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忍大师道:“只怕老衲目难识人,选才难中人意。”
百代大师接道:“此洞之中,现有名医,任施主如若当真受了重伤,何不请他们会同诊冶一下?”
任无心摇摇头,道:“我不能冒这个险。”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一身系武林安危,岂可轻易言死,名医下药,再加上任施主精深的内功,想来不难痊愈。”
任无心道:“正因为在下身负责任重大,才不敢冒请他们下药之险……”
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倒出四粒绿色的药丸,吞入腹中。
对这位神秘的年轻人,百忍和百代都已有七分敬重,三分畏惧的感觉。
他多才多艺,布衣啸傲,谜般的身世,绝代的才华,仁心侠胆,铁骨柔肠,似是武林中豪侠的美德,都已为他占尽。
偏是又生得如临风玉树,风采不可逼视,
面对这样一个神奇人物,使两个少林高僧,也有着相形见绌之感了。
百代大师常年在扛湖上走动,看那药丸颜色惨绿,不似治疗伤势的丹药,忍不住问道:
“任施主,你眼的什么药?”
任无心黯然一笑,道:“毒药。”
百忍讶然惊叫道:“毒药……”
任无心道:“不错,毒药,大师,俗语饮鸩止渴,这句话正是在下此刻的处境……”
百忍大师心地慈善,听任无心服用的是毒药,早已惊慌无措,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以……”
任无心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必须要留下有用的生命,所以,我不能冒险疗治伤势……”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愈解说,老衲也实在愈迷糊了。”
任无心道:“我受伤奇重,如若要疗治伤势,势非要冒生命的危险不可……”
百忍大师道:“古人天相,我佛有灵,必佑施主。”
任无心道:“若事出大师的意料之外呢严
百代大师接道:“那是天道了。”
任无心道:“两位大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唉!我当时虽然中她一击,但却未料到,竟然是如此的沉重,初时在下并无告诉两位大师受伤之意,但此刻不行了,我必得把身后之事,托付两位。”
百忍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么说将起来,任施主服食那毒药之后,也是难以活了……”
百代大师接道:“横竖都是一死,何不冒险疗治一下伤势呢?”
任无心正色说道:“死不了,我只要能把这百数粒毒丸服完,人就不会死了……”他脸上突然泛现起一股恐怖的疑惧,剑眉连连的耸动,接道:“不过,我的躯体虽然还活在这世上,可是我的灵智和魂魄,却远远的离开了人间,说我是一具行尸走肉也好,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也好……”
百忍大师愕然接道:“任施主,这个,这个……”
任无心又从瓶中倒出了六粒绿色的药丸,放入口中,吞了下去,接道:“大师不用惊慌,我虽然失去了灵性,但却保存了我的武功……”
百代大师摇摇头叹道:“如非贫僧亲眼看到了南宫世家中那些恐怖事物,这些话,实叫贫僧难以置信。”
任无心接道:“因此,我必须找一个可信可托之人,因为失去主裁自己灵智之徒,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
百忍大师似是已听出一些端倪,脸色忽然大变,愕然道:“任施主,难道你要仿效南宫世家中那些永存于棺木之法,以保存武功……”
任无心惨然一笑,道:“不错,服完这百粒毒丹后,我的伤势即将为绝毒的药力托住,不但不会再恶化下去,且将逐渐的开始好转……”
百忍、百代都听的愕然一怔,暗暗忖道:“只闻下药医病,尚未听到用毒药疗病之事。”
任无心似是已看出两人的怀疑之情,不待两入反问,接道:“物极必反,极刚则柔,这药物虽然非我调制.但决然不会有错,两位大师不用怀疑了……”
他脸色突然转变得十分严肃,接道:“我服完这瓶药物之后,身体或将发生变化,两位请将我放入一具棺木之中,寻一处阴寒之所置放,但必须在那棺木上,开一处极小的透风孔,两位最好守在那棺木之侧,不要让虫蚁恶兽,侵伤到我的身体,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请打开棺盖,如若那时我身上能生绿色的短毛,这药物已有效用,万一不幸,尸体有变,两位就任选一处风水之处,把我埋了起来,也就是了……”
百忍大师突然站起来,道:“任施主的仁侠胸怀,老衲虽然敬佩,但此等怪力乱神之说,老衲实难相信,如若任施主能够信得过老衲,还是遵循正规,早些设法疗伤,老衲愿以千遍金刚经,祈祝任施主伤势早愈。”
百代大师接道:“邪门旁径之学,或有其诡异之处,但那终非正统武功,难望身承大统,贫僧亦愿任施主早日从治疗调息之法着手,我们师兄弟愿以全力护法,保护你疗伤时的安全。”
百忍大师接道:“这盒药丸,纵然是确如任施主所说,当真有保全你的身体之能,但一个灵智闭塞,行事茫然,无善无恶观念之人,纵然是活在世上,与死何异,古往今来,又有凡人能活过百年,但他们的声誉功业,却能永传后世不朽,任施主胸罗玄机,才华绝代,尚请三思老衲之言。”
任无心似是已被百忍六师说动,默然不语。
百代大师接道:“南宫世家那迷魂牢的恐怖,凡是涉足其间之人,无不惊心动魄,有如入鬼域之感,任施主虽然出道江湖不久,但短短的一段时日当中,已在武林中建立了崇高的地位,岂可旁走邪径。”
任无心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两位大师之言,字字金玉,捣地有声,但在下亦有难以言喻的苦衷。这药丸虽然剧毒,但它却调和了百毒而成,百种剧毒,相冲相克,使之产生出一种奇妙的作用,那就是麻痹了人的神智,却坚强人的身体,自然在下服药之前,要告诉两位大师控制我的办法,只要两位心无恶念,在下亦不致沦落武林……”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打断了任无心未完之言。
百代大师霍然而起,探手抓住了案上古剑,厉声喝道:“什么人?”
