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荡起一个意念,大约眼神中,包含了怜惜,感激,温惜,和善的内容。
但,这瞬间的交溶,在仲玉来说,如同轻烟一逝,根本未荣洄心中,是以,他又猛地掉过头来,一扫屋内白烟氲氤,陡然身如行云,扬手挥扫,顿时屋中劲风呼呼,人影飘忽,白烟才慢慢消失无遗……
地鬼两怪见迷烟在屋中升腾,方自窍培,以为这回可得手了,待见仲玉飞身扬掌,拍化迷烟,不禁暗地错愕,眼前少年如此了得,其他援手尚未来到怎么应付?……
陡然人影一显,仲玉已亭立鬼脸圣母身前,只见他玉面透煞,朗目含威,冷冷地道:“你们这两个老怪物,心地恁此歹毒,留在江湖上,终是祸害,我要替天行道了……”
说着,左掌右抓,直朝鬼睑圣母抓下,就在此危险万分的顷刻,陡闻一声大喝道:“且慢!”
随之,仲玉顿感背后袭至,急忙回身,反臂一掌向后拍出。
劲风过去,一条瘦长身躯顿被震退数步,几个踉跄,始定身稳桩,仲玉启眼一看,原来是地狱瘟神龙焕延,当即长眉一轩,沉声道:“你是不是想与这老妖婆,同时死去?……你说……”
顿时星目射火,注视着地狱瘟神,他这种凶态和语气,简直就象她娘杀戳九大门派高手一样。
地狱瘟神也算得是江湖人物,对仲玉这种凶霸霸的言态,并不在意,倒不是他不怕死,而是因为自己乃七怪之首,当然无形中具有领导权和首脑身分,鬼脸圣母是七怪之一,他怎么好意思不出头作主,但自己却真不愿死,同时在一个少年面前,岂不有失年高辈尊的风度,于是,发话挥掌阻住了仲玉的凶势,睑色一寒,傲然答道:“哼,死,大丈夫有何可惧,只是我们七怪,今夜未能聚齐,否则,又岂容你活着回去?但是我警告你,自今以后你难逃七怪之手,好吧,话已说明请动手!”
说着,昂首闭目等死,其实他心里在狂跳不已,装得倒是气豪骨硬,因为他知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拿话一激必落入圈套。
果然,仲玉中了老怪的激将之法,闻言当即冷笑一声,道:“我正想同时掌毙你们七怪,暂容你们多活一刻,但速即与我号召其他五怪也来领死。”
地狱瘟神一听仲玉要单挑自己七人,心中不由暗喜,忖道:“你死期近了,别狂妄!”于是,冷然答道:“只要你不逃避,可暂侯一刻。”
说着,腾身一跃,扑出屋外,用手撇嘴一吹,顿时发出尖锐而冗长的哨号,这时鬼脸圣母也出屋,同样嘴吹哨。
少顷四野哨声群起,此垆彼落,交织成一曲凄厉而恐怖的大奏鸣,似有风声鹤哭,草木皆兵之势……
第 五 章 幻影罗刹诉前因
四野哨声越来越多,宛如将有千军万马到临似的,在这静谧的深夜,骤起的人为哨声,更显得恐怖怕人,因为是那么尖锐而凄厉,脆亮而冗长……
这时,仲玉已昂然亭立屋前的空场上,环目四扫,瞩察附近动静。
片刻,哨声截然竭止,四野又恢复原来的寂静,地鬼两个老怪,似有持无恐,胜利在握,正发出嘿嘿冷笑……
陡然,啪啪之声自远而近,仲玉搜音辩物,已知是夜行人,腾身跃步,衣袂迎风的声音。
果真,啪啪之声渐近,已然看出许多人影,正朝这方向疾射而来,看情形,尚不止十个八个之数。
未几,人影闪动加速,如同一群乌鸦归林,接着飕飕飕,声音过后,场中已领先跃落五人,随之继续之间,又跃落七八人立在先来五人身后,如此一波一波地,仲玉身前已堆满了二三十人,声势异常壮大。
仲玉一扫全场,见来了这么多人,也不禁为之讶然,而又为他们的生命惋惜,当即忖道:“这大群人中,除了七怪之外,未必都是万恶之徒,如果出手失意,有些无妄之人,不是白白送死?到时还是适可而止,得饶且饶便了。”
他方私下打算,陡闻地狱瘟神,冷笑一声,道:“娃儿,你且看。”他手指那先跃落的五人,道:“再加上这五位,便是我们黔北七怪,现在俱已到齐,你可有些什么能力,尽管使来!”
