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书郎立刻便想到了小流球。
是的,他本是拦路要救小流球的,却不料反而救了文彩姑娘。
他想着文彩说的那人一定就是小流球,但黄书郎总得先替文彩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的心中强忍着急躁,如果小流球还能叫,这表示他还能忍受,如果小流球不喊叫,那便惨了。
□□ □□ □□黄书郎把车赶到八里庄的时候,已经是过午一大阵子了。头顶上的太阳照得人的头发麻,黄书郎就觉得身上好像要着火了。
这一回他可真逗人,大车就停在俏寡妇的那个不常启开的大门口。他上前去拍门,而且叫的声音也真大,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刘寡妇家会有人来拍她的门?这是新鲜事,立刻附近站了几个人。
这些人当然是爱管闲事的人。
爱管闲事的人也是多事的人。这种人只要什么地方聚了人,他准定挤过去凑一脚,起起哄,骂骂人,丢几块石头砸砸人,然后指着一群不相干的人叫着:“他妈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现在,就有个黑汉走过来,他戟指车上的黄书郎叱道:“他妈的,你莫非走错了门?”
黄书郎笑笑,道:“老兄,你怎知我走错了门?”
黑汉面色一寒,叱道:“混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黄书郎腼腆地笑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黑汉开口骂了。
他冲上台阶揪黄书郎的衣裳,恶狠狠地叱道:“你娘的,知道了你还敢拍门叫啊……揍你!”
黄书郎忙摇手,道:“老兄,请你千万别打我行不行呀?我只不过是来叫门,又未曾干什么伤风败俗的缺德事,你何必打人?”
黑汉一声吼,道:“还嘴硬?你前来拍刘寡妇的门,这是坏人名节,你知不知道?”
黄书郎道:“知道,知道!”
他这一声回答,附近围看的人中已经有人喝道:“知道还来,他娘的,找挨打呀。”
黑汉更是揪住黄书郎的衣衫不松手,看来准备当街要揍黄书郎了。
黄书郎立刻对黑汉道:“老兄,我请问你,屋里的小寡妇是你什么人?”
黑汉指着十几个看热闹的人,道:“我们都是八里庄的好邻居。”
黄书郎一笑道:“只是邻居呀?”
“不错,小子,你又是谁?”
黄书郎指着自己的鼻子,挺着胸道:“我是小寡妇她娘的大妹子婆家表侄子的堂兄弟呀。”
黑汉一瞪眼,叱道:“他娘的,什么拐弯抹角的一大串的屁亲戚?八竿也打不着。”
黄书郎道:“别管远与近,好歹是亲戚。我的好朋友,我远从九里湾驾着马车来,可是有事找我这门远亲,希望有个人陪陪她说说话,夜里睡在一张床上也不会再寂寞,我们为她着想呀。”
黑汉发火了。
他几乎一拳打在黄书郎的鼻头上。
黄书郎当然不会被这黑汉打中,他只稍稍一偏,伸手便托住黑汉的臂,急忙道:“你打人?”
黑汉怪叫,道:“你奶奶个熊,老子火了还杀人。你竟然当着大伙说出下流的话来,夜里想同小寡妇睡在一张大床上,哇呀呀,老子马上宰了你。”
黄书郎看大伙,无奈地道:“我这位远亲死了小丈夫,你们就把她囚在这小小的三合院里,白天没人同她说上半句话,夜里孤灯对愁眠,怎么的?拿她当囚犯呀!多可怜。”
黑汉怒道:“为你自己可怜吧,小子,我就老实地告诉你,刘寡妇她不可怜,她快过好日子了。”他顿了一下,又道,“若不看在你远从九里湾来,老子早就宰活人了。”
黄书郎道:“什么好日子呀?”
黑汉高声道:“刘寡妇守节一百天,期满之后便是我们石大哥的人了。她跟了我们石大哥过日子,这以后吃香喝辣穿金戴玉,日子不用想也知道多舒坦。还用得着你来作践人家?
滚,你娘的老皮!”
他用力猛一推,黄书郎心中已有了气。他曾闻得刘寡妇提过,八里庄出了个恶霸叫“丧门神”,这人就叫石不悔。他只等百日之后就来抬人了,也难怪附近没有人敢来找小寡妇说句话。
黄书郎心中冷笑,但他还是呵呵一笑,道:“我的这位黑老兄,你老兄敢情把我的意思弄错了,我是说找人来陪一陪我这位远房的小亲戚,可不是我陪她呀。”
黑汉猛一怔,道:“谁?”
黄书郎指指大车,道:“我的大妹子呀,她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这些天没见面,我大妹子又闻得我这位远亲已为新寡,于是央我把她送来的。”
黑汉一瞪眼,道:“你怎么不说清楚?中间来个大喘气,还以为……”
黄书郎笑笑,道:“你不是一开始就要揍人吗?我怕挨打呀。”
黑汉看看大车,道:“你大妹子长得怎么样?”他往大车走过去,又道,“长得丑,你们最好马上走回头路,我们石大哥最讨厌丑女人。”
黑汉要去掀车帘,黄书郎上前猛一挡,道:“老兄,你干什么?”
