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伸手延宾,下人们已在一旁安好席位,等三入坐定。
做主人的陈一鸣持杯站起来道:“厉老师来意,陈某不问可知,反正今日江湖上,道义全失,只分强弱而不论是非了,且请尽此一杯酒,嗣后随厉老师划出道儿,陈某无不接受。”
厉天吼虽是一向狂妄已惯,听此一番义正词严的话,也不禁脸红,好在他为人阴沉,借机将酒一饮而尽道:“陈老镖头快人快语,厉某佩服得紧,少时敝师侄过节,仍由他们自行料理,厉某此来,倒是想会会上官、诸葛二位大侠。”
老头儿憋了半天,此刻才找到了说话机会面向诸葛晦笑道:“穷酸,可见咱俩的人缘坏到极点,好人贤士,见了咱们,退避惟恐不及,魔头魔崽子,一惹就上身,甩都甩不掉,我想着做人到这步田地,实在没意思,不如向主人借根绳子,自己勒脖子算了。”
话刚说完,忽而又改口道:“不行,不行,死不得,那大猴儿想摸我的死人屁股,我老头子年纪虽然大,倒底是个男人,这屁股要是让人家摸一把,将来连师父都没有脸见人。”
这一番话诙谐调侃兼而有之,而且一骂就是一窝,连半个都没漏,你叫那范正奇如何忍得住,突地跳起来,指着上官云彬道:“老匹夫!你别仗着一张利口欺人,出来,范二爷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老头儿摇头叹气道:“吃江湖饭的人命实在苦,好容易遇到个好主人肯让我吃一顿,偏偏又要叫我串堂会,要猴儿,我说穷酸啦!你可省着点吃,别等我要完猴儿回来,盘盘见底,我可跟你没完。”
说着懒懒地站起身来,正要出来。
陈金城已经先他而出道:“晚辈不才,愿替老前辈接这一阵。”
上官云彬一看,心下可作了难,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位少爷手头究竟如何,可是陈金城已经把话说出口了,又不能叫他退下,只得说道:“人家可是名家门下,你自己估量接得下吗?”
陈金城何尝不知道对手厉害,可是自己究竟是正点儿,决没有第一场就让客人下去的道理。
陈一鸣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虽然心痛儿子,口头也不便拦阻,只是说:“年轻人让他阅历一下也好,不吃点苦头,始终不知天高地厚。”
上官云彤只得又回到位上说道:“逮猴儿可不是光凭力气的,小伙子,你得多用点脑筋。”
意思告诉他对手太强,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陈金城当然理会得。
范正奇赌气叫阵,也有点色厉内荏,现在见陈金城下场,倒正合心意,暗忖道我先收拾你这个小畜牲,也好折一折对方锐气。
遂一摆门户,等待对方进招,陈金城紧一紧腰带,缓步下场,心中已打定主意,知道凭功力自己实在相差太远,宁可游斗而不对掌,所以一上手并不使出家传六合神拳,先一招“游蜂戏蕊”,双拳若虚若实击向范正奇上盘,脚下已移向他身后。
果然范正奋存心硬架,双手“分波拨萍”,照准拳上扣去。
陈金城已将手抽回,左腿“流云过峡”,点向范正奋后腰,黄面灵官一招走空,知道敌人必用下盘攻向自己,正是会者不忙,轻轻右斜一步便自闪过,回身“长江逐浪”,双掌分前后攻出,劲道奇大,陈金城不敢硬接,退已不及,只好“夕阳斜照”。从旁边将来掌化开,底下老树盘根,一腿扫去。
范正奇逼得用“喜鹊登枝”跳起躲过,心中就有点发毛,暗想这小子看不出真还有两手儿,若不小心应付。
说不定会叫他讨了便宜去,自己就别想再混了,暗用功力,贯注双掌,游斗了十几回合,觊定机会想将他一招毙于掌下。
谁想陈金城忒也乖巧,早已窥破他的心意,只在他的四周直转,并不欺身上前。
范正奇眼看又走了七八招,敌人都是略沾即退,不由得心头火起,抢进中宫,当头一掌“力劈华山”,竟是全力施为,真要挨上,连铁石也会粉碎。
陈金城血肉之躯如何能当,看得全场人都是一凛,连厉天吼都觉得对一个初学末进,不应如此狠毒,心中大为不值。
慧珠姑娘更是嘤然惊呼,织手按定袖箭,只要哥哥伤了,她定不饶他。
可是陈金城福至心灵,一个“乳燕投波”,居然埋头合手,硬从他掌下穿进去,危险处间不容发,只听得砰然一响,陈金城双掌击中他的小腹,加上整个身体的冲力,那力量岂同小可。
范正奇踉跄后退数步,废然的坐下,显见得受伤不轻。
陈金城自己亦被反震之力弹起,忙一个鲤鱼打挺,在空中稳定身形,双臂发麻,暗呼一声:“侥幸!”
