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所为,已犯大忌。第三,薄一足自残废之后,功力本已大减,后来又不曾苦修复元,还纵情酒色,故此比起董元任来,固然差了一大截,便比起他曲士英,也望尘莫及。不过因薄一足昔年与董元任齐名,故此江湖上闻名胆落而已。
有这几桩原故,曲士英虽知韦千里本领一定不弱,但也不一定能够强胜过他。这刻听了这种睨视之言,焉能不大生其气。
当下冷笑一声,喝道:“狂妄的东西,先接我一招……”喝声中,运足白骨阴功,面上掠过一丝淡淡白气,登时变得十分骇人。掌出如风,但掌上风力却毫不劲烈。
掌心尚离韦千里一尺之远,突然向外一登,力量发出,却仅仅是一阵阴风,吹将过去。
韦千里对于他这一招,的确是太过于熟悉了,明知下一招便将怎样攻到。当下制敌机先,倏然一迈步,脚踏奇门方位,一掌斜砍出去。
阴风一阵,又自透体而过,但韦千里却丝毫不觉。要知两人的武功俱是从一紫府奇书上学来。但一正一反,差别之大,如背道而驰。
曲士英外号小阎罗,就是因为他心肠冷硬,兼且白骨阴功已练到家,出手便取人性命,故而得此外号。谁知今日碰上个韦千里,练有太乙气功,碰上他的白骨阴功,根本就不须理会。
这一招出后,曲士英反而骇出一身冷汗,忙忙疾撤开去。
第一点他的阴功掌力伤不了人家,已知不妙。第二点他下一招根本就出不了手,那么还用打下去么?
韦千里并不乘势追击,却道:“我劝你乖乖把骏马奉上,然后逃命去罢。”
曲士英大喝一声,双掌一错,使出九阴掌法中左穿心掌之式,右掌疾劈出来。跟着铁拳微沉,便待化为平沙落雁之式。
哪知呼的一声,韦千里已从头上跳过去,风声飒然,一脚向他脑后踹到。
曲士英大为凛骇,一面斜纵闪避,一面极快地想道:“这厮深谙我的掌法,居然能事先趋避开。真是咄咄怪事,前几天晚上碰上的那个昆仑派的,也明白我的招数道路……”
韦千里扑回来,左手捏拳迎面捣去,左手并指如戟,快如电光石火般抢点胸前三大穴。
这一招不知何名何称,却凌厉毒辣得异乎寻常。曲士英摸不准来路,赶紧飘身而退。他的身法何等神速,转眼间已换了三个方位。
韦千里一招出后,便怔站在原地,心中惊喜交集。
原来他方才的一招,右手点穴照着九阴掌法中攻取敌人的部位,因而悟出这一派点穴手法。
右手的一拳,不过是个幌子,用意仅在掩护左手点穴。
可是他武功之高,已非等闲,是以这一拳出去,恰好是掩护右手点穴的最佳位置和时间,迫得对方无法瞧清楚,不得不出全力闪避。
他的反应何等灵敏,这刻已知这一招使得奥妙,不由得惊喜万分。
早先他抢先一步,从对方头顶飞跃过去,突然心中一动,趁机会一脚踹出。曲土英果真向他所预定的地方离开,故此一回身,果已恰好扑到。
在这瞬息之间,他又悟到自己大可不要墨守成规,限着自己用九阴掌法来对敌,于是试用一招,果然大大收效。
他明白曲士英绝不能发觉自己仅识一套九阴掌法了。因为他光是用数日来苦思而得的点穴手法,夹杂以掌拳掩护,大概足可以把这个魔头蒙住,以为他真是出身于三危老樵金莫邪门下。
小阎罗曲士英见他招数功力,俱是一时之选,不由得起了一点悔意。以他这一身武功,如能利用来除掉七步追魂董元任,该是多么高明的一步棋。不过目下正是骑虎之势,不能罢休。
于是大吼一声,聚集全身功力,三度进扑,招数发处,使出“穷猿奔林”之式,双掌齐施。
韦千里凝身不动,这时发觉此刻对方掌力隐隐含有刚猛之力,并非像开始时全属阴柔,等到敌人双掌已近,左硷冖沉,似乎要向这一方闪开似的。
在曲士英而言,他这一招全部力量,都蕴藏在右手,只等招数用足,便完全偏重于右边进攻。恰好就是对方的左路。若果对方真个向那边闪避,必死无疑,是以心中大喜,奋力前击。
哪知人影一闪,敌人似左实右,竟从自己左掌下面钻到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幸得功力精纯,虽以全力击敌,仍然能发能收,猛可撤掌旋身。
冷风袭至,只见敌人右手骄指疾点上盘五官大穴。左掌却横砍而至,势沉力猛,时间部位,莫不恰到好处。
百忙中顾不得面子,突然侧身滚下地面,疾翻开去,沾了满身尘土。
韦千里哈哈而笑,戟指道:“起来,拍干净衣服再打……”
小阎罗曲士英极怒极羞之下,反而沉住气,凝立如山。
韦千里见他不动,便开始进攻,或掌或指,全是两手齐发,神妙异常。
曲士英已沉住气,一味以身法神速无比,专门问避,寻瑕蹈隙才攻出一招半式。
这一来便成了缠战的局面。只因韦千里虽然武功出众,但要他用新创的招数,克此大敌,却万万不能。能够迫得对方守多攻少,已属武林奇迹。
韦千里忖道:“我的弊病,在于招式不能连续变化,往往在一招之后,必须用上一些无用手脚,才能猛展下一招点穴手法。不过有他来试招,却是最好不过,打死了不用赔命,或算是做了件好事。”
曲士英虽见他稍懈,唯恐是诈,依然用游斗方式。因此韦千里打得顺心遂意,忽又想道:“此人除掉,世人虽可以拍手称庆,但董香梅既已属他,岂不变成寡妇?”
