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的他的左肩突然溅血,一支银梭裂开血口飞掠而过,他的人这一刹那却已窜到了大厅的一条柱子之后!暗器未竭,相继钉到了柱上!
于谦连随停住了双手,厉声吆喝:“沈胜衣,出来!”
沈胜衣应声竟然一下子窜了出来!
大厅后截这下子几乎已成火海,一条焚烧着的横梁正迎头倒下,他不窜出来才是怪事!
于谦倒是意料之外,手一慢,沈胜衣已窜向厅中的一张八仙桌!
“哪里走!”于谦狂吼,双手疯舞!
一时间寒芒暴闪,暗器乱飞!
于谦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过这样凌厉的出手!
沈胜衣无论再向哪一面移动都难免暗器的阻截!
可惜沈胜衣并没有再移动,只是矮身窜入了桌子下面!
横梁轰然倒下,火屑飞扬!
惊天动地的这一声巨震之中,沈胜衣连人带八仙桌一齐飞起,撞向于谦!
叭叭叭叭的暗器先后击在桌面之上!
桌面却飞快撞上了于谦的身子!
惊呼,闷哼,齐起,桌面,人影,双飞!
于谦撞飞七尺,又再撞上一扇窗棂,砰的连人带窗棂一起飞出厅外!
沈胜衣即时桌后一长身,一挥左手,一道寒光闪电般追击而出!
这是沈胜衣的第三口剑,短剑!
香祖楼就是死在这短剑之下!
这短剑杀的都是名人!于谦死在这短剑下并不委屈!
他的人才跌出厅外,剑就已钉上他的心房,直没入柄!
“好剑!”于谦大叫倒地!
连这个暗器祖宗也脱口称赞,的确是好剑!
沈胜衣相继穿窗而出!
“多谢!”他听得到于谦的称赞,也并没有忘记多谢,只不过这一声多谢于谦无论如何是再也听不到的了。
大厅中又几条横梁在倒下,瓦砾在纷飞,轰轰发发之声不绝于耳,动魄惊心!
火焰已烧穿了屋背,火光更映红了半天。
沈胜衣的面庞也在烈焰中闪光,泪光!
天色渐渐的发白,竹林中朝雾凄迷。
这一片竹林连绵十里,没有柳枝摇曳,没有花影掩映,也没有燕语呢喃,只有—株株参天的竹树。
竹叶苍翠欲滴,—片碧绿,望无边际。
也只有在春天才看得见这种景象。
虽无花香鸟语,竹林中的春色岂非已浓如酒。
置身在这一片春色之中,想来谁也忍不住要在草地上打两个滚。
沈胜衣却是例外,他只是在草地上睡觉,他睡得很甜。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凄凉的笑意,他做的一定不是一个甜蜜的好梦。
要不然他只怕早已醒来。
好梦由来最易醒。
他的面上沾着好几点水珠,只不知是露珠还是泪珠?
朝雾更凄迷。
一阵风吹过,沙沙响起了一片竹涛。
风吹来了狗吠声。
狗吠声越来越急。
一条金毛猎狗狂奔在竹林之中!
狗吠声更急,突然合成尖锐已极的一声,凄厉地响彻林梢!
金毛猎狗冲天飞起,又落下!狗吠声立断!
沈胜衣朝雾中缓缓站起了身子!
银剑已出鞘,剑尖在滴血!
又是沙沙的一阵竹涛。
这一次风中吹来了箫声!
箫声飘忽,仿佛在东,又仿佛在西,依稀在前,又依稀在后。
是点绛唇的调子。
沈胜衣一听就听得出来,相同的调子,相同的箫声,他这已是第三次听到。
这一次的箫声更苍凉。
又是风,箫声混江龙转六么遍,更近了!
沈胜衣半步横移,目光左望。
箫声正是从左方传来。
调转后庭花,吹箫人终于现身雾中。
柳展禽!
几乎同时,两条人影亦分别在沈胜衣身后左右三丈外出现!
左边一个五短身材,面如喷血,衣衫亦是一样,一口没鞘的长刀斜插腰前,刀背上七个金环,叮当作响,慑人魂魄!
右边一个却高瘦得出奇,头上一顶范阳遮尘笠子,灰布长衫,就连面色也是灰灰暗暗的,胸前交搭斜挂着一对奇门兵刃,日月锁心轮!
这两个人一出现,竹林中就平添了一重杀气!
这两个人实在不寻常!
柳展禽一向倚为左右手的“摄魂刀”曾奎。“锁心轮”蒙隼又岂是寻常可比!
三个人同时止步!
调赚煞,箫声袅袅消失在天外!柳展禽双手一紧,玉箫劈拍地突然齐中两断!
“知音已去,知心更已再无人在,我这箫又还能吹给谁听,又还有何用!”
他惨笑,反手弃去断箫,迫视着沈胜衣。
“我若是早一些对你细说分明,你若是早一些对我揭穿身份,这件事说不定都不会发生,错在你?错在我?”
“在你又何妨?在我又何妨?”
“说得好说得好,到今时今日,在你在我都已是一样!”柳展禽仰天一声长叹,“苍天,苍天呀!你又何苦如此作弄他,作弄我?”
沈胜衣亦叹息在心中。
柳展禽目光忽又落下,更凄厉。“于谦,崔群收到的字条是我送去的!”
“我熟悉你的笔迹!”
“他们果然缠住了你!”
