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刀头陀道:“外面果然有个汉子监视此地。”
阮玉娇摇头道:“这一个汉子不是智慧门中之人。”
朱一涛讶道:“何以见得不是智慧门中之人?”
阮玉娇道:“因为智慧门之人十分厉害,个个学有专长,如果是他们在监视,实是不易发现。”
戒刀头陀笑道:“阮姑娘未免把我看得太不济了。”
朱一涛沉吟道:“她的话也颇有道理。”
戒刀头陀道:”这个汉子并非形迹可疑,相反的他不论在衣着口音举止上,都没有一点儿破绽。这人现在正在店门外对面售卖零食,看起来确确实实是一名小贩。”
阮玉娇道:“既然此人形迹全无可疑,你何以又认为他是智慧门派来监视之人?”
戒刀头陀道:“因为数日以来,我已看遍附近所有的小贩,记下每一个人的样子,此人却未见过。”
阮玉娇驳道:“难道整个京师的小贩你都认得不成?他可能从别的地方偶然来到这条街上做生意。”
戒刀头陀道:“我当然认不得整个京师内的小贩。”
阮玉娇这一下可抓到理由了,咄咄迫人地道:“你承认这一点就好办啦,既然你不认识圭京师的小贩,侧这一个偶然来到这条街上做生意,又何奇之有?”
她面上含的笑容,眼中的表情,都显出她已以胜利者自居,这些质问,不过是好玩而已,假如能看出戒刀头陀受窘的样子,她将会更开心。
朱一涛也颔首道:“吴兄容或别有道理,但若仅仅就早先所述,则那个小贩的嫌疑,尚不足以使咱们对付他。”
阮玉娇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吴大哥,啊,对了,我叫你吴大哥行不行?因为你现在没有穿着僧服,叫你头陀怪别扭的。”
戒刀头陀道:“无地万物尚且空幻不实,何况于名字。阮姑娘爱怎样称呼都行。”
他言来意气从容,全无一点儿受窘后的形状。
这么一来,朱阮而人都感到这位四佛之一的绝代高手,必定对那小贩另有见地,才指出该人有监视此地的嫌疑。
阮玉娇长长的眉毛皱了一下道:“你究竟还有什么理由还未说出来?”
戒刀头陀笑一笑道:“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小贩所占的位置,所用的家具,都属另一个人的,换言之,他只是代替了原来的小贩,所以我敢确定他并非从别处偶然来此的。”
阮玉娇一怔道:“你为何不早说?”
戒刀头陀道,“你得给我机会开口才行呀!”
阮玉娇道:“好吧,现在我给你机会说出如何对付这个监视者之法。”
戒刀头陀沉吟一下,才道:“这方面朱大侠比我行。”
朱一涛道:“吴兄昔年纵横天下,气吞湖海,什么人物没见过,区区一个智慧门下走卒,岂能难得倒吴兄?”
戒刀头陀还未说话,阮玉娇接口道:“是呀,吴大哥说出一个计较,大家好斟酌斟酌。”
戒刀头陀道:“老实说最佳之法莫过于除去此人,使对方的监视线索暂时中断。但我一个出家人实是不宜出这等杀机森森的主意。”
朱一涛道:“吴兄这番人世,最好暂时恢复昔年行侠江湖时的面目。”
戒刀头陀听了这话,不禁泛起了奋发慷慨之色。
阮玉娇看了,心中若有所悟,忖道:“无怪朱一涛一直称他为吴兄而不称他为大师或头陀,原来是希望他暂时抛下出家人的种种顾忌。”
朱一涛又道:“那个小贩让我去对付,吴兄和玉娇为我掩护,定可不留一点儿痕迹。”
戒刀头陀这刻已经是箭在弦上,处于不得不发的形势之下,只好点点头道:“就这么办,我出去吸引住他的注意,朱兄你见机行事。”
阮玉娇摇手道:“等一等,你们把我放在什么地方?”
朱了涛道:“你用不着怕成这个样子,我们巴去一下,就可以办妥此事。”
阮玉娇摇头道:“不,不,我不跟着你的话,就须得跟着吴大哥,反正我不独自留在任何地方。”
戒刀头陀苦笑一声道:“你最好跟着朱兄,因为你怕的是乔双玉,而我呢,也是因为乔双玉所逼才重入江湖。假如是她出现的话,我可能良身难保,如何谈得到保护你?”
阮玉娇道:“那不管,反正我不是独个儿受苦难担惊的就行啦!”
