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说:“是的,我告诉过你,我要忘记以前的一切,我想要过新的生活,自你把我从火场上救下来后,这个信念就没有断过,我也相信我能做到。”他顿了一下,看了叶讽一眼,他不知道眼里居然流露出了不舍,只是轻轻地说:“再会。”
决然地一个转身,步子却迈不出去,叶枫将他紧紧地抱住了,前胸贴着后背,心脏鼓动的声音震耳欲聋。阿朱一阵眩晕,有些惊讶,有些慌张,还有一丝欣喜。
连凯见到皇上被一个男人抱住,若不是阿朱的示意,他一定冲上去将叶枫的双手砍下。见皇上似乎并不排斥叶枫的亲近,连凯的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叶枫将头趴在阿朱的肩上,低低地说:“你别走,我会证明你的清白。”
阿朱苦涩地笑了笑,说:“我本来就是清白的,叶枫,你还是执迷不悟。”说完,从他双臂中解脱出来,缓缓走向连凯。
叶枫茫然地看着他远去,月光使他的身影便得朦胧,他站在连凯面前说着什么,那样子的确是习惯了指挥的,高高在上的气势油然而生,连凯的恭顺更增强了这份气势。
阿朱真的是皇帝。叶枫发觉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荒谬的事实,苦笑浮上他的嘴角,在这冷清的石桌边迎来了夏日的朝阳。
21
叶枫早上打了个电话给徐非,他没有提及阿朱的身份,只是告诉徐非阿朱不是卧底。徐非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叶枫刻意转了话题让徐非为他请半天假。
这半天假他也没有闲着,他的确有事情要办,一大早就把阿朱留给他的玉佩拿去古董店做鉴定。
古董店老板戴着副厚重的眼镜,将玉佩翻来覆去地细看,抬头睨了叶枫一眼,又拿到灯下鉴定。片刻后他走到叶枫面前,有些激动地说:“这确实是块好玉,我看是明清时候的东西了。”
叶枫问:“你能再确定一下吗?”
老板为难地皱了眉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得可比《辞海》的书,只见上面写着“古玉鉴赏大全”。他对叶枫说:“我也不大记得这书里头有没有,我得翻翻看,人老了这记忆就不行了。”说着,他推了推眼镜,仔细地翻起书来。
叶枫在一旁晾着,鼻间是古董店里惯有的檀香味道。这味道让他有些昏昏欲睡,本就一个晚上没合过眼,站着站着竟闭上了眼,要不是老板一声嚷嚷他还真就给睡过去。
“你看你看。”老板指著书上一小块图,问:“跟你那块像不像?”
叶枫低下头去,撑大了双眼观察,图是绘制的版本,大概是流传已久,棱边都有些模糊,尽管如此,他不用拿实物对照也能看出这图上画的就是阿朱那块玉佩。他的手指摸着图寻到旁边的备注,低声念了出来:“此玉乃明太祖于立储大典上赐于皇太子朱允炆之物。”读完之后是一阵的默然。
老板说:“传说这块玉是跟着朱允炆一块儿失踪的,你真好福气,哪来这么块好玉?”
叶枫还在嚼着那句话,随口应道:“我们家传的。”
老板以为叶枫是来卖玉的,又看是这么一块好玉,价钱上也没有亏待的意思,一张老脸上挂了职业性的笑容向叶枫询问意思。
叶枫将玉佩收进怀里,这阿朱留给他的东西可真不得了,少说换来的钱都够大吃大喝一辈子的了。他客气地对老板道谢,推门出了古董店,对老板在他身后高喊着往价钱上加码丝毫不动心。
他开着桑塔纳有些漫无目的地逛着,时间还早,他打算下午再去单位。玉佩被他收在上衣右边的口袋里,贴着心口的地方,沁凉沁凉的。这是一块从千百年前来到这里的玉佩,阿朱是一个从千百年前来到这里的古人,要命的是这个古人还是个皇帝,历史上行迹成迷的建文帝!
叶枫忍不住呻吟一声。自己相信是一回事,事实摆在面前又是另一回事。以前许多看来奇怪的地方现在也都有了答案,像是阿朱一开始不懂得拧水龙头,不懂得自己弄饭吃,不懂得开电视,不懂得接电话,有时候不懂得如何穿现在的衣服……他原来还以为阿朱神智不清,难免在生活的细节上有些迟钝,其实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难怪阿朱一开始是那么绝望和无助。
想起阿朱绝望的表情,叶枫感到自己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一定伤了他。
因为自己的不信任!