想起董香梅,登时心中软了,生像难以对他下毒手。他又想道:“董香梅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一会儿必须问出来。”
曲士英开始试图反攻,九阴掌法一招一式,陆续施展。
忽见韦千里微一怔神,他这里哪会放过如此机会,一招“柳絮拥堤”,左手一晃,右手已疾击敌胸。
韦千里仓惶一闪,右掌呼地扫来。
曲士英心中大喜,卖个破绽,让敌掌击到胸前,方始一吸气,前胸突然收缩了大半尺,这时他左手已电急切下。
这一招用得毒辣老练,纵然三危老樵金莫邪处此境地,再也缓不过来,非败不可。
曲士英冷笑一声,突然加上一脚,从下盘电急踢到。韦千里不防他有此一着,脸色微变。
说时迟,那时快,韦千里身形一纵,下半身飘飞起来。伸出去的手掌已被曲士英一掌砍个正着,却避开了他下面踢向下阴的一脚。
曲士英这一掌,真有击石成粉的功力,别说是血肉的手臂,即使是钢铸的臂膀,也得砍一条印。
哪知掌锋一触韦千里的手臂,却坚硬无双,比之钢铁似乎还要坚硬些。心中叫声不好时,对方手掌已印到胸口。
小阎罗曲士英百般无奈,努力侧闪。在这电光石火般的刹那间,他忽然悟出自己如不是心肠太毒,也许还可以避过对方这一掌,但因他一掌砍下,犹嫌不足,底下尚加上一脚。迫得敌人非飞身避他这一脚不可,却因此掌势前进得更急,令他没有回避余地。
他大吼一声,翻身仰跌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韦千里站在他身前,朗声道:“我本无伤你之意,只要迫你认输便算数,哪知你自作自受,使我不得不发出掌式……嗯,现在你怎样了?我只用了三成真力而已,该不致于不治吧?”
小阎罗曲士英奋力挣起身,盘膝坐在地上,并不理睬他的话,自管运功行气,赶快自疗伤势。他处置得宜的话,伤势可以马上痊愈一半以上,以他这个老江湖,明知对方不会再下手,便忙忙运功疗伤,不理对方。
韦千里绕到他后面,伸手替他推揉背心,助他一臂之力。
半个时辰之后,小阎罗曲士英吁口气,睁开眼睛。心中暗暗觉得安慰,敢情他疗伤得快,又加上韦千里替他推揉穴道,助他真气运行,是以居然痊愈了七成之多。
韦千里回到他面前,问道:“数天前你可曾经过庐州?”
小阎罗曲士英冷冷瞥他一眼,心中计算着许多诡谋,摇头表示没有。
韦千里又问道:“现在董香梅在什么地方?”
曲士英忽然又愤怒起来,登时推翻了刚刚的决定。原来他已决定忍气吞声,利用韦千里干掉七步追魂董元任再说。
他冷酷地道:“你为什么要问我?难道你对她已有了感情?”
韦千里哼一声,道:“你不能回答我吗?”
曲士英忽然失声嗟讶,原来他已想起来一件事。
几年前他曾奉了七步追魂董元任的命令,在杭州城内一处屋宇中,要杀死一个人。
那个青年十分俊美,当时他觉得眼熟得很,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现在,他可想起来了,那个美少年魏景元正是和眼前这个韦千里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惊讶还不算厉害,最教他吃惊的是当日董香梅表示出对那魏景元有情,曲士英虽是铁石心肠,倒底因她求情之故,饶了他一命,仅仅把他点了天残穴,变得又聋又哑。
如今他可联想起来,董香梅之对那魏景元有情,一定是因为他长得和韦千里一般模样。
记得昔年在榆树谷中,董香梅常常爱捉弄这个书呆子的韦千里为乐。也许在嘻玩之中,爱苗已种,是以见到魏景元,芳心不克自持。
但也许当日的魏景元便是这个韦千里,当日是因为那魏景元面目眉宇间没有流露出怯懦之色,因此他一时想不起来。而目前这个韦千里,不也是挺英俊潇洒么?哪有一丝当年的怯懦味道。
“我可以回答你。”小阎罗曲士英强自忍住满腔妒火。这种炉火足以毁灭整个世界。但他却明白如今硬干一定不成,那三危老樵金莫邪的武功果真宇内无敌,自己根本猜不透人家的招数,尤其最后那一掌,这韦千里是不知已练成什么武功,居然臂坚如钢,这的确是震骇天下的一桩绝艺。
因此,他唯有采取阴谋毙敌的办法。“我可以回答你,不过,我先问你一句,你可曾在杭州城住过?”