仲玉顺着地狱瘟神手指望去,才注意到那五人的尊容,只见他们身材高短不一,而共同的都是骨瘦如柴,满头乱发松蓬,年龄都在六旬上下,而且其中还有两个既不像人,又不像鬼的女人,一个是前额奇高,塌鼻巨口,酷似夜叉,另位则一半脸高,一半脸低,歪鼻斜嘴,宛如厉怪,而其他三个老者,也俱是形状可怕的面貌,正啮牙咧嘴默立。
而五怪身后一群,也全是五官不齐,其丑无比的汉子,他们难看的表情,准可以吓死人,真奇怪,世上最丑最恶的人,竟全集中在此地了。
这一大群怪物,都闪着亮晶晶绿灿灿的目光,投射在仲玉身上,皓月当空,银晖照耀,映在他们的面孔上,格外显出狰狞恐怖的模样,仲玉置身其间,宛如甫临鬼城,也不由心悸胆寒……
仲玉打量完毕,见是一群恶毒的人怪,顿生剪除之念当即豪气一振,煞焰千丈,随之也引发了,他天生见逆恶愤的狂性,于是,朗声言道:“今晚奇逢,难得—次抓鬼捉怪,不管单打独斗,我文仲玉全顶住,但最好是你们一齐上,免得我多费手脚,而且也不足我一番豪性!哈!哈!哈!”
说完,竟自长笑起来,但这笑声中,却包函了无比的威势,和不可抗拒的煞气,闻之震人心肺。
而七怪一见仲玉大笑起来,以为人家先与他们,较量内力气功,于是,也不约而同,先后依次引颈,沉啸起他们的“喜哀正反”慑魂调。
“呵……哈……哈……”
“咦……嘿……嘿……”
“哇……呜……呜……”
“嗯……嘤……嘤……”
顿时,笑声震天,哭声动地,使大地沉入在奇怪的笑哭声中,这“喜哀正反慑魂调”却也是内力发之于气的结晶,七连袂封敌,早已不常用了,因是一阵沉啸,虽能先声夺怪人,使敌人在笑声中,由震撼而致昏迷,或致碎腑而亡,但,自己也因此消耗内力过多,武功大打折扣,可是今夜却不同,一则是生死关头,非拼命不可,二则以为仲玉先挑战,而不甘示弱,才沉啸出他们的慑魂凋。
哭笑之声,啸了一刻,越来越激烈,笑得越笑越狂,似永不歇息,而哭得则愈哭愈伤心,如伤考妣。
仲玉狂笑了一会,发觉七怪不但笑,而且还夹着哭声,顿时停声,向七怪望去,只见四个男老怪,仰天张嘴,一昧狂笑不止,旁若无人,而三个女老怪,则低头掩面,哀哀痛苦。
这一下他糊涂了,怎么七怪又哭又笑,是神经错乱,抑或是疯病大发?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七怪的成名绝功,而且他也不识。
这是邪魔外道的—种玄苦,于是,睁着一双俊目,怔怔地扫视七怪。
而七怪这一番作为,本想先声制住仲玉,岂知敌人没有制住,可把那些鬼头弄惨了,他们虽也略具武功,在声势上可以助一下威,或应应景儿,但是一遇到大阵仗,他们也只有赔命的份,如今,七怪啸出其“喜哀正反慑魂调”,他们内功基础浅薄,如何经受得起,是以一个个都眦牙咧嘴,手舞足蹈互相撕抓,痛苦之状尤其可怕,挤在一起,乱成一片。
仲玉看在眼中,直使得他忍俊不住。
过了一刻,他实在有点不耐,于是丹田提气,一声大喝,这进气而发的一声,内力何等充沛,顿如焦雷行空,云霄霹雳,使在场的一群人,大为震惊而醒悟过来。
刹时,笑哭之声竭止,七怪满头大汗,牛喘吁吁,全盯着仲玉愣着,心下错愕不已,怎么他仍若无其事?累了半天都是白费!仲玉凌目一扫全场,向七怪道:“你们如何决定,我可要动手了?”
