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拼战最耗真力,片刻光景,两人脸上俱都渗出汗来,但他两人神色,却愈来愈凝重,因为,他们彼此都很明白,这场拼斗,已经到了胜负即分,存亡将决之时。
只要谁稍有不慎,中敌一击,轻则重伤,重则殒命,谁能多支持片刻,谁就能得到胜利了。
两人又拼斗了十多个照面,仍然胜负难分。
星月争辉,光耀大地,突然浮云掩月,似是不忍看着人间即将发生的流血惨剧。
铁贝勒、凤英、四大名捕和小花子石九令,个个屏息凝神,静待这石破天惊一击的来临。
四大名捕和小花子石九令,欲施援手,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铁贝勒和凤英,深知晏秋凤的个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况她正和万灵公子独孤生以内力相拼,非有万全把握,谁也不敢贸然出手相助,以免弄巧成拙,铸恨终生。
再者,晏秋凤和万灵公子独孤生拼斗迄今,一直居于上风,一无落败迹象,是以两人一直蓄势待发,未曾出手相助,以免落人以多胜少口实。
这时,万灵公子独孤生已是汗如雨下,面色苍白,淡青长衫,业已湿透。
晏秋凤也是娇喘不息,杏目圆睁,欺身挫步,振臂运尺,业已力不从心,逐渐缓慢了下来。
看来两人均已盘疲力尽,如若再不住手,势必要两败俱伤。
蓦然——
万灵公子独孤生一声长啸,竹剑弃地,面观异色,目射奇光,猛一吸气,胸腹暴缩,变臂直伸,十指暴粗,一倍有奇。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万灵公子独孤生会佯装力尽,伺机施展绝技,反唑伤人。
铁贝勒和凤英深知“十二指乾坤功!”
惊呼声中,万灵公子独孤生业已身形如电,疾射而出,袍袖翻飞,十指指尖发出的灼热罡气,凌厉毒辣的直向晏秋凤逼到。
众人欲救无门,一声长叹,背过身去,不忍见晏秋凤五腑如遭电击,全身化为为焦炭惨状。
万灵公子独孤生眼见晏秋凤即将引颈受戮,不禁纵声狂笑道:“晏秋凤,明年此时,就是你的周年忌日!”
蓦然——
响起了一阵极为悦耳银铃似的笑声。
万灵公子独孤生一惊,接着眼前一花,晏秋凤早已失去所在。
这时,万灵公子独孤生已是肝胆俱裂,颤声惊呼道:“晏秋凤,你……”
此刻,铁贝勒、凤英、四大名捕,和小花子石九令,已从万灵公子独孤生颤声惊呼中,猜出个大概来,猛然回首一看……。
只见晏秋凤气定神闲,笑面如花,屹立在万灵公子独孤生身后,众人不禁欣喜若狂,吹声雷动。
晏秋凤一声冷哼,沉声叱道:“独孤生,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尔要诈佯装力尽,暗中留了一手,哈……难道我就不会?”
万灵公子独孤生急怒攻心,暗中运起“十二指乾坤功”,猛一回身,重向晏秋凤扑去,要将她立毙掌指之下,方消心头之恨。
万灵公子独孤生怕晏秋凤再次腾跃闪避,失却制敌先机,因此出言相激道:“晏秋凤,尔可敢接在下这一招试试?”
晏秋凤冷冷笑道:“无知狂自徒,本姑娘叫尔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尔有何惊人艺业,尽量施为,本姑娘接着就是!”
万灵公子独孤生见计已售,欣喜若狂,身形如电,十指箕张,挟着灼人罡劲直向晏秋凤疾射而去。
晏秋凤果然不再腾跃闪避,双手交叉胸前,一动不动,直到万灵公子独孤生掠至身前五尺左右时,始将双手轻轻拂出。
万灵公子独孤生一怔,接着身形一顿,似有一股强大吸力,将他吸住,前进不得,后退不能,运功十指,居然无法发出。
万灵公子独孤生既惊且怒,断声喝道:“晏秋凤,那苦陀和尚是你什么人?”
晏秋凤娇声笑道:“阁下不够资格发问,因为你输了,独孤生,尔大姐是否到南京去了?”
万灵公子独孤生一声长叹,默然无语。
晏秋凤沉声叱道:“独孤生,我俩有约在行阁下可别想装孬种!”
万灵公子独孤生发指眦裂,暴声吼道:“我独孤生叛师背友,伤天害理有之,但却言而有信,从不以诳言欺人,姑娘在石姥姥桥落水之后,在下深恐误了大事,当即逃离京师,连夜潜来济南府,我姐弟一直未曾谋面,你叫在下从何说起?”
晏秋凤一听万灵公子独孤生提起石姥姥桥上之事,不禁心头火起,沉声叱道:“拿下!”
