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在地上拾起他的断剑,抓在手中,齐裂缝处合拢,默运神功,硬把一支纯钢断剑捏为原状,连一丝裂痕都看不出来。
欧阳子陵剑挫宫本,已经引起大家的无限敬佩,再露上这一手溶金合剑的神功,几乎令人疑为神话,哗然惊叹,满厅中皆是啧啧之声。
宫本接过剑来,略一省视,随即跪伏在地,顿首道:“宫本受剑之时,即曾立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刚才自断佩剑,即存必死之心,惟不欲客死异地,故欲于回国之后,告罪于祖坟之前,自寻了断。
今天大侠代合断剑,即此命为大侠所救,今后有生之年,永远追随左右。宫本自此刻起已放原籍,永为大侠家奴,好在宫本在扶桑亦未成家,此身无所挂碍,吾意已决,请大侠不必推辞。”
接着朝四周道:“皇天在上,宫本请诸君作一见证,自此时起,宫本更名为欧阳恩,原日宫本已死,今后惟欧阳恩永作家主人忠仆!”
语毕站起来恭立在欧阳子陵身畔。
这番举动纯出大家意外,尤其是那三个扶桑剑土,更没料到。
小男次郎走过来朝他用日语解说一遍,似乎在劝他打消此一意念。
谁知他面容一整,用华语说道:“欧阳恩一言既出,驷马难迫,你我关系已断,而且我身不属己,今后再有任何问题,除非你先向主人请示,否则请恕我拒绝作答!”说完话站至欧阳子陵身后,望也不望他们一眼。
欧阳子陵本待拒绝的,可是看他意念如铁,暂时绝无法动摇,只好默然回到座位上。欧阳恩紧侍在后,待他坐下,即恭立一旁,连左棠让他一席请他坐下,也坚持不可,大家拗不过他,只好听其自然。
骑鲸客原想藉扶桑剑士,一挫东来群侠的,现在闹出这种结果,不但计划或了泡影,而且陪上一个倚为长城的宫本。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尽管他狡计满腹,也弄得无法可想,只好硬着头皮道:“欧阳大侠较技辛苦,仍请于堂主陪往金龙堂休息。”
欧阳子陵知道他急着要和大家商量对策,遂也不便多留,站起来告别退出招贤馆,左棠等人也跟着告退,欧阳恩追在后。
一行人步出招贤馆,顺着玉砌,走向金龙堂!
在路上,欧阳子陵执意不愿认欧阳恩为仆,说如蒙不弃,愿事之为兄,欧阳恩当然是不答应。
大家又跟着劝说,逼急了,这位扶桑剑土要抽剑自杀,实在劝说不通,大家也就只好由他,可是欧阳子陵对他曲意敬重,处处仍以兄长之礼对他,欧阳恩感澈心脾,也就唏嘘以对,因为不知骑鲸客究竟作何打算,一餐午饭大家都吃得沉默寡言。
左棠与百了大师及徒拚命的喝闷酒。
饭后良久,独醉生来约欧阳子陵,说岛主请他到寝宫密谈。
独醉生带他走的是一条小路,一面走一面告诉他道:“骑鲸客这下子是真的怕你了,他决意要拉拢你,不惜一切牺牲条件来拉拢你,只要你肯帮助他共图天下,你要他什么他都可以答应,不过两件东西不在内?”
欧阳子陵听得好奇问:“那两件东西?”
独醉生微微笑道:“他的命和他的妻子。”
欧阳子陵这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注意到独醉生在说到他的妻子四字时语气特别,更想到昨天的夜宴时骑鲸客夫人的表情,更决定他们之间有爱昧的猜测。不过这些疑问只存在心在,不好提出相询。
独醉生继续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命要留着做皇帝,当然不能给你,他的妻子绝代艳色,自古尽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帝,所以舍不得给你。
除此之外,任何东西,只要他拿得出的,莫不由你挑选,可见他对你的重视了。”欧阳子陵道:“他认为我可以随便就可以买得动吗?”
“当然他不会这么想,骑鲸客自己是武林中人,他对富贵不能淫的人了解得很清楚,惟其如此,他才懂得以道义相挟。
你或许不要珍宝富贵,可是你要紫贝去救别人的命,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他认为你会考虑到这一点!”
欧阳子陵考虑了一下道:“我还是不能答应,昨天晚上我在林子里,我已经表白过我的决心!”
独醉生还是笑笑道:“骑鲸客老谋深算,想到过这种可能,所以他又定了一条计划以备万一,什么计划你想到吗?”
欧阳子陵略作沉思,爽然道:“范增曾劝项羽用韩信,不被采用,范增曾乃又做进一步之建议,大概骑鲸客对我也准备这么办吧?”
独醉生鼓掌道:“老弟,你不愧为高明,苟不得其人而用之,而必绝之以杜后患,想当皇帝的或已当皇帝的人都会把这条用人之策奉为圭枭。”
欧阳子陵道:“项王到底还是没有杀韩信,骑鲸客为什么非要杀我呢?”