地狱瘟神侧首横指一下六怪,道:“我们七人行走江湖,来是连袂对敌,不过你如果自觉不行,彼此独斗也可以。”
仲玉冷笑一声,道:“漫说你们七怪连袂齐上,就是在场的一起来,也未必全活得了。”
地狱瘟神夜枭眼一瞪,喝道:“狂娃儿,你真接得起?死无葬身之地,可别怨人!”
说完,一声呼啸,七条人影突起,奔向前面空场落去,而其他那群小怪,则合围两方布阵助威。
仲玉星目飞焰,面透杀机,一声清啸,身形暴涨。脚粘地面,宛如一只苍蝇,直朝七怪身前落地。
身未落地,已然落空发掌,排出一股巨劲,势若崩山倒海,向七怪袭到,而七怪一见来势如潮,当即回身腾步,纷纷四散逃避,如同奔命的乌鸦一般。
接着,仲玉身落当地,迅又挫步飞身,两掌分扬,式化“惊蝶展翼”,再向七怪袭到。
而七怪同时,也已分驻各方,闪身飘忽,避过仲玉正锋,掌爪直起,纷向仲玉周身还击。
顿时,掌影如山,爪式如雨,人踪疾腾,劲风四溢,仲玉则身若行云,在七怪奇招绝式中,挥掌如山,排劲如潮,不但是化招拆式,且出手之间尤其凌厉。
七怪虽敢连袂合攻,各人武功也自不弱,但是在仲玉出奇的身子之下,无异一群麻雀,与一只苍鹰在搏斗,不仅未占着半点便宜,而被仲玉且招式追逐得纷纷逃走。
片刻过后,七怪已是汗流浃背,胆落魂衰,但仍毒招猛进,杀手直出,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夹着惨嚎,七怪中的一怪,一条骷髅似的身体,被震飞二丈开外,而其中一颗头颅,则只剩一半,横尸就地。
六怪看见如此情形,顿时心碎神飞,惊怖之极,但是冤死狐物伤颈,既是要命也不能就此善罢。于是,一阵尖啸,六条身影有如水花四溅,纷纷跃离仲玉掌势范围,跟着那一群奇丑无比的汉子,鬼啸声中,迅即各自展开身形,如一群蝗虫乱射,已把仲玉包在中央,同时各人只手齐扬,打出各种歹毒暗器。
刹时,只见星光点点,绿影绰绰,来回行空交射,布成一幕密雨似的天罗地网,朝仲玉临头罩下。
仲玉听见暴雨似的暗器,夹着慑人锐风,疾射袭到,恶念顿生,毒聚眉楷,当即一声清啸,步踏“反八卦迷形术”,身影如惊云追风,同时双掌聚劲连挥,顿时在即喧嚣布成的天罗地网中,排功翻舞飞腾。
接着,万点火花四射,绿萤横飞,金器交鸣与惨叫声中,暗器如繁星泻落,人影纷纷倒地,而每一具死尸身上,皆钉着他们自己打出来的镖、钉、芒、箭,有的正中双日,有的中在胸腹,死状真是惨而怕人……
顷刻之后,人影渐渐减少,而地上的死尸,则越横越多,最后,仅剩六怪尚勉强顽抗,作殊死的挣扎。但是,他们见到满地尸体,已知势不可为,如再穷持下去,难保活命,当即一声呼啸,身形猛起,六条人影如疾矢飞射,四散落荒而逃。
仲玉已然杀机高涨,如何能让六怪留命逃走,于是一声大喝:“老怪物,还想逃么!”