他走到范正奇面前,作了一拱道:“小子一时失招,但也为自救之计,范二当家的请多原谅!”
范正奋腹内血气翻勇,不敢开口说话,怕散了真气,只狠狠地盯住他,目光里充满了怨恨之色。
陈金城也自骇然,回到这边席上,老头儿早已翘起大拇指道:“小伙子,想不出你还真不含糊,那一招要是换了老夫,恐怕早已成了肉饼,给各位加菜了,我老头子要敬你一杯呢。”
说着真的端了一杯酒递给他。
陈金城手还在发颤,抖抖地接过来喝了。
诸葛晦也道:“孺子可教,不愧英雄出少年,我也要跟你亲热亲热!”
说着拉起他的双手。陈金城骤感一股柔劲,从手上传至全身,舒泰无比,知道这位武林前辈以本身功力,助自己恢复镇定,心中非常感激。
这时阴风赤链范正伟走到兄弟身边,帮他推弩了半响,才在范正奇后心拍了一掌,黄面灵官哇地吐出一口淤血,慢慢地方能站起来,黄脸透得更黄了。
在哥哥的搀扶之下,一言不发地走回位子坐下,厉天吼从身边掏出一包伤药着他和酒吞下。
范正伟刚想出去叫阵,却被厉天吼止住了:“慢着!你们弟兄俩的过节又多了,留着下次一起再算吧—我先想会会两位高人。”
范正伟遵命退后。
厉天吼慢慢地走到客厅正中间,抬眼朝席上扫射一周,最后停留在上官、诸葛二人身上,冷冷地说道:“二位是先后上呢,还是一起上?”
语气高傲,简直没有将二人看在眼里。
上官、诸葛,人誉为武林二绝,岂能受这种奚落,各自起立,要争先出手。
不意一条细小的人影,飞落厅中,众人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慧珠姑娘,见哥哥得了釆头,心里很不服气,有心要在众人前露面,抢先一斗魔头。
厉天吼一见来的是位姑娘,心中先呼晦气,任自己在武林的地位,胜了她也没有什么光釆。
谁想姑娘淘气惯了,笑吟吟地站在他对面,先盈盈的施了一礼道:“厉老师父,您是老前辈了,我要是跟您比掌力兵器,那一样都沾不了光,因此咱们换个比赛的方法好不好呢?”
厉天吼一时倒弄不清她捣的什么鬼?反正以自己的功夫,那一桩都不会吃亏,倒要看看这小姑娘有多大能耐,因此微笑地说:“但凭姑娘划出道儿,老夫无不奉陪。”
姑娘道:“说起来也简单,就是我用暗器比你的轻功,你只许躲不准接,当然也不准还手,我一筒袖箭打完都没中就算输,你若是让袖箭沾了一点衣服也算输,怎么样?当然你若是觉得不上算,咱们不比也行。”
厉天吼一听就怨苦了,可是凭自己也声一代宗师身份,而且话又叫人给扣住,要说不比,那入实在丢不起,要说比,普天之下,也没有比这种更大的哑叭亏了,当下只好咬紧牙关道:
“好吧—老夫悉听吩咐,就请姑娘发招吧!”
这边席上本来都为姑娘揑着一把汗,及至听完她刁钻古怪的比法之后,扣又不禁叫绝,老头子第一个就欢喜得拍掌道:“妙哇!姑娘,下次老头儿定拜你为师,专学这种打人的招数,不过人家厉老师父是对你客气,你可别手下没轻没重,真要把人家给打了,传出去叫人家说你倚小欺大,藐视武林前辈,这个罪名你可担不了!”
表面上虽然是说陈慧珠,骨子里却全在损厉天吼。
煞手神魔如何不懂得,可是他闻言毫不动怒,只是冷笑道:“上官老儿,不必逞口舌之能,厉某这一回认了,以后必向你领教一下踪步绝技。”
老头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正想开口再损他几句,却被诸葛晦拦住道:“徒费口舌无益,姑娘开始吧!”
陈慧珠向厉天吼福了一福道:“晚辈放肆了!”纤手一扬,袖箭便往厉天吼飞去,分上、中、下三路攻到。
厉天吼虽称三魔最弱的一环,但也非一般所谓高手能望其项背,你看他偏头、扭腰、提腿,轻而易举地躲过三箭,快如电光火石,确是美极,看得诸人不禁咋舌。
尤其老头子心里更毛咕,自己在江湖打滚一世,罕遇敌手,今晚只怕难保令名。
姑娘见一击不中,莲步轻移,扬手又发两枝,这次可是一先一后,攻的全是中盘,一枝奔左,逼得他朝另端挪动,后一枝接踵而至。
厉天吼再想闪开已是不及,猛暍一声:“好手法!”身体平躺下去,施展铁板桥工夫。
可是姑娘好似早就料到他这一手,娇躯拔起空中,苍猝连发五支,成一朵梅花似的攻到,这一步狠辣之至,出乎大家意外。
厉天吼人将贴近地面,无论如何也无法躲闪了,只得用最下乘的办法,运聚全身功打,挥动双掌,任一股掌风,堪堪将五支袖箭来势稍稍拨偏,齐插在身旁。
这才站起身来,松出一口气道:“有僭姑娘了!”背上却惊出一身冷汗。
可是姑娘没完呢,贴身过来,照门面又是两箭。
这一来,大家愕然惊叫一声。
只有陈氏父子微笑不语。
煞手神魔身形刚定,真气又散了,躲既不及,挡也不成,只得手忙脚乱地拈住一支,劈开一支,心中不由大怒道:“混帐女娃,胆敢不遵规定,暗算老夫!”