喝声中,左手一按桌面,飞跃而起,横剑挡在门口。
只听柔音细细,室外响起了一个娇细的女子声音道:“我。”
虽是短短的一个字,但细润娇美,动人至极。
但室中的百忍、百代大师,却是听的头皮发炸,心神震颤,那柔柔细声,入了两人之耳,如降春雷,
百代举起衣袖,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喝道:“你是谁”
一阵香风拂面,门口处俏生生站立了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妇。
百代大师长剑疾挥,划出了一道银虹,封住了门户,道:“女施主……”
忽然住口不言,长剑陡然变了一招“潮泛南海”,颤出一片剑花,直刺过去。
原来,百代大师已看出来人正是南宫世家中五代寡妇中的一人。
那黑衣少妇娇躯疾闪,避开了一剑,喝道:“住手,我要见任相公。”
任无心霍然站起,沉声喝道:“大师快请停手。”
百代应声而退,手中仍然平举长剑,暗运功力,凝神戒备。
任无心举手一挥,道:“四夫人。”
那黑衣妇人缓步走入石室,两道锐利的目光,凝注在任无心脸上,瞧了很久,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受了伤吗?”
任无心点点头,道:“我中了她一掌。”
那黑衣少妇点下点头,道:“我知道你和她动上了手。”
任无心奇道:“夫人何以得知是在下和她动过了手?”
那黑衣妇人道:“我见到她衣服上被长剑划破了两道口子,就想到定然是你了,果然被我料到……”
她的脸色,突然间变的十分严肃,缓缓扫了百忍、百代一眼,倏然住口不言。
任无心凄凉一笑,道:“四夫人有话尽管请说,在下的伤势甚重,只怕已难久于人世了。”
那黑衣妇人道:“这两位和尚不妨事吗?”
任无心摇摇头,道:“不要紧。”
那黑衣妇人严肃地说道:“幸好轮到我守值,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百忍大师急急接道:“听夫人的口气,任施主的伤势,似是尚有救?”
黑衣妇人缓缓点头,道:“如若无救,我也不会来了,不过,我尚有二个时辰的轮值时光,此刻寸阴如金,无暇对你们解说内情,咱们必须得立刻动身。”
百忍大师茫然地问道:“到哪里去?”
那黑衣妇人目光一掠任无心,道:“帮他疗伤,”
对南宫世家中人,百忍和百代,都已生出了极深的戒心,听她说出此等之言,登时有一种茫然无措之感,四道眼光,一齐凝注在任无心的脸上。
任无心淡然一笑,说道:“在下承蒙四夫人多方相助,感激不尽……”
那黑衣妇人似是已耐不住,满脸焦急地说道:“任相公可是不相信我吗?”
任无心答非所问地说道:“夫人的闺讳,可是陈凤贞吗?”
那黑衣妇人先是微微一怔,继而黯然说道:“他都告诉你了吗?”
任无心道:“非是在下不肯相信夫人,实因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不得不多加小心……”
探手入怀,摸出一截玉簪,道:“夫人可识得此物吗?”
