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口中虽是如此说,心中却是有些生气,她气的是白如云为什么要向她问这句话,而使自己受窘。
白如云哪里知道女孩子们的这些心眼?他举起了一只绿玉大杯,微笑道:“姑娘,我先敬你一杯!”
青萍伸出玉手,轻轻地握起了一只白玉细磁杯,她慢慢地掀起了磁盖,嗅了一下,竟是上好的香片。
当下,她心中不由暗喜,讨道:“他怎么知道我爱喝香片呢?……这个人真怪,用的东西都是这么考究珍贵,看样子京里的皇上、王公大臣也不过如此呢!”
白如云双目炯炯地观察着她,青萍的一切表现,全都是女孩子们所特有的动作,是那么的美妙和好看,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全都是充满了诱惑力,令人看来,有一种轻飘飘,难以言传的快感。
青萍含笑浅饮了一口茶,她发现白如云笑起来很好看,他那两只弧形的嘴角,这时向上微微地一扯,露出了两排细白的牙齿。
除了他那双凌厉的眼睛,仍然放射着慑人的光芒外,其他的任何一部分,都无法使人相信,他是一个冷漠和怪僻的人。
青萍不敢多看他,她轻轻地把茶杯放下,突然想起了刚才湖中发生的事,忍不住问道:
“刚才湖里那个姓哈的女人是谁网?”
白如云闻言,面露愤色,他光亮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说道:“那个女人就住在附近,三番两次来捣乱,真把人烦死了!”
青萍闻言不胜惊异,付道:“他这么高的功夫,怎么还有人敢来捣乱?”’青萍想着,接着问道:“那个姓哈的女人,功夫一定很高了?”
白如云闻言,知道青萍心意,当下答道:“她的功夫倒也是江湖少有,只是比起我来,就差得太多了!按说我早就该把她除去,可是她爹爹却是个厉害人物,并且早年对老道有援手之恩,由于这些顾忌,我才任她胡闹不去理睬她!”
青萍闻言心中一凛,她突然想起爹爹提起过的一个人,紧接着又问道:“她父亲可是琴魔哈古弦么?”
白如云听了连连点头道:“不错!姑娘认得他么?”
青萍料不到那泅水女子,竟是琴魔哈古弦之女,心中好不惊异,当下答道:“我不认得他,只是听爹爹说过,此老一身奇技,誉满江湖,早年在小雪峰单掌折了武林六大高手,以后就未听人提起过,现在算来他该九十多岁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小的女儿?”
白如云斟酒自饮一杯,哼了一声道:“这个老儿倒是听说他厉害得很,我还没有见识过,你方才所见的女子,是他七十六岁时所生的幼女,今年十九岁,名叫哈小敏,由于哈老怪过分宠爱,把她惯得是无法无天……早晚我要教训她一下!”
青萍听罢才知就里,笑道;“哈姑娘的事,你怎么这样清楚呢7”
白如云没料到青萍有此一问,当下不由面上一红,好在月光之下看不出来,强笑一下笑道:“这……这全是老道告诉我的,哈老怪前几年还时常和老道在一块饮酒……”
白如云话才讲到这里,突听楼下传来一阵巧笑,娇滴滴地笑骂道:“小云哥,你可别背地里骂人,我爹又没得罪你,你一口一个老怪,不看看你那个宝贝师父也是老怪呢!”
二人闻言均是一惊,青萍正要开口,白如云早已连连摇手低声说道:“别理她!我们谈我们的,不然她更闹翻了天!”
青萍见状益发奇怪,她听哈小敏竟叫白如云为“小云哥”,好似双方早已熟悉了。
而白如云对她又是如此厌恶,心中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当下装着喝茶,便未答话。
白如云似乎也不知说什么好,而哈小敏既末露面,亦不见再说话,空气沉默了一会儿,白如云拿筷子指着一只红玉碟道:“姑娘,这是新挖的竹笋,你尝尝!”
青萍道了谢,只见红光精莹的小碟中,盛着新嫩的笋片,配色之佳,令人惊羡,由此可见白如云平日饮食如何讲究了!
青萍伸出筷子,挟了一片竹笋,入口一尝,竟是又香又脆,新挖出的嫩芽,尚带有少许草木之香,再经冷拌之后,愈发脆甜可口,当下忍不住又吃了一片,不住口地称赞。
白如云看青萍吃得高兴,他感到无限快乐。
在这个世界上,看着你所深爱的人快乐,将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快乐,这是种千古不移的常理,所以古人有千金求一笑,便是明例。
白如云默默地看着她吃完了两片竹笋,笑着道:“今天因为时间匆促,未曾备得好菜,改日再行补宴,姑娘,你再尝尝这碟鹿脯!”
