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次把她抱住,她虽然同样是几个月前那个丰满匀称的小姑娘,但心中反应大不一样。
他记得上一次是在举家南迁时的大船上,他曾经被她的娇躯刺激得心波微荡,当时,他还暗笑自己何以会被个小姑娘弄成如此而暗自失笑。
现在,他可不再把她当作小孩子了,这是因为有了魏景元之故。人的心理便是这般微妙,都没有人染指之时,可能大好良田,也被弃置冷落。只要有人相争,那怕是块荒田,也立刻身价百倍,竞相争夺。
现在他对她的心理感觉不大一样,这搂抱的滋味大不相同。他似乎也听到自己的心扑扑直跳。但在刺激之中,又生出更多的炉恨。
“哼,那小子居然连她也引诱了。”他想,发香阵阵,送人鼻端,使得他下意识地双臂加点力气,将她抱得更紧。
董香梅没有作声,她已闭上眼睛,心中泛过一种奇异的情感之流。她一向并没有起过要求人家保护之意,但如今在曲士英的强壮有力的搂抱中却领略了一种可靠的庇护滋味,她闭上眼睛,偷偷地在尝味着。
曲士英一阵心乱,委决不下自己该怎样作,却听晨鸡高唱,此啼彼应,东方的天边,隐约已露曙光。
他一顿脚,哗啦啦一阵大响,敢情已踩碎了一大片屋瓦,却听下面有人用惺松未醒的声音在叫唤着,似是叫人出来看看是怎么一会事。
响声中,他抱着董香梅,一跃下房,先将她靠墙一放,飘身人房。魏景元面色立地变得惨白,道:“现在你要动手了?”
曲士英衣袖一拂,掠喉而过,道:“总算你命不该绝,且饶一死,记着不得泄露今晚之事,否则必受酷刑而死……”
魏景无乍闻此言,也不知是惊是喜,嘴巴一张开,忽然啊啊连声,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立刻明白乃是面前这声音冷酷的人所施的毒手,同时发觉听觉也有点儿失灵,这种残疾,真个比死还难过,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小阎罗曲士英恻恻一笑,却见这俊美少年全身一阵痉挛,四肢俱扭缩得弯曲。
他的外号叫小阎罗,心肠之硬,真个可比之间君,这种可怖可悯的景象,一点也没有使他稍稍动心,冷冷转身,从容而出。
董香梅倚在对面墙壁,在朦胧曙光之下,秀发蓬松,五颜惨淡。
左前方房门响处,一个人持灯走出来。
灯光把她照个正着,那持灯出房之人,惊讶了一声,却是个老妇口音。
这个老妇人还未定下心神,向她询问,陡然阴风乍起,手中的油灯摇摇欲灭,不禁又惊叫一声。等到灯焰复明,就这顷刻之间,那个美丽而带着惨淡颜色的姑娘已经杳无踪迹。
这老妇人正是魏景元的寡母,她因屋顶的响声而惊动,故此起来。此时禁不住毛发尽竖,赶紧走进魏景元的房中。
但见残烛尚明,帐子高悬银钩上,魏景元全身扭成一团,睡在裘被之上。
这位母亲吓得连手上的油灯也掉在地上,幸好那灯焰立刻熄灭,没有惹出火来。她扑到床前,扳动儿子的身体。
哭叫之声,把家中人都惊醒了,群集房中,当下有人帮忙捏人中,找姜汤等等,闹到天亮,魏景元悠悠醒转,身体恢复原状。
原来他在知道自己变成聋哑残疾之后,心中一急,竟然全身痉挛和昏绝过去,倒并非是小阎罗曲士英所下的毒手。
且不表这魏景元惨罹奇祸,却说那小阎罗曲士英,使个手法,弄暗了老妇的油灯,瞬即将董香梅抱走。
他知道东方既白,恐有人已起来,故此施展开绝顶身手,宛如一道灰线,划过晓空,眨眼间已出了城,回到查府。
他一径补回董香梅的闺房,将她放在床上,然后从身上掬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丹药,弄杯开水,给她眼下。
他坐在床沿上,等到这位师妹服下丹药之后,才舒口气,情知她服下药后,必定无碍。
于是,便有功夫打量他第一次踏人的绣阁。
房中各物虽甚华丽,但位置并不妥贴,使人有凌乱之感,当下微微一笑,想道:“这位师妹终究少点女儿气……”
只听她低低问道:“师兄,后来你把他怎样了?“她在询问之时,竟然拉着他的手掌,传给他以柔软温暖的感觉。
