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一推。
于是……
“唷!”
“嗖!”
“啊阿!”
两个人立刻挟着血雨,往外分开来。
黄书郎中的这一刀真不轻,他的左肩一刀见骨,这还是戈彪的刀出去了以后拚命的抽刀下杀,如是被他一刀砍中,黄书郎早就完了。
戈彪也不完整,黄书郎的“恶信”贯穿了他的右大腿,那一声“唷”,就是他吃不消而不由自主地叫出来的。
那一声叫得也好吓人,听得人头发直立。
于是,左宗正缓缓逼近黄书郎了。
黄书郎只装做未看见,他在袋中抓了一把药,用力按在肩头伤口上。
古班的药很灵,立刻令他吁了一口气。
到了这时候,他便也想着“恶郎中”还是有一套。
这种人虽然爱财,但不能否认他的本事。
黄书郎平淡地站在那里。
左宗正双手各握着一支金环,屏息稍稍地出了一口气,仿佛他就要获得丰硕的成果一样。
一个即将有大收获的人,总是免不了暗自猛吸一口气,感到无比的惊喜,惊喜当然是在内心里,而惊喜形诸于外的,就是现在左宗正的模样。
他在屏息吸气之后,冷冷地指着远处的恶娘子巫春花道:“黄鼠狼,你看看她,仔细地看看她,我的新寡儿媳妇。”
黄书郎不看,因为他必须收住心神来对付左宗正这个虎头蜂。
一个人被人叫做虎头蜂,当知道这个人如何的恶毒了。
黄书郎却又不能不回答,他淡淡地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不如看一头老母猪。”
左宗正叱道:“你敢说我的媳妇不如老母猪?小子,你再说一遍。”
黄书郎道:“她比老母猪还令我恶心。左门主,她只不过长有一张迷人的脸蛋儿,但她的内心却是集天下五毒于一身的毒娘子。试想一想,这种女人站在你面前,你会欣赏她的美色吗?怕不怕呀!也只有那个比驴还驴的巴鲁巴才会为她而着迷,至于我,我没有姓巴的那种邪得紧的怪毛病。”
左宗正吼道:“王八操的,你别会错本门主的意思,我叫你看着她,就是叫你知道她的身上带着一个油布袋子,小子呀,你知道那油布袋子是做什么用的吗?”
黄书郎道:“不会是装吃的吧?”
左宗正道:“当然不是,小于,那个油袋子要装一件贵重的东西,你可要猜?”
黄书郎道,“总不会是我身上的零件吧?”
左宗正仰天大笑,他的笑声似鸦叫,他的笑声也震天,吓得林子里的鸟儿也振翅飞上了高空,不敢落下来。
他的笑声叫戈彪几人吃一惊,因为他们也听出来,左宗正的大笑蕴涵着无穷的内力,震入耳膜。
笑着,他戟指黄书郎道,“那个油袋子就是为你小子而带来的,也是我命门下人在凉河街上特别订制的,小子,你准备生受吧。”
黄书郎淡淡的,道:“既然为我特别订制,敢问左大门主,准备用这油袋盛装我身上什么零件?”
左宗正大声厉吼:“就是你那项上的五金魁首,我说儿,你今天还能逃得掉吗?”
黄书郎道:“左大门主,我今天绝不打算再逃,我也不打算站着叫人把我的头切掉。”
.他看看远处的巫春花,果然,巫春花的手上拿着一个油布袋子,手上还握着一把尖尖的,而且十分耀眼的刀。
巫春花不笑。
要杀人的脑袋了,她当然不会笑。
她的动作是优雅的,有着一种看上去高贵而又目空一切的气势,她准备割黄书郎的人头了。
左宗正冷冷地道:“今天老子不但为我的爱儿少强报仇,更为我黑红门死在你小子手上的十多位好兄弟报仇。黄鼠狼,你的造化已经是在绝地上了,你还有什么可以挣扎的,可以力拒的?”
黄书郎面无表情,就算他有表情别人也看不清,因为他的那张脸孔有一半是黑乌乌的。
黄书郎的话是平淡的,但就在这平淡中更觉得他坚毅不拔。他的神色是孤零的,却有其孤傲的一面。
他十分温和地道:“左门主,你所面对的人是一个已置死生于度外的人,一个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人。我就是这种人。一旦面对生死,我不否认心中不自在,只不过我会挣扎,我还有出手的力量,而且会全力反击。左门主,直到我出尽最后一点力气,咽下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
左宗正心中也吃惊,这小子真是今顽强得可怕的敌人,刚才文通的话正确,如果这种人物能收为己用,江湖河山必可垂手而得,盟主宝座何愁不稳坐上面?
只不过这种人却也有个令人不敢恭维的脾气,那就是难以驾驭。
野马多是千里良驹,野马也最难驯服。
左宗正沉声道:“黄书郎,你那最后一口气,最后一滴血,就将因为本门主的出手而完全不保,小子,你还不跪地求饶,求个好死?”