晏秋凤话尚未完,铁贝勒右手轻弹,指风过处,只见万灵公子独孤生周身微微一颤,双目精光顿敛,一声轻叹,垂首无语。
这时——
山东巡抚钱珏连滚带爬的来到铁贝勒身前,皮笑肉不笑的躬身说道:“贝勒爷神威,人犯手到成擒,卑职业已备妥水酒,快请快请!”
铁贝勒看都没看铁珏,缓缓走近万灵公子独孤生,沉声说道:“独孤生,尔既然未曾和你大姐谋面,为何独自潜来济南府?”
万灵公子独孤生冷冷说道:“送子观音被在下寻获六座,尚余两座,其一据闻在钱珏府中,京师事败,赶来济南府只不过是想碰碰运气,请问贝勒爷有什么不对吗?”
钱贝勒本想给万灵公子独孤生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被他噎得哑口无言,一阵干笑之后,回身对山东巡抚钱珏沉声说道:“钱珏,快去替独孤生准备一套衣衫。”
钱珏一怔,尚未答语,就听晏秋凤笑道:“贝勒爷莫非要替独孤生易容改扮?”
钱贝勒点头笑道:“晏姑娘兰心慧质,凡事一猜就中,此去南京,路途遥远,替他乔装改扮一下,可以减少许多麻烦,再说,也可以掩护侠青,打入他们的核心!”
万灵公子独孤生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强行忍住,没说出口。
小花子石九令一脸茫然之色,快步至铁贝勒身前,不解的说道:“贝勒爷,您在说什么?弄了半天,我怎么一句话都没听懂咽?”
铁贝勒哈哈笑道:“傻蛋,你没想想晏姑娘跟侠青什么交情,连她都把独孤生错认成侠青,何况……”
小花子石九令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迫不及待的抢着说道:“我懂了,贝勒爷的意思是将计就计,给他来个移花接木,让云师公冒名顶替,假扮成万灵公子独孤生,打入他们的核心,给他们来个防而不备,备而不防……”
铁贝勒忍不住笑道:“还好,你脑袋瓜子里装的不是豆腐渣!”
凤郡主和晏秋凤再也忍耐不住,直笑得花枝乱颤,娇喘连连。
几位名捕,无不以手遮口,想笑,但却不敢放肆。
“妈呀!不行……”
小花子石九令突然失声惊叫,把大家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怔怔的瞪着他。
晏秋凤一推小花子石九令说道:“什么不行?”
小花子石九令脸一红,躲在铁贝勒身后,连连摇头,一语不发。
晏秋凤一急,沉声喝道:“快说!”
凤郡主最疼小花子石九令,忙替他解围道:“别逼他,让他慢慢说。”
小花子石九令见有人替他出头,胆子一壮,始缓缓说道:“你们都不想想看,让云师公假扮万灵公子独孤生,万一……万一……”
小花子石九令突然一顿,手指着万灵公子,半天说不下去。
铁贝勒会错了意,哈哈笑道:“别忙,他的穴道已被咱家制住!”
小花子石九令见铁贝革会错了意,一跺脚,急得顺口说道:“我……我是怕他大姐也把云师公错认成他,晚上她把房门一关,两人往床上一躺,那……那……那……那不就糟了吗?”
晏秋凤也感到事情严重,明知小花子石九令说得颇有道理,但却不能不沉声叱道:“放肆!”
小花子石九令一伸舌头,溜到一边去了。
万灵公子独孤生狠毒扫了众人一眼,一声轻叹,缓缓低下头。
铁贝勒思忖良久,见凤郡主黛眉紧锁,不发一语,上前轻轻说道:“别愁,丐帮传书,朝发夕到至,阻止侠青还来得及……”
凤郡主望着走近身旁的晏秋凤,淡然笑道:“不用了,我和凤妹虽非女中英豪,但也不是普通江湖儿女,侠青人中龙凤,三妻四妾,也尽由他,谁又在乎多她一个?贝勒爷切莫视我姐妹为恃宠而骄的醋娘子,我们只是担心他的安全,须知男女单独……”
铁贝勒接口说道:“我知道!”
晏秋凤怕铁贝勒为难,抢着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时已不早,我们还是早点上路,去接应侠青的好,再说,有万灵公子独孤生做为人质,谅他们也不敢为难侠青。”
铁贝勒一声朗笑,豪放的说道:“晏姑娘快人快语,我老头子算是服了你,走!”
铁贝勒一回头,突然怔住。
而凤郡主和晏秋凤也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已。
原来山东巡抚钱珏奉命去取衣物,回到内宅,翻箱倒柜弄来一大包,让铁贝勒挑选。
而小花子石九令东挑西远,没有一件让他满意。
最后——
小花子石九令将身后包袱里的一套富贵衣,硬给万灵公子独孤生穿上,更一不做,二不休,弄了些泥巴污垢,劈头盖脸的一阵抹擦,那消片刻,原本风流俊俏的万灵公子独孤生竟变成了个鹑衣面结,蓬苜垢面的小花子。
小花子石九令见铁贝和凤郡主、晏秋凤并无怪罪之意。
恶作剧的说道:“等一下再给他根打狗棒,保险像是穷家帮的徒孙子!”