叶枫烦躁地一拳捶在方向盘上,老大的喇叭声吓得前面的车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儿。他也不客气,长驱直上,一直将车开到了康乐中心。
才早晨九点多的光景,康乐中心就热闹起来了,老同志们都有各自的节目,有的打麻将,有的下棋,有的唱歌,也有的不是来玩的,就是来找人聊天,三两成堆地围在一起嗑瓜子、泡茶。
叶枫一进了大门,就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很亲切地上来问他有什么事。他直截了当就说是来找阿朱的。
女人说阿朱今天早上打了电话来请假,打量了叶枫一下又问他是谁。
叶枫随口说是亲戚,知道阿朱不在,就匆忙离开了。他回到车里,尽管车里的冷气还开着,他还是按下了车窗,然后点上了一支烟。一面是冷气里吹出的冰凉之风,一面是车外的高温,他就像是处在一个两极的地方,又冷又热的难受极了,可他还抽着烟,像是不受影响。
他虽然也料到阿朱不会来上班,但还是不死心想来看看。阿朱现在是住在哪里呢?那个叫连凯的人那里?会不会就是马国良的地盘?叶枫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对毒品还懵懂不知的阿朱被马国良拉下了水。如果阿朱真的跟贩毒集团扯上了关系,他是绝对不能原谅自己的。要是自己当时能装傻相信他的话就好了,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局面。
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沉思中的叶枫手一抖,烟灰掉在了窗外,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言素,清了清嗓子才接下电话。
“叶枫,你怎么请假了?”言素的声音有些着急。
叶枫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言素支吾着说:“早上打电话到你办公室去,你办公室里的人跟我说的。”
“哦。”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我没事,早上睡过头了,一看都迟到了就干脆请了假,下午就去上班。”
言素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真的没事?”
叶枫说:“没事,我一会儿再找你吧,就这样。”
挂了电话,他又觉得自己过分了些,对言素的态度太过冷淡,拿了手机发过去一条短信:我这两天有点烦,心情不是很好,你别生气。
言素也发过来一条短信:没关系,你别累着自己。
叶枫觉得窝心,有个人这样关心着自己真好。他关上车窗,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开了车往单位去。
到了单位正好赶上饭堂供应午饭,叶枫是吃好了才回的办公室。徐非见到他,中断了跟其他队员的交谈,跟进了办公室,叶枫苦笑一下,心里已经有了些底。
关好门,徐非坐到他对面,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叶枫勉强笑了笑,说:“你干嘛?”
徐非严肃地说:“你不觉得应该好好谈谈关于昨天的那些照片?”
叶枫拿出了烟,自己抽了一根再递给徐非,徐非摇了摇头,他就自己点上,缓缓地说:“徐非,我就一句话,我相信阿朱。”可这句话来得太晚。
徐非纠紧了眉头,不解地问:“你凭什么相信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
叶枫吐出一口烟,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表情,他说:“有些事是没法说的,但是我现在相信他,他不是马国良安在我身边的卧底。”
徐非追问:“那近几次行动的失败是为什么?如果没人泄露情报,不可能次次扑空。”
叶枫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说:“那也不能说就是阿朱干的,他又没整天跟在我身边,我有什么行动他怎么会知道。”
徐非哼了一声:“你要袒护他也别耍弄我,你难道还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窃听器?谁知道他在你身上什么地方安了那玩意儿。”
这也是叶枫起初的想法,但现在已经被推翻了,一个古代的皇帝要能懂啥叫窃听器,那才新鲜呢!他摇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徐非腾地冒起了火,说:“你一口一句相信和不可能,到底那男人是用什么迷惑了你?让你分不清黑白!”
叶枫的脸也沉了下来,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没有分不清黑白,我清楚得很,阿朱绝对不可能是卧底,这是不争的事实!”看着徐非被怒火涨得通红的脸,他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说:“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但你相信我,昨天晚上我的确已经调查清楚了,阿朱不会是卧底。”
徐非不死心,他说:“那好,你让我见见他,我有问题要问。”
叶枫顿了一下,说:“他离开了。”
徐非吃惊地睁大了眼,不相信叶枫居然这样做,他指责道:“你居然把一个嫌疑犯放走?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叶枫心中早就后悔不已,但不是因为徐非说的这个原因,他浅浅地蹙了眉,低下头将烟蒂扔进烟灰缸的同时说:“我当时有点蒙,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走了。”
徐非见叶枫说得恳切,以为他在为放走阿朱而自责,说话也不再咄咄逼人,摊了双手无奈地问:“那现在怎么办?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叶枫扬了扬头,说:“我决定再去找一回马国良。”他不否认他有私心想去看看阿朱是否在他那里。
徐非提出重要的一点:“他都不知道回来没有,况且他有心避开我们,我们也没办法。”
叶枫说:“这回我们上他家蹲点去,那老狐狸估计回来了,可没回娱乐城,怕我们找上门呢!”