“我知道你的用意!”
“他们当然不会令我失望!”
“你以为?”
“最低限度我现在就找到你,这一战若非惨烈非常,你又怎会现在才走到这里来?”
沈胜衣冷笑。“他们并没有给我多少麻烦,费我多少时候!”
“哦!”柳展禽怎会相信。
“我是在这里等你,两个时辰之前我已来到这里,在这里我已睡了足足两个时辰有多。”
“难道你还睡得着!”柳展禽的面色这才变了。
“我还吃得下1”沈胜衣竟是养精蓄锐等在这里。
柳展禽面色愈发难看。
“这叫做以逸待劳!”沈胜衣伸了一下懒腰,“我知道你一夜奔波,滴水未沾唇,片刻也没有睡过!”
“我还熬得住!”柳展禽面上忽然又有了得意之色,“我更替你找来了‘摄魂刀’曾隼,‘锁心轮’蒙奎两人!”
“我认识他们,你当然会先让他们出手!”
“一定会!”
“只不知道他们会否替你卖命?”
“你的钱只要还在身上他们就会!”
“不在呢?”
“我也一样杀你!”曾隼突然插口。
“只是有钱更好!”蒙奎亦在冷笑。
多了沈胜衣,两人已不知做少了多少生意,这一只眼中钉,两人早就想拔掉。
柳展禽拍手大笑。“你听到没有?”
沈胜衣冷笑,一句话也不再说。
柳展禽亦已无话可说。
竹林中又回复一片寂静,杀机却更浓了。
雾更重,这到底是雾气还是杀气?”
两只燕子倏的穿林,一西一东!
刀光突起,匹链也似破空!
西飞的燕子刀光中两断!
日月轮亦同时齐飞,东飞的燕子在霜雪一样的光轮中分成了三截!
暴喝声紧接着东西并涌,就恍如两只魔手一下子撕裂了竹林的静寂!
曾隼蒙奎两人喝声中身形齐展,一西一东飞扑向沈胜衣!
刷刷刷刷,阻挡在两人前面的竹树纷纷断下,沙沙乱倒!
刀到,日月轮亦到!
沈胜衣瘦长的身形在轮影刀光中冲天飞起,左手一伸,抓住了一株竹树,斜挂在半空!
蒙奎猛喝一声好,日月轮一分,竹树断折,倒下!
沈胜衣并未倒下,手一松,凌空飞向第二株竹树!
曾隼狂笑,刀光一闪,第二株竹树立分两截!
沈胜衣飞向第三株竹树!第三株竹树亦在刀光中两断!
第四株,第五株……第七株!
喀刷!第七株亦断折在刀光中!
蒙奎一个箭步窜到第八株竹树之下,只等沈胜衣飞到之前就将竹树斩断!
沈胜衣并没有飞向第八株竹树!瘦长的身子猛一翻折,沈胜衣头下脚上,连人带剑突然凌空飞泻!
银剑闪电一样击下!
曾隼断竹的一刀还未收回,银剑已自他后背穿入,前心穿出!
血,箭也似激射1
惨呼声暴起,惊呼声亦起,蒙奎翻身扑回,日月轮急奔沈胜衣!
血光暴闪,日月轮齐入人身!
沈胜衣刹那间竟已扳过曾隼的身躯挡住了奔来的日月双轮,右掌的银剑亦在刹那撤回,刺出!
冰冷的剑尖笔直没入蒙奎的咽喉!
好快的一剑!
ꆡ一条人影也就在这刹那斜里掩上!
柳展禽!他一直在旁等候,这下他已把握住时机,算准了时间!
他左掌一翻,硬硬的抓住了沈胜衣的银剑,右掌同时拍向沈胜衣的胸膛!
断金手果然厉害!
银剑喀的断折!
柳展禽的右掌亦几乎拍上沈胜衣的胸膛!
忽地他面上的肌肉一下抽搐,脚下一个踉跄,不可能拍空的右掌不其然亦自拍空!
一口剑齐柄钉在他心胸之上!
沈胜衣的第三口剑,短剑!
“左手剑,我竟然忘了你的左手剑!”柳展禽右膝一曲,跪倒地上!
沈胜衣眼中透出了怜惜之色。
“你若是早一日敢这样子面对现实,血一定没有这下子流得这样多,三个人之中虽然一定会有一个痛苦,其他两个一定能够快快活活地生存下去!”
这的确是沈胜衣心中的真实说话!
爱,不一定要占有,他懂得!
柳展禽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半跪在地上,没有作声,也没有动。
突然,他左手一挥,一道寒光飞出,从沈胜衣颈旁掠过,钉在一株竹树之上!
这正是他断金手断下的那口银剑的三寸剑尖!
“你这一番说话若是迟说了片刻,这断剑一定钉入你的咽喉!”柳展禽缓缓地抬起头,渐已混浊的眼瞳中闪烁着异光。
柳展禽并没有夸口,这断剑出其不意之下,的确可以钉在沈胜衣咽喉之上。
沈胜衣相信,怔住在当场。
“旧恨已够多,又何必再添新仇,血已遍地,又何必再洒……”柳展禽大笑而起,狂奔而出。他只奔出了几步,突然一栽,抱着一株竹树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不会,永远不会再起来。
沈胜衣突然亦狂笑起来,狂笑声中他掷出了手中断剑,再也不回头,大踏步而去!
剑插在地上剑已折,恨?
唉,恨难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