陈风贞两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那半截断簪上,看了两眼,忽然流下了两行泪水。
她美丽的脸上,泛现出一片凄苦的神情,缓缓从怀中摸出了一截断簪,托在掌心。
轻伸皓腕,取过任无心手中断簪,接在一起。
这两截玉簪,分明是用一根玉簪折断,两截合璧之后,天衣无缝。
情势的变化,大大的出了百忍、百代大师的意外,不禁呆在当地。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陈凤贞才似由往事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缓缓把玉簪分开,一半还给了任无心道:“时光不早了,咱们得快些走了。”
任无心收好了半截玉簪,放入怀中,道:“四夫人要如何疗治在下的伤势,可否先行见告?”
陈风贞道:“解铃还须系钤人,据我所知,南宫世家中还没有解救的药物……”
百代大师讶然说道:“怎么?咱们要去见那妖妇吗……”
他似自知失言,倏而住口不言。
陈风贞目光一掠百代,说道:“不错,她确已和常人不同了,常人所无法练成的武功,她都能练成,唉!个中之密,我虽然知道不少,但还未能全盘了然……”
语音一顿,急急接道:“咱们得快些走啦!再晚来不及了。”
任无心低声说道:“两位大师是否有意同行?”
百代大师道:“如若是不妨事的话,贫僧极愿相随你去,开开眼界。”
遥遥传过来陈凤贞的声音,道:“两位如不放心,不妨相护随行。”
话说完,人已在六七丈外。
百代低声对百忍说道:“师兄,咱们去见识一番吧!”
紧随任无心,向外行去。
陈凤贞当先带路,出了洞口,立时放腿而行,身法疾快,奔行在荒凉的山道上。
百代大师对南宫世家中人,一直存有戒心,虽然这陈凤贞早巳叛离了南宫世家,但他仍然不敢松懈戒心,暗运功力,蓄集内劲。
行约七八里路,出了山区,到了一个荒凉的山崖下面。
只见三间茅舍,依山势建筑而成。
陈凤贞大步行近门前,轻轻互击三掌,木门呀然而开,迎出来一个长发披垂的少女。
百忍大师凝目望去,夜色中,仍然隐隐辨出正是叶湘绮。
陈凤贞横里跨开一步,道:“请进吧!”
百代大师一侧身,当先而入。
陈凤贞仰脸望望天上的星辰,道:“咱们只有一个时辰了。”
举步进了茅屋。
百忍大师只觉南宫世家中人,天性上似乎都有着一种冰冷之气,虽是亲如师友,看来也好像毫无亲善之感。
火光一闪,点亮了一支白烛,房舍中登时一片通明。
陈凤贞熄去手上的火折子,低声对任无心道:“任相公,我虽然知道南宫世家中不少隐秘,但非全盘了然,能否疗治好你的伤势,细想来全无把握,这要看你的运气了。”
百忍大师一入室门,立时留神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只见这三间房舍,除了一榻一桌一张竹椅之外,别无长物,木榻上有一条高高隆起的黑色布幔,上面似是睡着一个人。
任无心淡然一笑,道:“这个在下自是不能责怪夫人。”
只见陈凤贞不再言语,冷峻的目光.扫掠了百忍、百代一眼,缓步向木榻走去。
百代大师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低声对百忍大师道:“如有惊变之事,师兄请保护任施土夺门而走,小弟对付南宫世家中人:”
只见陈凤贞揭去那床上黑色布单,果然木榻上仰面卧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
百代暗中凝神看去,发觉陈凤贞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着,显然,她心中正有无比的惊惧。
荒凉的房舍,荧荧烛光,四周一片沉沉夜色,这景象给人——种诡奇的恐怖之感。
连百忍、百代,那等修养有素的高僧,都不禁由心底冒上宋阵阵的寒意。
只见陈凤贞两只皓腕,在那侧卧在木棕上的黑衣女于身上,不停移动了一阵,陡然向后退开三步;
她的动作熟练迅快,那侧卧在木榻上的黑衣女于,突然挺身坐了起来。
那是个面目清秀的女人,圆圆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樱口柳眉,只是面色惨白的不见一点血色:
她举起左手,理一下长垂的秀发,右手却戴了一个长长的黑色手套。
陈凤贞幽凄一笑,道:“这就是我那婆祖,费尽了三十年心血,培养出的毒人,在她那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上,不但蓄蕴着举世无双的奇毒,而且她的武功,举世间也难以有人抗拒……”
只见那黑衣女人缓步走下了木榻,举步向前行去。
她长的娇美柔弱,极尽纤巧玲珑之妙,只是全身上下,似是笼罩着一股冰冷阴寒之气。
百代大师眼看她直对自己行来,不禁侧抽一口冷气,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陈凤贞突然合掌当胸,低垂眼帘,喃喃低吟不绝。
百忍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