真个是龙入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直把万灵公子独孤生气得发指眦裂,厉声叱道:“石九令,士可杀不可辱,尔若再敢出言无状,可别怪哉独孤生骂你!”
山东巡抚钱珏经过这一夜折腾,大概是烟瘾犯了,眼泪鼻涕一直在流。
他恨不得早点把这些凶神恶煞送走,好去钻姨太太的热被窝。
可是他不敢这么做,因为,一个铁贝勒已经惹不起了,何况还有个凤郡主。
在官场上混久了,不但会做威做福,更是善解人意,滑溜得很,山东巡抚钱珏抓准时机,躬身说道:“贝勒爷,这御赐送子观音还是您收着的好,万一有所闪失,卑职担待不起。”
铁贝勒略一思忖,点头说:“也好!”
铁贝勒接过送子观音,小心收好,轻一挥手,朗声笑道:“快上路吧!万一侠青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真的担待不起。”
铁贝勒话虽然是向大伙儿说的,一双精光闪射的虎目却瞟向凤郡主和晏秋凤。
晏秋凤粉面一红,拉起凤郡主的玉手,轻轻说道:“姐,我们走!”
说话声中,两条婀娜倩影,业已凌空升起,如风似电,转瞬已失踪影。
众人自是不敢怠慢,尾随追去。
密云不雨,天气燥热。
六朝金粉,弦歌不辍的南京,由于百姓生活富足,城开不夜,均养成了吃早茶的习惯。
一般民众,梳洗早点,多半都在茶楼。
店东为了讨好常来常往的老主顾,多为他们准备一份精美的梳洗用具,方便了顾客,当然也替自己带了财富,南京人自有他的一套生意经。
五鼓天明,夫子庙贡院边的雪园茶楼,已是车水为龙,座无虚席。
云侠青东张西望,在人堆里挤来挤去,早已弄了一身臭汗,那里有魏裔介的影子。
肴肉干丝、松子千层糕、酒酿莲子,蟹粉汤包的香味,引起了云侠青的食欲,他想坐下来歇歇脚,大快朵颐一番,可就是找不到座儿。
铁胆追魂邓天雄告诉他,魏裔介从不在私宅会客,每日五鼓天明都来雪园饮茶,约好在这儿见,可是他来了好半天,不但魏裔介没露面,就是那铁胆追魂邓天雄也不见踪影。云侠青想找师叔千金花子邵老三商量商量,在这紧要关头,偏偏他也不见了。
云侠青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正在进的宾客突然纷纷起身离去,片刻间走得精光:
偌大的雪园,空空荡荡,就剩下云侠青一个人,在那怔怔出神。
胖嘟嘟的掌柜的,连滚带爬的来到云侠青身前,浑身颤抖的说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大驾光临,快请上坐!”
云侠青被他弄得一头雾水,缓缓说道:“掌柜的,你可是认错了人吧?”
胖掌柜的一听,连忙打恭自责道:“错不了,错不了,您是大人人不记小人过,请!”
云侠青迷惑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少侠可兼程赶往金陵,晏姑娘能将蒙面书生错认成云少侠,那个女人又何尝不会错将云少侠,认为蒙面书生呢?将计就计,打入他们的核心。”
铁贝勒的话突然在云侠青的脑海里响起,莫非真的被他说中了?
云侠青一念至此,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云侠青刚一迈步,突然又停住,暗暗忖道:“那蒙面书生一定大有来头,否则,雪园绝不会为了他将所有宾客赶走,我若过于谦和,说不定反而令人生疑,露出破绽。”
云侠青有了决定,一改前态,面带寒霜,昂首阔步,在正中央席位坐了下来。
蓦然——
传来了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雪园门外停住。
一个年近古稀,须发如银,面如重枣的老者,轻一踏步,已至云侠青身前。
云侠青心神一凛,暗暗忖道:“这老儿内外兼修,已入高手之林,就是他的手下,泰半已窥武学堂奥,我要多加小心才是。”
面如重枣的老者经一招手,十余名劲装汉子如飞而至,一字排开,躬身默立。
面如重枣的老者这才抱拳施礼,躬身说道:“属下陈名就恭迎来迟……”
云侠青挥手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坐!”
陈名就受宠若惊,怔立良久,始告坐下首。
店小二一阵忙乱,佳肴美酒,早已摆满桌上。
整个雪园空气,就像凝结了似的,没有一点声音。
云侠青不说话——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名就不说话——是因为他不敢说。
沉寂良久——
云侠青智慧过人,已经有了腹案,知道不能再僵下去,于是冷冷说道:“你……你怎么不说话?”
陈名就一惊,吃吃说道:“说话?属下不敢。”
云侠青微微一笑道:“有话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