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妇头发蓬乱,面色黛黑,乍望过去毫不显眼。但他却是有心人,因此细细一看,便瞧出此女轮廓甚佳,眉毛秀丽,那肤色似是人工所为。
他怕被她看出破绽,踅开一旁,绕到店侧,四下观看,忽然发现在店后有一间屋宇出租。
顾御风大喜,立刻转入城去,换了一副富贾衣服,带了两口皮箱,便一径出了南门,故意在她店铺门前流连一下,然后转到后面,把那座屋子租下。
等到黄昏之际,他一切已经布置好,就到麦店买酒饮,并且吃了两大碗面。
这等行径落在董香梅眼中,自然看出他不是真正的生意人。因此她暗暗用疑惧的目光注视他。
顾御风一直都没有瞧她,只时时戒备似地向店门外面望去。
他饮完酒吃完面后,就起身付帐,摸摸身上,忽然露出尴尬的笑容,走到柜台边道:
“我竟忘了带钱在身,大嫂你叫个伙计到后面拿吧,我就住在后面,今日才搬来……”
董香梅点点头,叫一个伙计跟他前去取钱。
顾御风回到屋中,装模装样地从皮箱内取钱出来,交给那伙计,心中却甚感失望,因为董香梅竟不亲自来取。
那伙计走了之后,他掩住门,在那并不宽大的堂屋中踱来踱去,忽然感到好像有点异状,但又查不出这感觉从何而来。
过了一阵,大门响了两下,顾御风眼珠一转,登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立刻纵到门边,沉声道:“谁?”
门外那人道:“是我,前面面店的掌柜。”
顾御风故意透一口大气,拉开大门,只见那少妇站在外面,一身宽大衣服,竟瞧不出身材。
她手中捏着枚铜钱,道:“刚才多算了几枚,对不起。”
顾御风故意暴躁地道:“几枚铜钱何必拿来拿去的,你赏给跑堂的不就完了。”
董香梅低头谢一声,正要转身走开,顾御风突然道:“大嫂慢走,我有个朋友老是缠我,所以我暗暗搬到此地,打算安安静静住上几个月,如果有人问到,你切切不可说我在此处。”
董香梅道:“我连你老贵姓也不晓得,自然一问三不知。”
她走了之后,顾御风微笑忖道:“敢情是她在外面偷窥我的动静,如果我不是有为而来,恐怕不会感觉有异。此女既是总盟主的千金,家学渊源自是不凡.我万万不能疏忽……”
到了晚上,面店已经打烊。
顾御风早就匿伏在店内暗处,那是他日间早已看妥当并曾加以布置,可以瞧得见那董香梅房间的两大部分。
他屏息静气匿伏不动,已有大半个时辰之久,好不容易等到房中灯火投亮,见到董香梅在房中脱下外面那套污秽宽大的衣服。
顾御风不禁神摇心荡,敢情董香梅身材娇小而丰满,体态迷人,更兼她已经洗掉面上黛黑颜色,挽好头发,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女。
她拿了两件贴身亵衣换掉,可惜换衣之时,刚好躲到顾御风瞧不见之处。
但是顾御风凭着想像,却几乎见到一个白晰迷人的胴体展现在眼前。
第二日,顾御风三餐都在那面店进食,他仍然一眼都不看她,似乎无睹于她的存在。同时,他在食面饮酒之时,总是不停地戒备着门外的情形。
这顾御风相貌甚是英俊,身量也雄壮威风,因而越是显得潦倒窘困,就更加令人替他不安。
董香梅对他倒没有什么意思,不过凭她观察所得,却认为这个英俊雄伟的男子一定是黑道中人,由于案发为官家追捕甚急,所以躲到此地来。
她听出他的口音属于山东人氏,此刻却躲到河南开封府,举止审慎多疑,可知必是身上有事,纵然不是官家追捕极急,也必是有什么极大的仇人在缉查他。
由于这个男子偶然间举碗鲸饮那等粗豪之态,可知他曾经是任性妄为,豪迈不羁之士,今日看得这副形状,使她不知不觉中生出同病相怜之情。
第三日过去,第四日时,顾御风似乎比前两三日镇定得多,可是又另有一事,使得董香梅对他生出怜悯之情。
原来第三日下午开始,顾御风已经不饮酒,付帐之时,手头似乎有点艰涩之状。而第四日他整天只吃了两碗面。
因此,董香梅就感觉到这个英俊雄伟的男子,不但处境窘困,而且阮囊羞涩。
第五天顾御风付帐之后,面上流露出烦恼之色,偶然扫过董香梅面上,她竟忍不住向他微微一笑。
他愣了一下,低头走了。
晚上,她看见他匆匆从店门走过,那方向是人城而去。
半夜时分,她听到屋面上有夜行人走过的声音,那夜行人的声音到了后面就消失了。
翌日,顾御风又来光顾,这一次虽是在早晨,但他仍然要好酒好菜,据案大嚼起来。而且面上神采焕发,已恢复了自信的神气。
董香梅心中微笑忖道:“他昨夜到城中作了一案,所以又有银子啦!“到了晚上,顾御风吃罢付帐时,因店中没有一个客人,董香梅便搭讪道:“顾掌柜你从来不曾饮醉过,真是难得呢!”
