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三人,尽皆呆了,泼妇骂街,寻常可见,但是女人骂起人来,居然自称“老子”,只怕普天之下,也只有李秀逵一个人了!
那少女皱着眉,转过身,走了开去,万顺大声呼喝着,立时有几个人,提着大水桶来,向李秀逵,风彪和祖逸飞三人,照头就淋了下去。
他们二人,本就伤得极重,原是在硬挺着,是以才不致昏了过去,此际被冷水淋了上来,所有的伤口,全是一阵抽搐,纵令他们是一等一的好汉,也是忍受不住,各自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
渡过了漫长的一夜,东岳庙中的火堆熄了,宋铁群又将枯树枝一根一根地拋上去,火头旺起来。
火头闪耀着,照映着围住在火堆旁的刘福,宋铁群和那年轻文士三个人,刘福的肥面上,被火头逼得得满面油光,他的神情,显得极其焦急。
宋铁群的神色在焦急之中,还透若几分凝重。
那年轻文士,看来像是十分飘逸但是在他明彻的双眸中,却也可以看出他有着极重的心事。
他们三人,在东岳庙中已经足足地等了一夜!
在那一夜中,外面稍为有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就会引得他们一起抬头,向外看去,以为是他们等待的人来了。但是直到天色微明,还是不见李秀逵,祖逸飞和那黑大汉三个人到庙中来。
他们的心头越来越沉重,他们之间,谁也不说话。
等到第一线曙光,自庙门的隙缝中照射进来时,刘福首先站了起来,道:“不对,他们三个人,一定已出事了,待我到城中去打探一下消息!”
那年轻文士抬头望了刘福一眼,道:“刘朋友,你若是到城中去,走不到城门,便成了网中之鱼!”宋铁群道:“说得是,还是我们去一遭来得好些!”
那年轻文士又摇头道:“一样不行,昨天你们三人出手救了刺客,虽说未曾留下姓名来,但是你名震江湖,人家想也想到是你,不可前去。”
刘福道:“我不行,他也不行,难道是你去?”
年轻文士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衫,动作潇洒,道:“自然是我去,没有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宋铁群望着那年轻士,道:“阁下究竟是干什么的,连我也不知道,阁下高姓大名?”
他们三个人,一起翻出城墙,来到了东岳庙中,已有不少时间了,但是宋铁群和刘福两人,忧心忡忡,竟未曾问那年轻文士,是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文士道:“在下姓凌,名千金!”
宋铁群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这年轻文士,和他的名字,一样古怪得可以。他仍然凝视着对方,又道:“凌朋友,你到城中去打听他们的消息,也难免给人启疑,你和他们绝不相识,为何要去做那样的事?”
宋铁群那说法,心中是对凌千金有点起疑!
那自然也是难怪宋铁群的,宋铁群为人老成持重,他和李秀逵,祖逸飞等三人,来到了京师,就是为要取萧成钧萧大将军的性命,依照李秀逵的心意,到了京师,立时便直冲将军府,但是宋铁群则坚决不许,要看看情形再行动。
他们三个人,在京师中住了三天,宋铁群只觉得萧大将军的耳目,几乎遍布全城,而将军府的高手之多,也是人言人殊,一般知道的,便是万顺和舒展两人,萧大将军不论到何处两人皆不离左右。
而且,宋铁群还打听出,在将军府的内府之中,还有一个高手,是一个女子,武功犹在舒展,万顺两人之上,只不过这位高手,从不露面,是以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底细,更增了几分神秘。
宋铁群在城墙初会凌千金之际,凌千金便露了一手以折扇接住了刘福的绝技,刘福是一个大胖子,自城墙上跳了下来,力道之沉,可想而知,而凌千金却以一柄折扇,轻描淡写,便将之接住!
由这一点看来,凌千金的武功之高,也可知一斑了!
而且,宋铁群仔细看来,凌千金虽然作文士打扮,举止潇酒飘逸,但是总有股不可淹没的脂粉之气,心中怀了疑之后,竟越看越像是女扮男装。
宋铁群未曾到过将军府,自然不知道将军府中,那个武功犹在舒展,万顺之上的高手,就是祖逸飞一进府中就遇到的那一个美丽生动的少女,是以他心目中,对凌千金的疑心,也越来越甚了!
此际,他那样问凌千金,自然也存了试探之意在。
凌千金叹了一盘,道:“宋大侠,我不是已和你说过了么?我自己也想取萧成钧的性命,但是苦无机会,也可以说,我不够勇气下手,是以对于那位敢下手的朋友,心中着实敬佩!”
宋铁群道:“你是为何要取萧成钧性命?”
