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见着百祥,百代满脸灰尘,衣着褴褛,土头土脑,暗道:看来决不致是这两人捣鬼。
心中虽无怀疑之意,但他天生的狂放之性,长鞭一挥,啪地一声,喝道:“站住!”
百祥停下了脚步,问道:“什么事?”
那少年道:“在我未找到伤害我坐骑的凶手之前,你们最好先停下来!”
这少年看去英俊滞洒,堂堂一表人才,但举动言词却是狂妄异常。
百祥大师冷笑一声,正待反唇相讥。
突然听到坐在竹兜上的师兄轻轻咳了一声,施展千里传音之术,说道:“此情此景之下,最好先别和他人冲突。”
百祥大师不敢抗拒,只好退向一侧,垂手而立。
那劲装披篷少年仰脸远眺了一阵,又回过头来瞧了三人一 眼,道:“怪呀,数十丈内不见人踪,难道还是你们两人之中, 有一个暗算我的不成?”
他微微一顿,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你们还没有使在下发生怀疑的地方……”
百祥、百代转头望着一角云天,似是根本没听到那英俊少年说的什么。
那英俊少年望了半晌,仍未发现可疑之人,突然放步向百代大师走了过去。
右手一扬,按在百代肩头之上,冷冷地问道:“竹兜上坐的是什么人?”
百代大师内功精湛,敛气藏劲,浑然有如不懂武功之人,故作惊惧之情,说道:“那上面坐的是小的东主。”
英俊少年只觉手触之处,百代身躯直向下面蹲去,知对方乃不会武功的平常之人。
缓缓抬起右掌 笑道:“他可是有了病吗?”
百代暗暗怒道,好狂妄的小子,日后有了机会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口中却连连应道:“公子说的下错,小的们东主不幸染恙,吹不得山风,故而用布单掩起了身子。”
那英俊少年缓缓转过身子仔细看去,只见一条马腿已经折断,看样子已经是难再上路了,摇了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弃马而去。
百代大师目送那英俊少年去远之后,立时加快脚步,赶入不远处一片丛林之中,放下竹兜。
百忍大师一挺而起,揭开了覆身黑布道:“南阳道上,武林人不绝于途,看样子那姓任的施主倒非是危言耸听了。”
百代遥指着西北方一座突立的山势,道:“那座山就是独山了,南宫世家就在那孤山一角之下,正北方一片连云房舍,就是名闻豫西的玄妙观,如若咱们要掩蔽身份,最好是先行遁入独山,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藏身,或是驻锡玄妙观中……”
百祥接道:“那玄妙观的观主,和小弟交情甚厚,昔年亦是我武林道中之人,但十年前已经金盆洗手,不再问江湖是非,凭小弟和他一番交情,想不致拒咱们于千里之外。”
百忍道:“咱们南来的行踪,愈是隐秘愈好,玄妙观主的盛名甚大,咱们还是进入那独山之中,找一处隐秘地方隐身!”
百祥、代齐齐一挺胸膛道:“师兄说的不错,咱们走吧!”
百忍一撩覆身黑布道:“眼下天色尚早,这片丛林,还很隐秘,小兄在此等候片刻,两位暂时去打听几件事情,待日落西山之后,咱们再进入山中不迟。”
二僧齐声说道:“我等恭候裁示。”
百忍大师道:“百祥师弟,你去打听一下那玄妙观中的住持是否还是三绝道长?”
百祥道:“如若是三绝道长,可要他赶来拜见师兄吗?”
百忍道:“不用了,只要打听是不是三绝道长,回我一声,也就是了。”
百祥也不再问,飘然而去。
百代忍不住问道:“师兄可是要小弟先去查看南宫世家中的情形吗?”
百忍道:“咱们途中所遇,似都是武林中人,也许南宫世家早已被闹得天翻地覆……”
百代道:“小弟这就去查看一下,立刻回报师兄……”
百忍似是早已在竹兜之上想好代筹之事,低声嘱道:“最好是不要和人冲突动手,深得一些虚实,立时回来。”
百代应了一声,急急奔了过去。
这是一片很小的杂林,总共才不过一亩方圆大小。
百忍大师站了起来,缓缓在林中踱着步子,显然,他内心已开始有着焦急。
大半天的时光,百忍一直在不安和焦急中度过,直到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百祥大师才赶了回来。
百忍微微一皱眉头,道:“怎生去了这久时光?”
百祥道:“小弟在观外徘徊了半个下午,两度开口和人讲论观中之人是否是三绝道人,哪知对方竟然摇头不知。”
百忍道:“有这等事吗?”
百祥道:“别人不说,小弟又无法勉强,只好在观外徘徊等待下去。“百忍道:“你一直没有问出来吗?”
