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要七天七夜才能去尽体内余毒,在余毒未尽之前,绝不能丝毫用功行气,否则终身难以
根绝。”
贾大业道:“夫人要我在此守他们七日七夜?”
“不!”百花夫人道:“怎能让他们在风吹雨打日晒夜露之下躺七天七夜。”
“那……”
“林外有一辆轩车,还有五百两散碎盘费,烦劳你送他二人去一趟金陵。”
“金陵?”
“路程恰好是七天七夜,一路上你辛苦点,不要借宿,不要住店,这二人有仇家,也有
敌对高人,可全仗着你了。”
“夫人放心!”
“到了金陵,送到金陵世家,他们的毒也痊愈了,你的责任也完了。”
“就这么着,夫人,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就不多言谢了。”
“夫人,你这简直是骂我老疯子,也叫我消受不起,还谈到谢字吗?”
“交给你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百花夫人语落,白色长袖微拂之下,人已飘然远去,像一阵清烟。
贾大业喟然一声长叹,眼望着百花夫人去处,久久如一尊济颠石像。
良久,他才将费天行驼在肩上,双手捧着半软半僵的常玉岚向荒坟外大步走去。
林外,果然停着一辆轩车,整洁宽敞的大车,酱色遮阳,枣红骏马。
贾大业将常、费两人放在篷车软铺之上躺好,自己坐上车辕,长鞭“巴哒!”一声划空
脆响,枣红马洒开四蹄,向官塘大道绝尘而去。
一阵浓烟似的浮尘,扬起老高。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十九回 百毒天师
白浪滔天,风狂雨骤。
一艘艘渔船,都找个避风所在,泊在靠岸的隐蔽之处,渔人乘着这个难得休歇的日子,
在蓬舱里睡个饱。
巢湖,就是这么怪异的一个泽国,涸水期沙洲处处,芦苇丛丛,潮满时草长平湖,漫淹
数百里,无边无际的看不到尽头。
湖上平时的点点帆影,此时完全看不见了。
然而,狂人堡的大厅,火灾后焕然一新。
司马骏坐在首席上,高举白玉酒杯,满脸堆笑,殷勤的朗声道:“纪兄,小弟不管你怎
么想法,我们可是金兰之交,情如手足的好兄弟。”
“黑衣无情刀”纪无情满脸愁容,紧皱双眉,勉强的端起面前半杯酒道:“小弟惭愧的
是杀家血仇在身,此仇一日不报,心中一日不安。”
司马骏连连点头道;“当然!杀家焚宅,南阳世家如今只剩下你纪兄一点薪火,还是要
保重。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在一旁打横陪坐的江上碧关心的道:“西门怀德绝口否认,难道说那枝三角祖师令旗,
果然是假的不成?”
纪无情微微颔首道:“依情况判断,极可能是有人嫁祸江东。”
司马骏的眉头一掀道:“嫁祸江东?无情兄,假若真的有人嫁祸,这件事就麻烦了。”
“麻烦?”纪无情道:“司马兄的意思是……”
司马骏道:“杀人放火之人,有此能耐,有此胆量,有此狠毒,为何要嫁祸他人呢?”
纪无情道:“要挑起我与昆仑门的火拼。”
不料,司马骏胸有成竹的不住摇头道:“依小弟看来,这事不是如此单纯。”
“司马兄的高见?”
“凶手的对象不止于纪兄与昆仑门。”
“啊!”
“恐怕存心点起中原武林的一把火。”
“目的何在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渔翁是谁?”
“这就是我们要追查的。”
司马骏将面前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略一沉吟道:“纪兄,依小弟看来,昆仑门没有这个
胆量,同时,也没有理由。再说昆仑门泥菩萨过河,在武林中自身难保,岂敢再惹事生非,
在两大世家之一的南阳找碴。”他一面说,一面窥视着纪无情。
纪无情低头沉思,倾听到这里,不由道:“依司马兄之见?”他疑望着司马骏,接着又
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小弟实在想不通是谁这等心狠手辣?”
司马骏道:“我认为这是一桩天大的阴谋,也是有计划的行动。”
纪无情叹了口气道:“唉!小弟就不懂了。”
司马骏淡淡一笑道:“宇内武林可能从此就是多事之秋,纪兄难道看不出吗?”
纪无情也点头道:“从数十年隐匿的魔头纷纷重出来看,似乎很不平凡。”
司马骏一拍手道:“这就是了,纪兄,八大门派成了破落户,正是英雄创时势的时辰,
谁不想趁此大好机缘,开山立万,自立门户。”
纪无情不明白的道:“这与我们南阳世家有何干系呢?”
司马骏忙道:“不做一两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会扬名天下?”
纪无情为之气结,久久讲不出话来。
司马骏又道:“纪兄可能问,为何拿南阳世家做为惹事生非的幌子?对不对?”
