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另一只手来,“王说过,他并不是要你来送死的——您为海国牺牲,我们必然竭力回报您。”
张开的手里,有一粒细小的珠子。然而这米粒之珠,却放出了惊人的光芒!
柔和,清凉,有强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萧音在看到那颗珠子的时候,忽然觉得一直剧痛的颅脑都安静下来了。
“这——”一边看着的辟邪和饕餮惊呼,这样珍贵通灵的东西,分明是——
“这颗定魂珠,是龙神遗骨的精髓。”海巫女将那粒珠子轻轻压在了萧音苍白而高敞的额心,细小的珠子一接触到肌肤就化成了水,渗入无痕,“王费了三年的力气奔波于腾蛟山脉,从庞大如山的神龙头骨里淬炼出了这颗珠子,早就准备赠与您——他说,您这样的人、是应该永远幸福的。”
神袛和织梦者都一齐诧然抬头,萧音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已然变得清澈有生气。
辟邪一个箭步上前,拥抱住她,查看着妻子的气色,脸上有说不出的欣慰和狂喜。
然而,止不住的泪水却从她眼角滑落。
“蓝,如果在我笔下,你这样的人是应该得到幸福的”——祭典开始前, 她还曾对着那个末代海皇微笑着说。言语中,有敬佩,有怜惜,更有着织梦者血里特有的居高临下。 最终,却不料还是这个她认为是笔下苍生的鲛人、将她的幸福带回身边。
一一执行了海皇的遗愿,海巫女深深对着萧音再次致谢,便将眼光投向了年轻的艾美。
“年轻的织梦者啊……同样非常的感谢你!”她凝视许久,还是叹了口气,“王说,他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一个好的引导者。他本来想教给你他所知道的,可惜没有机会了……不过,如今你可以从前任织梦者这里获得更好的教导——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该给你什么。你什么都不缺。”
“那么,”艾美霍然抬起头,“我要蓝活回来,可以么?——我可以带着龙神,跟你们去海底开拓新的国家!”
“什么傻话!”饕餮吃惊的阻止,拉住了她。
“不可以。”海巫女微笑着摇头,长发如海藻般漂浮,“王的灵魂已然被如意珠吸收,融为一体。如今他是龙神的同伴,是沟通神袛和族人的桥梁,不能复返了。”
艾美终于大失所望的低下头去,肩膀一耸一耸,开始低声抽泣。
“那么,我要……原谅。”她咬了咬嘴唇,低声,“你们的原谅。”
海巫女笑了起来,温柔的摇头:“根本未曾责怪,何来原谅呢?”
饕餮看着艾美哭哭啼啼的和鲛人纠缠不休,心下大大的不耐烦起来,觉得牙更痛,一手拉着艾美,一手捂着腮帮子,皱眉:“好了好了,别罗嗦了。事情也办完了,你们大可移民去。小美,我们也要回去了。”
“织梦者,你没有别的愿望了么?”带领族人离开前,海巫女最后一次回顾,询问。
艾美有点恋恋不舍的看着这片浩瀚的碧海,攀上了饕餮的胳膊,摇了摇头。
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大力点头:“对了,有的!还有一件事!”
大家惊讶的站住了脚,回头看。
“喏,就是这个,”艾美用力拉着银发邪魔的胳膊,把他生生拉回来,指着饕餮高高肿起的腮帮子给海巫女看,“我想让这只臭山羊的牙不再疼了——可以么?”
愣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笑起来了。
“呼——”饕餮也呆了一下,吐出一口气,脸却微微一红,甩开了她的手,“要你管!”
“六弟,何必嘴硬?”辟邪在一旁微笑,“你也知道,只有鲛人那里才有血珊瑚了。莫非你想每日里都被这一口烂牙折磨么?”
“原来是需要血珊瑚,”海巫女微笑起来,“这很简单。”
她反手,拔下了挽发的簪子,递给艾美:“这就是。”
“啊?”艾美茫然地接过来,看看,“这……能治好他的牙么?”
“放心,我回去就给他补上。”辟邪拍拍这个小姑娘的头,微笑,“以后你再也不用看这只胖山羊发病时,捂着腮帮子对你大呼小叫了。”
“一群无聊的家伙!谁要你们管?”饕餮却是真的恼羞成怒起来,一跺脚,震得海底荡漾,唰的一声飞出海面。
维也纳的黄昏是静谧的,回荡着天籁。
台上,那个有着夜莺一样美妙歌喉的女子在歌唱,海之歌姬的魔力吸引住了所有人,听得入迷。然而贵宾席上,一个黑衣男子忽然被某种迹象惊动,霍然睁开眼睛!
“不好!”感应到了大陆的动荡,蒲牢脱口吐出一声惊呼,站起身来。
周围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看着这个居然在最高音乐圣殿不顾礼仪的家伙。
“是你!”穿着黑色礼服的蒲牢一眼看到了台上的天才女歌者,恍然,止不住的愤怒和惊诧,“你是鲛人!引我远离亚细亚大陆来到这里,就是为了——”
然而心急如焚的神袛甚至来不及说完指责,已然凭空消失。
台下大哗。
只有台上那个歌者满脸不在乎,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失措的神袛。
终于感觉到了么……即使现在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呢。
只是一瞬间,便从欧罗巴的中心回到了他守护的亚细亚。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东海边上还是深夜,然而天地裂变在一瞬间发生,海底隆起,海岸塌陷。海上风起云涌,巨浪如同一座座小山那么高,汹涌着扑上大陆。
蒲牢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坼裂天地!
