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沉吟半晌,這空城計乃是小徒弟剛剛跟他編造的故事,述說城內無軍的孔明大開城門,示敵以弱,欺騙司馬懿,讓他反而畏懼埋伏,不敢進城一戰。此刻用上空城計,當然不至於讓敵人畏懼有詐,而是敞開道觀大門,假裝若無其事。
「別躲了!再躲下去也是殃及無辜!怎是你堂堂三豐大俠所為?」
正當子安與小徒弟做如此想時,巨大的吼叫聲就在附近,隨即幾聲破門毀壞聲與清修道士的淒厲慘叫聲。
子安心驚,這幫僮痈揪褪菤⑷瞬徽Q鄣哪Ч恚膊还芨浇牡烙^是否藏匿,破門就是亂殺。這空城計此刻決不管用。
「罷了,我出去吧。」君寶歎氣,在子安的手心上寫著,「別衝動,來日告訴七索誰人殺我,以他之力,定可輕鬆為我報仇。」
子安顫抖不已,憎恨自己無法喚出木板上刻的水滸英雄出來幫拳。
臁┲獣跃龑毐貢鲩T受死,也不唆,手持雙劍便要踏出道觀一拼。
「你這是何苦?天下之大,英雄何其多,我乃殘疾廢人,不值姑娘青睞。」君寶搖搖頭,扶著牆壁,看著臁┣迨莸谋秤啊!
「你少臭美,我就是看這些人不順眼。」臁'有回頭,雙劍輕顫。
君寶又要開口之際,卻見臁唛T出去,地上似乎有幾滴清光。
殘忍內力修為頗深,早在遠處聽得兩人對話,火速率眾喇嘛圍住小道觀,見到臁┡c君寶一前一後走出道觀,不禁哈哈大笑。
「名滿天下的三豐大俠,臨死前還要靠娘們嬌滴滴地護著,害不害臊啊?」殘暴出言相譏,惹得身後喇嘛一陣哄堂大笑。
「要不,你們倆在這道觀前拜天拜地拜喇嘛,洞房洞房?看在新娘子漂亮的份上,洞房表演得精彩些,或許可以饒你們不死喔。」殘忍更是喪心病狂,手持兩個沉重的鐵球相互交擊,發出刺耳的金屬鏗鏘聲。
「說得太好啦,只是這新郎可得讓我們這群大喇嘛輪著當,哈哈,哈哈!」殘暴加油添醋,說得眾喇嘛色心大起,紛紛打量著清麗無方的臁!
臁q紅著臉,正要發作。
君寶慢慢走向前,從後輕輕握住臁┑淖笫郑舆^其中一柄玄磁劍。
其中之意,自是我倆雙劍合璧,一起共赴黃泉吧。
臁┥詈粑闹芯篃o絲毫恐懼,反而踏實非常。
此時此刻,或許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真叫人看不下去!大家閃著點打,別把新娘的臉給打花啦!」殘忍哈哈大笑,掄起鐵球就上!
「新郎就交給我啦!留下他的眼珠子,教他瞧瞧新娘跟咱兄弟洞房的嬌喘模樣!」殘暴手持金剛爪,從旁掠上!
臁┡c君寶咬牙,敵人未至,掌風先到,好不凌厲。
正當殘忍手中鐵球正要與臁┬艅ε鲎矔r,突然有一件物事從半空中快速掠下,殘忍收勢不及,灌注真氣的鐵球將不明物事撞得稀爛,猛地聞到一股腥味。
而十幾粒小石子從四面八方分射向殘暴手中的金剛爪,小石子遠近來的不一,呼嚕曇嘤泄αι顪,巨力震得殘暴差點將金剛爪脫手,虎口迸裂出一道血痕。
殘忍與殘暴警戒跳開,這才看明白地上爆開的物事竟是只稀爛的死人頭。
稀爛,但不折不扣,是一顆喇嘛頭。
是前往少林邀援的殘沸!
「師弟?怎可能!」殘忍大駭,眾喇嘛嚇得抓緊手中兵器摚琛!
「誰!快快現身!」殘暴怒吼,環視週遭。
黑夜冷風铩‘,枝葉妖異的婆娑聲,道觀後亂葬崗鬼火磷磷,端的是詭異非常。
難道是鬼?
不,是人的氣息。
還不止一個。
殘忍收斂心性,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數十個黑衣人早已從四面八方將小道觀給圍住,來者個個武藝不凡,有幾人的腳步聲若有似無,功力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更可怕的是,這些黑衣人越來越多,因為連週遭大樹上都慢慢顯露出方才刻意耄Р氐臍庀ⅲ约痈袘挂灿袛凳酥唷!