纪无情一拍桌子道:“对呀!”
“你听小弟分析。”司马骏煞有介事的道:“纪兄,桃花林曾经发出武林帖,昭告宇内
武林,启用‘桃花血令’,探花沙无赦入中原,关东三老进了山海关,一残二疯三大怪纷纷
露脸,还有百花门在一十三省遍布眼线。纪兄,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象征。”
他侃侃而谈,说到这里,抓起酒壶,先替纪无情斟满了酒,也替自己倒上道:“来!干
了这杯!”
纪无情仰脖子喝干了杯中酒,愤愤的道:“不是在下的气短,我关心的只是杀家之仇。
至于江湖的大事,武林的纠葛,实在是顾不了许多。”
司马骏正色道:“纪兄,此言差矣!”
“何差?”纪无情急忙的问。
“纪兄。”司马骏大鼓如簧之舌,缓缓的道:“今日请酒,往日有意,今日动手,往日
有气,府上的事,就是讧湖中事,武林的事,也就是府上的事。”
纪无情并不明白的道:“杀家灭门,难道与整个武林有所关连?”
司马骏道:“岂止关连而已,简直是一件事。纪兄,所以我劝你,要报府上血仇,先要
消除武林的动乱。”
“这……”
纪无情—阵犹豫,沉吟不语。
司马骏紧迫着道:“纪兄,请你不要见怪,司马山庄在江湖上眼皮杂,消息灵通。据我
所知,南阳府上的血腥事件,就是江湖杀劫的序幕,绝对不是单独私人恩怨。这一点,纪兄,
你应该比小弟更明白。因为你南阳世家,在武林中从来没有敌人,哪来的私人恩怨?”
纪无情觉着司马骏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不由道:“依司马兄之见,难道就罢了不成?”
“不!”司马骏斩钉截铁的道:“杀家之仇,灭门之恨,怎能就此罢休!”
纪无情道:“那……”
司马骏单指一比,阻止了纪无情的话,十分认真的道:“纪兄,要先解开大结,小结不
解自开。”
“司马兄的意思是?”
“先把江湖动乱之事理出头绪来,你的仇家就浮出水面,躲也躲不住了。”
“可是……”
“纪兄,江湖中事,江湖人管。不瞒纪兄说,司马山庄早已有了万全准备。”
“万全准备?”
“联合各路高手,阻止这场杀劫!”
“怎样阻止呢?”
“纪兄,我是因此而来狂人堡。”
“啊!”
“纪兄,小弟是专程来接你的。”
“接我?”
“一切详细的情形,我司马山庄都有准备妥当的安排,假若纪兄信得过小弟,无论如何,
随我去一趟司马山庄。”
“一定要我去贵庄?”
“有位老前辈,他想见见你。”
“见我?”
“也就是要替纪兄完成报仇雪恨的心愿。”
“真的?”
“假不了!若是纪兄届时认为不可信,可以一走了之,谁也没有天大的胆子,留得住
你。”
“嘻嘻!”纪无情冷冷一笑,略一沉吟,然后不住的点头道:“好!风也小了,我们说
走就走。”
运槽镇横卧在运河东岸,虽然是个小小市集,只因为往来水路的船只帆桅相接川流不息,
却也十分热闹,除了六街三市之外,码头是最繁华的地方。
咿呀连声,一只双橹小艇,分波连浪,从船与船之间的水道,梭射而来。
小船离岸尚有十来丈远,只因有几艘大船泊在靠岸之处,小船无法停进码头跳板台阶之
处。
忽然朗声道:“纪兄,我可是酒瘾发了,等不及船拢岸。”话声中,一道大鹏般人影,
穿过竹林似的桅杆,腾空上射几丈,迳向码头落来。
“好吧,这样才快。”司马骏的人才落实地面,纪无情也如影随形尾跟着落在码头边一
堆杂粮包如山的集货栈上。
这两个少年高手露出虚腾功夫,码头上的人可都呆了,一个个停下正在干的活儿,瞪着
大眼用既羡慕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俩,几平把他二人当成“飞来”的天上神仙,愣了一下,
轰雷似的鼓掌喝彩。
纪无情淡淡一笑。
司马骏招招手道:“纪兄,且先去痛饮个饱。”口中说着,从如小山般的杂粮堆上飘身
下地。
不料——司马骏才脚落实地,杂粮堆的空隙中突然冒出—个十分肮脏的道人来。
那道人一头黄发,挽了个小小牛心道髻,总共不到平常人一十的疏疏落落头发,挽成髻
的不到三分之一,其余二分之二长短不齐,凌乱的像荒草,又尖又疯的脸,看不到一寸有肉
的地方,幸而眼睛分外有神,不然像个枯骷髅,咧龇眦的白牙,整齐洁白得可怕。
那身千孔百补的道袍,分不出是什么颜色,可以断定的是年代太久了,灰不灰,白不白,
肘间、领际、衣角,都被雨打风吹日晒夜露,形成一片片,朽腐得实在不成为‘道袍’,全
仗着他腰间用青草缠着,才能不滑落下来裹在身上。
裤子,一个裤管长长的拖在地上,泥泞溅满,另一只短在膝盖以上,也破得可以。
一只枯手此刻正伸到司马骏的身前,干咳声嘶哑的叫道:“活菩萨,发个慈悲,给我牛
鼻子几十两银子喝酒吧。”
司马骏一见,不由剑眉紧皱,不住的挥手道:“去!去!我们是人,不是什么活神仙。”
道人哀声道: “不要骗我,不是神仙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纪无情这时从怀内摸出一串铜钱,笑着道:“好,拿去!够你醉一顿了,没想到咱们也
是同好,都喜欢喝—杯。”他说着,向对街一座酒楼指了指。
谁知,那道人瞧着手心的铜钱,不屑的道:“我这么点钱,还想我喝一个醉?太小看我
的海量了。”
司马骏笑道:“要多少才够你一醉呢?”