黄书郎脸色一寒,道:“你放屁!”
左宗正怒喝一声,道:“花儿,准备割头。”
就在他的吼声里,附近的巫春花应声掠到左宗正身侧,她的手中握着刀,那是准备割黄书郎人头的利刃,正闪闪发着光。
她的另一手虽然伤得不轻,但还是提着那个油布袋子,光景真的要割下黄书郎的人头了。
黄书郎咬牙切齿不出声,全神贯注地怒视着左宗正手上的两只金环。
突然,这对金环交错光辉间,兜风挟着锐啸,有如带着两片雷电泄光的璀璨流云,疾快地罩上黄书郎。
黄书郎倏忽闪掠着上身,看上去好像失重似的忽然弹升起来,钢棒便在他腾空的刹那间,疾速的四十九次暴打,他却未出“恶信”,因他没有机会。
他能够脱出敌人的兜罩,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是,二次撞击又起,左宗正狂吼如虎,双金环突然千举交闪,一锁敌人手中棒,另一环却对准敌人的头砸过去,出手之快、之狠,已至令人吃惊至极。
“当!”
“砰!”
“杀!”
金棒与金环撞击的刹那间,左宗正的另一金环砸在黄书郎的左肩上,金环贴着他的耳朵滑在他的肩上,因为金环是往他的头上砸,被他疾闪而躲过。
他的那声杀,便是在他最后一点力气上爆发出来的,便也杀得左宗正斜胸一刀,半尺长的斜口子往外洒着血,差一点没有肚破肠流。
黄书郎已被砸得登时萎坐地上直喘大气,他真的已出尽力量了。
左宗正指着黄书郎,厉声道:“切下他的人头,快!”
巫春花正要出刀,崔昆仑、司马山、文通、桑巴与戈彪五人突然厉吼,道:“等等!”
巫春花吃一惊。
左宗正也是猛一栗,他沉声道:“我叫春花切下他的人头,你们还有什么高明的意见?”
崔昆仑粗声道:“我们不反对,我们收了左门主的厚礼,当然不反对,我们一齐来,不就是要取这小子的性命吗?左门主,我们只不过想要此獠死得慢一点。”
左宗正哈哈痛苦一笑,道:“各位的意思是……”
矮胖的“大扫把”司马山道:“这小子斗胆在我们几人身上留下了痛苦的回忆,这种难忘的耻辱,我们要在他的身上找回来,左门主不反对吧?”
左宗正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各位的意见也正是左某的意见,但不知各位想如何对此顽劣之徒加以凌迟处决?”
他们把黄书郎当成砧板上待宰的猪羊了。
黄书郎心中好痛苦,只可惜他已无力气了。
他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他只能睁着一双忿怒的大眼睛。
那模样正就是虎死不倒的架式。
三江黑旗帮大掌旗“铁塔”戈彪道:“我们决不会过份,这小于已经无力气加倍偿还他在我们身上留下的痛苦,所以我们只图个够本,他种在我们身上什么样的痛苦之因,就还我们同样之果吧。”
说得真大方,就好像这一次他做了不赚钱的生意似的,还带着那么些许无奈。
“铁血掌”文通直摇头,道:“你们多忍耐,老夫只砍掉他的右手就回头走人,你们看,他在我这右掌上贯穿的血洞,几乎毁了我的武功。”
他抖着包扎好的右掌,脸上一片灰苍苍的。
左宗正大声地道:“文兄,那小子的右手是你的了。”
于是,文通嘿嘿笑了。
司马山立刻加上一句,道:“老夫说过,今天非生啖他的肉不可。”
左宗正虽然拼命捂住伤处,却还能开口,道:“司马兄,少顷你就在他的身上挑肥拣瘦的下刀割吧。”
司马山满意的直逼黄书郎。
“铁塔”戈彪瘸着大腿,怪声怪气地吼道:“老子今天砍断他一条腿,娘的,拿回三江煮了吃。”
倒吊眉的桑巴跟着吼:“另一条腿是我的了。”
好几个魔头要分黄书郎的尸了。
黄书郎暗中闭着一口气,不为所动的怒视着前方,仍然跌坐着。
他相信自己还能有最后一击的力量,他试着在他的体内寻找那股子似已消失的气功。
他一直以气功在体内抗拒着各种伤痛,但当他重重的挨了一记金环之后,那股子气功已不知游离到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似乎他又唤回了一些内涵之气,那就是他运转在体内十二周天的气功。
只不过如果他把那股子力道运作出来,固可伤敌,自己也将吐血而亡了。
黄书郎不是怕死之人,他如果胆小怕死,便不会找上黑红门了。
他有了忧虑感,那是他过去所没有的感觉。
自从他有了秀秀,而秀秀又有了他的骨肉,他的这种忧虑感便更加浓厚了。
当年,“飞云怒虎”石不古就是一生不娶,他不想干伤天害理之事,他更不想制造寡妇,干上他这种玩命的工作,今夜脱了鞋,还不知明日早上穿上脚不。
“西山狂狮”田不来也一样,只不过田不来遇上田大婶,那田大婶跟定他了,他无奈,所幸田大婶没生一男半女,算是少作了孽,后半生两人的感情更浓了。
黄书郎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有了微笑。
这时候不应该有笑容。
这时候他应该哭才对。
就因为他这一笑,几个魔头稍有迟疑.