这话若是出于男人口中,定要叫人身上发麻,可出之一个美艳的女子口中,却好像很应该似的。
朱一涛道:“你一出去,势必使街上人人瞩目.所以万万不能跟我。”
戒刀头陀道:“这样好不好,阮姑娘先出去,引起街上人人日目。这时,我才出去作出溜走之状,此举定可诱使那厮十分注意,甚至会跟踪我。”
他目光转到朱一涛面上,朱一涛点头道:“好,以后归我负责。”
计议既定,阮玉娇便首先出去。
她往街上一站,登时引出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她竟不移动,也不左顾右盼,使人见了,都不知道她有何打算,因此在欣赏她艳色之余,又增添了好奇之意。
戒刀头陀悄然溜出,他已换了装扮,头上的帽子压得很低。光是瞧他的身形,与朱一涛全无区别。
对面街上那个卖糖果的小贩,婴然遥视,接着他从萝筐内取出一只黄色小狗,放在地上。
那只黄毛小狗迅快奔过街道,追上戒刀头陀,可是只从他身边经过,便转个弯走向别处。
朱一涛这时已站在卖糖果那人身后,他乃是趁对方眼神转动之际,闪身而出,悄然来到那人身后。
由于那小贩锐利的眼神,以及放狗的动作,已证明他真是监视之人。
但朱一涛却感到难以下手,因为这个小贩没有行开,在他身前身后都有人,若是向他下手,势必惊动了别人。
不过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真正使朱一涛伤脑筋的,反而是那只黄毛小狗。
假如他出手推下那名监视者,不论带到何处,那只黄毛小狗也会找到他无疑。故此问题的症结便在于那头黄犬现下往何处去?会不会很快就回来,如果它回来时,又带了别的人来,则他们想在无声无息中除掉监视者,不留一点儿痕迹的打算,势必变空。
街上的阮玉娇突然消失无踪,她在无数目光注视下,等到有一辆马车驶过时,趁机使出身法,闪向一边。别人都以为她随车而逝,但像朱一涛这等人物,却看得见她溜进了那间五金店。
自然这个智慧门派来的监视者,亦看得清楚。
朱一涛这时反而移开一点儿,瞧他有何反应。
阮玉娇忽然消失之举,表面上似是与预谋不符,因为她一隐没,这个监视者的注意力便从他那儿收回来,使朱一涛行事之时,平添艰难。
但朱一涛却对她大表激赏,因为她此举正是在他没处下手之时做出来,由此可知阮玉娇已觉察他这边有着困难,因而当机立断,悄然隐退,好使对方收口了目光,但心思仍然集中在她那边,猜想她下一步的行动。
朱一涛小心观察时,只见那小贩没有什么特别动作。相反的他还好像已放松了警戒,径自摇头晃脑地唱起某种小调来。他的脚尖踏地打拍,看起来大有自得其乐之态。
过了一会儿,这个小贩突然走开,朱一涛退得更远些。以便有足够的距离查看这个人的行踪,又能暂时监视到舍下的那副糖果担子。
这个人才走开十多步,便有一个汉子过来,接替了他的位置。
朱一涛一望而知这人接替的汉子多半是个真正的小贩。很可能是预早讲好,叫他在旁边等候,待监视者一走开,这个真小贩就回到原位。
此时朱一涛有两条途径进行他的工作,一是跟随那监视者,瞧他到什么地方去,何以会无任何交待就走了?
第二条途径是过去抓住那个真小贩,洁问受人利用的详情。
他考虑一下,心想:“智慧门之人利用了那个小贩之后,怎会留下任何线索?问他也是多余,倒不如暗暗跟踪那个监视者为上。”
此意一决,当即尾随行去。
走过两条街道,只见那监视者走人一间客栈。
朱一涛脚步一停,忖道:“原来此处没有联络站。”但转念又想:”不对。此人一路行来,既不掩饰,亦未回顾过一眼,可见得其中大有蹊跷!”
所谓蹊跷,意指这名监视者已变成钧饵,引诱朱一涛投罗网。
朱一涛疑心一起,便又迅快行去,经过那间客栈时,瞧都不瞧一眼。
直到走过几个街口,他才停下来,迅快向后面观察情形。
他很快就断定没有人跟踪监视于他,这才折回去到了那座客栈附近、找个有利地形,藏起来查看。
过了一会儿.那间客栈根本无人出入,故此谈不到发现可疑人物。
朱一涛沉不住气了,忖道:“难道我判断错误?”