黑汉怪笑道:“看一看你的这位大妹子好看不好看呢。”
黄书郎道:“和我这位远房亲戚差不多,也许……也许还要好一些。”
黑汉惊喜地道:“真的?”
黄书郎道:“漂亮不漂亮,你老兄马上就知道。”
他伸手掀起车帘子,低声对车上的文彩道:“大妹子,我们到了,下车吧,下车去叫门。”
于是,文彩拢着一头乌溜溜的秀发,轻盈地扭动着细细的腰肢走下车。
黑汉的眼直了,张口结舌地吸大气。
“唔!天仙呢!”
黄书郎拍拍黑汉的肩头,道:“她不是天仙,她是我的大妹子。”
黑汉似是大梦初醒,竖起大拇指,道:“你这位大妹子真够瞧,漂亮。”
“马马虎虎啦。”
“好看……”
“还算过得去。”
“你们九里湾出美女呀!”
“也有丑得吓死人的。”
“老弟呀!我代表我们石大哥,欢迎你这位大妹子光临我们八里庄。”
“老兄,你不揍我了吧?”
“我道歉。”
“老兄,怎么对我这般客气了?”
“刚才是误会,现在话说明白,都是一家人了。”
黄书郎心中骂去你娘的一家人!
他吃吃笑得叫人猜不透他为什么会笑。黄书郎边笑边道:“你老兄大概见我这位大妹子好看,所以你变得像个人样了,不像刚才要吃掉我的狼了。”
黑汉耸肩大笑,道:“美女面前,我总是很有风度的,哈哈……”
黄书郎指指大门,道:“我可以去叫门了吧?”
黑汉立刻跳上台阶,笑道:“我替你去叫门。”
黄书郎点头笑笑,道:“有劳大驾。”
黑汉拍着门,高声道:“开门啦,你的九里湾娘家有人来看你了。”
这一声叫,十丈外也听得很清楚。
三合院并不大,那叫声,小寡妇早就听见了。
其实大门外的人声早把小寡妇引在门后,她隔着门缝望出去,发现来的是黄书郎,她想发笑,因为她听到黄书郎说的话。
这时候她闻得黑汉的叫声,立刻拉开了门。
黑汉的眼睛也亮了。
漂亮的女人永远令人愉快不已。
黄书郎已走上前,他叫得一声:“嗨!小表妹。”
小寡妇真会配合,她幽幽地道:“表哥。”
文彩更会配合,她轻摆柳腰走上前,双手拉住小寡妇,道:“表姐,阿彩来陪你。”
她怕小寡妇露出吃惊样,立刻又道:“进去吧,小表姐,屋子里去说话,外面尽是些不相干的人,这些人吃撑了,最爱管闲事。”
她说着,还斜过身子瞟了那些看热闹起哄的人。
真管用,围观的人立刻全走了。
那黑汉吃吃笑道:“姑娘,我们是好人,我们大家在保护你小表姐的安全呀。”
文彩冷冷道:“黄鼠狼向鸡拜年,没操好心眼。”
黑汉双目一紧,道:“我可不是什么黄鼠狼。姑娘,真的黄鼠狼是个凶徒,那家伙吃肉不吐骨头。黑心老九就是那王八蛋。这些天,黑红门传下杀绝令,也是黑红门的铁令,要门下的人一定要杀了那小子,别的人也可以,只要有人杀了黄鼠狼,黑红门有重赏。”
这几句话很叫黄书郎感到兴趣,他回过头来冷冷一笑,道:“老兄,黑红门发下什么铁令?赏金又是多少?”
黑汉嘿嘿笑道:“铁令一下,全体动员,赏金不少,白银一千两。”
黄书郎道:“真不少,官家捉拿江洋大盗也不过这个数目。”
他正要一同进门,黑汉上前拉衣衫,道:“你不可以进去。”
黄书郎道:“为什么?”
黑汉道:“寡妇门窄,男人免进。”
小寡妇拉着文彩已走进门,闻得黑汉的话,她回过头来,道:“我表哥来看我,带着我表妹,为什么不能进来?你们别欺人太甚啊!”
黑汉道:“我是替石爷办事,任何男人不许走进你的门,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寡妇双目一红,她要哭了。
提到石不悔,小寡妇就觉着自己可怜。
是的,进门三天便死了丈夫。婆家在这八里庄是巨富,弄个三合院等于把她囚起来。如今姓石的欺上门,婆家不管这码子事,却把姓石的乐透了他等候百日一过,就硬抬人了。
小寡妇太可怜。她心中实在够委屈,如今又见黄书郎这种表情,她以为黄书郎也只不过是个小混混。
她觉得自己真倒楣,如果黄书郎有本事,他又怎么会被这黑汉喝叱而不敢大声反抗呢?