是……龙神出世?是那个鲛人的神袛终于在大海底下复苏了么?
海之歌姬之所以费尽了心思将他引开,远赴维也纳,也就是为了避免让他预感到龙神力量的觉醒,不让他为了保护下属子民而插手阻止吧?
他冲入了大浪里,化出了真身,咆哮着、抵抗那些洪水的入侵。
忽然间,他感觉到力量加强了。
侧过头,看到海水嗑啦啦裂开,两道影子急速掠来,和他并肩抗住了滔天的洪水。
“哎呀,这回糟糕,光顾着那群鱼,我们都忘了海面上的人了,”饕餮在远处一边用角抵住洪水,将浪潮赶回大海,一边对着一旁的辟邪抱怨,“老大一定会很生气……怪不得那群鱼要把他引开!”
然而话没说完,回头,就看到了巨大的蒲牢神兽瞪着他,怒气冲天。
“我和你们没完!”
-
寂静的深夜,重症监护室只有各种仪表滴答的声音,明明灭灭。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憔悴的女子将脸埋在窗边,不肯离去,静静地守着。
心电图一切正常,然而脑电波却是一条直线——那个曾经绘出让全动漫界为之震惊欢呼的画作的大脑,已经永远、永远地停止运行了。
脑死亡的病人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任家人和医院就是否拆除维生装置争论不休。
“星野先生……星野先生。”伊藤阳子筋疲力尽地趴在病床边,在睡梦中喃喃自语。
窗外忽然间有什么光芒一闪,似是有流星掠过。
她苍白秀丽的无名指上,那枚最后戴上的结婚戒指闪了一道微弱的光。
光芒中映照出了一张微笑的脸,悄无声息地,病床上的人坐起,俯视着睡去的女子,用深爱的眼神。低下头去,缓缓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轻轻吻着她憔悴的脸,柔声低唤:
“阳子,阳子……恶梦该醒了。新的世界就在我们眼前。”
-
一个枕头砸过来,将正在瞌睡的雪白胖山羊砸醒。
“哎呀,快点快点,约好六点去萧音姐姐家里吃饭的!”艾美抓着稿纸从书房里冲出,打醒抱着杂志流着口水打瞌睡的饕餮,一把拎起,“糟了,我看《遗失大陆》的最终卷过头忘了时间……这回真的是要来不及了!”
“嗯……啊?”饕餮迷迷糊糊醒来,看了一眼挂钟,也吓醒了。
“糟糕,老大最恨别人迟到!”他跳了起来,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套上领带外套,一把挽起了艾美往外冲——这次是他和辟邪为了上次半夜几乎让云浮灭顶的事故、向大哥蒲牢赔罪的宴席,无论如何不能迟到。
艾美几乎是吊在他胳膊上被拎出去的,一手抓着稿子,大呼小叫。
“不坐车,来不及了,”饕餮挥手斥退了迎上来的管家和司机,自顾自往外冲。
“那么,直升机?”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快步跑着跟在后面,提议。
然而主人一脚踏出房门、便凭空消失了。
“唉……急成这样啊?居然用了真身……”跟随了饕餮几十年的老管家见怪不怪,只是小心地回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下人跟上来——幸亏没人看到,不然又要费力去给那些人类洗脑消除记忆了。
超越了城市的浮尘和空气,上空的天湛蓝如大海。
艾美抱着巨大的山羊角,趴在饕餮雪白绵软的背上,看着脚下钢筋水泥的丛林,轻轻叹了口气。尘埃之上,又是如何的风景。
“叹什么气?”饕餮加力奔跑,问,“沉音复出,重新开始写云荒的最末一卷——你是不是觉得压力很大,这辈子没有出头的机会了啊?”
“切!”艾美老实不客气的打了他一个爆栗子,“我才不怕这个!我有我的海国呢。”
顿了顿,艾美抱着羊角低下头去,用下巴抵着饕餮的顶心,闷闷不乐:“只是,我有点想鲛人们啊……还想我的龙儿子。我真应该那时候答应他们,跟他们去新的国度的。”
饕餮哼了一声,不答应。
“不过,”艾美又叹了口气,拉着他的耳朵,贴耳喃喃,“如果我去了那里,就见不到爹娘和你啦!……我还是会后悔的。所以——”
年轻的织梦者在饕餮的背上,抬头遥望天际的大海,仿佛要看到极远的深海:“我还是在自己的故事里怀念他们吧!我要写一个属于我的世界,就叫《海国遗事》,把那些故事都记录下来:龙神,三个公主,云浮翼族,还有……蓝。”
“我要让这个世界,记住这些他们。不要忘记。”
饕餮没有再反驳,在空中急奔。长长的毛柔软地拂到脸上,温暖而轻柔,艾美如同抱着一只巨大的布仔毛绒玩具一样紧抱着他,喃喃:“臭山羊啊……你该减肥了。牙好了就乱吃,再这样胖下去,小心我不要你了……”
日光旖丽地穿过云层,洒下金光,远处的大海如闪耀着光芒的蓝色宝石。
海国,必然在那片蔚蓝下的某一处。
隐约中,艾美仿佛又听到了一阵天籁般美妙的歌声,从极远处传来——仿佛有一群美丽的精灵手牵着手飞翔在空中,宛转歌唱,沿着彩虹一直飞了上去。
然而细细看去,海天尽头却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浮云悠悠。
不知哪里,又是鲛人们新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