毫無死角的堅硬合圍。
還有許多濃稠的血腥氣味。
那些黑衣人的手裡,竟都提了用黑布隨意裹住的沉甸甸物事,難道都是人頭不成?風一吹,血腥氣更濃,滴滴答答。
「必是白蓮邪教,這下要糟。」殘忍與殘暴相互對視,心中都盤算著如何奪路逃走,若是能跑到親朝廷的少林寺大聲呼喚,那就有救了。
君寶與臁﹥墒志o握,看著這奇變陡起,彷彿已置身事外。
君寶雖全身乏力,但聽勁觀勢的本領還洠R下,而在小道觀裡窺看一切的子安聰明無人能及,兩人自然都用自己的方式,猜出了圍住喇嘛的黑衣人是誰。
數十個黑衣人緩步向前,無形的氣勢陡然膨脹了一倍,殘忍與殘暴不禁往後退了兩步,幾個膽小的喇嘛胯下還滲出尿來。
「來者何人?可知我師尊乃是不殺道人!得罪了我師尊,就是跟整個少林、整個朝廷為敵!」殘忍冷笑,背脊卻發著大汗。
「不殺?小僧怎會不識?不殺乃小僧多年師兄。」
黑衣人慢慢除下面罩,竟是少林寺方丈不嗔。
「原來是師叔!好久不見!」殘忍驚喜,心神鬆懈。
笑容卻在一瞬間再度凝結。
只因這位平日諂媚朝廷的師叔,身上散發著罕見的殺意。
不嗔白花花的鬍子因沾了鮮血而纏繞在一起,形成了一條條半濕半干的鬍子束。
幾個黑衣人紛紛除下面罩,個個都是少林寺達摩院裡的武僧,不字輩、垢字輩、圓字輩,三代一字排開,共有七十二人,殺氣騰騰,個個臉上都是斑斑血跡,有的眉毛上甚至還懸著干了的血珠,狀似催命厲鬼。
眾武僧身上的氣高漲,形成一股不怒自威的風壓,逼迫得眾喇嘛喘不過氣來。
「這是……怎麼回事?」殘暴聲音顫抖,手中緊抓著金剛爪。
「少林委曲求全,苟且p二十年,所圖何事?」少林寺大師兄淡淡說道,一身正氣浩然,與大醉、收錢、亂創武功的那個大師兄判若兩人。
「習武之人理當為國為民,一展男兒抱負,佯作自甘墮落,這股氣是該發作發作了。」曾與七索交手三次的垢空握緊拳頭,發出輕聲爆響。
「整天在殘渣敗類旁賠笑,還得伺候好酒、女人,伺候出一肚子的窩囊氣,很快,你們師兄弟就會在地府裡相遇了。」曾以一指禪與七索斗上老半天的圓風摩拳擦掌。
眾黑衣武僧將手中血淋淋的物事丟在地上,竟都是朝廷要員、官宦子弟的項上人頭!
就在一個時辰前,少林寺居然在酒宴酩酊間,靜悄悄摘下所有參訪要員的人頭,還一次將亂七八糟的銅臭學員殺了個乾乾淨淨。不久,碰巧殘沸興致勃勃推開少林大門邀援,話才剛剛說完,便給大師兄順手摘去了腦袋,還帶著所有武僧前來救援君寶。
這不是血性的抓狂暴走。只是少林顯露出原本該有的面目。
因為,他們終於得到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你們……要造反!公然……跟朝廷作對!」殘暴咬牙,額上汗珠滾落。
眾武僧洠в谢卮穑麄兂铝嗣嬲郑匀磺宄硎具@些喇嘛絕無生還餘地。
君寶看著方丈,聽著眾武僧簡短的對談,心中無數疑團豁然盡解。
「你們可得想清楚了!即使我們活不過今日,我師尊定會將少林屠滅殆盡,為我倆報仇雪恨!他的手段你們再清楚不過,定要你們生不如死!」殘忍牙齒打顫。
他明白自己已無絲毫勝算,饒他是不殺手下武藝最高強的弟子,卻了無戰意、了無尊嚴地恐嚇。
七十二名武僧漠然,一齊看向方丈。
為了這一天,他們已耄淘S久。
「什麼是少林?何處又是少林?如果心中無少林精神,就造得一百座少林寺又如何?天下少林,少林天下,不會是一時少林,也不會是少林一時。」方丈舉起手,那隻手今天已要了無數武官的性命。
方丈手落下,君寶輕輕蓋住臁┑难劬Α!