这小阎罗曲士英心中颇以韦千里不提这一笔旧帐为异。因此他必须弄个清楚,假如杭州城内不是他,那么可以证明董香梅果然对这个童年伴侣有了情感,故此后来便移到魏景元身上去。
韦千里摇头道:“没有,她现在在哪里?”
小阎罗曲士英冷冷道:“我不知道,我这是刚从北京回来,我把她的未婚夫杀死了。”
韦千里暗中打个寒噤,忖道:“他的确对董香梅有情,会不会也来害我呢?”
曲士英霍地站起来,大声叫喊道:“我不须瞒你,我的确是爱她,你想怎样?”
韦千里想道:“这厮疯了……”口中道:“我并不怎样,不过问问罢了”
“我现在正要寻她下落,那老家伙传令榆树庄手下的人说,你也可以暂时放过,务须全力搜捕我和香梅两人,所以我急急要找她
“哦……”韦千里意味深长的哦一声,道:“那么你和她不是一道出走的了,你们为什么要出走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警戒地注视着韦千里,但终于道:“她不愿意嫁给那个家伙。而我呢,也因爱她而露出马脚,我却想不到她也逃走。否则我也不必费事跑一趟帝都,把那厮杀死……”
韦千里思忖一下,道:“你看她能不能逃得出榆树庄的耳目?”
曲士英不悦道:“这个你不必多管,我自会替她打算。”
韦千里耸耸肩,道:“好吧,那未我走我的路,你的骏马归我所有了吧?”
曲士英阴沉地点点头,过去把鞍后的包袱解下来,和韦千里对换了一匹。
两人认镫上马,曲士英问道:“你这要上哪儿去?”
韦千里没有立刻回答,歇了一下,道:“我要查一查董元任如今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找他?”
“只要知道他在何处,我所找的人大概就有了下落。”
曲士英瞿然动容,登时疑心韦千里这句话,意思是指董香梅的下落。事实上也是道理,董元任已离开了杭州,那么他所赴的地方,除了是他曲士英现身所在之处外,一定就是董香梅。
“听说他去了襄阳。”曲士英道:“但这消息不知确否?”
韦千里嗯一声,策马走出大道上,却不是向邯郸进发,反而向南而驰。曲士英紧紧追上来,他一脸尽是阴森森的笑容,但韦千里在前面,瞧不见他的表情。
“我和你一块走吧,你要找董元任,我较为容易查出来……”
韦千里道:“随便你吧,反正你不容易和董元任妥协来害我……”
两人走了老远一程,天已近午,他们便在一个镇店歇下来打尖。
饭后一出饭馆子门口,曲士英突然一跃两丈,把墙角后一个人兜心抓住。
那人登时双脚尽软,跪倒地上。韦千里牵马走来,听到曲士英那股冷酷无错的声音道:
“要命的便乖乖的跟着我的马,出镇外我有话问你。”
说完之后,也不征求那人同意与否,一径放手,接过韦千里手中缰绳,跳上马去。韦千里忙也上马,心中已猜想到这人一定是榆树庄手下,正在窥看他和自己的行踪,却被这个魔头发觉。
两马当先缓缓出镇,那人果然害怕无比地跟出镇外,曲士英找处荒僻的地方,勒马跳下来。
那人登时又双膝俱软,跪在他面前,连连叫道:“少庄主饶命,小人但凡知道的,都尽量说出来。”
曲士英阴阴一笑,道:“这样还可以,我先问你,榆树庄如今改了什么记号?此镇是有分舵抑是恰巧路过此处?记着,如有一字虚言,我叫你挣扎哀号个十天八天才死得掉。”
那人叩头如捣蒜,道:“榆树庄的记号一律改为绣有十字的酒帘,远远一望便晓得了。
帘杆失所指的方向,第三座屋子便是。老庄主已下令凡是江湖上有点名望的武林人,都给安上咱们往日的记号。但小的们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阎罗曲士英道:“现在你晓得了,对么?”声音奇冷惊人,那人身体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韦千里道:“你先别怕,快回答少庄主的问话。”此言一出,自个儿突然感慨万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