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仍由秋月、秋桂挽扶着夏玉容站停。范子云和商紫雯姐妹全神戒备,替她护法。
要知道夏玉容自幼拜在九华神尼门下,练的乃是佛门禅功心法,“阴极针”纵然厉害,
究是旁门功夫,经夏玉容不馁不屈,一次又一次运起内力,向被点中的“血海穴”冲击。
这时突觉一股真气,在自己运起全力冲击之下,一下冲过穴道,豁然贯通,心头不禁大
喜过望,略为调息,就睁目笑道:“好啦,我们可以走了。”
秋月道:“小姐已经好了么?”
“自然好了。”夏玉容举手理理鬓发,笑道:“你们可以放手了。”
商小雯道:“大哥既然好了,我们那就再回去找老贼婆算帐去。”
夏玉容道:“今晚他们已经有备,而且对方人数多过我们甚多,凭我们这几个人,未必
能有胜算,好在我们已经查出会‘阴极针’的人了,今晚也算不虚此行了。”
一行人翻墙而出,顺利的离开老子山夏氏别墅,走了三四里路。
夏玉容忽然脚下一慢,偏头问道:“子云弟,你方才使的那一招剑法,居然能把漫天金
沙引向老贼婆投去,那是什么功夫呢?”
商小雯接口道:“对了,三哥你那招剑法真了不起,一下子把他们这许多人全给震住
了。”
范子云道:“小弟使的其实不是剑招,只是一记手法,但匆忙之间,来不及弃去长剑,
只好从剑上使出了。”
商紫雯含情脉脉的道:“这是你功力精进,才办得到。”
商小雯道:“三哥,你这记手法叫什么名称?从哪里学来的呢?是不是屈总教习传给你
的?”
“叫做‘风雷引’。”范子云一面摇头道:“不是家师教我的。”
商小雯问道:“那是什么人教你的呢?”
范子云道:“是一位叫做游龙的老前辈。”
“游龙?”商小雯好奇的追问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范子云道:“那是个脸形尖瘦的老人家。”
他把游龙的长相大概说了一遍。
商小雯心中一动,问道:“这位老人家是不是有些古古怪怪的,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滑
稽突梯,还时常摸他的鼻子?”
“对极了!你说的一点不错!”范子云欣然问道:“你也认识他老人家?”
“咭!你当他是谁呀?”商小雯咭的笑出声来,说道:“我你说,他叫游龙,就怀疑是
他老人家了!”
夏玉容道:“四妹,你快说呀,这人是谁呢?”
商小雯道:“他就是我师公咯!”
范子云惊奇的道:“会是你师公?”
“谁骗你不成?”商小雯接道:“他老人家就是人称笑面神丐的游一夔,夔,不就是龙
么?游龙,不就是游一夔么?他老人家今年已经快一百岁了呢?”
“对!对!”范子云道:“游老人家说过,他今年九十七了。”
一行人边走边说,又走了两里来路。
范子云忽然脚下一停,抬头看看天色,差不多已有三更光景,这就说道: “大哥、二
哥可是仍回夏家堡去么?”
“我不回去。”夏玉容笑着摇头道:“我想我们在附近找个农家,暂时先住下来,我要
报雪了娘的血仇再回去。”
“这样也好。”范子云道:“那么小弟还得回夏氏别墅去一趟,你们只要在路上留下记
号,小弟自会找来。”
商紫雯一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关切的问道:“你还要回去作甚?”
范子云道:“我要去救三湘大侠于化龙于大侠。”
商小雯道:“于大侠被囚禁在书房地窖之中,我也要去。”
商紫雯为人持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呢?”
商小雯道:“人家是翠翠说的咯,唉,时间不早了,你干么问个没完?”
范子云就把方才自己两人在后院听到兵刃击撞之声,和翠翠负伤,说出于大侠被囚禁在
书房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商紫雯道:“这么说,方才我们入林之前,果然有人潜入庄中,把林内暗桩都收拾了,
翠翠是他们派来卧底之人。”
商小雯道:“你现在都知道了,好了,三哥,我们得快些走了。”
夏玉容道;“要去,我们就一起去,只是经过方才这一场拼搏,只怕他们已然有备,救
人可不容易呢!”
商小雯咭的笑道:“大姐,你这话正好相反,就是因为方才我们都露了面,他们一定以
为我们已经走了,戒备必然松懈,再去正可趁他们不备,这叫乘虚而入。”
夏玉容点点头道:“四妹这话也不无道理,好,我们那就走吧!”