几个人也看向黄书郎手上的那把尖尖的,宛如毒蛇吐出来的舌信一般的尖刀“恶信”,不由得窒了一下。
这时候他们也输不起,如果有人往上冲,这个人就是大傻瓜。
左宗正突然狂吼,道:“大家齐出手,立刻分割小子的尸体呀!”
果然,突来的吼叱惊醒了几个魔头,于是,几个人又往黄书郎围过去。
“杀!”
黄书郎大吼如豹,拚着最后一口气出招了。
只不过就在几件兵器齐举的刹那间,就在人们预期的洒血掉肉的时候,那突然的变化便宛如这世上太多不可意料的事突然发生了。
是的,空中突然响起阵阵“嗖嗖”声。抬头看去,半空中有两道极光旋转,那么凌厉地旋转着阵阵的啸声,只是那有些刺耳的声音入耳,只在那弧光旋转一周后,它又飞一般地旋回去了。
只那么旋飞之间,场上的人立刻往外围退闪不迭。
这时候,黄书郎也生生地把那股欲冲破喉管的悍劲又强压回去。
他从来未曾闻过这种响声,当然,他以为也许又来了什么对头冤家了。
于是,大家把目光随着弧光望去,只一看,在场之人全愣住了。
从各人的脸上,可以看出几个魔头的惊惧与忿怒交集而成的表情。
不错,黄书郎也觉得心中一沉,就在一道矮林子边的小路上,巨鼎似的站着一个红光满脸而又白苍苍发髯下垂的老者,那老者的双手已握着飞旋出手又折转回来的那两把月形旋刀。
就在这老者身边,有个黑脸中年壮汉,这人的背上扛着一个牛皮袋,袋子的口上方露出一片极光闪亮,那是一袋子旋刀在里面。
在场之人心中明白,方才那一双旋杀的月形飞刀,就是此老发出来的。
月形旋刀又叫旋头铡,抖手射出,可在百步之内取人首级,若是用兵刃去阻挡,力道不对,旋刀就会随之反杀上身,端的叫人难防。
此老出现,黄书郎并不觉得什么,左宗正几人却暗里犯了嘀咕,又是不安,又是惶栗,只因为此老久已不在江湖出现,为什么偏在此时露面?而且又是在黄书郎就要被几人分尸的时候。
而黄书郎也不知此老是友是敌,只不过他已卯上了,管他来的是什么人物。
他既然不认识此老,便只有静静地等待着,他已是力竭气尽、血涸神虚之境,他就只有看自己的造化了。
黄书郎缓缓地闭上眼睛,好想大睡一觉,睡个十天八天也不嫌多。
他无暇为自己疗伤,他的双手不离兵刃,随时都在等待最后一搏。
左宗正是主持这场搏杀的导演者,他半带惊异地走前十步,态度有些不自然。
他挺直身子站在那里抱拳,道:“来的莫非是久不在江湖上走动而失去侠驾几达三十春的‘泰山老人’欧阳长虹老爷子吗?”
他的声音很高亢,听得人人竖起耳朵,等着那红脸老者的回答。
虽然他们从对方的兵器上已经知道此人是欧阳长虹,但总是想从欧阳长虹的口中听个真切。
果然,不见欧阳长虹的唇动,他的声音却已贯入各人的耳朵里:“不错,老夫是欧阳长虹。”他大步走下坡来,仔细地看了几人一眼,又道,“真是难得,八方风雨会此地,你们几个竟然扭成一股力量来对付一个后生晚辈。怎么的?敢问莫非是活过头了?”
左宗正忙回应道:“欧阳前辈几已列位仙人,江湖之事,怎敢惊动侠驾?实乃在下有极痛苦之事,难以忍受这小子的一再骚扰,更何况他杀了我的小儿,你老看,”他指着半垂脸的巫春花,又道,“我的媳妇已成寡妇,她那大好的青春,往后如何活下去?”
巫春花真会配合,正在拭泪,一副可怜的样子。
这时,六旬红脸老者“铁血掌”文通也忙走上一步,抖着穿透的右掌,道:“三十年未见侠踪,我文通的心中甚是怀念当年欧阳大侠技惊百位武林各派高手于凤仪楼之事,想不到今日重见侠颜,三生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