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倌憧梢蕴籼艏鸺鹦跣踹哆端膊换岱常绻谔齆irvana或者Pink Floyd,一般他会不说话,这时候他一般在想事,你应该选择该干什么干什么,千万别跟他说话,说前九句他会像睡着了一样一言不发,说到第十句的时候他一定会抄起扫帚把你扫出门去。千万别赶上他放极端金属,遇到这种时候,宁昊一般会转身就走。
宁昊正在向唾面自干的境界进化,他每个星期有一两次,跑到孟夏的店里找新的磁带,并且接受恶言恶语的洗礼。其实孟夏不是一个狂热的脏话爱好者,脏话词汇量有限,他机械的重复几个毫无创意的词汇,只是为了表达某种激烈的情绪,有时候甚至是一种赞许,宁昊已经能自动将这些词汇转译为感叹词。
那天提起了乐队的事,宁昊好几天没敢露面,可是他发现孟夏是不记仇的,要是记的话,他的仇太多,也记不住。
这条街已经是惨淡经营,孟夏的店比惨淡还惨淡。孟夏选碟极挑剔,进货后多一半自己扔到了墙角里,客人少就罢了,他还动不动就跟人恶语相向,一言不合就以傻逼相称,时间长了,他也算臭名昭著了。宁昊偷偷帮孟夏设计过一个牌匾,用油画棒画的,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内有恶犬,那张画上有好多彩色的鱼,好像克利的风格,可惜他不敢给孟夏看。
孟夏似乎不缺钱,什么似乎都不缺。
“你为什么开店呢?”有一次宁昊问。
“等死。”孟夏回答。
宁昊以为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奇迹,当然,比宁昊更奇迹的是强强。
“我叫陈冠强,玉体横陈的陈,衣冠禽兽的冠,强奸民女的强。你叫什么?”第一次见面,在孟夏的店门口,强强这样介绍自己。
“我……宁折不弯的宁……昊……你叫我耗子吧。”宁昊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的词汇量实在有限。
“你来跟他学琴的吗?”
“不是……我找他借磁带……”宁昊小心翼翼的回答,他瞟一眼孟夏的店,店门是反锁的,孟夏显然就躲在里面。强强能让他这么害怕,实在是奇迹。
“他能这么大方?”强强一脸的惊诧。
“他是我干儿子,干你屁事?”门里面,孟夏大声说。
“我见过你!”宁昊惊喜地说,“在《摇滚乐》的采访里。”
“帅吧!”强强自豪的甩了甩长发。
“告诉他实话,傻逼一样。”孟夏在门里说。
“我觉得你本人更有范儿。”宁昊说。
“小子有眼光!”强强拍拍宁昊的肩膀,然后对着紧锁的门大吼一声:“你丫就窝在里面长蛆吧。”
“没你下崽儿长不出蛆来。你再不滚蛋我打110了。”孟夏说。
“你丫缺心眼吧,你以为这儿是你们美国?这条街上警察我全认识,你要见哪个,我给你提拎过来俩看看?”
孟夏依旧不开门,强强和宁昊无奈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抽烟吗?”强强递给宁昊一支烟。
“别他妈教坏小孩。”孟夏在门里说。
宁昊伸出来的手赶紧缩了回去。
“装孙子,你第一次抽烟的时候上初中了吗?”
“你找他,干什么呢?”宁昊忍不住问。
“我吉它手飞了,我想让三儿跟我回去,这臭丫挺的宁可在这儿沤着长蛆都不跟我混。”
“我这儿不长你,那边厕所里没准有。”孟夏凑了个热闹。
“现在的孩子,越来越傻逼,会仨和弦就能凑个乐队。”
“是够傻逼的,你第一次上台都会四个和弦了。”
宁昊听着,哭笑不得。
宁昊和强强就这么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淡,孟夏在门里,不时点评一句,然后继续捣鼓他的磁带,维京哥特黑死,什么糟心放什么,可惜门口的两个人都极有涵养,宁昊被孟夏熏陶久了,段位早提高了不知多少,即便最尖锐的吉它啸叫,他们也只是等着能震破耳膜的声波袭来时停顿一下,然后继续扯淡。他们就这么无聊的坐了一下午。
强强有一头干净漂亮的长发,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回头看,宁昊忽然有一种自豪感。
“我饿了。”强强说。
“我也饿了。”宁昊说。
“说别的你不出来,我请吃饭你该出来了吧?”强强说。
即便是孟夏也得吃饭,宁昊听到开锁的声音,孟夏走出门,转身拉上铝合金卷帘。
强强请客的馆子叫曹大爷,是他们一个朋友开的,给店起名字的时候一帮人坐在一起一下午也没想出什么,最后发现他们用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操你大爷”,于是,店名就叫“曹大爷”了。鉴于这里只要十八块钱一位,桌子干净,羊肉里不掺兔肉,蔬菜里不送昆虫,小料还是麻酱的,所以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客人来出卖自己的大爷。
强强照例点了鸳鸯锅底羊肉肥牛土豆白菜蒿子杆两瓶普京一大桶可乐,享受了便宜就得忍受别的,例如上菜无比慢,而且要一次肉片只送来一盘每盘里面只有一筷子,大部分时间大家都得看着滚开的火锅发呆,然后看着传菜窗口望眼欲穿。
宁昊和强强迅速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们目光坚定,神情严肃,较着劲,咬着牙,盯着服务员的脚步,盯着服务员手上的盘子里的肉,迅速出击,瞬时就把盘子扫荡一空,不放过锅里散落的任何战利品。显然强强是久经考验的,一盘肉片上来,等宁昊伸筷子一般只剩肉渣和血汤了,宁昊只好捞土豆片。孟夏对看热闹的兴致大于参战,他一边喝啤酒一边观战,五盘肉过去,他终于对这种一边倒的战场局势失去了耐心,抄起筷子上阵了。
孟夏的加入,对战局的影响力不亚于诺曼底登陆,强强发现现他连土豆片都难以捞到了,基本上所有的肉片都经过孟夏的筷子进了宁昊的碗。
强强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他是你干儿子还是你私儿子,你这么向着他?”
