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班却立刻指着黄书郎,对小流球道:“他叫黄鼠狼,江湖恶客就是他。”
小流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他……”
黄书郎大笑着,道:“放心,我一定送你的五千两银子来,只不过……”他走近古班,道,“五天内你若治不好他的伤,我就打个对折再扣你三干两银子。”
古班怒道:“五千两打对折变成二千五百两,你还要再扣我三千两,算一算,我岂不是还得送你五百两?”
黄书郎笑笑,道:“所以你得用心呀。”
古班一跺脚一咬牙,狠声道:“好,五天之后,我一定把他治得猴一样活蹦乱跳。”
黄书郎拍拍小流球,道:“朋友,希望等到了第六天才好起来。”
小流球道:“我恨不得马上便好,我的可敬可亲的朋友,你真的叫黄鼠狼?”
黄书郎道:“名字起自父母,我叫黄书郎。”
小流球唉声叹气道:“希望你发善心,希望我的运气回转,我阿弥陀佛了。”
黄书郎笑笑,道:“什么意思?”
小流球苦兮兮地道:“如果你朋友真的是江湖上人人头痛的恶客黄鼠狼,希望你千万别黄了,我的那些宝,你千万别黑吞,我拜托了。”
小流球有举一反三的本事,黄书郎口一动,他就知道如何去应对,也就是说,黄书郎屁股一翘,小汉球就知道黄书郎是要拉屎还是放屁。无他,两人搭档多年,肚肠也好像打结在一起了。
黄书郎哈哈耸肩笑,道:“你放心,我姓黄的心是黑了一点点,只不过我也见不得别人的心肠比我黑,所以嘛!呵……我整的都是那些心肠比我更黑的人物,就像……哈……就像……古大夫呀,我是个大大的好人呢。”
古班早就气灰了脸,他闻得黄书郎的话,立刻咬牙,道:“你是大大的好人堆里捡出来的,哼!”
黄书郎大笑。
他的笑声自街上传来,就好像他吃着欢喜糖似的。
小流球指着门外,对古大夫道:“我……我好像上当了。”
古大夫道:“你看来不是个傻蛋,可是你却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藏宝之地怎好随便告诉他人?而他……唉,他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大骗子呀。”
小流球道:“可是他救了我的命呀。”
古班道:“如果你是个穷光蛋,他便不会救你了。”
小流球道:“你是说,他早就知道我有宝了?”
古班道:“我就是这意思。”
小流球叹口气道:“大夫,我看你也别为我治伤了。”
愣了一下,古班道:“为什么?”
小流球道:“你为我治好了伤,如果那位仁兄不回来,他取了我的宝逃走了,我怎么付你的治疗费?”
古班道:“我如果不治你的伤,那恶客万一又回来,他一定敲我的竹杠。”
小流球道:“大夫呀!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我情愿在此等上十天八天不离去,等到那位朋友来到,我就说是我不想治伤,你便没事了。”
古班道:“就凭你刚才说我是好人,我就一定要治好你的伤,娘的,你的话我舒服。”
江湖上从未有人称赞过恶郎中是好人,古班几曾想过有人会说他是好人的?
他一乐,便决心为小流球治伤。小流球内心比古班更乐,他几乎要大笑了。
□□ □□ □□黄鼠狼的名字实在有点不好听,但他相信父母当初为他起的名字一定不希望他有一天真的干黄鼠狼的事情。一个读诗书的儿郎,这名字多么文绉绉的,真有气质、有才华。
只可惜他的爹娘死得早,他变成孤儿没两年,便被干爹与田大叔两人收养了。
黄书郎一想到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他便热血沸腾不已。
多年前,江湖上消失了两个人人头痛的人物,那便是“飞云怒虎”石不古与“西山狂狮”,田不来两人。
黄书郎的干爹石不古死得惨。那一年冬天,黄书郎还小,他的本事也还上不得台面,只不过他有一颗很强烈的复仇之心,他一定要为干爹报仇。
是的,石不古的手段是狠了些,但江湖上的事是很难论断的。
那一年,还是头一场大雪天,黄书郎好像只有十来岁年纪,他跟在石不古身边,两个人住在一家野店里。
那一晚,石不古好像喝了不少酒,走进房间的时候,还得由黄书郎用力扶着走。
野店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那鹅毛似的大雪就好像成堆似的从天上洒下来,就在西北风的怒吼中,野店外来了一批人物。
这批人还护着一顶小软轿,那小软轿一直被抬进野店的大门里。
这批人一共有六个,六个人护着软轿上的人,轿子里坐着一位村姑。
姑娘穿着粗布衣,未施脂粉也未戴花,棉花做的靴子也是旧的,看起来实在很土,只不过如果仔细瞧这位村姑的长相,你便会吃一惊果然深山出俊鸟。
这姑娘细皮白肉长得俏,自然美,美得叫人没话说。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潭水,弯弯的细眉直直的鼻,那俏嘴半拢不拢地露出一副腼腆样惹人怜。
她的一双细手正握着她的粗布衣角,好像不知要如何才好。
有个大汉高声对店主人吩咐:“爷们从府城来,快快弄上一盆炭火,大卤面弄上七大碗,烧刀子先来二斤半,卤菜就着量来上一大盘。”
闻得是府城来的,店主人一看就知道是下乡办事的公差,这玩意不能怠慢,立刻照办。
那大汉对村姑笑笑,道:“曹师爷算是帮了你家大忙了。案子压下来,而你也跟着吃香喝辣,再也不必在山里吃苦受累了。”
那村姑木然地点着头,没有开口她根本不知如何去应付,她没见过世面。
这一行人围着大圆桌吃喝起来,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外面的天未塌.外面却冲进一个人。
这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很木讷,但双目有神,面包泛青,他披着一件狼皮短袄,头上一顶旧毡帽,一进门便奔到村姑面前。
“梅子,你不能跟他们去呀。”
那村姑站起来了。
她的眸芒是迷惘的,也是无助的。
有个大汉一把揪住年轻人,叱道:“你小子是谁?”
