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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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 系列- 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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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下,”辟邪看了兄弟一眼,自顾自盛起滚烫的蛋炒饭,“先回去躺着!”

    饕餮可怜兮兮地跟在他后头,看着他端着饭去客厅里找萧音。

    然而,找遍了都不见人。客厅和卧室里黑灯瞎火,若不是他们两个都有超过凡人的能力,早就会被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绊倒。他知道无论如何情况下,辟邪都是不会动手伤害人的,那么发飙的必然是前任织梦者了。

    看来,他实在也不必羡慕辟邪:这个女人的脾气,似乎比艾美那丫头还大啊。

    “你们…吵架了?”好容易克服了嘴里的异物,饕餮含糊地发声。

    “嗯。”辟邪沉着脸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饕餮跟在他后头,看着他一道道门的寻找过去,忍不住好奇:“为什么吵?”

    辟邪回头瞪了这个多嘴的兄弟一眼,胖山羊在他的眼光里耸耸肩。

    “她想重新开始写东西,而我不许她再写。”证实了女主人不在这套房子里后,辟邪开始推开玄关的门,前往温室花圃,他知道妻子一旦生气,就会一个人躲到花房里去对着花木自言自语,他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昨天我撕了她的手稿,她就开始拿东西砸我,然后整整一天没和我说话。”

    “她还在写东西?”连饕餮都吃了一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她的精力不是已经耗尽了么?”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若是再不停止用脑,勉强动用精神力,这里就会彻底坏掉!”

    “那已是一种习惯……”辟邪苦笑起来,“就像呼吸,睡眠一样必不可少。”

    这一年来,他象戒毒一样的逼着萧音戒掉写作的习惯,换来却是她越来越暴躁的脾气和频繁的争吵。她如扑火的飞蛾一样,不能停止生命里那一场书写和编织;而他却仿佛一个守火者,一次又一次地将她从火焰上赶开,不让烈火舔拭她的羽翼。

    ——他们之间有过多少次争吵啊。

    他不能失去她,所以绝不允许她继续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生怕她生命之火因此而熄,就将独自面对这宇宙洪荒千万年的寂寞。

    然而她却有着惊人的执着,宁可死亡也不愿放弃。

    织梦者有她们的宿命,只为那一袭梦之华衣而生,梦碎即死。她们在短促的一生里,体会过几生几世的悲喜跌宕,但也透支了几生几世的精力,往往都会早夭——千百年来,又有多少具有那种天赋的人在心力交瘁之后,咯血死在黄灯古卷之下?

    想起迟早艾美也会变成和萧音一样,饕餮忽然觉得牙又疼了起来,龇牙咧嘴地跟着辟邪穿过了花园:“还真是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啊——大陆都沉了,你们两怎么还在折腾?”

    两人穿过花木向着房子走过去,温室花房里果然有灯光,依稀看得到萧音独坐花下的侧影,美丽的藤萝舒缓地下垂,开着细小的白花。女子微微仰着头,仿佛又在对着满屋子的花喃喃自语——饕餮只是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种宁静的图画里,隐约有什么不对。

    辟邪的脸色也有点变了,端着那碗蛋炒饭,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一枝垂落的白花拂过羊角,嘀咕着的饕餮忽然怔住了。

    “辟邪!”他脱口叫了兄弟一声,声音略微变了调。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忽然相通了什么,某种不祥的感觉如闪电般贯穿他的心。饕餮来不及等兄弟回答,瞬间发力,跃上了夜空,扑向温室。同一个刹那,辟邪也已经点足扑出。

    然而,已经晚了。

    温室里传出了啪的一声响,灯光忽然熄灭了。

    在灯光熄灭的前一刹,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萧音身侧的那株藤萝陡然扭曲变异,下垂的枝条一起扬起,变成了无数双雪白的臂膀,牢牢的抓住了她!

    “女萝!”辟邪脱口惊呼,手中的盘子跌落在地。

    顾不得被邻居发现的危险,年轻的医生瞬间现出了本体,和饕餮一起直扑向那个温室。温室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当然,这无法阻止他们丝毫。

    阻止了他们步伐的,是萧音说出的话:

    “辟邪,别过来。”

    他的妻子凝视着他,眼神悲哀却又坚决:“我想跟她们走……去创造另一个新的世界。”

    “不要!”他脱口叫起来了,“你会死的!”