一行六人趁着黑夜,重新又折了回去。
这回他们是救人来的,更不能打草惊蛇,何况老子山人手众多,加上峨嵋和扫花门的人,
实力也不可轻估。
大家拉长距离,由范子云领路,一个接一个,提气疾行,藉着夜色掩护,渐渐地接近庄
院。
范子云一马当先,施展绝顶轻功,恍如夜鸟投林,一下掠入树林,就在目光一瞥之间,
就看到一棵大树后面,隐伏着一团黑影!暗道:“看来他们果然已有防备,那是预料自己等
人会去而复返了。”心念一动之际,立即俯身拾子粒石子,扣在指上,朝那人弹去。
他如今功力深厚,双方相距虽在两丈以外,这粒石子出手,认穴奇准,自可制住对方穴
道了。
正待回身向后来的夏玉容打个手势,哪知这一转身,陡见离自己身后不远的一棵树下,
站着一个手持钢刀的黑衣汉子,睁大双目,望着自己!
范子云在毫无防备之下,不觉吃了一惊,要待扬腕发指,忽然发现那黑衣汉子似乎丝毫
不见动静。
就在此时,疾风飒然,夏玉容已经飞快的穿林而入,低声道:“子云弟,你在看什么?”
范子云低声道:“小心,林中有暗桩!”
夏玉容道:“在哪里?”
范子云迥眼看去,那黑衣汉子依然原式不动站在那里,口中不禁轻咦一声道:“奇怪!”
接着商紫雯、商小雯也一齐掠入林中。
夏玉容回头之际,自然也发现了,低低的问道:“是你制住了他?”
范子云道:“没有。”
他只说了两个字,身形一晃,掠到那黑衣汉子身边,仔细一看,这人果然给人点了穴道。
心中更觉奇怪,说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商小雯道:“他穿着一身黑衣,自然是老子山的人了。”
范子云道:“不,我是说,他会是什么人制住他的呢?”
只听商紫雯道:“你们看,那边也有一个!”
这一停下身来,他们竟在附近数丈之内,发现了八个黑衣汉子,每人一手持刀,一手持
着黑黝黝的铁管,自然是极厉害的暗器了。
这八个人,有的隐伏在树后,有人隐伏草丛之间,把这数丈纵深的一片树林,布置成一
个袋形的阵地。
这袋形阵地,正是从林外进来的必经之处!若非事先有人已把这八个黑衣汉子制住,这
八管针筒一齐出手,就算你武功再高,在黑夜密林之中,也不易躲闪得开。
夏玉容道:“这就奇了,什么人会在我们之前,制住了这些人呢?”
商紫雯道:“这人不但把八个人一齐制住,而且还让他们保持原来的姿势,若非走近细
看,一点也看不出被人制住了,光看这一点,此人武功一定很高。”
商小雯道:“人已被制住了,还有什么好研究的?既然有人替我们开路,可见是友非敌,
我们时间不多,快些进去才是。”
范子云道:“四妹说得是,大家跟我来。”
话声一落,当先掠起,从树林左侧穿出,只见林外树下,同样站着两个黑衣汉子,看到
自己掠出林来,依然一动不动。
他已经有了经验,心知这两人自然是被人制住了无疑,也就不去理会他们,一提真气,
身如浮矢掠空,横空越过一片草地,落到围墙之上,目光迅快朝墙内一瞥,飞身飘落地面。
夏玉容、商紫雯、商小雯、秋月、秋桂也跟着跃落。
这里已是夏氏别墅的东院,长廊尽头,月洞门内,正是夏云峰的书房了,范子云走近月
洞门,脚下方自一停。
夏玉容低声道:“子云弟,你可知爹书房里地室的入口么?”
范子云回头道:“不知道,我是听翠翠说的,可惜她话没说完,就死了。”
夏玉容道:“那我们快进去找找!”
范子云压低声音道:“书房里好像有灯火。”
夏玉容道:“那会是什么人住在这里呢?”
范子云道:“我们小心些,别让里面的人发觉了!”
夏玉容点点头,回头道:“秋月、秋桂你们守在外面,不用进去了。”
四人放轻脚步,一个接一个悄悄溜进月洞门,好在这院落“中花影扶疏,种着不少花木,
可以藉着花树隐蔽身子。
一排三间,精致的书房,灯光是从左首一排花格子窗中射出来的,四扇窗户,全敞开着!
这时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你这老儿,是哪里来的?”
接着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说道:“回大师傅,小老儿是这里东院打更的,方才……”
那尖细声音又道:“方才什么快说!”
那苍老声音道:“方才小老儿从外面经过,看到书房里有灯光,想进来瞧瞧,夜色深了,
火烛要小心,没想就被大师傅喝着叫老儿进来……”
范子云听到那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不由心中一动,这声音他听来很熟,不就是传自己
“风雷引”神功,自称游龙的游老人家?心中不禁一喜,急忙蹲下身去,低低的道:“那说
话的是游老人家!”
夏玉容问道:“就是四妹的师公咯!”