“所以项王才会于乌江自刎呀,做帝王的人必须讲究争辣心狠!”独醉生纵情地大笑,笑里有一丝得意的样子。
欧阳子陵沉默了一会儿,才愤怒地道:“士各有志,这是勉强不来的,人寿几何,求仁得仁,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再说欧阳子陵也不是束手待毙之辈,到时候谁死还不一定呢?”
独醉生看他神情很是生气,忙收起自己嬉笑的态度,拍着他的肩膀道:“老弟,你什么都好,就是暴躁的脾气改不了。你平心静气的听我讲呀。自古兵不厌诈,你等一会见了骑鲸客,不妨什么都答应下来,紫贝骗到手,来个翻脸不认帐,难道他还会跑到中原去找你不成。”
欧阳子陵听完独醉生教他的办法后心中极不以为然,可是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想我这样做,骑鲸客会相信吗?”
“当然啦,一诺千金,只要你口中答应了,绝不反悔的!”
“他真的这样想!”
“千真万确,这是在我们商量对策时,他亲口说的。”
欧阳子陵这才堂堂皇皇地说道:“独醉兄,不是我说句生分的话,你我神交莫逆,虽已至无话不谈的程度,但若论知我,恐怕不如贵岛主呢!”
独醉生听得满脸飞红,嗫嗫嚅嚅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欧阳子陵怕他难堪,委婉地又安慰他道:“话固然如此说,但独醉兄完全本着一片爱我之心,依然使小弟感激无状。
我们走了很久了,为免骑鲸客生疑,还是赶快到他那儿去吧!”
独醉生又默然片时,才满心诚恳地说:“咳!老弟,你这人真叫我没办法,既然你决意如此,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别无他策。只是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设或老弟有何不测,我千方百计也会找到紫贝,帮忙送上点苍,聊敬一分心意!”
欧阳子陵万分感动,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哥哥,太好了,这一来我就更放心了!”
两人俱是默默无言的赶路,他们无需言语来表达,一种属于男性的,纯真的感情,溶合在他们之间。
小路快到尽头,就可以看到骑鲸客美仑美奂的寝宫。
独醉生悄然道:“少时一言不合,骑鲸客必将兵刃相向,五龙堂主的五龙阵威力无伦,以贤弟的绝世功力必可应付。扶桑剑士去一宫本,乃减一半实力,愚兄虽也算得一关,我必会相机令你闯过。最难惹的是骑鲸客本人,论功力实在我之上,大概与贤弟在伯仲之间,最好多留些力气去应付他。当然岛主夫人的飞蝶镖亦算一绝,不过我想她也许肯放过你的!”
欧阳子陵一听骑鲸客竟纠合这么多的高手来对付自己,不由心中暗惊,心想亏得无意中结识了独醉生,否则英雄难敌人多,纵有一身本事,恐怕也得落个埋骨荒山。寝宫在望,独醉生为避形迹,故意找些不着边际的话来说。
二人穿过禁卫森严的寝宫门,老远就可以看见在白玉的地上铺着不少绣毡,骑鲸客夫妇,门下五龙堂主,及铃木、小男次郎、龟山等人都在场。
见独醉生陪着欧阳子陵进来,大家都站起身来,让他在骑鲸客的身旁坐定。天外玉龙眼扫四方,目光接触到于钧,这坦诚的汉子有着一层愧色,欧阳子陵在心中微微叹息,可惜他的明珠暗投,侍儿献罢香茗退下。
少年侠士干脆装着不知情的问道:“辱承岛主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骑鲸客目珠一转,徐徐的理着他的虬髯道:“大侠饱读诗书,当知唐有红拂传!”
欧阳子陵闻言知意,笑着道:“风尘三侠,千古佳话,岛主雄才盖世,正是虬髯客一流人物。”
骑鲸客掀髯长笑道:“大侠过奖,虬髯客当世之雄,敞人自知不如,而心向往焉!”他见大家都没有接腔,乃继续往下说道:“虬髯客遇李靖,乃知世有明主,不与李世民争天下,反倾囊助李靖成事,自往海外称王。今天纷乱,正豪杰奋起之秋,大侠秉绝世之才,将相无种,若有意问鼎,在下亦不愿让虬髯客专美于前,当倾全力以为后援,盖不惟君择臣,臣亦择君耳。”
骑鲸客这番话一出,除了欧阳子陵、独醉生脑筋较为灵活的人外,莫不大吃一惊,因为这完全是出乎意外,与他们的预谋不合。
天外玉龙心中暗笑道:“好家伙,明明是你自己心向神往的事,却往我的头上推,我要是真答应了,怕你不急得跳起来,可是我又怎能够答应呢?”
当下站起来谦谢道:“岛主盛情,高谊云深,然念欧阳子陵一介书生,略谱技击,既无经天纬地之才,亦无衣带紫之志,此番前来,仅为乞取紫贝以全武林数十侠义之命,若蒙见阳,铭感五内,舍此别无祈求。”
骑鲸客依然不动声色地道:“紫贝的事简单,何时大侠离岛当可奉上,只是方才听大侠一番表白,只见大侠志在林泉,胸怀高介,然则以敝人钝才,倒颇有志于保生民,领社稷,逐鹿中原,大侠是否认为太狂妄一点呢?”