顾御风一面付钱,一面似在寻思,最后道:“我以往十饮九醉,真是痛快不过,可是一个人出了远门,就不敢乱来,你不晓得,我最近倒霉得很,本来昨天以为有个大买卖,可以赚他一票,谁知只到手几两银子,还不是一下就光啦!”
董香梅心中道:“这样说来,他昨晚出去一趟,竟捞不到什么油水。从他的轻功看来,此人算得上是手底还有几下子的独行盗了。”
当下向他道:“顾掌柜不要客气,若果有时手头不便,尽管先记在帐上。”
他用那充满丈夫气的眼睛细看她一眼,慨然道:“那我以后就不客气啦!”
这天晚上,董香梅已经换了衣服,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只好急速地把面色伪装过,披上衣服,出去开门。
顾御风大步进来,道:“怎么大嫂你亲自起来?真对不起,烦你叫伙计弄几壶酒,还要来些什么下酒菜就行啦?“
董香梅见是他,倒也消了气,笑道:“我这小店晚上难得有客人光顾,所以两个伙计都不住在这里,你老等等,我这就取酒去。”
这时顾御风内心之中忽然感到不安起来,他万万想不到这位曾经是天下黑道盟主的千金小姐这等和气。
就算是她目下处境不得不如此,但也不免令人感到她的可怜。
顾御风呆想了一阵,酒菜都已送了来。
他豪气地笑了一声,道:“大嫂如果看得起我的话,一同喝两杯怎样?”
董香梅道:“谢谢你,我坐在旁边就是,可不能喝酒。”
顾御风道:“我不勉强你,啧啧,这酒真不错,喝下去舒服得很。”
他一口气灌了三四碗,然后才慢下来,话也多了。忽然道:“大嫂你年纪还轻,样子也生得很俊,为何独自在此开店?”
董香梅低声说出一番捏造的话,顾御风装出万分相信,不时叹息表示同情之意。
其实两个人都另有所感,在董香梅来说,她第一次以一个平凡女人的身份和一个男子接触,这个男子并不惧怕她,也不必讨好她,因此她深深体味着他那种男子汉的气概和豪爽谈话。她相信这个英俊的男子必是囊中已空,但由于她说过可以记帐,所以酒兴一发,就敲开店门进来饮酒。
她知道他是黑道中人,这种人根本毫无禁忌,兴到就做。若然他不是有仇人追捕,他怎会变成这等失意落魄?
因此她对这个英俊男子的失意落魄感到十分同情起来。
顾御风方面因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又见过她的美艳容貌。在天性上,一个男人见到美丽的女人遭遇到艰困,必定会生拯护之心,何况还是天下黑道盟主的千金小姐。
因此他耳中听着她捏造的故事,装出相信地倾听的神情,其实心中对她十分怜悯。
顾御风有了一点点酒意,突然插口道:“哼,哼,你那个丈夫这等可恶,几时让我碰到,我不把他杀死为你出口气才怪哪!”
他说这话时,心中却把话中的丈夫二字,暗暗改作父亲两字。但当然这是心中一种保护美人的感情而已,如果真的要他去杀死七步追魂董元任,他自然没有这等勇气。
他随即连连道歉道:“我不是真的要杀死尊夫,只是感到十分不平,你们终是夫妻,我再不忿也不会真个儿杀死他,你不介意吧?”
董香梅衷心感激地笑一下,道:“我知道你是激于一时义愤,当然不会介意。不过你这种口气,我觉得一点也不像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顾御风道:“我外貌虽然不似,但我小时候却当真学过生意,假如可能的话,我可以隐居在大的城市中,循规蹈矩做正经买卖。”
董香梅笑道:“那么你竟是说,现在不是做正经买卖的了?”
顾御风豪气地笑一声,道:“你一定早就瞧出来了,不瞒你说,我不是真的买卖人,目下是躲避风头,可快要把我闷死啦!”