凌千金缓缓地踱了几步,转过身去,面对着那尊已是残破不堪的神像,苦笑了一下,道:“家国大仇,何日能忘?我全家都是被他杀害的!”
宋铁群和刘福两人一听,都是一呆,刘福更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呼起来。
刘福的那一下惊呼声,令宋铁群心中陡地一动,他向刘福望了过去,道:“刘朋友,当时你明知万顺,舒展带着那么多人在搜捕我们,何以还冒那样大的险,一定要救我们出险?”
刘福沉声道:“和这位凌老弟一样,我父母死在萧贼之手!”
宋铁群一挺身,站了起来,道:“凌朋友,令尊的大号可是上成,下德,官拜右骑都将军的?”
第三章
凌千金倏地转过身来,面色陡地一变,只见他单掌当胸,宋铁群根本没有向他
出手的意思,可是从他的神态看来,却像是加临大敌一样。
他呆了一呆之后,才道:“宋大侠,你如何知道?”
宋铁群一字一顿,道:“先父在世之时,与令尊是生死之交,他老人家和令尊,驰骋沙场,为国立功!”
凌千金的神情激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听得哭声大起,凌千金和宋铁群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到刘福正在号啕痛哭,道:“我又岂是生在厨子家中的?我父亲是征灭匈奴,第一勇将——”
宋铁群失声道:“鼎鼎大名刘先锋是令尊?”
刘福大声道:“可不是他!”
宋铁群忙伸出手来,左手握住了凌千金,右手握住了刘福,他的情绪,也是十分激动,口唇颤动着,好一会说不出话来,道:“那么,你们全知道八姓家仇这件事了,你们一定知道的了?”
凌千金点了点头,刘福却睁大了眼,道:“我不清楚!”
宋铁群仍然握着两人的手,道:“十五年前,匈奴东犯,九位大将,奉命出征,匈奴连败七仗,退出两百里,本来,已一举可将匈奴剿灭了!”
凌千金咬牙切齿,道:“可恨其中一人,竟与匈奴勾结,卖国卖友,犯下滔天大罪!”
宋铁群道:“这个人,就是现在的大将军萧成钧,他勾结敌军,在一夜之间,害了八位名将,将功劳全都编在他自己一人身上,蒙蔽圣上,私通外国!”
宋铁群是一个十分稳重的人,可是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他额上的青筋,也不禁一根根现了出来,他略顿了一顿,又道:“凌朋友,你知道那八位名将的姓氏?”
凌千金点头道:“知道。他们八位,是柳、舒、刘、宋、李、祖、风、凌!”
宋铁群望向刘福,道:“刘兄,和我在一起的两人,女的是李秀逵,男的叫祖逸飞,也正是祖将军和李将军的后人,我曾听得老家人说,八位名将,均有后人在世,现在,至少已有五人了!”
凌千金道:“六个!”
宋铁群道:“还有谁?”
凌千金道:“据我所知,现在担任将军府护卫的飞虎舒展,正是当年为萧钧所害的舒将军的后人,只因他当时年幼,不明身世,是以一直留在军中,被萧成钧收在身侧,当作他的护卫!”
刘福和宋铁群两人,尽皆骇然,道:“萧成钧怎肯养虎遗患,这话……只怕有点靠不住吧!”
凌千金道:“一点也不会错,事发之后,舒将军麾下一个老兵,逃回中原来,曾到过我家,说是舒将军的孩子,留在阵中,被萧成钧收去,下落不明,我在京师,好几伙想设法接近舒展,但是苦于不得机会!”
宋铁群深吸了一口气,道:“就算你见到他,将这些话讲给他听,他他未必会相信。”
凌千金道:“是,他未必相信,但是他心中至少会起疑,会以此去查问萧成钧,只要他向萧成钧一问,那么,事情就必然大白了。”
刘福为人忠厚道:“那样岂不是害了舒展?”
凌千金道:“他又不是傻子,当他起疑之后,他心中自然有了准备,怎会那么容易遇害?”
宋铁群沉吟了片刻道:“凌兄弟,这事情可以缓一步再办,你先到城中去探听他们下落要紧。”
凌千金道:“我未时之前,定然可以回来,你们在此相侯!”
刘福和宋铁群两人都答应着,凌千金离开了庙门,阳光射了进来,凌千金走进了阳光之中。
刘福和宋铁群两人,望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越走越远,刘福才道:“宋大侠,我看这位凌朋友,总觉得心中有点起疑。”
宋铁群道:“你疑心什么?”
刘福道:“看他的样子,我疑心他是一个女子!”宋铁群道:“我也一样,但是他是我们自己人,总是可以肯定的了,八姓家仇,仇深如海,如果能由我们后一代,了结这项深仇,那就好了!”
