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暗羽问,惊讶的看见来的不止是大批的战士,更有许多的族人和民众!
“馥雅……馥雅公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战士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喘息起来。然而,仅仅是这两个字,已经让暗羽的脸色起了不可抑制的变化。
“馥雅怎么了?”舞霓在一边急问,眼神却复杂。
“燮国召告天下,于十五日为羽烈王?姬野举行大葬——燮贵妃?花蕊夫人,作为执灯者殉葬!”看着那个先到的战士跑的说不上话来,后面族人中,有一个长老缓缓替他回答。
他的话语缓慢而有力,一直传到在场的每一个昶国人耳中。
暗羽惊住。舞霓惊住。连身为外人的羽扬也惊住。
馥雅公主为了守护族人而做出的牺牲,昶国中上下皆知。那些刚从扬州被解救回来的遗民,更是在十年中完全凭着她的一力周全而活到如今。虽然被敌国掳走,但是在昶的所有百姓心中,这个小公主却始终犹如天上的星辰般高贵而圣洁。
“馥雅……”不由自主地,他脱口低唤。
陡然间,外面的战士和族人如同波涛般的齐齐下跪!
“将军,请带领我们去救公主!”战士们以刀拄地,大声请求,眼睛里燃烧着猎猎的火光。连族中的平民都跪了下来,同声请战。昶国虽然是小国,但从来不是懦弱的民族。
暗羽抬头,看见站在人群后的昶王。
那个被软禁了十年之久的君王,靠女儿侍奉敌国首脑而苟活到如今,终于回归故国后,却听到了女儿被杀殉葬的消息……十年了,这个慈祥的王者却老了五十年。他眼前浮现出三十年前、他流浪到这个国家时的情景……
热泪悄悄的溢满了他的眼睛。
“将军,馥雅公主虽然失身于燮王,但是仍然是我们昶国光荣的女儿,也永远是您的未婚妻子!请将军带领族中战士,尽所有能力解救出公主吧!”昶王没有说话,开口的是大神官。这个昶国最高的精神领袖,带领着南斗神庙里的侍从们来了,请求。
神官的请求,立刻在士兵和人群中激起了强烈的回应:“战斗!战斗!”
暗羽回望舞霓,舞霓嘴角有哀伤而决然的笑意——正因为那个小公主选择了这样的路,所以,终此一生,他们两人注定无法结合。民众的呼声和意志,肩上所负担的责任和道义,仿佛看不见的巨浪,将他往离她越远的另一个方向推去。
“好!那么我们就为馥雅而战!”不再看她,暗羽走上了高台,拔出了那把象征力量和战争的问天长剑,指天大呼。台下,欢呼和战斗的号角如同沸腾。
海风仍然是冷冽的,然而,那个人还是在喝着已经冷了的酒。军帐的帘子没有垂下,风卷着白雪进来,落在酒杯中。
“天明就走?”舞霓静静的问,看着暗羽沉寂如水的脸色。
点头,没有说话,然后,再次斟满一杯,却迟迟没有喝,一任雪渐渐落在杯中。
“我去准备一下。”女子起身,准备走回自己的帐篷。忽然,她的手被他拉住。
“你留下。”暗羽的声音平静而决然,毫无分辩余地。
舞霓回头,坚定的一字一字回答:“从来,我们都一起战斗……到死都是!”这一次,要深入燮国的国都,面对百万天驱军团,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这一点,每个人心里都明白。
“要留下,舞霓——为了这里的族人。”风雪在他们两人之间盘旋,然而他看向她,眼睛里却有融化冰雪的深沉炽热,“如果在战斗,那么我们就是在一起的……无论在何方。”
她许久没有回答,低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忽然,挣脱了他的手,来到案前,斟满了金杯——
“那么,请满饮此杯,祝将军平安归来。”
暗羽微微欣慰的笑了,端起酒杯:“也祝你永远美丽、一如今日。”
风更大,杯中已积满了雪,两人相视一笑,饮尽了杯中的酒。半杯的酒,半杯的雪。
天色已亮,星辰已黯。
暗羽振衣而出,不再回头。帐外,挑出来随行去燮国的五百名战士已经列好了队伍,静静的侯在莺歌峡边的悬崖上,等待着出发。每一个人,都已经和亲人朋友做好了永诀的准备。
