玉即来拜访。”
邱一统眼睛一扫绣纹,毅然地道:“好,连环峰血雨寒屯,准备候迎魔子魔女的大驾……”
话未说完,旋即扭身朝夹道口疾纵而去。
忽地,仲玉右手一扬,银虹起处,快如闪电,直向邱一统头顶射去,随之,“嗤”的一声,银虹飞拉,邱一统的头发被连皮带肉的铲掉一大绺,而那柄长剑却钉在一棵树上,已没入一半晃晃抖动着。
接着,仲玉高声发话道:“姓邱的,还剑给你!并附送一点记痕,略示薄惩,下次遇着再叫魔子魔女,定取你的拘头。”
邱一统哪还敢吭气?剑也不要了,摸了摸头,披着满头鲜血淋淋的乱发,没命的直朝夹道口扛奔。
绣纹这时已手托一个黑绸布包,望了望四周,似乎很慎重,走到仲玉身前,说道:“玉弟,这是师傅留给你一块绝世奇物,即是武林中所寻的灵通宝玉,此玉,不但特具消暑驱寒除毒的功效,而且上面刻有藏文武学秘绝,你需要好好收藏。”
仲玉满面凝重之色,双手接过黑绸布包,慢慢解开,只见包着的是一个方形紫色玉盒,盒盖上铭刻着二条盘龙,和几行藏文,雕工非常精细而美观,揭开盒盖,上层是一叠绢帛信笺,下面却是那块雪白呈龙形的灵通宝玉,但见莹光闪烁,精美绝伦,而整体龙形,尤其活生活现,真是巧夺天工,端非凡品……
仲玉捧着奇宝,眼睛仔细的注视着,心中又惊又奇,又悔又恨,睹物思亲确是最黯然而难受的感情活动,倏然,抬眼看着绣纹,俏脸上也露着羡慕和欣喜的神色,正美目含情的瞧着他,而且眉宇之间,尚涵有一种神秘的媚意……
此刻,两人心地中,都泛起了爱恨交溶的荡意,也就是男女真情的放射,仲玉之所以对绣纹产生好感,由于乃母与她的师徒关系,和微妙的男女情愫所使,而发生心心相印的吸引力,但是,仲玉如果对母亲永不了解,则对绣纹产生不了爱意,然而,他们之间,却有了一条阴影,那就是卫汝蒙的丑相,在仲玉心中蠕蠕活动,这也是绣纹引为遗憾的事。
在绣纹来说,她是打心眼里,深爱着仲玉,不然,她从前在云霄身边,何等骄纵?既是离开桃花源一步,都须要云霄来陪着,决不愿望单身在外行走,而现在却情愿奔驰千里,还至山野,追寻仲玉的踪迹,尤其竟一反过去娇矜之态,忍受其冷漠刺激和锋锐的言词,为了什么?还不是一个“爱”字吗?少时,绣纹见仲玉尽在欣赏宝玉,却不阅读那封书信,于是说道:“这封信是她老人家亲笔写的,写的时候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你看过后千万不要遗失……”
仲玉一听是乃母亲笔书信,心中一阵激烈,急忙摊开仔细的读着,只见他的眼睛,不停地在绢帛上溜动,而脸上也随之现出悲惨之神色,想必是字字血泪,句句凄情,引发了她的悲痛,接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似的,一颗颗滚滚胸前,而且不时用一种惊诧的眼睛瞟睇绣纹,似乎从她的神情中,要得些什么痕迹。
则绣纹被仲玉一眼一眼地瞟视,粉面随之泛起朵朵红云,慢慢在加深,好象盛开的海棠一样,然而她见到仲玉那种神伤凄切的样子,芳心也是惨然万分。
之后,仲玉遵从信上所示,在玉盒底下,取出两枚翠玉指环,自己套上一只,另一枚递与绣纹道:“这两枚指环,是娘留给我们的,你带上一只吧!”
绣纹红着睑,羞答答地瞟了仲玉一眼,嘴角含笑,接过指环套在指上,欣然地端详着,意态间流露出少女最娇美的情态……
当然,这是云霄对自己的爱子,和爱徒终身的合作,她这蓦然的措施,是种不成熟的冒险,固不知仲玉对绣纹的印象如何,也未测仲玉对那天母子间相逢的惨剧,是否仍怀恨在心。
可是她相信,凭绣纹的一切,可能会使仲玉动情,何况少年男女,正值青春荡漾之时,而且出于天伦的善意安排。是以,她决然命绣纹追寻前来,一则借以复溶亲情,二则使爱子爱徒得有美满的结果。
云霄这番心意,可谓出自深哀,良费苦虑,的确仲玉和绣纹算得是,天成佳偶一对,金童玉女一双。
当然,仲玉本来对绣纹心存好感,加乃母作主,如何不依?可是,如今她心中已心印一条难以退却的阴影,不但已对绣纹减低好感,而且永远的在怀疑着绣纹的清白,是以,他正陷于舍与取的矛盾中……
忽地,绣纹似有所悟,轻笑一声,道:“我倒忘了,师傅把地常用的宝剑,也给了你,因为你那天回去,只有梢没有剑,现在我也带来了。”
说着,从肩上取下一柄金光闪耀似剑非剑的奇刃,仲玉拿过来用手轻弹,只听“铛”的一声,有若碰钟低鸣,余历久不绝,仲玉认得这是一柄绝世奇刃,尽在端详着,赞不绝口。
绣纹说道:“这是一把断金切玉的宝刀,名叫“金光灵蛇剑”,是师祖多愁夫人,赐给师傅的,如今却已转赐给你了……”
仲玉闻言,悖然变色,以为绣纹心怀不平有觊觎之意,遂冷然道:“你认为这柄剑,只应该师传徒,不应该母传子么?”
绣纹听得一惊,心忖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呵!”
急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