小阎罗曲士英道:“我只叫他别再说话而已。”简短地回答一句,低头但见她露齿微微一笑。
这儿可不是曲士英耽搁之地,他站起来,温和地道:“师妹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便没事了,到时我再陪你到处逛逛……”
董香梅像被他这种温和的态度所惊异,怔怔凝视他一眼,然后浮起一个甜笑,缓缓闭上眼睛。
从此之后,西子湖上,再没有出现那位俊美书生魏景元,可是他那俊逸丰神,声音笑貌,依然深深刻在两位美丽的女性的心版上,岁月流迁,时序偷换,西湖上春光三度,但他仍然未曾被人淡忘。
董香梅更加青春焕发,而且因长高了一点,显得婷婷玉立,过早的情感折磨,使她比同样是芳华十八的女孩子多了一份淡淡的忧郁和风韵。
她再也没有独自出游西湖,却也并非闷在闺阁,而是常和家人一道泛舟湖上,这家人两字,包括了小阎罗曲士英在内。
对于查夫人王若兰,她对她更疏远了,可是表面上她反而比以前好得多。少了昔年的任性,却多了一份矜持。端庄稳重的态度,使得董元任极为疼爱。
但由士英心中明白,这位小师妹敢情是装模作样的本领高强了,如果仅仅只有他单独和她相处。
那可要吃她忽喜忽嗔的苦头,然而小阎罗曲士英自己也莫名所以地,非常愿意忍受她的一切。
董元任为了儿子董绍宗的前程,好不容易巴结上一头亲事,将董香梅许定吏部侍郎王稽山的儿子王鸿飞。
这是桂子飘香的时节的事,董香梅一闻这消息,不禁失眠了四五晚。
小阎罗曲士英知悉此事,立刻自个儿出门去了。
亲事订在明年春天,因此,董府便开始忙起来。
这时,董香梅的嫂嫂早已带两个儿子,在这府中居住,对于这位小姑娘的出阁,倒是够她忙的。
然而,就在小阎罗曲士英出门的一旬之后,留在榆树庄的黑蝙蝠秦历和铁掌屠夫薄一足的弟子欧阳昆忽然来到。
董元任一见他们的神色,便知道路头不对。
他隐居这几年,对于江湖,变得厌倦非常,因此,连那尚带有江湖味道的徒弟小阎罗曲士英,他也变得不大喜欢。
此所以曲士英一提及要离董府,到江湖浪迹时,他立刻答应了。这时见黑蝙蝠秦历与及师侄欧阳昆望门投止。便禁止他们提起榆树庄之事。
黑蝙蝠秦历原本是跟着七步追魂董元任的人,一向奉命唯谨,这时当然没有作声,欧阳昆不知就里,以为师伯另有打算,便也没有作声,先在府里歇下。
董香梅烦闷之极,这时得知欧阳昆来了,自然欢喜,等到欧阳昆洗掉风尘,在客房中歇息时,便悄悄地踅人他所中。
师兄妹见面,寒喧了几句,董香梅便问他来意。欧阳昆攒眉切齿道:“师妹,咱们白骨门可栽了,那小子,哼,万恶的东西,不但把师父击毙,还把煜弟也一掌震死……”
“吓?”董香梅惊叫一声:“师叔和煜师兄都死了?那人是谁啊?”
“你不知可还记得,咱们榆树庄以前不是有个下人,名唤韦千里的么?就是他……”
“他?”她惊叫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惊讶,使得那美丽的脸庞露出好些皱纹。“他怎会这么样啊!”
欧阳昆恨恨地用右拳击在左掌上,道:“是啊,当年咱们榆树庄也不曾亏待他,是不?”
董香梅忽然面色惨白,凝眸无语,眼光落在虚空中,竟然沉思起来。
欧阳昆没有注意到她,自言自语道:“我特地来请师伯赶快去找那小子,把那厮千剐万剁,剥皮拆骨,都难解我心头之恨。”他咬牙切齿地,发出刺耳的磨牙声。
董香梅冷冷一震,眼睛里流露出恐怖的神色。
此刻她那受惊的心魂,随着茫茫天风,飘飞回到千万里外的榆树谷中,在那绿草如茵的谷中央,一株榆树屹立着。她仿佛瞧见那棵树,还露出嵌在树身上那枝白骨令的尾端。
现在,她忽然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只要董元任一旦发现那支关系着他生死的白骨令失踪,查出底蕴,她可就难逃噩运。
当日她擅自从继母房中取出那支白骨令,董夫人可是知道的。是以董元任毫不费力,便可以查出是她所为。
她忽然奇怪这些年来,都没有想起这件事,而查夫人也没有泄露过。于是,她蓦然生出感激之情。
“啊,师妹怎么啦?”