道人不悦的道:“我已经说过,要几十两银子,难道你二人没听到?”
纪无情哈哈一笑道:“呵!好大的口气,几十两?不说多,就说十两吧,好酒也要买个
三五坛,你喝得下三五坛吗?”
道人咧咧嘴角,扯动一脸的干皮,眯起眼睛道:“出名的桃花露,我老道一口气喝过三
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状元红、竹叶青、汾阳高梁、汴梁大曲、贵州茅台、玫瑰露,五七
坛我也不在意中。”他说时,似乎十分陶醉,不但摇头晃脑,而且不住的舔着嘴唇,真的像
酒瘾大发。
司马骏这时才发现道士的一双眼睛与常人有异,虽然他是眯眯的只露出一道细缝,但也
掩饰不住那份精光闪闪的神韵,一身瘦骨,像是纸扎的一般,却没有病容疲态,最少是江湖
上的奇异之士。
但是,搜尽枯肠,却想不起黑白两道有这么一个人物。
因此,他生恐纪无情拒绝了道士的话,一面施了个眼色,一面含笑道:“道长真的有此
海量,我也愿意做一个小东。走,咱们一道喝个痛快。”说着,单手略一谦让,自己领先向
酒楼走去。
纪无情先前井未留心,他见司马骏的眼色,也对道士满意,这时才发觉道士异于常人之
处.也道:“酒逢知己饮,来,喝一杯,道长,你可以尽量,请!
那道士抹抹嘴,啧啧有声道:“我可付不起账。”说着,随在纪无情身后踢踢蹋蹋的一
步一趋。
司马骏原是走在前面,纪无情紧跟在后,那道士本来尾随。
不料——司马骏来到酒楼门前,不知怎的,那道士却斜倚在酒楼门框一侧,咧着嘴皮笑
肉不笑的道:“二位才来呀!”
司马骏不由一愣,然而,他是个深沉而富心机的人,在司马长风调教之下,养成了不动
声色的个性。因此,心中虽然大为讶异,表面上却只冷冷的道:“道长的脚步快,请吧!’
道土并不谦让,大步进了酒楼,迳向雅座的房间走去,朝首席大位上踞傲的坐下来,抹
抹嘴,大声吼叫的道:“小二!好酒好菜只管捧上来,快!快!”
司马骏不由皱起眉头。
纪无情苦苦一笑。
这时,店家早已端整了四色菜肴,随着送上四壶高梁酒来。
司马骏苦笑道:“道长,这四壶恐怕喂不饱你的酒虫吧?”
那道士一面斟酒,一面用鼻子嗅了嗅道:“酒也不错,少了点是真的。”
纪无情向门外店小二叫道:“店家,抬两坛来,这四壶不够倒两碗,咱们三个人怎么分,
带三只大碗来。”
“妙!”道士这时早已三杯下肚,一只手扶着酒壶,另一只手重重的向桌子上拍了下道:
“大碗,要大碗才有意思!”
店家真的抬了两坛酒,送上三个大酒碗。
纪无情的酒量甚佳,经常与常玉岚豪饮终日。
司马骏虽然不喜豪饮,但他凭着深厚的内功修为,可将酒的力道透过呼吸吐纳发散了去,
也不会像普通人般烂醉。
原来泥封的上好高梁酒,打开时酒香四溢。
那道士竟然一个人抱着一坛放在膝盖上,自顾倒向右手的大黄磁酒碗中,一碗一碗的像
牛饮般大喘气的喝起来,并不理会司马骏与纪无情。
纪无情一面端详,一面搜尽枯肠,想着这个行为怪诞道士的来龙去脉。
想着,不自觉的端起面前的一小杯酒,就向唇边送。
不料——司马骏突然大声喝止道:“纪兄,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