刘福并不言语,日头已渐渐在向顶上移去,阳光灼亮得令人眼也睁不开,万里晴空,一丝云彩也没有。
凌千金来到了城门口,京师是荟萃之地,软红十丈,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城门口进出军,马,行人,拥挤不堪,凌千金缓步潇洒地进了城。
进了城之后,他慢慢沿着冲向前走着,不一会,便来了昨日出事的那家酒楼之前,却见昨日食客如云的酒楼,在酒楼门口,驻着一队军士,还有十来个横眉怒目的大汉,站在酒楼之内,凌千金在经过的时候,只是不经意地向酒楼望了一眼便走进了酒楼对面的一家绸缎铺之中,取出了一锭银子来。
他将银子在柜台上一放,道:“蓝色绸缎,每样剪三丈来,咦,对面酒楼,今日不开张么?”
绸缎掌柜一面答应着一面叹了一声,道:“昨日也是这时分,有人自酒楼上跳下来,行刺萧大将军!”
凌千金道:“有人自酒楼上跳下来行刺,那和酒楼又有什么关系?”
绸缎掌柜苦笑着,道:“萧大将军可不和你那么说,地方官谁不想巴结他,当日就将酒楼中的人全锁了进去,听说那厨子也是刺客,酒楼老板,纵然保得住性命,这酒楼也成了姓萧的了!”
凌千金听得怒意陡升,那掌柜的还在道:“行刺的人一共有六七个,结果,抓住了三个!”
凌千金心头怦怦乱跳,抓住了三个,那自然是祖逸飞,李秀逵和那手持双斧的黑大汉了!
凌千金沉声道:“我买的东西,暂且留在柜上,我到街上去走走,等一会再来取货,费心!”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匆勿走过了大街,穿过了两条小巷,才陡地站定了身子。
这时,他在小巷的口子上,向前看去,前面乃是好大的一座广场,那广场之后,乃是一座气象万千,巍峨雄伟的大宅,那就是萧大将军的府第了!
凌千金吸了一口气,缓缓向前走去,他才踏上了广场,便有四个人,声势汹汹,走了过来,齐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乱闯?”
凌千金微微一笑,道:“好大气势,倒想不到天脚下,还有不许人走的地方!”
他一面说着,一面取出折扇来,轻轻地摇着。
那四个人见他扇子的两个堕子,全是翠玉,华丽逼人,一时之间,也弄不清他的底细,凌千金已道:“瞧着我干什么?我是平西王府来的,要见舒展舒副总管!”
那四个人道:“原来是平西王府来的,请跟我们来!”
那四个人转身向前走去,凌千金跟在他们四人之后,才走到广场中心,另一拨人迎了上来,那四人向这一拨人讲了几句,便自走了开去。
凌千金又由那一拨人带着,来到大门口,大门口更是气象森严,一排手执长戈大矛,身形高大的士兵守着,大门深锁,令人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
那一拨人中,有两个走上了石阶,凌千金也向上走去,却被人阻住,那两人上了石级,边门中走出了一个人来,气势非凡,道:“什么事?”
那两人指着凌千金道:“平西王府有人来见舒副总管。”
那人向凌千金望了一眼道:“阁下请稍待!”
他转身走了进去,凌千金这一等,便等了两盏茶时。
凌千金的心中,着实十分紧张。
他一直想见舒展一面,这样直截了当的办法,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起过,但是却一直不敢用。
可是此际,他已知三个人被擒,逼他非用不可了!
这时,他站在将军府的门外,虽然他艺高人胆大,但是望着那种森严的气象,心中也不禁有几分寒意,越是等下去,心头的寒意便越寒。
虽然只不过是两盏茶时,但是在凌千金的心中,倒像是不知过了多久一样,他在表面看来,十分镇静,折扇轻摇,仍是一副王孙公子的模样,气度华贵,实际上,他手心已在隐隐冒汗。
他在那片刻之间,几乎想立时转过身,远远离开去!
但也就在他几乎等不下去之际,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自边门处传了过来,一听得脚步声,凌千金的心中,更加紧张,因为他假冒是平西王府来的人,骗骗大门外的守卫容易,要骗过舒展,就不是易事了!
凌千金一看,便认识那正是自己要找的飞虎舒展!
他忙踏前一步,拱了拱手道:“舒副总管!”
舒展细长的双眼,眼皮略抬,向凌千金望来,他却是从来也未曾见过凌千金,是以做一看到凌千金,面上便有疑惑之色,道:“这位朋友是——”
凌千金道:“在下姓凌,有要紧的话,要与阁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