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伤势俱不严重,他仍然可以支持。
两招才过,龙女白菊霜叱了一声,倒下两字脱口而出。
这一瞬间,只见韦千里左手掩胸,而那明晃晃的剑尖,却向他的胸前直截插过去。
虽然他还有左手挡住,但龙女白菊霜这一剑岂同小可,大石也得刺穿透,何况一根手骨。
但听韦千里反面喝了一声,右手疾砸,以腕骨斫在长剑上。
人影倏分,龙女白菊霜怔了一下,暗想自己明明已刺在他左手上,这一剑足足可以把他胸膛刺个穿透,但剑尖触处,却如中万载坚岩石骨,纹风不动。同时对方右手腕骨斫在自己剑锋之上,也无损伤,反而差点儿令自己的长剑脱手。
这等奇功,今古罕见,纵然世上不乏金钟罩铁布衫易筋经这一类不畏刀剑的功夫,但要挡她这一剑,只怕炼到世上第一,也挡不住。
韦千里心中有数,趁对方被自己两腕的灵鳗套神奇妙用所骇住,转身放腿便跑。他身法迅速之极,转眼间已没人黑暗中。
金莲神尼也惊讶不已,叹道:“这厮行径奇怪,前两晚抱住一个女孩子,大摇大摆地从徐若花眼前走过,将她视若无睹。这还不算,若花怒目看他,还被他嗤之以鼻。把若花气苦了,回来几乎自刎。但今晚却十分谦恭,贫尼知他有些辣着只用了一半,便自收敛,否则师妹纵然赢他,也得在一百招以上。如果他取剑出来,只怕千招之内,无法分出高下呢!”
师姐妹两人不住惊讶地回庄,第二日才将此事告诉徐若花。
这时韦千里刚从一个石洞中出来,他身上虽有两处伤势,但仅是皮肉之伤,未动筋骨,故此过了一夜,也就差不多好了。
出洞纵目一看,敢情自己急于逃走,已窜入深山中,忽见左边一座山岭峻险惊人,半腰处有片突崖,崖上树木甚多,中间隐隐透出火烟。
他想了一下,断定那道火烟乃是人类赖以活下去的炊烟。登时好奇之心大发,想道:
“这地方所住的,一定是避世高人,我何不过去瞧瞧……”
这件奇怪的事,已令他忘掉与徐若花中间的误会这件烦恼。当下到山泉边洗濯一下,便直奔那座险岭。
他如非身手已臻绝顶,那地方绝上不了,遍现整座突崖,因是在陡壁当中,只有一线之路,可以上去。
说那是路,未免形容不确切,原来那陡壁上不知是天然还是人工,居然有一处可以上得崖顶,敢情只是一些突出陡壁的石头,相距皆在两丈之内,以韦千里的身子,方始可以利用这些石头,纵跃攀援到崖上去,故此这个可以上崖的形势,不能称之为路。
韦千里研究了好一会,便断定除了此法,再也无法上去。同时因这片突崖离地有二十余丈之高,距陡壁顶端则还要高一点,大约是三十来丈,故此想如由岭后或侧面攀登其顶,也是无路可下,也就是说,在突崖上的人,除了刚才那条通路可以下地之外,再也无别径可走。
他走到陡壁下,调匀真气,便跃上二丈高的那块突出的石头上,跟着再跃上第二块,这样或横跃,或直纵,一共捕了十五次垫脚之石,这才上了崖上。
但见这片突崖,面积甚小,只有十余棵参天古树。是以在远处看,反而以为地方不小。
那十余株大树之下,有一间简陋但结实的木屋,一望而知不会有房间之类。
他喜孜孜走过去,快到门前,突然一惊,忖道:“不好,果然此地乃是华山派的前辈所居,他们华山派已用飞鸽传书,通知了他说有那些不可轻轻放过的人,不消说我也列在其中,这样我岂不是自投罗网?退一万步说,这位筑屋华山的异人,竟不是华山派的,但避世高人之中,不乏邪恶之辈,假如那白骨郎君上官池……”
想到这里,不寒而栗,心中萌生退意。
心中叨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要转身。
却见那炊烟从屋顶升起来,火烟极大,直有越来越猛之势。
他心中斗然一动,想道:“这烟太过奇怪,如在烧饭,何致于烟如雾?”
想着直奔过去,房门因是扣上,看不见内面情形,便纵到屋后,只见那儿有一片石地,地上放在一捆木材,因木材干湿俱有,此时都燃着了,故此浓烟直冒,在火旁边,还摆着一个铁架,正是用来烤猪烤羊的铁架。
不过此架上空空如也,是以韦千里不知乃是何物,因而想不到这火分明是木屋主人特地生好,预备烧烤野味。
他颇为担心那猛烈的火焰,会引起火灾,便走到窗边,轻轻敲了两下。
屋内毫无声息,他忍不住拉开窗门,只见屋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座屋内地方颇阔,靠着后壁一张大木床,帐子已掠起。此外桌椅俱全,近门处的墙边,还摆着两个酒罐。
桌上摆着一方竹简,此外没有什么,墙上则挂着一盏大油灯。
他想了一想,便跳人屋内,叫了一声,没人理睬,便走到桌边。
忽见桌上那方竹筒上,刻满了字,他低头看时,四个字映人眼帘,使得他心如狂跳。
原来那四个字竟是屠龙剑法,他摸一摸屠龙剑,想道:“难道世事这么巧,我正苦于不懂此剑性能,便有这么一套剑法教我?”