    “那么,就让我死去好了。”萧音微笑起来,长久苍白疲倦的脸上有一种期许,那一瞬间,她又焕发出织梦者所有的光辉,“如果能死在自己的梦里,那也是织梦者应该的结局。”

    如果停止那一场书写,“沉音”便会永远的死去了,她身体里的一半生命将随之枯萎。而剩下的那一点凡俗灵魂,又能做什么呢?除了书写,她一无是处,连一顿饭都无法做好,必须活在辟邪的羽翼之下。而辟邪所倾慕的那个名为沉音的织梦者,则早已死去了——他只是靠着追溯那个幻影,继续迁就着现在这个庸俗的凡人罢了。

    她是爱他的,但是她的爱,不能在连“自我”都没有了的时候依然独立存在。

    对这个世界而言,“萧音”的存在犹如蝼蚁。她并不愿成为一只蝼蚁,在安适平淡的家庭生活柴米油盐里,过完剩下的岁月。

    ——哪怕身旁有神袛的陪伴。

    “别废话,快!”饕餮显然知道了周围那些女萝们的意思,一声断喝,便往萧音身侧扑了过去,利爪一挥,几条抓着萧音的“手”骤然断裂,流出殷红冰冷的血。

    然而,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遇到了某种旗鼓相当的抵抗。

    微微一惊,那雪白的藤蔓忽地从地面上消失,缩入了土里。

    ——连带着上面前任织梦者,一起消失在两个神袛面前。

    辟邪从头到尾都在犹豫,不知如何在妻子的意愿和自己的意愿之间作出选择。饕餮却不能眼看着有人在面前公然这样,迅速地看了辟邪一眼,立刻冲了出去,掠上高空。

    然而,就在短短一瞬间,那些雪白的女萝都消失了,带着萧音一起杳无踪迹。他站在高空逡巡,脸色苍白: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东西可以在他们两人面前,从容将萧音掠去!那是什么样的力量?无论是狻猊,嘲讽,甚或任何一个如今守护七大洲的其余七神,都无法做到!

    而这个宙合内,又有什么的力量、能够强过龙生的九子?

    “倒也未必比我们强。”辟邪比饕餮冷静得多,足踏浮云掠上了高空,俯视着脚底下沉睡中的云泽城,喃喃,“只是,正好和我们的力量相生相克……”

    “相生相克?”饕餮愣了一下,寻思,“你的意思是说——”

    “是海皇。”化为猛兽状的辟邪往东方的大海里眺望,眼里有了冷芒,低低,“带走萧音的,是海里沉睡了几千年的鲛人之王……只有他,能继承龙的力量。”

    九大神袛虽然强,但始终是龙神的儿子。

    而将九子派出守护九大洲、成为陆地之王后,龙神依旧停留在它海洋的领地里,保佑着海的子民。数十万年来,洪荒更替,龙神也经历了几世几劫,不停轮回复生——然而,龙之一族的嫡系力量,始终被保留在那片蓝色里。

    能克制九大神袛力量的,同样只有来自海国的龙之嫡系。

    “他妈的!”饕餮彻底明白过来了,脱口骂,“那些鲛人也要复国?”

    骂了一句,他的脸色忽然变了:“糟了!”

    巨大的山羊迅速往回扑,根本来不及和兄弟多说一句话——

    连前代织梦者都不放过,那么这些鲛人,又怎么会放过艾美?

    -

    又晚了。

    凭着对古玉的感知,饕餮追索到金水桥旁时,却失去了踪迹。

    星光璀璨,月色如水,大海在星月下微微摇动,无边无际。

    如此博大,如此深邃——就算是他和辟邪这样的神袛没入其中,也会毫无踪迹吧?何况那个十八九岁的丫头片子。

    “这个拎包,不是死者的!”月下停着一辆警车,有一群人在喧嚣,其中一个翻检着一个米色的巴宝丽大拎包,从里面拎出一件女式的内衣。饕餮一眼认出那是艾美走时随身带着的包,一惊,立刻瞬移过去,隐了身,站在那个警官身旁。

    那些人是围着被浪冲上沙滩的一具尸体忙乱。饕餮的眼神忽然微微一亮:

    那一张脸,赫然便是昨日白天那个看到女友跳楼的下属!

    虽然因为高空落水的巨大冲力,而让七窍里都沁出了血,身体也被在水中浸得发白,可脸上却依然看得出一丝释然和坚决,情深无悔——银发的邪魔忽然间有略微的动容,侧过头去不想再看。

    只隔了一日,他也选择了跟随而去么?

    那个早已湮灭的海国里,有个传说:在月明星稀的夜里,任何人类如果报着必死之心跃入大海,那么就能到达鲛人们的国度——那个位于碧落海璇玑列岛上的海市。而此刻Johnson脸上这种释然的笑容,仿佛是在拥抱一个新的永恒国度。他,在坠落的那一刹那,看到了那个轰然洞开的世界了吧?