暗羽的目光一一掠过同行的战士的脸,而每个人都以目光向自己的将军行礼。交汇的目光中,传送着说不出的决然和刚强。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昶国百里挑一的勇士,跟着他从海天之战后来到了莺歌峡这一端的青州,重新建立了昶国。然而,今日却是所有人一起去赴死。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后悔,那么……他,也不能后退。
他爱这个国家,爱这里的每一个族人。所以,他不能推卸肩上的责任,更不能让国人失望——如果死,也必须轰轰烈烈的战死。
“出发!”他看了看天色,毫不犹豫地下令。然后,飞翔的羽翼刹间遮蔽了天日。
明堂辟雍。
坐白玉雕琢的神龛上,华美繁复的衣饰堆砌,几乎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个雕像——
实际上,在神官念完了咒语、喝下了圣水之后,她知道自己也会渐渐石化,成为一尊千年不变的雕塑,守在帝王墓道的入口,执着长明灯,等待传说中的帝王“转生”到来的时刻,为他开启地宫通往阳世的大门。
宏大的仪式终于结束了,所有参与大葬的人都退到了墓外,进行最后封墓前的祈祷。她无聊的四顾,看着这个不啻为旷世工程的燮开国皇帝的死后地下陵园。
地上,是水银做的江河和石砌的山峦,象征着九州大陆;顶上,是雕刻着的漫天星斗,苍穹变幻。
墓室一共分三进,两处享殿,燮王的金棺远在最深处的内室里。
那样大的地方呢……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果然,无论生死,都是一样的寂寞啊。
多缘顽福身前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她的眼睛,看向墓道入口外的天空。天还是没有亮透,星星如同无数的眼睛,俯视着她。
燮仁孝贞宁贵妃?慕容馥雅。
她看见了神龛台座上刻着的一行字。那是她的谥号。
花蕊夫人笑了,然后感觉到脚上的麻木,一丝丝的,从足尖往上升起。那是咒语的效力,将渐渐的让她化为一尊冰冷的雕塑。
麻木蔓延的很快,她低头,看着手上的肌肤一寸寸的变得僵硬和寒冷,有如坚玉。以后,这双石化的手,将永恒不变的执着那盏长明灯。
她最后一次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那里,星辰照耀下,是她多年未回的故国。
父王,舞霓,还有……暗羽
看着星空,她渐渐不能呼吸,因为麻木已经蔓延到了胸口。然而,她的眼睛却定定的看着星空的某一处,片刻不离。那里,漆黑的空无一物。
“有敌来犯!有敌来犯!”
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然而,却听见墓道外的人群忽然起了巨大的骚动。金柝声响彻内外,跑动声、叫喊声,乱成一片。头部还能转动,她费力的看向墓外,忽然怔住了。
无数的雪白羽翼从天而降,落在墓外的广场上,一落地就和燮国的守卫军队展开了激战。当先一位男子,收敛了背上漆黑的双翅,用剑杀出一条血路,从沿着墓道奔了过来。
“暗羽……?”花蕊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越奔越近的人,却仿佛象是在做梦。那个人在片刻间奔到了她身边,越过明堂上的水池,过来一把拉起了她:“馥雅,快走!”
她笑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手腕,看着他在瞬间因为震惊而僵住。
“是转生咒……没有用了。暗羽…暗羽哥哥。”她终于抬眼看他,轻声回答。她的双手冰冷如玉石,在他的手中保持着僵硬的形态。暗羽惊住,看了她片刻,忽然俯下身,想把半石化的她、连同玉石的莲花座一起抱起。
然而,玉石的台基连着陵墓地基的岩石,丝毫不动。
“馥雅……”叹息了一声,他抱紧了她。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犹如石雕。他知道,她是将要被永久的封印在这里了……千百万年,化为石像伫立。
……………………
“哎呀!父王,有个哥哥在前面!”