要知道朱一涛一辈子独来浊往,仇敌遍地,是以对于各式各样的诡计阴谋,都有深刻研究。
以刚才那人的行动看来,他必定是有恃无恐,才会头也不回地走人客栈。否则以他的身份和任务,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如此大意。
朱一涛晓得有一种连环掩护法,例如以这个监视者为例,他行动之时。定是两个人一组,另一个人可能躲在另一条街,对于这个监视者所负的任务金不闻问,却负责检查同伴的行踪,看看有没有被人反跟踪。
如果对方是采用此法,则朱一涛目下应该看见这个人进人客栈,告诉先前扮作小贩的同伴,说外面平静无事。
朱一涛心情大为波荡,忖道:“如果我居然猜错,则智慧门这一批人马。当有深不可测的手段,只怕我也难以抗衡了。”
方在想时,忽见一名汉子匆匆走人客栈。
朱一涛长长叹一口大气,随即举步行去。
他很快闪入客栈,而且不曾惊动任何人便来到后进院子,无声无息地站在一个房间的窗下。
房内传出说话之声,一个声音尖锐,一个声音粗沉,正在交谈。
声音尖锐之人一听而知是后来才人店的,因为他恰好强调外面无可疑人物,亦无值得注意的情况。
粗沉声音的人道:“如此甚好,快点儿帮我动手收起这些埋伏。”
声音尖锐之人过了一会儿才道:“每一回我收拾这些物事之时,心里都禁不住十分紧张,下次咱们改用别的埋伏不好么?”
粗沉声音之人逍:”不行,咱们此后凡有任务,对付的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若然不是这等厉害埋伏,哪里有用?”
尖锐声音之人道:“话虽是这么说,但万一咱们不小心,无端炸为飞灰,那才冤呢!”
粗沉声音之人道:“得啦,这不是收拾好了么?现在就算把你丢到火堆中烧死,这些火器也不会爆炸。”
朱一涛大步闯入去,那道房门好像是纸糊一般,被他震倒。
房中的两人,都像木头一般,呆呆瞧着突然出现的朱一涛。
他们心中都曾转过夺窗而逃的念头,然而朱一涛那股强大森寒的气势,却使他们如中魔术,动弹不得。
朱一涛一掌劈去,左边的一人惨叫半声,扑开寻丈,倒在地上,动都不动。
剩下未死的那一个,身上仍是小贩装柬,正是早先在五金店对面监视之人。
朱一涛迫前一步,那人只觉魂飞胆裂,全身冷不可当,籁怎发抖。
原来朱一涛乃是当代剑木宗师,目下虽然不曾掣剑在手,但心念神动之际,气势弥漫全室,故此对方如在冰窖之中,寒冷得违血液运行也不畅通了。
朱一涛冷冷道:“你可是智慧门下?”
那人连连颔首道:“小人是。”
朱一涛道:“是许士元抑是丁天厚派你前来的?”
那人道:“是二先生。”
朱一涛道:“你已发现了什么?”
那人道:“小人已报告上去,说是已掌握了您老的行踪。”
朱一涛虎目中射出使人胆战心惊的光芒道:“你已报告上去了?”
那人道:“是,是。”
朱一涛道:“我的行踪如何在你掌握之中?”
那人忙答道:“因为小人放出灵犬,它已嗅过您老的气晚此后凡是在十里之内.都能迅快找到您。”
朱一涛道:“原来如此,那人你把灵犬交出,饶你一死。”
“现在不行,要等到晚上。”
朱一涛冷哼一声道:“好,先不管这件事,早先你监视的地方,目前可有人接替?”
那人道:“有一个,就在五金店隔壁的杂货铺里,已买通了掌柜,坐在门内守候,他只负责跟踪阮姑娘。”
朱一涛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小人贱姓王,名叫立功。”
朱一涛冷冷道:“姓王大概不假,名字却靠不住。”
王立功讶道:“小人当真名叫立功,您老为何不信?”
朱一“涛道:“因为你显然是负责整个跟踪行动之人,所以你知道的事很多。由此可知你在智慧门中,亦有相当地位。以你的身份来说,纵然从前的名字真是叫做立功,但现在也必定另改一个,决不会继续使用如此粗俗的名字,我凭这一点,便知你没说真话。”
他凌厉地注视着对方,又道:“这一个被我所杀之人,的确是骇得不能行动。但你呢?
我不信已没有抗拒三招两式之能。”
王立功呐呐道:“小人如果能逃跑的话,哪有不走之理?”
朱一涛道:“这正是你才智过人之处,当我一闯入时,你已醒悟我乃是听到火器已收起的话。因而你连带想到我未能从你们对话中.得知你的真正身份,于是你决定冒险不逃,当然你深知我不会杀死你,因为我必须先杀死那个身怀火器之人。”
他分析至此,王立功已耸然变色。
朱一涛又道:“你一开口就自称小人,无非想给我一个错误的印象,以为你是低贱之士,但你有一点犯了大错啦!”
王立功忍不住问道:“我哪一点犯了大错?”
他不再自称小人,已出言相询,已证实他正如朱一涛所猜测,并非真是低贱之辈。
朱一涛道:“你们智慧门虽然很畏惧我,不敢小觑于我。但主要的还是忌惮我的武功,而低估了我的才智,因此你今日犯了大错,种下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