这个主意徐非也赞同,当天下午他们就去了一趟马国良的家。应门是的佣人,叶枫他们表明了身份才进入了屋子。
这房子是栋三层别墅,豪华的装饰,名贵的家具,浮华而奢靡。徐非向佣人问话,叶枫就四处转着,很明显马国良还没有回来,推测的失误让他感到有些挫败。出了别墅,叶枫去了一趟车库,回来后若有所思。
上了车后,徐非问:“有什么发现?”
叶枫透过车窗盯着车库的方向,斩钉截铁地说:“马国良一定回来了。”
“怎么说?”
“车库里有只行李箱,上面贴了张托运的标签,是从香港来的,日期是两天前。”
徐非先是大喜,然后是疑惑:“那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找他?”
叶枫同样沉思这个问题,这只能说明内鬼还存在他们之间,他从怀里掏出笔来,从车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将一些问题列了下来,然后递给徐非看。
徐非看了一下,说:“还应该加上一点。”他夺过叶枫的笔在上面写下——阿朱的身份,他解释说:“我知道你相信他,但他还是存在疑点。”
叶枫心里有数,没有说什么,将笔记本拿回来看了看才放回车屉里。
这时候徐非惊讶地大叫:“呀,这笔是派克呢!”
叶枫接了过来,淡淡地说:“是言素送的。”
徐非无不羡慕地说:“嫂子真好,这笔少说也得几百块钱,上回我和林芳出去的时候看见过,她就没想着送支给我。”
叶枫笑了笑,看着那笔若有所思。
22
阿朱跟连凯回了他的住处。
花园小区里的高楼,连凯住在22楼,进电梯的时候,阿朱吃了一惊,还以为进了铁皮笼子。连凯的房子比叶枫以前的房子还大,而且豪华多了,连电视屏幕都是叶枫家的两倍。
连凯恭敬地把阿朱请进了房子,阿朱坐在真皮沙发上,喝着连凯端来的茶,这茶是上好的雨前毛尖,比起宫里的是差了些,但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了,自然不会去挑剔。而连凯这个房子主人倒立在一旁,恭顺地低着头。
阿朱喝过茶,将茶杯轻轻放在玻璃茶几上,他清了清嗓子,说:“你这宅邸倒是宽敞。”
连凯连忙说:“这是给皇上你准备的。”
阿朱暗自好笑,问他:“你哪来这么大的房子?”
连凯自然不会有所欺瞒:“这是我的恩人给我的。”
阿朱眉头一皱,问:“是那个叫马国良的?”
“是的。”
阿朱语重心长地说:“我听叶枫说这人在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你跟着他,我觉得不妥,而且他给你这么大一房子,一定有所求。”
连凯不以为然:“他所要求的不过是些小事,我轻易便能做到。”
阿朱有了不好的预感,问:“他让你干过什么了?”
连凯轻松一笑,说:“只是杀一个人,简单得很。”
“什么!”阿朱吃了一惊,说:“你怎么可以杀人!”
连凯不解:“当杀手也是个不错的行当啊。”
阿朱哑然,叹了气说:“你不懂,在这世代杀人是要偿命的,不像我们那会儿,逃过官府追究就行的。”这些都是阿朱从电视上看来的,有些也是叶枫告诉他的,他不禁暗叹这世代的法制机构真是严密。
连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口气:“我的功夫在这没人抵得上,他们想抓我是不可能的。”
阿朱说:“那你见过手枪没有?那可比暗器快多了。”
连凯安慰他说:“我见过,而且研究了一下,速度是比一般暗器快,但要接住还是没问题的。”
阿朱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凯的功夫的确是出神入化的,不然也不会坐到御前侍卫这个让人眼红的位置。但是让连凯跟着那个马国良,他心下免不了有些担忧,嘱咐他说:“你还是另谋一条生路吧,别跟着那马国良做事。”
连凯似乎有些为难,但是皇帝金口一开,他哪里有胆子拒绝,只好说“是”。
阿朱看了墙上的钟一眼,说:“我也该去工作了,可是这边我不识路,你送我过去吧。”
连凯坚决地说:“皇上你不需要去做这些事,我能养活你。”
阿朱不同意,他好不容易能够自力更生,过平凡的生活,自然也是据理力争:“我不需要人养活,我自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