    很久以来,他都觉得殉情只是这个世界上古老的传言罢了。

    饕餮穿过那些人群,在尸体旁俯身查看,拈起了一个细小的东西,眼神凝聚——一支纤细的藤萝,在死人湿漉漉的发中悄然绽放:鸾鸟羽毛一样的叶子,开着雪白细小的花朵,纯洁如雪。断口上,有淡淡的血色。

    这种花,他在金瑞大厦Lydia坠落现场,也曾看见过。

    “女萝。”旁边有人低低说了一句。诧然抬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兄弟。

    “艾美也是被海皇带走了。”辟邪眉头紧锁,远眺着大海,手指渐渐握紧,“那些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海国,和云荒一起毁灭已经很多年了。

    那是一场天塌地裂,无数苍生死去,连神袛都无能为力。

    九洲之一的云荒一夜之间沉入海底,而原本位于深海的海国,却在地壳的剧烈运动下隆起,暴露在空气里。岩浆流出,火湮灭了大地。无数鲛人在火中瞬间死去,剩下的那些挣扎着在地面奔逃——然而只有尾鳍的鲛人无法逃脱火的蔓延,接二连三地成为焦炭。

    守护大海的蛟龙竭尽了最后的力量,投身地火中,以身躯堵住了涌出岩浆的裂缝,并以自己的脊梁架起了一座桥梁,另一头通往大海,让海皇护着一部分子民逃回了海中。

    那,便是今日横亘于东海、直通往大海深处的腾蛟山脉。

    ——然而,即使那些幸存的鲛人回到了海洋,可那里已然没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到处是一片新沉入海底的废墟,充满了云荒人的尸骸和血污;海藻没了,珊瑚礁没了,鱼类都在瞬间灭绝。绝望的鲛人们在饥饿和污秽中渐渐消失了踪影。

    海国,终于和远古的云浮羽民国一样,彻底在历史中消失。

    外传之二:《织梦者续》中

    “我不管那群死鱼想干什么!”饕餮的怒火显然是到了爆发的极限,将那截雪白的藤蔓碾的粉碎,咆哮起来,“敢在眼皮底下动老子的人!以为是父族老子就会手下留情?”

    邪魔的愤怒,在瞬间让整片大海汹涌!

    星月刹那无光,黯淡的天幕下,大海黑沉如墨,卷起了狂风。海岸上勘查案情的人看着猛然间扑向海滩的大浪,惊呼着后退,扔下了那具尸体。

    “别冲动。我们还不知道海国如今在水下哪个地点。”在十几层楼高的巨浪扑到海滩上时,辟邪抬起手,凭空凝定了那一波巨浪,对着身边的兄弟低声道,“——你这样乱来,会惊动大哥的。”

    守护着这片如今被称为亚细亚大陆的,是他们九个人中的老大:蒲牢。

    虽然脱离神袛的行列做了邪魔,然而显然这个兄长还存留着往日的威严,正在发怒中的饕餮也愣了一下,冷静下来。他迅速地用手在面前抹开了一面水镜,往里看了看,舒了一口气:“没事。老大他正在维也纳听音乐会呢。”

    九子之老大蒲牢,性喜音乐。上古战国时,每次听到人间钟声乐曲就忍不住化身下凡,趴在编钟上偷听——因为被人类发现,所以至今他的形象还被装饰在大钟的钟纽上。

    然而千年来,老大也是与时俱进的,如今的口味已经从黄钟大吕、变成了去维也纳听卡拉扬和小泽征尔,近年又迷上了现代音乐。

    “咦,身边换人了?居然不是那个唱起歌来可以撕破我耳膜的女高音了?”饕餮本来只想确认一下老大的位置,可天性好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记忆中,那个威严沉默、只爱静静倾听音乐的蒲牢,对于人世怀有无比的深沉热爱,而他唯一肯接近的、也是世间用用最美妙歌喉的人类——比如那个红极一时,被誉为“可用歌声和苍穹对话”爱尔兰女歌手梅灵。

    然而身为神袛的兄长恪守着人神界限,人类只能成为他的“知音”,却永难抵达他的心灵。他爱那些女子,只为那些天籁一般的歌喉,就如爱一件上苍造出的艺术品。

    辟邪有点不耐烦,拉开兄弟:“离开上次看到老大身边的那个女高音都已经八十年,想来早就入土为安了。你以为人类可以活那么长?”

    然而说到这里,心下一痛,不由也多看了一眼水镜。

    穿着黑色礼服的蒲牢在贵宾席上听着,面色沉静。在他身侧坐着一位身穿雪白长裙的女子,有一双美丽的深绿色眼睛,微笑着倾听,脸色却有些不以为然。画面上正好到了中场休息的间隙,那个金发女子挽着蒲牢站起散步,微微说了一句什么。蒲牢眼睛一亮,露出激赏的神情,连连点头。

    “那些音乐只是二流。”辟邪清楚地听到那个女子开口评价,对着身侧蒲牢说出了这样的话——“真正的音乐是安静而纯净的,可以呼唤日月、与上天对话。能让水流淌,让树说话,它是与历史上那些不朽灵魂沟通的桥梁。”

    那样的话……难怪老大会连连点头,分明就是梅灵和生前说过的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不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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