年轻人指着村姑,道:“我们订过亲。”
大汉冷冷地道:“结婚没有?”
年轻人道:“她爹从府城回来,我们就结婚。”
大汉冷厉地道:“她若不去府城,她爹便永远也别想回来了。”
年轻人叫道:“天爷,这是什么世界?”
大汉沉声道:“这是升平世界,你小子如果乱叫一通,老子就绑你回衙门,说你想造反。”
年轻人怔了一下,便走近村姑,道:“梅子,走,跟我回去。”
梅子迷惘地道:“我爹怎么办?”
年轻人道:“你爹没犯大罪,他们能怎样?你千万别听他们唬住你了。”
“唬?”那大汉一把揪住年轻人,叱道:“你说爷们唬人?”
年轻人也出手了。
他用肘猛一撞,吼道:“放手!”
不料那大汉冷笑一声,横起右臂猛一拐,“啪”地一声,便把年轻人打得歪着身子撞出去;
年轻人被另一张桌子挡住未倒下,梅子已急得叫道:“别打了。”
年轻人似是豁上去了。
他一挺身,双拳交错着扑上来。
那大汉咬咬牙,叱道:“找死不是?”
便在他的怒吼中,正面撞向年轻人,岂料那年轻人已有防备,双拳上下交击,还真结实地打了大汉三拳半。
为什么三拳半?只因为有一拳未结实的打中大汉,已被另一大汉横臂挡住了。
于是,店里面形成了两个打一个,然后是三个打一个,终于变成五个打一个的局面。
当然,年轻人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就差未倒在地上了。
这光景,可把梅子姑娘吓呆了,她便是叫也叫不出一声来,她哆哆嗦嗦地躲在屋子一角。
于是,有个半百老人出现了。
这老者满口酒气薰人,他只不过刚出现,便不由得双目喷火地出手了。
这老人自腰间拔出一根老藤棍,身法怪异地穿入打斗的人群中,便闻得好一阵叮叮咚咚之声,打得五个大汉抱头跌坐在地上直哎呀!
年轻人也在地上哎呀不已,他怕是伤得真不轻。
那梅子这时候奔向年轻人,道:“大宝,大宝。”
年轻人叫大宝,他喘着气,道:“梅子,别去,我们回家吧。”
梅子道:“可是我爹……”
便在这时候,坐在椅上吃酒而未出手的汉子站起来了。
他走向那老者,抱拳道:“老人家莫非就是‘飞云怒虎’石老爷子?”
老者一瞪眼,道:“不错。”
那汉子再施礼,道:“老爷子,我们是八府公差,出门来办事的。”
石不古道:“抢人家姑娘也是公事?”
那汉子笑笑,道:“我们不清楚案子,只不过是曹师爷的交代,我们才下乡。”
“是那个曹三圣?”