再看下去,开头是四句七言剑诀,后面便都是解释的文字,似乎这四句剑诀,已蕴有极多的意思。
他刚刚读了前面四句剑诀中的三句,忽然听到异响,赶快向门缝向外窥看时,为之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崖上出现了三个人,一个身长逾丈,正是那长蛇阮伦。一个翩翩美男子乃是双首人蛇毕相。
另一个并非七步追魂董元任,却是个矮子,大约只有四尺之高,但双臂特长,垂手及胫。
此人在崖上片刻功夫,已跳了好几下,就像是猿猴般,不但动作如是,连样子都像只人猿。
韦千里这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撞人那九大恶人暂时的秘巢,看来那个奇矮又如猿猴一般的人,因鬓发皆白,料他也是九大恶人之一。
以他们三人联手,韦千里非死不可。目下唯有一法,便是趁这时他们未曾发觉,即速逃走或躲避起来。
那长蛇阮伦手中提着一头野猪,韦千里本想越窗出去,躲在屋后,但一见那头野猪,这才恍然大悟那火的用处。这一来如躲在屋后,他们围火烤猪,势必发现他不可。
他脑筋一转,决定留在屋中,若果那三人一齐走到屋后而不人屋,则他尚可寻机开门逃走。
但这时禁不住紧张之极,这原是近乎孤注一掷的冒险,是以任何人处身此时此地定力再强,也非紧张不可。
他额上冷汗直沁出来,眼睛睁得大大,从门缝中定睛看着外面三人的行动。
三人转眼已走近,突然分开,那长蛇阮伦不错是向屋侧走去,意思是绕到后面,将野猪放在架上烤烧,但双首人蛇毕相和那矮子却向屋门走来。
韦千里四面回顾,此屋只有一间,竟无处可躲。
那双首人蛇毕相笑着推开屋门,与那貌似猿猴的矮子走人屋中。
屋后已传来铁架声响,毕相笑道:“这头野猪年纪尚幼,肉质松嫩,烤后你可一块食用……”
那矮子也笑道:“我的百花酒也算得上酒中一绝,今日可以放量一饮了。”
这时韦千里原来已躲在木床下,只因那床极大,故此滚到靠墙那边,外面便瞧不见形迹。
但他暗中却叫起苦来,一来此床不高,难以转身,二来墙角因靠近后面烈火,薰得甚是闷热。
但他这刻不得不屏住呼吸,免得这两个老魔头发现。只须些微声响,便得被他们发觉。
长蛇阮伦不久便进来,道:“一切弄妥了,只等火候一足,便可大嚼。”
毕相道:“老沈真有一套,不怪他外号是矮猴王,刚才那一跃足足有四丈呢?”
韦千里在床底聊以自慰地伸一下舌头,想道:“我的轻功自谓高强,但也跃不到四丈之远呢!”
长蛇阮伦不服地说:“但他这种轻功,只能转折往来,却不能长途奔驰,也没什么大用。”
那矮猿王沈田果是九大恶人之一,他们九人时通声气,相处已惯,久知彼此的脾气。这时也不理长蛇阮伦之言,道:“我独独佩服毕大哥的脑子,那屠龙剑法何等麻烦,他却能够解释。”
长蛇阮伦道:“咱们想法拿剑去,那不就行了?”
韦千里听到这里,一方面傲然而笑,欣幸自己得到这柄奇剑。一方面恍然大悟,敢情那方石碑中,藏的正是此剑的独门剑法。
毕相又道:“其实那董元任更加精明,早已看出这套剑法,于他无用,故此早早便慨然说他不要学这套东西。”
矮猿王沈田叫道:“老阮,去瞧瞧那烤猪吧,我快要饿死啦!”