血紅的夜,只在一瞬間就結束了。
那風馳電掣的一瞬間,七十二種江湖相傳最可怕的絕藝一閃而過。
少林。
從來就洠в星^腰,折過頸。
若老虎開始啃青菜蹋N,整天露出肚皮傻笑,千萬別自以為是過去摟摟抱抱。
老虎就是老虎。隨時準備咬你一口。
「君寶,辛苦你了。」方丈微笑,揩去他鬍子上的斑斑血跡。
眾武僧興高采烈地圍住君寶,又抱又摟的,有的嘻嘻哈哈,有的連聲道歉,平日最喜歡欺負他的大師兄不斷哈哈大笑,直把君寶拍得咳嗽。
當年方丈早就料到藏經閣遲早會被燒燬,於是分派七十二名達摩院武僧分別牢牢死記一種絕藝,好令即使典籍被毀,少林武功也不至於真正失傳。那些武僧大半數已往生,卻也親傳了該絕藝給經歷再三考驗的惟一弟子,是以始終能維持七十二名在心中保管武學典籍的護寺法僧陣列。
能在陣中的,無一不是修武修德的好男兒。
「洠掳桑龑殻俊轨‘雪雖然搞不懂狀況,兀自緊張拿劍,但這些大和尚殺得滿地屍體,應該是友非敵吧。
「洠铝耍瑳'事了,一切都會很好。」君寶心中激動,屈膝跪了下來。
他一路逃往少林,也是推敲著七索給的線索,抱著打賭的心態逃來。
果然,不負期待。
「你跟你父親,真像,真像,一直以來就想對你這麼說。」方丈摸摸君寶的頭,腦中回憶著君寶父親將這孩子交託給少林時的模樣,感慨萬千。
「男子漢不琢不成器,還請師叔教導。」張懸是這麼說的。
自從君寶第一次在柴房上頭揣摩打拳,方丈就默默守在鄰近觀看。
方丈明白,能在絕大逆境中咬牙成長的孩子,必是天選之人。
君寶是,七索也是。
於是,他將鎮魔指殺進兩人的奇經八茫e,拋下一個問號給老天。
若兩人能不靠任何外力、以自身修為化掉鎮魔指霸道的真氣,那體內真氣孔福П貢跓o數可怕的衝撞下打開、膨脹,最後百穴暢通,內功一日千里,十年內必成為獨步武林的可怕高手。
所謂以自身修為化沖鎮魔指,可不是內功高強就能辦到,有無數武功高出七索與君寶十倍的少林武僧都因心念眩s,或內力不夠精純而無法辦到,不是經茫鐢鄳K死,就是要施術者出手相救,結果功虧一簣。
而七索與君寶,心念澄明,內力在慢拳推導下渾然天成,不沾不染,乃是珍貴的先天真氣。兩人各自在方丈的指點下,以最樸實、最適合他們原本啟發出先天真氣的架勢踏井踩圓,與鎮魔指真氣撕扯對抗,在數次瀕死狀態中終於打通奇經八茫涔υ诙潭倘陜戎弊肺鋵W第一流境界。
當年方丈用鎮魔指拋下一個問號給老天,老天做了如此回應。
這就是少林奇學,《易筋經》的秘密。
《易筋經》並非文字記載的武功,並非圖譜,並非任何一種口訣心法。
而是一種天選人選的絕佳配對。
人為天之器。
五十年前有這麼兩個人被老天挑中,惹得江湖風起雲湧。五十年後,又有這麼兩個人在更惡劣的環境下突破《易筋經》障礙,嶄露頭角,即將為這亂世打開新局。
「君寶,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夠治好你身上的斷茫。屇阍僬褂鹨怼D闵碡摃缡榔婀Γ啬馨具^此關。」方丈老淚縱橫,扶著君寶巍巍峨峨站起。
君寶領受,也是滿臉淚痕。
小道觀裡。
「貫中。」子安在道觀裡擦拭淚水。
「是,師父。」小徒弟不明就裡,卻也情感豐沛地擦著淚水。
「有些事,比捏造的小說還要稀奇古怪、感人哩。」子安歎道。
*****************靠著震懾朝廷的刺王案,「太極」兩字漂亮地復出江湖,反元士氣大振,丐幫的地位一下子衝上雲霄,與白蓮教勢力分庭抗禮,七索這丐幫幫主自然毫無異議通過。
英雄大會上,七索站在破廟中間接受丐幫噁心至極的加冕儀式,吐痰、搔癢、聞屁、彈乳頭,幾近慘不忍睹的過程,總算完成繼任幫主的儀式。
紅中坐在破廟傾頹的樑柱上,瞧底下七索渾身臭屁、痰液的狼狽樣,笑得花枝亂顫,差點摔了下來。
行完了禮,丐幫邀請眾英雄開壇喝酒,一時酒香四溢,粗口談笑聲不絕於耳。
「太極義子,身為丐幫第二十六代幫主,不可不會公然撇糞這一招。來,直挺挺站著大一條熱糞給大家瞧瞧!」趙大明一邊喝酒說話,一邊由兩名五袋弟子輪流替他老人家摳鼻屎,按照慣例,依舊是摳到血流不止還不住手。
「我看公然撇糞還是免了吧,你的手是掛在我肩膀上,可我的屁股還是我自個兒的,你這叫強人所難。」七索總算用對了成語,丐幫眾兄弟哈哈大笑。
「你若不練這招,將來怎麼在臨敵之際,甩一條他媽的大糞在那要殺不殺的禿頭怪人臉上!」趙大明惱怒,聲音精神得很,看不出已是個手腳無法動彈的可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