“是的,曹师爷的话,府台大人也听七分。”
石不古道:“老夫认识曹三圣,回去对他说,当师爷的别办缺德事,这位姑娘不去了。”
汉子叹口气,道:“老爷子,你是江湖怪侠,我们是吃公门饭的人,如果白跑一趟回衙门,说不定就得挨一顿打,你老多少也为我们想一想。”
石不古道:“放他们回去,老夫跟你们去见曹三圣,娘的,我看他姓曹的买不买这个帐。”
那汉子立刻笑道:“够义气,老爷子,只要你随我们去府城,你老坐轿,我们跟着走,一路上我们大伙侍候你一个人。”
石不古道:“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大家一起进府城,这一对年轻恋人就放他们走吧。”
那汉子看看年轻人,道:“小子,你遇见贵人了,今夜我不再拦你们了,你们请。”
年轻的大宝立刻跪向石不古,他叫起救命恩人了。
石不古叹口气,道:“你们最好马上走。”他看看外面,又道,“好大的雪,不如先住在这儿,等天一亮,你就带姑娘走吧。”
梅子姑娘也向石不古拜下去了。
她的双目好亮,石不古就认为这姑娘长得美。
“飞云怒虎”石不古拦下了这档子事,仗着与“八府师爷”曹三圣有过一面之缘,决心随这批人去一趟府城。
就在石不古返回房中的时候,他老人家对黄书郎道:“明日一早我们去府城。”
他闻得要去府城,怀疑地道:“干爹,不是去找田大叔吗?”
“你田大叔会等我们的。”
“田大叔是不喜欢等人的呀。”
“你我两人例外。”
石不古歪着身子睡了。他做了个好奇怪的梦,他看见阎王爷在审鬼魂,他老兄站在一边看,不知怎么的,阎王老子猛一吼,小鬼们上前就锁人,锁的是“飞云怒虎”石不古。
他惊出一身冷汗来,还好只是一场梦,他想了半天想不通,为什么阎王老子突然找上了他?
想不通当然不去想,石不古一笑作罢。因为有人说,梦与实际是相反的。你若作梦梦见一锭大元宝,小心第二天会破财;你若梦见和一位美得不能再美的大姑娘睡在一张大床上,你大概八成是个光棍汉,想女人想得太多了。
梦终归是梦,第二天雪小多了。石不古与黄书郎两人正在拥被而眠,忽闻得有人在拍他们的房门。
“谁?”
“老爷子,天亮了,起程了。”
石不古与黄书郎起身开了门,只见那汉子真恭敬,就好像孙子见了爷一样,既弯腰又打躬,一张笑脸几乎笑僵了似的对石不古道:“老爷子,软轿就在门外侍候了,你老吃点东西,咱们便上路了。”
石不古点点头,道:“那一对男女呢?”
“走啦。”
“这么大的风雪?”
“老爷子,你给他两人如此大的恩惠,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岂不快快的往回走?”
“走了便好,以后不许再找人家麻烦。”
“那是当然,老爷子出面一句话,何况又是师爷的朋友,我们更不敢。”
于是,黄书郎陪着石不古走出门,在前厅吃过早饭,那汉子还用手去扶着石不古上了软轿,这一行人便立刻往府城踩雪而去。
石不古对跟在轿后的黄书郎低声道:“干爸爸我与那恶曹只不过是一面之交,恶曹知道我这个人,但若要他听我的,我看必须要使点怪点子了。”
黄书郎只不过十多岁,他懂得什么叫“怪点子”?
石不古道:“我认为你别进府衙,你守在附近多留意,一看苗头不对,你撒鸭子。”
黄书郎吃惊地道:“真的那么严重?”
石不古冷冷道:“我这是去与虎谋皮,姓曹的是有名的恶师爷,一肚皮的歪点子,你看看他派出来的这些人,娘的,我看他们一个也不顺眼。”
黄书郎道:“干爹,你老人家老江湖,苗头不对就快走,千万别逗留,府衙是他们的势力地方,咱们斗他不过的。”
石不古道:“你跟我学了不少本事,也见了不少江湖上的肮脏事,以后多历练。”
他不说下去了,但黄书郎却吃一惊。
为什么干爹口中冒出这两句话?
他的心中立刻起疙瘩。
□□ □□ □□六个大汉轮流抬软轿,踏着雪还顶着西北风,走得就像是掠过的云一般,沙沙沙地一路进了府城的大城门。
八府衙门就在进城不远的左边街头上,府前有个大广场,如今广场不见了,只因为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软轿没有直接进府衙大门,哪有抬着轿子进衙门的?
软轿绕到后街小巷,匆匆地停在后街一处四合院,那是紧邻府衙后门的。
“老爷子,你稍候,且容小子先进去请师爷。”
“你请。”
石不古坐在轿中不下来,但他却对身边的黄书郎低声地道:“阿郎,你先找个地方藏一藏,且等我出来之后你再走出来。”
黄书郎是个鬼灵精,他当然知道干爹的意思。
干爹这是摆一个棋子在暗处,万一姓曹的恶师爷翻脸不认人,黄书郎就能把消息送给田大叔。
当然,最好是恶师爷肯买交情,那便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