顾御风喝了很多酒,便装有点醉意,便向董香梅无礼放肆。
董香梅伶俐地躲开他的纠缠,不过她显然没有怒意。
顾御风可不敢把她追得太急,装出大醉停止活动,终于由董香梅把他扶了回去。
他明知这个黧黑的妇人其实美丽异常,因此当她搀扶着他回去之时,彼此间身体不免相触,使得顾御风惹起无限遐思和难以遏抑的欲念。因此他独自躺在床上之时,辗转反侧,一直到天亮也没有睡着。
当顾御风奉命向董香梅进攻的第六日,七步追魂董元任已经离开开封城,赶赴华山与那九大恶人会合。
韦千里在华山一处绝壁峰顶上的木屋内,被困在床下,这时九大恶人倒有四个在此,是以韦千里不敢移动。
本来床底下虽然稍嫌局促气闷,但非常的时期马马虎虎也可忍受,耳中听着那四个年逾七旬的九大恶人谈论着武林中的秘辛奇闻,倒也自得其乐。
可是那屋后烤野猪的火渐渐减弱,以致那四个老魔头都沉不住气,纷纷出去瞧瞧。
韦千里眼看连双目人蛇毕相和冯八公都出屋去了,心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但却不知那四人是完全到了屋后抑是还有一两个站在转角之处?
正在犹豫,已感到那四个老魔头相继对那火势忽然大弱之事发出评论。
这一来可就听出双首人蛇毕相乃是站在远处,因此他出屋奔过草坪之时,势必被他发现。
韦千里这时不禁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凡事小心一点,总是不会错的。
四个老恶人之中,长蛇阮伦和矮猿王沈田脾气急躁爽直,一味直着脖子大叫奇怪。
那冯八公则在火堆边走来走去,细心研究原因。
双首人蛇华相更是老练深沉,根本不走过去,一径凝眸寻思。
冯八公看了半晌,想不出丝毫道理,沉声道:“这事真邪,既然早先火势极猛,为何会变成这样?既不熄灭,也猛不起来?”
双首人蛇毕相道:“不要着急,这件事必有道理,待我想一想这时不单是外面那四个老魔头感到迷惑不解,连屋内的韦千里也因而激起好奇之心,竭尽所能地帮他们思索。
他忖道:“这四个老魔个个久走江湖,眼力自是高人一等,因此如果因为木柴太湿或者生火之处泥土太潮之类的原因所致,早就让他们瞧出来啦,我不必在这上面多费脑筋。但除此之外,是什么缘故?地势太高吗?但早先还旺烈非常呀!”
他想来想去,仍然不通,蓦地双首人蛇毕相朗声道:“兄弟们听着,一定是火堆之下有什么宝贝,性能克火,所以火势陡然减弱。”
那三人听了欢呼出声,都满口称赞起来,跟着就讨论如何挖宝的问题。
韦千里突然吃一惊,摸摸身上那颗骊珠,忖道:“我真是糊涂,分明是这颗骊珠的灵效使然,现在糟极了,他们在地下挖不到,少不得会搜到这边来,却如何是好?”
屋后的长蛇阮伦伸出长臂,迅即地把整个火堆推开七尺远,清理一下灰烬遗迹,便要开始往地下挖去。
忽见那堆火焰自行升起,不一会就熊熊地猛烧起来。
长蛇阮伦大笑道:“这样子就证明地下有宝贝啦!”
双首人蛇毕相皱皱眉头,远远叫道:“你们先把火堆弄回原位瞧瞧。”
长蛇阮伦和矮猿王沈因果真把火堆弄回去,但见火势依然猛烈之极。
这一来他们都弄得呆住,最后还是双首人蛇毕相咕嚷道:“今日此事当真邪门,你们不必挖宝啦,继续烤猪好了。”
他向冯八公招招手,两人回到屋内。
这时韦千里可惨了,原来他陡然间急中生智,爬出去把那颗缅珠埋在门外地下,然后又回到床底下,不久工夫,床底下就热得难耐。
烤了半个时辰,那些老恶人开始大嚼烤肉。韦千里难过了许久,为了要抵抗这等酷热,只好暗暗行功运气抵抗。
要知如果是普通人,这刻早就热出一身大汗而昏过去。但韦千里运功之后,不但逐渐觉得热度减退,进一步更感到自己真气比平常凝固得多。
他哪里知道他练的是正宗玄门太乙气功,有了火候之后,如果能够在酷热酷寒中运功抵抗,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妙用。
到了第二日,韦千里仍然困处床下,他不但不能进食,便溺和活动,甚至连呼吸也得万分注意,不能发出一点点声息。
因此,他只好以最大耐心和专注去调息呼吸,一直运功行气,以免感到饥渴和便急。
第三日又过去了,他越来越感到控制呼吸方面十分困难,其余像最难受的时刻是每日两次屋后生火之时,他就感到好像需要大大的喘息几下,把腹中老是没有调换干净的气体排出去。
但他又迫于无奈,不敢放粗呼吸,只好以绝大定力和全身功力把呼吸练到最细微地吐纳运行。
那四大恶人好像要与他作对,一直不离开此地。第四日还多来了一个耿九公。
第五日再来一个大胖子,此人走起路来脚步沉重无比,当真有山摇地动之势。
韦千里不须出去瞧看,也知道那大胖子乃是胖龙厉七公。
第六日来了两个人,韦千里在底下僵卧不动,正用全副心神和功力调节气息,只因这刻屋后又生起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