“你多大的人了,还跟我儿子抢羊肉?”
“说谁啊?”宁昊不满的小声抗议。
受到了打击,强强对抢肉片的热情也丧失了大半,他点着了一根烟,开始喝啤酒。解除了战斗状态,他们终于可以聊聊天了。
“话说,今天我去T大了,看见主干道上有你老爹的海报,什么良师益友?老爷子真不容易啊,这把年纪了,还教课呢。”
“别添堵。”孟夏的脸色忽然一变。
“我说,你们家老爷子,也不容易了,现在他也这把年纪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
“咱们是现在就散了,还是等我掀桌子。”孟夏面无表情的发问,宁昊听到他的声音,觉得像掉进了冰窖里。
强强冷眼看看孟夏,不敢再多嘴,回头叫服务员来买单。
三个人出了门,孟夏潦草的道了个别就一个人走了,宁昊看着他的背影,单薄而且孤独,干净的轮廓和昏暗混乱的街道格格不入,宁昊和强强无聊的看着孟夏的背景消失在街角,然后开始面对自己的问题。
“你去哪里呢?”强强问。
“回家吧……”宁昊犹豫了一下。
“你家在哪里?”
“车公庄。”
“我也进城,我送你吧,这么晚了。”
宁昊觉得心里一阵暖意。
两个人钻进强强的破富康,强强一边开车一边骂路破。
“你怎么跟他混熟的?”强强忽然问。
“我……在他这里买磁带,然后就混熟了。”宁昊有些犹豫,他回想认识孟夏的过程,似乎那是个匪夷所思的过程,孟夏不曾给过别的顾客好脸色,而宁昊也从来没有跟别的奸商有过讨价还价以外的交往,好像就是那么个合适的时间,心情合适的两个人,就那么认识了。
“真不易,他回来这一年,就没离开过海淀街,除了吵架,就没跟人正经说过话了。”
“回来?从哪里?”
“美国,他姐姐在那边,嫁了个有钱人,他在那边混了两年,回来以后就窝在海淀街上卖打口带。”
“他为什么?”
“他神经病。”
“我不会这么说我的朋友。”宁昊有些不满的说。
“他是我朋友我才有资格这么说他。”强强微微一笑,“我说他会认,你信不信?”
宁昊不再说话,似乎还是有些不满。
强强看了一眼宁昊,似乎在犹豫,然后说:“我认识他快三十年了,你认识他多久了?我劝你一件事,不要和他搅和在一起,不要和他走太近,你不了解他,他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你知道我想象他什么样?”
“他符合你的想象,敏感自恋叛逆避世与人无争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走进现实,隐士世外高人,你随便怎么想象他,可是他都不是。”
“你让我觉得对他有兴趣了,那他到底什么样?”宁昊狡黠一笑。
“好吧,我加上一条,他是个同性恋,他喜欢男人。”
“你骗我。”宁昊的脸色忽然一变。
“我没骗你,你觉得他为什么在海淀街上混日子?或者跟我们这些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起混?他应该在北京音乐厅的舞台上,他被音乐学院开除了。”
“我还是不信,你为什么还和他混在一起,你也是?”
“放屁。”强强骂了一句,“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哥们,我还想娶个媳妇再纳三个妾呢。”
“为这个他和他父亲关系不好吗?”
“你还挺会联想的,可惜又错了。”强强哼了一声,“他和他们家老爷子那是隔世仇,恨不得从他生下来就有仇,我从来没见过儿女和爹能有那么大仇的,他现在去看他老妈,都要趁老爷子不在家。这他妈是到哪了?”
“前面的出口出去右转就到我家了。”
“算了,以后再聊吧。”强强把宁昊送到小区门口,“别跟他走太近,你受不了他那种人的。”
“你怎么老说这句?”