欧阳子陵见他如此相询,一时倒不知该如何答覆。良久他才道:“欧阳子陵虽曾禀圣贤遗训,倒并不是愚忠之辈,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以岛主雄才大略,当然是一代王者之选,不过愚意以为岛主能在此海外,傲啸湖山,逍遥自在,何必一定去牵入名利争夺之场。况当今之主虽无大志,史可法、张名振等可称名臣,岛主真要抱济世之宏愿,又何必一定要跻身帝王之列呢!”
欧阳子陵以为这样总算把话讲得够婉转了,而且自己的意思也表现得够明显了。然而骑鲸客的真正目的尚未表明,又岂肯就此罢休,是以哈哈一笑道:“大侠既然认为敝人尚可一为,那你其他的意思可就错了。
福王昏庸,桂王懦弱,皆非兴国之君,通古斯人虎视耽耽于关东,史阁部有谋无勇秦良玉一介女流,张名振粮饷不全,马士英、阮大鍼之流当朝弄权,朱明气数已尽,覆亡乃旦夕间事,敞人以海外数十年之经营,联络得五湖四海武林朋友何下万余众,况一旦义旗举起,闻风响应者,犹在不计其数。
所憾,少如大侠之流的将才耳,何妨一匡在下成事—,亦庶几免湖山落异族之手耳,大侠于意云何?”
骑鲸客终于明白的说出了他的来意,尽管他的道理完全是胡说八道,可是他分析的现势却是事实。
欧阳子陵心忧国难,故以对后面那番话根本没在意听,直到全宫的人都把眼睛注定他时,他才警觉过来。
他略一定神起立拱手道:“子陵身无食肉相,与贵富无缘,此生只合老死江湖,而且匹夫之才也不堪当将任,岛主旄下能人甚多,岂在乎一个欧阳子陵呢!”
骑鲸客怪眼一翻道:“那么大侠是一定不肯屈就了?”
欧阳子陵见他声音已失去了那种伪装的平和,遂也抗声道:“夙志所限,碍难从命!”
骑鲸客再把声音加重道:“那么你不要紫贝了,也不要那些跟你上点苍山而冤枉送命的朋友了。他们也许都有着妻儿老小,就因为你一个人的固执而令那么多人痛苦,你还配谈什么道义,说什么天下第一?”
这几句话像一把利刀,深深刺进少年侠士的心里。
他愤怒地大叫道:“欧阳子陵行事,但求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们对道义的看法未必尽如岛主,是非自有公论,欧阳子陵不想饶舌,岛主假如无其他见教,恕我要告退了。”
骑鲸客哈哈大笑道:“我这璇珠岛上的寝宫,岂是随便任人出入之地?”
天外玉龙剑眉一竖,朗然道:“欧阳子陵奉召而来,依礼告退,未失江湖礼数,但不知岛主藉何故留难?”
说罢抬手按剑,他早得独醉生警告,知道不可能轻易脱身,所以一看说翻了脸,已在准备暗算。
果然刚把手摸上剑柄,就闻得脑后有金刀劈风之声,侧身劈过,却看出偷袭者乃是扶桑剑士之一的小男次郎。
欧阳子陵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们东瀛剑法中,好像没有这样不声不响的一招吧!”
小男次郎满脸通红,无言可答,闷狠狠的又是一剑砍到,这次欧阳子陵存心给他颜色看,不在闪躲了。呛然掣剑出手,反腕近上,“当!”的一响。
小男次郎的功力仅次于宫本,当然不如欧阳子陵,突觉手腕发麻,兵刃几乎脱手,抽剑一看,他的精钢倭剑难敌龙泉名刃,上面已被砍开一道缺口。
心下忙着,忙用倭语朝呆立在一旁的铃木与龟山招呼,刷刷,二人略一迟疑,两剑出鞘,三个扶桑剑士把一个少年侠士围在中间了。
天外玉龙凛然不惧,展开手中三尺龙泉,却不用大罗剑,只是以看赤龙子崔萍的七星剑迎敌。
七星道家剑,崔萍仗之以成名,虽受创于陈慧珠的大罗剑下,然只是较招下较力,此刻乃是拚命而非比武,当然没有那么多顾虑。
欧阳子陵力贯剑身,从容挥敌,轻松自如,却把三个扶桑剑士激出了真火。铃木最是爆躁,数次抢攻无效,怒吼一声,拚命进攻,完全换了不顾生命的打法,对欧阳子陵恍在漫天的剑雨,浑如未觉,每一招都是存心两败俱伤。
这一来欧阳子陵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他自己当然不愿意受伤,可也不愿伤人,无形中就受了很多牵制。
其他二人看出便宜,遂也学铃木的方法,三个高手存心拚命,那力量的确非同小可,少年侠士纵有通天澈地之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