长蛇阮伦咕哝道:“谁叫你整天蹦蹦直跳,自然容易肚子饿,好吧,我去瞧瞧,若是熟了,便端进来吃。”
韦千里大大叫苦,一方面又憋不住气,只好极低微地呼吸。
韦千里躺在床底,不禁暗中大骂矮猿王沈田不止。
皆因他自解剑潭巧得屠龙剑后,曾试以九阴掌法,心练剑招,起初倒还顺手,可是多使数招之后,便发现有很多地方,真力不能贯注剑尖。
他本聪慧异常,已然想到关键可能就在这把剑上,然而他却无法悟出此剑的特质。
现在就可证实,自己梦寐以求的秘传剑法,居然就在眼前。
偏偏被矮猿王沈田给岔开了,是以韦千里在肚中直骂那矮猿王该死。
这个俊美的青年,正感焦燥之际——
突然惊觉自身气息失调,呼吸粗浊。敢情他适才稍为冲动,竟然忘记身在阴地。
韦千里心中大凛,连忙敛神凝气,收慑住纷沓杂乱的心神。
要知屋中二恶,都是陈年贼滑老头,只须些微声响,便会被他们发觉。
长蛇阮伦很快地转回来,手里握着一块烤肉,嘴中嚼动着,含混不清地说:“我说那里会有这么快就熟的。老猴子,你吃过烤肉没有?给你尝尝看……”说着递给矮猿王沈田。
还没等这块烤肉进到沈田口里,长蛇阮伦眼皮一翻,若有所悟地急问道:“喂,老沈,你这里有什么佐料呀?”
那矮猿王沈田眼睛一眨,心中一动,忖道:“是了,想这家伙专门讲究吃喝,他问这句话,定必有点名堂,我何不如此一番,先享他几天口福再说。”
心念一转,故作不解状,反问道:“什么佐料啊?我是除了两缸百花香酒之外,别的一概即无……”
长蛇阮伦闻言,跌足叫道:“怎么,你这里加醋、酱油都没有么?唉,我平生最喜欢吃醋。并且烤肉一定得用芝麻酱、甜面酱才行。”
这时韦千里被那一丝烤肉香味,和两个老魔的对话,勾起辘辘饥火。须知他自昨晚即在山中,一直折腾了大半夜,早上又费了不少精力爬上来,这么久时间,只喝了几口山泉。故而此念一生,登时更觉饥不可当。
长蛇阮伦见矮猿王神色不动,忍不住催道:“老沈,即是没有佐料,你还不快点去买么?”
矮猿王看他情急之状,反而懒散起来,故意调侃道:“我这种轻功,只能转折往来,却不能长途奔驰,没有什么大用,难道不该你去么?”
他正好将长蛇阮伦方才批评他的话,作为挡箭牌,推掉了责任。
长蛇阮伦分辨道:“这里的地理我根本不熟,不知道那里有卖的,怎么能去呢?”
矮猿王沈四起身笑道:“你不是路不熟么?简单得很,我来告诉你……”一面说着,一面走至窗前站定,伸手指道:“前面左边,峰顶巨石有一条大裂缝的叫试剑岩,再过去就是玉泉庵和白云庄。”
“你下去后,往相反的方向走,看见一个八字似的,往左右两边散开的高岭,顺着中间寻青石板路,一直到苍龙岭的尽头。那里有个大观院,叫华岳观,殿堂重叠,不下百间,一看便知,就是那里,可以买到应用之物。”
韦千里一听之下,不觉大喜,对道:“自己正苦于不知出山路途,却好从这厮口中吐出……”当下用心记住。
长蛇阮伦真不想去,却听双首人蛇毕相哈哈一笑,观道:“老阮,你的脚程够快,就辛苦一趟吧!”随即又提高了声音:“对了,别忘了带点辣椒回来。”
长蛇阮伦无奈,应声好字,疾然纵身,飞出门外。须知他平生最服膺的,就是双首人蛇毕相,故对于他所说的话,极为听从。
现在,韦千里已渐渐镇静下来,想道:“此时正是机会,凭我紫府奇书所学武功,这两个老魔未必能够阻止得住……”
想到这里,徐若花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不要害怕,要记住你是个男子汉啊……”
他豪情顿起,正欲作势扑出。
忽然房内话声又起,他侧耳而听,却是那个矮猿王沈田惘然叹道:“董元任也真是,放着要紧事不于,定要追回他的逆女作甚……害得我们破坏华山炼剑之举,人手竟感不足。”
韦千里见他们谈起董元任,不觉大为关心,立即打消冲出去的念头。
双首人蛇毕相一声轻咳,缓缓道:“没有关系,华山炼剑迄今,不过半月,我们下手日期,乃系七月之后,因为此时功候最紧,守炉高手无法分身,董元任说过期前一定赶回,凭咱们四人之力,定可一击成功。”
矮猿王沈田没有作声,似乎对他的解释,不以为然。
韦千里闻言颇为担忧,怔了一会,蓦然心头一亮,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倏然掠过心头。
那长蛇阮伦果然脚程极快,只这一会工夫,便已赶了回家。
他的人刚一跃上崖口,便大声叫道:“毕老大快出来,你们看是谁来了。”声随人现,竟已穿人房中,将所购一应物品,放置桌上。
矮猿王流回突然跳起来,问道:“谁,是谁来了?”
长蛇阮伦笑容满面,道:“是冯老八来了……”原来他比海外雾山双凶年岁稍大,故此直称其名。
双首人蛇毕相登时兴高采烈地抢至屋门,只见一个瘦老人站在五尺开外,身穿青衫,手中柱着一根拐杖,长约及胸,瘦削的面孔上,露出一丝严肃的笑容,正是多年不见的冯八公。
双首人蛇毕相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