上官、诸葛,面上也有不豫之色,原来一般袖箭,一筒十支,现在陈慧珠竟发了十二支,即使是个女孩儿,这种行为也不能饶恕。
可是陈慧珠却笑嘻嘻地过去说:“老前辈您输了!”
厉天吼怎肯忍这口气,两眼一瞪,刚要发作。
陈金城也起立道:“老前辈是输了,舍妹的袖箭因较小,一筒可装十二支,刚才只说明在一个内定输赢,却并未限定支数,老前辈一接一拨,就算中了两支,依照规定,应该是舍妹占胜,不过老前辈手眼步法,依然堪称绝技,晚辈佩服异常。”说着施了一礼,态度十分诚恳。
厉天吼一拈手中接来的箭支,觉得确实比通常所用的要小巧得多,再一看姑娘解下的箭筒,分明所言不虚,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子,心中这份难过就别说了。
呆呆的站在那里,竟是做声不出,想到自己来时,何种声势,可是一连两仗败北,而且都折在后生小辈手里,若是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那点苍三魔的名头,岂不叫自己给损个干净。
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场面找回来,因此稍息了一下,向上官云彬道:“厉某头阵认输,不敢食言,即请上官大侠赐教!”
上官云彬平素向不拘言笑,这次却是一声不发,移步走到厅中,单掌指敌,一手护胸,蓄势待发。
厉天吼也是一般紧张,作势遥遥相对,谁也不愿意提先出手。
因为大家都是绝顶高手,知道若一击不中,马上就子敌以隙,虽然不至就此落败,可是再要抢回先机就很难了。
二人俱是一般心思,僵持约有盏茶时间。
厉天吼已是不耐,一声喝道:“厉某出手了,大侠留神!”
语毕掌至,一招“排云驭气”,掌风挟着无比劲力攻到。
上官云彬以逸待劳,马上“推窗望月”,硬接了他这一掌,差不多用了九成功力,砰然作响,劲风震动得烛火不住地跳动,连杯中的酒面上,也微微地起了一层涟漪,双方都霍地抽身退后。
厉天吼心中佩服这老头儿功力毕竟不含糊,自己手下,不知会过多少武林佼者,能接下这一掌的,尚无第二人。
上官云彬可不同了,他试出对方尚未全力施为,但是这一掌接下后,自己全身感到微微震动,对方却若无其事,无怪乎大家一提到点苍山都视作畏途,三魔中最弱的一个,功力即已如此浑厚,其他两个魔头之厉害,不问可知。
他心中发怯,口头却不甘示弱,也喝一声:“好魔头,果然有些鬼门道,老夫陪你捉迷藏玩玩!”
身形一换,随即施出独门绝技潜踪步,一条灰色人影,东飘西隐,步步贴在对方身后,附形随影,不时地偷空攻出一掌,点上一脚,端的巧妙已极。
厉天吼也知道这是老头儿籍以成名的工夫,当下不敢怠慢,忙将自己在点苍苦练出来的一套百禽掌法施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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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点苍山浓荫蔽天,都是千年古树,其中栖息的鸟类,不下千余种。
厉天吼常年观察各种鸟类的飞行姿态,发现竟有无穷奥妙在内,悉心钻悟,被他创练出九十四招掌法,浸淫二十年,始终没有机会使用。
平时兄弟对招,以至对付大哥毒手灵魔厉天啸的灵蛇掌,与师妹妙手玉魔崔珏的天龙掌法,都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今日看见上官云彬的潜踪步,纯粹是提踪小巧工夫,不禁见猎心喜,而且能得如此高手对招,正是测验掌法威力的绝妙机会,如何肯轻易放弃。
你看他一招“鸿飞冥冥”,高大的身体就像一只大雁似的扑起半空,旋身“灵鹫搏鹿”,伸开十指向上官云彬顶门抓下。
老头儿见多识广,遇到这种怪异的招式也不禁骇异,只得硬仗功力,“分花拂柳”,架开他的十指。
厉天吼“雁落平沙”,手下并未停歇,又是“白鹤探颈”,拚五指成一啄,点向他的乳门穴。
上官云彬只得又咬紧牙关,“渔人挥笠”,将他拂开,上官云彬处在挨打的局面下,连硬招架两招,吃力之至,鼻心也隐隐见汗。
那厉天吼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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