黄书郎对黑汉道:“老兄,你行个好,我进去喝盅茶就上路。”
黑汉怒道:“想喝茶太容易了,走,我去给你找碗茶,喝完你快滚,最好别来了。”
黄书郎道:“为什么不再来?”
黑汉指着文彩笑道:“以后她两人在一起,就用不到你来操心了。”
黄书郎道:“可好,连我的大妹子你们也不放她回九里湾了。”
黑汉哈哈笑道:“是个明白人,哈……”
黄书郎道:“你们的石爷不一定会喜欢我这大妹子,再说,过几天我大妹子就要回九里湾。”
黑汉哈哈笑道:“你放心,如果我们石大哥不喜欢有两个,你的这位妹子是我的了,哈……”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我的大妹子又不是猪。”
黑汉双目凶光一现,道:“娘的,你拐弯骂杜大爷是个猪呀!”
黄书郎笑笑道:“你老兄站在猪圈里,八成就是猪。”
他的话声很大,附近的人又围上来了。
围上来的人不是要揍人,来的人是想看打架。
这年头,只要有人在打架,那比看狗咬架还过瘾血流五步,流的是别人身上的血,看热闹的人哪管这些。
黑汉果然发火了。
他大吼一声冲上前,出拳直往黄书郎的面门就打。
他的拳风挟着呼啸声,好像一拳就要人的命。
“当!”
“啊!”
也不知怎么弄的,黄书郎的钢棒已敲在那人的拳头上,打得黑汉抖手甩不迭,痛得他直流眼泪……
看样子,黑汉的手上骨头要碎了。
他吼骂:“操你娘!你敢回手打杜爷,你死定了!”
黄书郎笑笑,道:“我不能死,因为我不想叫我的大妹子嫁给猪。”
黑汉怪叫道:“老子是猪,你小子就是猪的大舅子。”
他只一叫,围观的人哈哈笑了。
黄书郎也笑,他低声对黑汉道:“猪,我不陪你了,我要进去喝茶了,哈……”
姓杜的怒吼,道:“你若敢进门,老子不出拳,老子动刀宰了你!”
他反手掀起裤管,敢情在他的腿上还插着一把短刀。
他拔刀猛一挥,咬牙道:“老子左手照杀人。”
他的右手已肿胀起来,无法握刀子,但那股子凶焰随着短刀在左手而见高涨。
黄书郎忙摇手,道:“老兄,何必动刀子?杀人可是不太好的事情。你应该明白人命之可贵,人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哟。”
姓杜的冷哼一声,道:“王八操的,你怕了是吗?你怕挨刀子,是吗?你他妈的武大郎找上西门庆找挨杀,是不?老子今天就叫你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哪一个才是一头笨猪。”
黄书郎忙笑道:“说你是猪,你并非真是猪,也用不着动刀子吧。”他顿了一下,对围观的人又道,“你们大家说,他是人还是猪?”
众人想笑又不敢,姓杜的火大了。
他咬牙切齿地道:“好小子,今天杜大爷放你的血,叫你知道耍嘴皮子的后果。”
黄书郎道:“你真的要杀我?”
“我饶不了你小子。”
“何必呢?我又没有奸你的大妹子,坏了你老娘的名节,我看你就……”
他的话未说,姓杜的怪吼一声:“老子宰了你这不长眼睛的小畜生。”
别以为他左手握刀,杀法倒还是挺利落的。
但见他腰身一挫半尺多,左手斜着猛一切,身子已欺近黄书郎的身前尺半处。
那正是个最佳的近身搏杀距离。
看吧,冷芒已层层的往敌人罩上去了。
“厉害。”
黄书郎边叫边闪,他并未出手回击。
而围看的人却发觉快要出人命了。
就在一轮抢攻中,忽闻得黄书郎道:“你给了我二十一刀,我只给你一棒,你划得来。”
“咚!”
“啊!”
姓杜的头上挨了一家伙,打得他倒退七八步,只不过他只把头甩了几下,又不要命地往上杀去。
黄书郎不动,他手上的棒动。
“咚!”
“唔!”
黄书郎这一家伙打在姓杜的顶门上,真奇怪,姓杜的头上只起个疙瘩,却未流血。
这就是功夫,出手拿捏得准,而不让对方流血,也算是功夫的一种。
姓杜的未流血,不流血他就不害怕。他在晃了几下头之后,忽然斜往地上滚。
一片刀芒在地上出现了。
黄书郎冷笑,道:“地堂刀,真不容易。”
就在他的话声甫落,手中钢棒猛一抡,真巧合,一棒便把姓杜的短刀打飞了。
“啊!”姓杜的厉嗥如猪,他的左手腕好像要断了。
“操你娘,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