夏玉容急忙回过身去,朝商小雯低低的道:“子云弟说,那说话的是你师公。”
商小雯喜道:“真的,我们快进去瞧瞧!”
商紫雯道:“你别鲁莽,我们先看清楚了再说。”
四人又悄悄的移动,隔着一排花树,已可从敞开的窗户中,看到室内的情形!
那是书房的起居室,布置得极为精雅,一盏高脚落地古铜灯檠,罩着白瓷灯罩,灯光洁
白而柔和。
窗口放一张花梨木雕花长几,对面坐着一胖一瘦两个老和尚。时当盛夏,那胖和尚赤着
上身,两乳下垂,看去像一个肉团,他对面的瘦和尚生得浓眉细目,身上也只穿了一套淡黄
的短衣。
几上放着四盘菜肴,各人面前放一个大海碗,敢情装的是酒,因为几旁就有一坛已经开
了封的陈年花雕。
这两个老和尚的身旁,站着一个尖瘦脸老头,一身夏布短衫,一直在陪着笑,看去果然
是个打更人模样!
范子云一眼就认出站在一旁的尖瘦脸老头,不是游老人家还有谁来?
那一瘦一胖两个老和尚,他也见过,正是五台山的大达尊者和大德上人!
商小雯喜道:“果然是师公他老人家!”
商紫雯暗暗扯了她一下衣角,压低声音道:“快别说话。”
只见大德上人(胖和尚)眯着眼睛道:“你这老儿,我好像哪里见过?”
“是,是!”笑面神丐连连陪笑道:“小老儿每晚都在这里打更,大师傅自然见过了。”
大达尊者举起大碗,一口就喝了下去,细目微睁,沉声道:“你真是这里打更的?”
“是,是。”笑面神丐躬着身,陪笑道:“小老儿从前是在夏家堡打更的,后来,这里
别墅建好之后,蒙堡主垂怜,小老儿打了二十几年的更,所以就把小老儿调到这里来,专门
负责这座东院,工作就轻便多了。”
大达尊者用手掌在酒坛上一点,就把酒坛吸了起来,自顾自倒满一海碗酒,放下酒坛,
问道:“你会不会喝酒?”
笑面神丐望望酒坛,咽着口水,陪笑道:“不瞒大师傅说,小老儿打了几十年更,别无
嗜好,就是喜欢喝一盅,咱们这里的人,都叫小老儿醉鬼老王……”
“好!”大达尊者伸手把面前一碗酒推了过去,说道:“这碗酒赏你喝吧!”
笑面神丐听得一喜,但望望大达尊者,又迟疑的道:“大师傅,这……是你喝的,小老
儿……怎敢……”
大德上人不耐道:“老头儿,我师兄叫你喝,你就喝,噜嗦什么?”
“是,是!”笑面神丐连连躬着身道:“多谢大师傅的赏赐。”一面巴巴结结的移上一
步,双手捧过酒碗,喝了一口,咂咂舌尖,陪笑道:“不是大师傅赏赐,小老儿一辈子也没
喝过五十年的陈年花雕,真是好酒!”
他一面说话,一面又贪婪的喝了一口,接着也就不客气,咕咕几口,把一大碗酒全喝完
了。
范子云看得暗暗好笑,一面就低低的把这两个老和尚的来历,跟夏玉容说了。
夏玉容又转过头去,附着商紫雯耳朵,告诉了她。
商紫雯道:“这么说,这两个和尚大有来历,游老人家故意和他们瞎扯,一定有用意的
了。”
一面又把两个和尚的来历告诉了妹子。
笑面神丐喝完了酒,双手颤巍巍的捧着酒碗,放到几上,一面躬着身道:“谢谢大师傅
的酒,真是多谢,小老儿还要打更去……”
大达尊者道:“别忙。”
他手掌一伸,又把酒坛子吸了起来,倒满了一碗,说道:“老头儿,你再喝一碗去打更
也不迟。”
“这……这……”笑面神丐耸着肩道:“不瞒大师傅说,小老儿平日只能喝个四两,再
多,就会醉了。”
大德上人细声喝道:“醉了有什么要紧,我师兄替你斟的酒,你敢不喝?”
“是,是!”笑面神丐急忙躬身陪笑道:“喝,喝,嘻嘻,这是好酒,小老儿……就算
醉死也要喝……”
他又颤巍巍伸过手去,但他这回双手还没碰到酒碗,口中忽然“啊”了一声,双手捧着
肚子,弯下腰去,说道:“小老儿……肚子好痛,咽,不……不对,这酒里有毒……”
他口中说着“酒里有毒”,人却移动着脚步,凑上一步双手抢过酒碗,捧着就喝一口气
把酒喝干了。
大德上人眼睁睁望着他,细声问道:“你不是说酒里有毒吗?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