“哥哥,你娘死啦!……去很远的地方了。不过没关系,雅儿可以陪你玩啊。”
“暗羽……怎么会?你、你竟然会不爱我?你竟不爱我吗!……” 记忆中那个被娇宠坏了的、粉妆玉琢的小公主。在血誓失败以后,曾那样无法置信的望着自己。
“暗羽将军,除非你能从敌人手中救出被遗留下来的族人,不然我是不会和你回昶国的——如果他们被遗留在燮国,那么我也要留在这里,尽我所能的保护他们。”
“簪子,请转赠舞霓。”
然而,十年后她所说的话,竟然已经是如此的不同。
这中间,她又经历过怎样大起大落。
“馥雅,对不起……”忽然间明白了她经受过的痛苦和煎熬,他再也忍不住地对这个昔日的刁蛮公主从内心感到了怜惜和敬意。原来,十年以来,她也一直在为了昶国战斗,和他一起。
一直挣扎于自己肩头的责任和道义,他却忘记了在彼岸她的努力。
花蕊夫人笑了起来——麻木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然而挣扎着,她笑着回答:“暗羽……对于一直在战斗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停下来,深深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如果……如果觉得抱歉,那么,请答应我一件、一件事情吧……”
“说吧。”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暗羽简短的回答。
花蕊夫人轻轻笑了,看着遥远的天那一边:“请、请一定要……活着返回昶国去和舞霓团聚……”她看着他、看着他颔首,仿佛看着三十年前风雪中的那个少年。
她终于发现自己不再如此执著——有些东西只存在于特定的时间内,过了那段时间就没有它存在的意义了……在记忆中美好的东西,就让它只存在于记忆中吧。
她终于可以解脱。
视线都已经渐渐模糊,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天际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哪一颗才是她已经黯淡的司命星辰?她微微苦笑——忽然,不知道是奇迹还是幻觉,她看见那个角落的某一处闪出了亮光,然后,有一颗星星拖着长长的光,坠落了下来——
“暗羽,暗羽,你看!那是、那是我的星星……”用尽最后的力气,她微弱的笑了起来。
暗羽抬头看着墓道外面的天空:那些象征着命运的漫天星斗,冰冷的俯视着大地,不知道哪一颗才是馥雅所说的星辰。
忽然,他不敢再低头。
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彻底的寂静了。
那一瞬间,他的泪水落在石像冰冷的额头。
“大哥,大哥!快出来!”混战中,封墓石缓缓落下,外面传来了羽扬焦急的呼唤。他竟然也不做声的跟着过来了吗?
暗羽站了起来,不再低头看怀中的石像,却将一直揣着的那支玳瑁簪,轻轻插在她的发间。然后,离去。不再回头。
万斤重的封墓石擦着他身形落地,炽热的铜汁灌了进来,浇铸严密了每一条石隙。………………
所谓的天人永隔,大概就是如此吧。
繁华喧闹的街市,到处是人们的欢声笑语。
在车船来往频繁的金水桥上,一个披着青色斗篷的人却仿佛不受任何外物的影响,安安静静的倚着栏杆、看着夜空中的漫天星斗。
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大燮最出色的星相者、西门也静。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他的目光停留在东北角,那一片空无一物的角落。那里没有一颗星辰……应该有一颗,不过也在十年前消亡了。人的命运与天上的星辰一一对应,星辰不能偏离其轨道,命运也不能超越其流程——然而,为什么黯了星辰,却延续着生命。做为占星者的他,又如何回答。
看着那一处的也空,西门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纤长的手指间夹起了算筹。
然而,还没有等他估算好此刻南斗附近所有的星野位置,在那一处漆黑的夜空中,陡然凭空闪现出了耀眼的光!所有街市上的人诧然回头,回首之间,只看见一颗银色的流星划过了苍穹。
星辰坠落了……黯淡了十年之后,终于坠落了吗?
那十年的挣扎,牵绊的又是什么?
“哥哥,好漂亮的流星!”耳边忽然有清脆的童声,占星者回头,看见两个孩子趴在桥边的石雕栏杆上,兴高采烈的欢叫。那些新的生命,似乎对于死亡毫无意识呢。
“那不是流星。”
忽然,两个孩子看见旁边那位穿青色斗篷的少年转过头来,淡淡的微笑,映着漫天的星辰,眸子璀璨的犹如钻石。孩子们在瞬间竟仿佛被吸住一样,移不开眼睛。
“孩子,那是战士的灵魂——
“是那些在星空下某一处、
“为了自己的信念在战斗的,孤独的灵魂。” '完'
仰望苍穹
华山。石窟的深处。
十多个装束各异的武林人士聚集在这里,紧张的等待。然而,更漏中的沙子渐渐少下去,要等的人还没有到来。
“盟主,孟堂主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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