百祥道:“后来,小弟相询观中一位道士,才知道观主仍然是三绝道兄……”
百忍道:“那很好,必要之时,咱们也可请他相助一臂之力。”
百祥道:“不过,三绝道长已有三四年未露过面了,虽是观中之人,也是从未见到过他。”
百忍道:“为什么”
百祥道:“这就是小弟的不解之处了,本待闯入观中一查究竟,唯恐暴露身份,坏了师兄全盘的计划,不敢擅自做主,只好作罢而返。”
两人谈后之间,百代大师也走了回来。他似是走的十分困倦,仍然不停的微作喘息。
百忍吃了一惊,道:“怎么?你可已和人动过了手吗?”
百代摇头接道:“没有!”
百祥接道:“那怎生如此困倦呢?”
百代道:“虽未和人动手,但却被迫逐了半个下午。”
百忍道:“什么人?”
百代道:“不认识,但八成是南宫世家中人,他似是诚心要和我冲突,对我一直紧追不舍。”
百祥道:“你如可摆脱了他?”
百代道:“小弟被迫之下,忽然灵机一动,逃入了独山之中,借山势和他竞赛了一段时间的脚程,直待摆脱了那追踪之人,才匆匆赶回此地。”
百忍长叹一声,道:“山河依旧,只怕人事……你们快些食用些干粮,养养精神,也许咱们今晚要闯一闯南宫世家。”
百代沉吟了一阵,道:“师兄先请恕弟鲁莽之罪。”
百忍微一愕 道:“什么事?”
百代说道:“师兄接掌门户之后,亦曾三令五申,约束我少林门下弟子,不得妄生贪图三宝之念,相犯南宫世家,以重师长的约言……”
百忍道:“不错 有这件事。”
百代道:“但师兄此刻却佛驾亲征,赶来此地,不知为了什么?”
百忍左右回顾了一眼,长叹一声,说道:“小兄来此,决非为贪图三宝,我要查证几件事情,这件事关乎着今后武林整个的劫运……”
他仰首望着西下夕阳,接道:“不过,这件事目下我也难具体地说出详情。”
百祥缓缓点头,肃然地说道:“三绝道长的久不露面,使小弟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各大门派掌门人亲笔的约法,使南宫世家充满了神秘,武林中人无不知晓这一家人,但求诸江湖,却又没有一个人了解到这个世家。”
百忍大师道:“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用意了。这数十年来,南宫世家的际遇,可算得江湖上最凄凉的一件恨事,数代子孙尽皆被人杀死,尸骨无存,如石经海,但一直未听过南宫世家有什么复仇的举动……”
忽听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一个枯瘦矮小,身穿灰衣之人,缓步向林中走来。
那人似是已发现了百忍大师等三人,陡然停了脚步。
百代挺身而起,沉声喝道:“朋友!不要走,既然照上了面,何不请来一谈。”
他身着俗装,学用江湖人物口气。
那枯瘦矮小的灰衣人略一犹豫,大步走过来,双目中神光炯 炯,打量了三人一眼,道:
“谈谈也好,不知有何见教?”
百忍大师甚少在汀湖上走动,虽然名动武林,但识他之人却是绝无仅有。
百祥、百代都穿了俗装,掩去了庐山真面。
那矮小之人打量了三人甚久,似是仍然想不出三人身份,不禁微微一皱眉头。
百祥微微一笑 道:“看阁下这身穿着形貌,颇似名满江湖的神州二鬼,不知在下猜的对是不对?”
那枯瘦之人心头一震,但表面之上却仍能保持着镇静之色说道:“不错,在下包方,恕兄弟眼拙,看不出诸位的来历。”
百祥淡然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包兄随便称呼就是。”
包方冷笑一声,道:“神州二鬼素来不和不相识的人物往来,恕兄弟不能奉陪。”
转身一跃,人已到丈余开外。
百代大师振袂而起,沉声喝道:“站住!”
余音未绝,人已追到包方身后。
包方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身法。”
口中却冷然喝道:“怎么样?”
百代拱手一笑,道:“除了在下等自报姓名之外,不知还有何等方法,才能留得包兄的大驾?”
包方道:“兄台口气如此狂放,想必是身怀绝技之士了。”
百代笑道:“过奖,如若除了自报姓名,还有其他方法留下包兄,在下极愿请教。”
包方纵横武林,几时吃过这等讥讽,怒声喝道:“你是存心找我的麻烦了。”
缓缓举起右掌。
一抹夕阳透林而入,只见包方举起的右掌一片乌黑。
百代微分一笑,道:“江湖上盛传神州二鬼一练铁砂掌,一练朱砂掌,包兄的掌指如墨,想是练的铁砂掌了。”
包方心头既惊又闷,暗暗忖道:我包方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当真都是白走了,对方不但能说出自己姓名,而且还能数说出神州二鬼的武功。但对方的来历,自己却是一片茫然。心中惊异,举掌难发。
百代拱手一笑,道:“包兄请啊!”