声起人动,宛如—只大鸟,凌空环绕飞腾,同时扬手十指猛弹,射出十条锐利无俦的刚劲,分向正在狂跃的六怪身后失去。
六怪不是铁铸铜造之躯,怎经得起那武林绝技“追魂兰花拂”
的穿射?顿闻几声惨嚎,六怪纷纷倒地喷血死亡。
仲玉伫立空场之中,环瞥满地倒卧的死尸一眼,蓦然仰天一声狂笑,自言自语道:“豪性,真是豪性,今夜又算善举一宗……”
说完,径向竹屋走去,步予那么安于,风度是多么潇洒,但谁相信他将是武林中,杀孽无穷,狂傲不羁的小煞星?而他自己则万分憎恶乃母,嗜杀阴毒的作风,其实他不自知,比之乃母更是有过而无不及呢。
仲玉进入竹屋之中,也不理会铁架上的白衣少女,径自坐在一张木椅上发愣,他心中不知在捉摸些什么,好象痴呆一般,而那自衣少女,则睁着一双大眼,投射期待乞怜的神色,呆呆地瞧着他,而他则如同没见。
真奇怪,世上竟有见危不救,毫无侧隐之心的人,此刻,白衣少女不但痛苦已达极点,而且正在生死之间挣扎,因此,秀目中珠泪纷纷滚落,樱唇微张轻声呻吟不已……
这种凄惨可怜的情形,既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之闻之也会急忙去解救她,何况仲玉并不是那种人!但他为什么不履行救人的义务?而愣坐在那里?原因是有一个意念,正盘旋在他的脑中,这个意念是反常的自不是基于根本人性而生,却是受着一种间接的传染,和违背天道的事实所启示,那就是他恩师,所面谕的告诫:“你行道江湖,须洁身自好,把握正义感和男性的尊严,恶该杀者,则杀,罪不该诛者可饶过……”
“尤其须慎重男女关系的交际,不可恣意浪费情感,需知,世上女子好坏掺半,遇着好女子当可花好月圆,但遇着坏女子,一日浓情如密,将使你身败名裂……”
“当然不能说女人可畏,有时与善良的女人结合,也可能是不美满的孽缘,为师前一段婚姻即是如此,当可作你前车之鉴……”
因此,他深受启谕的影响,此刻他正仔细地衡量着:“我应该救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受得这种虐待……可是,她究竟是好女子,还是坏女子呢……我救了她之后,万—惹上麻烦,岂不冤枉,尤其这荒野之地,孤男寡女……”
忽地,他侧首向白衣少女望去,见她那样痛苦可怜的模佯,也不由心中一惨,尤其她投射过来的眼神,更使他一阵酸楚,到底人类恻隐的本性,动摇了他原来的成见。
于是,他忙走过去,为白衣少女解下石锁,拉断铁链,扶着她坐靠在木椅上,而自己则坐在地上,默默地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俊眼不时向白衣少女投去。
白衣少女轻叹一声,抚摸一回周身,舒了舒两臂,用手分掠脸上秀发,只见她两腮红肿血痕条条,但却仍掩不住,她原来娇丽的姿色,而黛眉紧皱的神情,可见她仍在痛苦地忍受着伤势……
可是,她此刻虽在痛苦之中,而一双美眸怔怔地望着仲玉,想是她对仲玉那种揣不透的神态,感到非常惊奇,说他温文,却又很冷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