“算了,当我疑神疑鬼吧。”强强猛地拉开副驾驶前面的手套箱,在一堆乱糟糟的票据里翻来翻去,最后找到一盒磁带。
“这是我们三年前录的小样,拿去吧。别跟孟夏说,他不会承认这个是他的。”
宁昊下车,站在夜风里,看着强强的车呼啸而去,他忽然觉得强强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没心没肺,也许,孟夏也不像他表面上一样,可是,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宁昊走进小区,看看自己家黑着灯的窗子,心里一片空空荡荡的感觉。
宁昊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不知谁是最后一个离开家的人,忘了关窗,借着开门的风,黑暗中窗帘飘起,宁昊吓了一跳,他打开灯,跑到窗前关上窗子,空气静止了,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感觉逐渐凝固的空气中盘旋着的是争吵的声音,他定定神,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争吵声只存在于记忆中,在这间屋子里,已经许久不曾发生什么了。
宁昊走进自己的房间,把房间门锁上,像是一种习惯,或者一种偏执,房门紧闭的时候他才能安静的坐下,先打开桌子上的录音机,开大音量驱散了室内的寂静,录音机里放着上个周末塞进去的磁带,Sonic Youth的新专辑,美到眩目的噪音。
宁昊掏出书包里那盘磁带。
只是一盒普通的空白带,打开盒子,封套上的空白处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为了沉默的权力。”下面有几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宁昊费了好大劲,才从中找到强强和孟夏的名字。
宁昊觉得沉默是最不受干涉的事情,他常常有那么一两个星期,一天说的话不超过三句,买早饭的时候说一句,买午饭的时候说一句,买晚饭的时候说一句,他已经习惯了沉默,不觉得这个权力还需要争取。
他把卡带放入随身听,一阵难耐的空白后,他听到了一段狂躁的吉他和着复杂繁密的鼓点,这是一首录制粗糙的单曲,和一切缺少经验的现场型乐队一样,结构拖沓冗长,仿佛结构繁复的程度关系着乐队志向的伟大程度。这首单曲难以掩饰Britpop风格的影响,节奏迷幻,旋律线清晰,鼓点如湖泊上的波浪般翻翻滚滚,炫目的吉他总是在适当的时机冲出来,孟夏不是一个喜欢炫技的乐手,他只是清楚如何让琴弦发出的每一种声音直接击中听者的心脏。
强强的声音有一种童声的质感,舒缓时如一个孩子般娓娓讲述着,凄厉处如在纷繁的噪音墙下哭泣。
乐音戛然而止,留下似乎没有尽头的空白,宁昊愣了一会儿,把磁带倒回去,一遍一遍听着,让孟夏的吉他声一遍一遍扫过他的耳膜和心脏,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他听了一遍又一遍,试图重复那个似乎不太复杂的吉他动机,可是那段旋律到了唇边就飘忽不定起来,怎么也抓不住那个漂亮但是诡异的旋律线和有点神经质般飘忽的节奏,他尝试了两遍,依然唱不出一个完整的乐句,他承认自己在音乐上毫无天分,漫无目的的学习让他觉得厌倦而且疲惫起来,看看表,已经快午夜,他关上录音机,关上灯,和衣倒在小床上,头接触枕头的时候他听到了翻书页的声音,开始他觉得只是幻听,当他把手习惯性的塞进枕头下的时候,摸到了一个信封。
他重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看看那个没有封起来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给小昊”,拆开,里面有一个工商银行的红色存折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
“昊昊:爸爸去深圳了,你要好好学习,明年要考大学了,加油!存折里是高三一年的生活费,学习累,不要省着花,密码是你的生日。爸爸爱你”
宁昊翻开存折,看见自己的名字下,有一笔数字不小的存款,他苦笑一下,学着电影里发哥的手势,用中指和食指夹住信封向外一甩,可惜很失败,存折不像纸牌,刚飞出去,就迅速跌落在地上。宁昊把纸条和信封一起丢在地上,重新关上灯,倒头睡去。
宁昊梦见去看孟夏的现场,被pogo的人群撞得东倒西歪,他看着身边的人都像抽风一样的摇摇晃晃,舞台上的人也在摇摇晃晃,羊癫风一样的甩着自己的长发,只有孟夏一个人,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弹着吉他,仿佛整个世界与他无关。
沉默,沉默,沉默。
刹那宁昊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听不到歌声,听不到吉他音,听不到人们的喧哗,打嗝放屁的声音,这让他焦躁万分,他叫着孟夏的名字,可是他自己的声音一样湮没在寂静中。
最后他发现他想做的只是上厕所,于是他拼命的往人群外钻去,可是人太多了,似乎他永远也钻不到厕所了,他离孟夏越来越远,可是他只希望快点到达厕所,钻着钻着宁昊就醒了,他发现真的想上厕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