“没有什么,我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她皱着眉头,缓缓站起来,显出怯弱无力的样子,生像那沉重的心事,把她压得行动维艰。
“我要休息一下。”她继续道:“昆师兄你也得安歇了。”
她徐徐走出房间去,欧阳昆虽不知她的心事,却感觉到她好像遗留下一些什么在房间里,使得整个房间的空气也沉重起来。他不由得也想起自身负着的仇恨,于是莫名所以地轻轻叹息一声。
夜幕笼罩住这个使人向往的名城,外表上看来似乎一切都休息了,而董府之中,仍然没有完全停止活动。
七步追魂董元任在书房中挑灯独坐,威严的面上,流露出茫然之色,生像倘样在歧途上,不知往哪一条路走才好。
他细细考虑着自己的行止,对于江湖,他的确非常厌倦。
然而,他又不能真个完全撒手不管,否则他便不能对天下武林交待。这漩涡真个把这位名震天下的黑道盟主难住了。
房门微响,管家许保走进来。
董元任微微摇头,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了?“许保答道:“三更已经打过,大约快到四更……”一面替他换了一杯香茗。
“欧阳昆认不出人家来历,倒也罢了,难道秦历也认不出么?董元任道:“明天你去安排一下,先寻到那厮行踪来历,再定对策。”
许保应了声是,垂手侍立一旁。
董元任有点忿怒道:“真气人,这是什么江湖?嘿,难道我想远隐也不成么?好罢,要掀起腥风血雨,那还不容易么?”
随即发觉自己的忿怒似乎弄错了对象,以他这么一个理智的人,似乎不该随便发怒。
他一拂袖道:“你可以休息了,我还得仔细想想……”
许保恭谨地退出书房,在他脸上可以看得见困惑失措的神色。
他还未曾走开,董元任已大声唤他回来,于是再走进书房中。
董元任目光炯炯,非常威严地瞧着他,道:“现在我已决定了,一俟香梅的亲事办竣,便立刻办理此事,你先好好安排一下,寻出那厮的下落和根底。”
许保唯唯以应,再退出书房。现在,他心中十分坦然,因为董元任坚定的态度,使他仿佛瞧见这位老主人昔年雄风。
这时离董香梅出阁之期已不远,只消过了新年,那就差不多可以动程北上。
爆竹一声除旧岁,新春已临,万户更新,杭州城中,说不尽新年的热闹。
小阎罗曲士英在新年之前已赶回来,他一直没有和董香梅说什么话,但暗中却非常注意她。
风光满眼,万众欢腾,这一年一度最热闹的佳节,却有斯人独憔悴。
董香梅郁郁不乐,常日躺在自己房中,偶然出房时,都不大说话,即使碰见了刚刚从远道回来的小阎罗曲士英,仍然不大做声。
然而那有意无意间的一转秋波,可就够把小阎罗曲士英弄得又怜又怨,不知是股什么滋味。
七步追魂董元任在上元灯节过后的第三天,便遣嫁董香梅,即是说那天要动程北上了。
小阎罗曲士英三番四次要和董香梅谈谈,可是自从新年过后,一连十多天的晚上,他都悄悄徘徊在她的房外或者屋顶上,却始终没有勇气闯进她的闺房,那个他曾经进去一次的房间。
而且就在那一次,这位已届中年的武林高手,悄悄地付出了一生中全部的情感。此后的三年来,他痛苦而坚韧等待着,等待着一个渺茫的机会。可是,到头来他终于怀着破碎怨愤之心,北上京师。
他想怨恨师父,但冷静时细一想想,便发现这并非师父之错,师父根本没有可能会注意到他居然钟情于董香梅。再者他又没有向师父或任何人透露过,狡谲如管家许保,也丝毫没有觉察。
那么他怨恨谁呢?董香梅么?她却是不由自主,这并非她心中所愿意的啊!于是,他只怨恨命运,这无情的拨弄,可真把这位铁铸钢打的好汉也折磨得脆弱不堪。
上元节终于到了,晚上时分,杭州城中到处张灯结彩,五光十色的花灯,还有追逐结队的游人仕女,即使在城外的远处,也会被这冲霄的灯光和喧腾人声引得渴欲人城赶赶热闹。
董府中也挂满了花灯,这时因为多了黑蝙蝠秦历和欧阳昆等人,府中比之往昔可热闹得多。
小阎罗曲士英触景添愁,不觉喝多了两杯酒。
酒力攻心,使得他忽然十分冲动起来,于是他一径到外面去找董香梅。
府外搭了一座灯棚,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宛如火树银花,鱼龙曼衍。使得许多人麇集在府前,热闹之极。
他瞧见了七步追魂董元任,也瞧见了董夫人王若兰,还有好些家人,但却看不见董香梅的芳踪。
他的眼光在欢笑往来的人群中搜索了许久,无意中一回眸,却见董香梅怯生生地站在侧门的角落中;那儿灯火不明,显得甚是冷清。
他走过去,叫声师妹。董香梅呀了一声,道:“原来是师兄你,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再过两天便是师妹大喜的日子哪!他冷冷地道,声音中生像含有讥消之意。
她责备似地瞪他一眼,忽然推开侧门,进府去了。
小阎罗曲士英愣一下,也自闪身进去,倏然间已走在她前头,回身把她拦住。
“你喝了很多酒么?”她皱皱鼻子,然后垂下臻首。
曲士英长长叹口气,使得她禁不住抬头望他。
“我知道你心中痛苦。”他大胆地率直道:“当然更知道你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