青萍果然又挟了一片鹿脯,入口香腆,口齿腾芳,心中好不赞佩。
于是就在白如云的劝诱下,青萍把十几种小菜都尝遍了,无论熊掌、蒸鸡,乃至于青菜豆芽,均是美味无穷,令人食欲大兴。
在美食的诱惑下,青萍亦开始喝酒了,她本是大家之女,这时拘谨一去,立时笑语如珠,显得极为活泼。
白如云酒没喝多少,但他的那颗心早就醉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遇见一个值得自己如此深爱的女孩子,他更想不到这个女孩子,会在自己任的翠楼上,与自己月下共饮,迎风畅谈。
二人正在谈得入神,突听哈小敏又在楼下叫道:“小云哥,给我点吃的,我也饿了!”
白如云闻言皱了一下眉头,他顺手挟起一块鸡肉,对青萍笑道:“要是不顺她点,那可真要闹翻了天了I”
白如云说到这里,他双筷微错之间,那块鸡肉已如飞箭般,射出了五六丈,向楼下湖心落去。
那块鸡肉才一。落下时,便见一个娇小的身躯,疾如飞鸟般,一闪已至湖面,那块鸡肉正好落下被她一口咬住,用脚尖向水面一点,立时又扑到了竹楼下,身法真个快得出奇。
青萍也是练武之人,她看得清楚,湖面上飘浮着一块小木头,那哈小敏分明以“登萍渡水”绝技,接住了这块鸡肉,不说别的,单这轻功,就比自己高上一筹。
当时看罢不由暗暗惊心,忖道:“哈老怪名满江湖,果然名不虚传,连她女儿都有边身功夫,真叫人不敢相信呢:“
青萍正在惊异,又听哈小敏自楼下发话道:“云哥,谢谢你!我还要吃一块鹿脯!”
白如云闻言,气得乱摇头,朗声道:“小敏,你还想卖弄什么功夫?我现在有佳宾,你不要再来惹厌!”
白如云话才讲完,便听哈小敏尖声道:“唷!什么佳宾不佳宾,我吃点东西还不成呀?
你要是不给我,我就上来吃!”
白如云闻言怕她真个上来,连忙接口道:“好!好!我丢给你……”
白如云说着,颇为尴尬地望了望青萍,青萍则含笑旁观,她料不到一个冷酷狂妄的武林怪杰,竟会被一个小女孩子,弄得啼笑皆非。
白如云无可奈何地挟起了一片鹿脯,大声道:“吃了这个可不许再闹了……接住吧!”
白如云说罢又用前法抛了出去,青萍正在猜想哈小敏换什么功夫去接,却见那片鹿脯轻飘飘地落在湖心,“啪!”的一声轻响,激起了圈圈的水纹,哈小敏竟未现身,当下好不奇怪。
白如云也觉事出意外,大声喝道:“小敏,你又耍什么花样?给你吃你又不吃了!真讨厌!”
白如云骂完,却听楼下隐隐传来哭泣之声,二人不由大奇,料不到哈小敏竞无故地哭泣起来,到后来竟越哭越伤心,居然发出了嘤嘤之声。
白如云大奇,连声问道:“小敏,你怎么了?好生生的怎么哭起来了?”
白如云间了数遍,才听哈小敏抽噎着道:“吃你点东西,还不够挨你骂的!……人家都能坐在桌子上吃,给我的就丢在水里,好像喂鱼一样……呜鸣……我才不要吃呢!……我回家去好了!呜呜……”
说着她越来越伤心,竟大声地哭了起来。
青萍简直弄不清他们以往是怎么相处的,看来这哈小敏分明是一个天真末琢的小孩子,可是小孩子往往是最认真的,她既然如此纠缠白如云,想必已有着极深的爱意了!
白如云把一双剑眉皱得紧紧的,他沉着脸高声道:“小敏,你可别胡闹,我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就是把你爹爹找出来我也不怕!”
白如云话才说完,那哈小敏好似更为伤心,愈发地悲啼起来,那断续、娇弱的哭声,一阵阵地传了上来。
青萍简直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被她哭动了心,忍不住低声道:“你就叫她上来吧!看她哭得多伤心!”
白如云闻言紧皱了双眉,苦笑一下道:“唉!你不知道那位姑娘的脾气,我可真对她没法,你我谈得如此痛快,她一来马上就完了!”
青萍这时却产生了一奇怪的想法,她渴望着能够见哈小敏一面,并渴望能够与她谈谈,或者观察一下白如云和她相处的情形。
青萍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声笑道:“你就请她上来一起谈谈吧,我倒很想认识她。”
白如云见青萍这么说,耳中又听得哈小敏哭得如此伤心,只好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就上来吧!”