脚下不丁不八,分明未把包方放在眼中。
包方只觉一股怒火,田心中直冲上来,大喝一声,一掌劈下。
百代闪身一避,巧快的让过一招,笑道:“在下奉让三招。”
包方怒道:“哪个要你让了?”
双掌急挥,连环攻出。
百代又让了两掌,才挥手反击,施出少林寺十二擒龙手,封穴断脉,迫得包方手忙脚乱,一个失神,被百代大师扣在左腕脉穴之上。
包方呆了一呆,望着百代说道:“包其人半生江湖生涯,遇上高手无计其数,但却从未十招之内落败过。”
百代笑道:“包兄承让,在下只求包兄答应一事,立时放任包兄而去。”
包方道:“神州二鬼,自负机警,今天算是被人装入闷葫芦中了,你且说什么事?”
百代道:“在下只求包兄答应,离开此林之后,不要谈起相遇我等之事。”
包方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兄弟答应。”
百什笑道:“江湖上人,最重诺言,一言出口,铁案如山,包兄请便吧!”
松开了包方在腕,抱拳相送。
包方冷冷地望了百代两眼,转身急急而去。
百忍大师望着百代笑道:“处理江湖上纷争之事,小兄实是望尘莫及两位师弟。”
百代淡淡一笑,道:“神州二鬼,凶残成性,武功也不算弱,最霸道的还是满身绝毒暗器,白道中人提起二鬼,无不头疼,今日肯这等负辱而去,主要的是摸不清咱们来路,再被小弟施展咱们镇山绝艺十二擒龙手,五合之内便已扣拿住他的腕脉,先声夺人,使他尽失斗志,事后再好言相送而去,谅他不致宣泄此事。”
百祥道:“神州二鬼一向是贼不空行,而且焦不离孟,锤不离秤,这次远来南阳,又是放单而行,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百忍望望天色,说道:“此林近傍官道,来往人等极是混杂,现今距天黑还有一段时光,难保不再有人来此,咱们得找个僻静之处,既可养息一下精神,亦可避人耳目,免得再多惹是非出来。”
百代道:“僻静处倒有一个,只怕师兄不肯前去。”
百忍忖道:“在什么地方?”
百代指着一模大树,笑道:“那大树之上,倒可隐秘行踪,但师兄一派尊长,岂可……”
百忍笑道:“此又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通权止变,有何不可?”
当先纵身而起,跃入大树之上。
百代、百祥相视一笑,收好竹兜,也纵身跃上大树。
就在三人隐入大树不久,突听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声,传了入来。
紧接响起包方的声音,道:“唐老前辈,这林中不直藏身咱们换个地方算了。”
他说的声音虽高,但那答复之言,却是微不可闻,只听连声咳嗽渐止,想是包方拗不过那人,齐齐入林而来。
百代拨开一丛枝叶望去,只见包方和一个身着土市裤褂的老妪,并肩行了过来。
那老妪黑巾包发,脸上满是尘土,手握竹杖,缓步行来,看去老态龙钟,土里土气,但却无法遮掩去她那两道精芒暴射的眼神。
包方目光转动,不见百代等人,立时一挺腰杆,停下了咳嗽之声。
那老妪回望了包方一眼,道:“这林中不是很清静吗?”
包方道:“此林距官道不远,只怕有人撞了进来。”
那老妪抬头望望茂盛的枝叶,道:“咱们躲在树上,纵然有人入林,也就不会看到了。”
竹杖一顿,一式潜龙升天,笔直升起,足有两丈多高,手中竹枝一接枝干,人已斜斜落到一丛密林浓叶之中。
百代大师看得暗暗赞叹,心道:好俊的轻功 不知何人有此身手。
包方紧随而上,也隐入了一片浓密的枝叶之中。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倦乌归巢,不少鸦雀飞回了杂林。日月轮转,斗转星移,天色已到了二更时。
只听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惊飞起三五宿鸟,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行动了。”
两条人影由一株高大的榆树上跳了下来,匆匆而去。
就在两条人影去后不久,百忍、百样、百代三人也紧随着跃落实地。
百代大师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黑色的绢帕,递给百忍大师,说道:“师兄请取此帕,掩去本来面目。”
百忍大师微微一笑,道:“你想得很周到。”
接过绢帕,包起头脸,只露出一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