白如云说完了话,那哈小敏果然停止了哭声,少时只见轻风拂处,一条灰白的身影,宛如一只巨雁般,平空地拔了上来,轻飘飘地落在了竹栏上。
她单足点在栏干上,人若迎风的弱柳,来回不停地摆接着,青萍见她细眉大眼,身材苗条,面带娇笑,月光之下,愈加显得仪态万千,十足的是个美人胚子。
白如云却显得不耐烦,他偏过头,冷冷说道:“好了!你别卖弄了!—要吃什么你尽管吃,我不奉陪了!”
白如云说着极快地又把那张面具戴好,站起了身子,向青萍略一点头,说道:“姑娘,恕我先告退,明天见!”
他说罢单手向桌面轻轻一按,人若清风,已然自哈小敏身旁越下竹楼。
哈小敏急得喊道:“云哥……你回来啊!”
这一下事出突然,青萍也惊得站了起来,二人一起伏在栏于上向下望去,只见一连串的竹枝打向湖心,一节比一节打得远,纷纷落下,在水面上飘浮着。
接着白如云矫捷的身影投向湖中,他用着“踩浮渡影”的功夫,快得像个幽灵似的,霎那间便消失在茫茫的月夜里。
哈小敏及青萍显然被他这种突然的举动所震惊,一直呆看了良久,青萍才退后了一步,对着哈小敏婀娜的背影,轻声道:“姊姊,他去远了,我们莫管他!”
哈小敏缓缓地摇了摇头,青萍见她抬起了丰,在面上拭了一下,似乎是在擦眼泪,当下不由一惊,连问道:“姊姊,你这怎么了?”
青萍话才讲完,便见哈小敏转过身子,她嘻笑如旧,向青萍细看了一阵,才款步走到白如云所坐位子坐下。
青萍也到原位坐好,哈小敏既是一语不发,青萍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望着她。
哈小敏坐在那里,对于青萍直似末睹—样,她低着头,沉吟了一下,突然抓起了酒壶,满满地斟上一杯酒,举杯向空晃了晃,仰头而尽。
青萍对她所有的举动,都感到万分的奇怪,她只是好奇地观看着,见哈小敏一连喝了三杯酒,这才停杯不饮。
她闪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向青萍又看了一阵才道:“伍姑娘,你们常常这么喝酒么?”
青萍见她居然知道自己姓氏,心中好不奇怪,连忙含笑答道:“不!姊姊!我们今天还是第一次喝酒……”
青萍说到后来声音愈来愈低,她的双颊也飞上了两朵红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产生这种不可理解的情绪。
哈小敏紧紧地盯着她,她脸上掠过一个痛苦的笑容,可是很快就消失了。
哈小敏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着,只听她喃喃地道:“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就把面具取下了。”
育萍闻言,以为哈小敏不相信她,由于一种少女的矜持,本能地说道:“是的!真是第一次!姊姊……”
青萍话才说到这里,哈小敏突地把头抬起,微笑道:“你莫叫我姊姊,我不见得比你大……其实你们第几次,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呀!”
青萍听她言中之意,似乎对自己不相信,当下不由有些生气,胀红了脸道:“哈姑娘,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还会骗你?”
哈小敏闻言轻笑一声道:“伍姑娘,谁说我不相信你?为这点事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青萍本来一腔怒气,但见哈小敏笑脸相对,当下不便发作,强自忍了下来,不再说话。
二人沉默了一阵,哈小敏又喝了一杯酒,并吃了些鸡肉,青萍见状暗忖道:“怪了!一个姑娘家,怎么喝这么多酒?”
青萍正在想时,突听哈小敏清脆的声音道:“伍姑娘,你怎么不喝酒?”
青萍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末讲,哈小敏微笑一下,接着她又轻声地叹了一口气,用筷子轻轻地敲了敲酒杯,痴痴地想着一些事情。
青萍对她这些无意识的动作无法了解,但她却在想着一些事情:“她用的杯筷都是白如云用过的……她长得真美,可是白如云好像讨厌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青萍满腹狐疑地想着,哈小敏突然停止了敲打,笑着问道:“伍姑娘,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来了有多久?”
青萍面上不禁一红,但又不得不答,只好强笑着道:“我……我才来,没有几天……”
哈小敏点了点头,说道:“我说呢……你与云哥可是旧交?”
青萍闻言愈发无法回答,嚅嚅道:“不!我们才认识……”
哈小敏闻言似乎非常惊异,向青萍望了好几眼,嘴皮动了几次,似乎想问什么问题,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青萍见状知道她在怀疑,忖道:“我倒不如把实情告诉她,不然不知她把我怎么想呢!”
青萍想到这里,当下便不隐瞒,把自己父女被劫,自己被囚等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哈小敏。
哈小敏听完,惊异得张大了一双眼睛,她不停地叨念道:“他为什么要这么作?为什么要把你掳来?”
说着,说着,她突然明白了,于是立刻有两滴泪珠掉了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拭去。
育萍见状大奇,连忙问道:“你……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