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人也放下笔,正身对着国师说:“我们在京城时已经知道这一点,现在还会加派人手。”
国师说:“章大人,我担心的问题不是你们的事办得不好,而是我们这样做下去,是否来得及赶在龙气发动之前,把位于真龙正穴上的祖坟全部破坏。九条龙脉,一个大省,地方不小啊……”
“而且……”国师细细地分析着:“龙气是自然之气,破而不死,一段时间后又死而复生;广东龙脉多,地域广,你今天破一个祖坟,明天就会有新坟葬下,我们有多少人?能看得住哪一个?”
“国师说的有理,国师有什么吩咐呢?”章大人问。
“双管齐下……”国师用两只手指,重重地点了一下桌上的地图说:
“治乱世,用重典。”
安龙儿独自在家,按绿娇娇的吩咐,先要收拾好这个地方。
外厅和天井,洗洗刷刷很快就清理好了。
再进去是一排三间房子,绿娇娇住在东厢房,安排安龙儿住在中房,西厢房放满杂物。
安龙儿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老板不是睡中间的房子,而给他一个下人睡。一般来说,中间的房子看起来更象主人房。
绿娇娇的房间用一把小锁锁着,不能进去。
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好清理,才搬进来几天,四壁空空也算是窗明几净,但对于习惯和一群孩子同住的安龙儿来说,却觉得太冷清了,他宁可吃得差一些,和大家一起练功卖武。
西厢房杂物多,无非就是一些备用的桌子椅子,放着冬天用的棉衣被子的大柜。其中一个小箱子,象一张单人凳一般大,里面放的就是绿娇娇要求他看完的书。
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有几十本书。
安龙儿算了一下,一个月看一本,看两年也就看完了。他不明白这个老板为什么要他读书。
蔡标捡他回来,教他功夫是为了卖武,从安龙儿被捡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跟着蔡标要做什么,可绿娇娇却从来没有说过要他读这些书干什么。
仔细看看,原来这几十本书都按一二三四编上了号码,号码是用笔手写在封面上,应该是绿娇娇给他安排的看书顺序。
一号书是《易经》,二号书是《子平真诠》,三号书是《滴天髓》,四号书是《玉照定真经》,五号书是《洞中波月记》,六号书是《撼龙经》,七号书是《青囊赋》……
每一本都不同名字,幸好每一本都不是很厚。
安龙儿明白了,这些都是风水算命的书,可能绿娇娇以后要他去给人算命吧。
随手翻了一下,基本上看不懂。绿娇娇说了,不懂不要问她,只要背下来就行,要是自己不懂的话,以后又怎样给人算命,为绿娇娇赚钱呢?安龙儿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按绿娇娇的顺序看,自然就会懂吧。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安龙儿搬个小凳坐在天井,乖乖地开始看第一本《易经》。
绿娇娇并没有马上离开伍日发行,伍俊生邀请她一齐到西堤的法国餐厅吃晚饭,绿娇娇闲来无事,乐得换换口味。
一身洋装的伍俊生,陪着一身旗袍褂子的绿娇娇,走出伍日发行,向西边走去,不远处就法国餐厅,门前的装饰充满异国风情,式样不同不用说,连建筑用的材料都全用上石头。门前的牌子上写中法英三国文字,中文写着四季餐厅。
餐厅里清幽宁静,格子桌布和透亮的玻璃杯显得华丽而厚重。餐厅里复杂精致的蜡烛台上点着蜡烛,映得墙上的西洋工艺品和油画忽明忽暗,如果不说这里就在喧商闹的十三行旁边,真有世外桃园的感觉。
绿娇娇随伍俊生来过几次吃西餐,对这里并不陌生,而且还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伍俊生喜欢带绿娇娇来这里,多过于带自己的老婆。自己的老婆出身名门,可是见多识广之后却显得越来越傲慢,这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可是大忌。绿娇娇却很会为人处世,就算有些难堪的场面,她也会容忍下来,或是好看地化解尴尬。
他们走入四季餐厅,里面已经零零星星坐着一些客人。
酒吧那边有个穿洋装的人举起杯子向他们打招呼,伍俊生也热情地迎上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白人展开双臂迎向伍俊生:
“伍先生,很久没有见你,一定是发大财了……”
伍俊生和这个白人青年拥抱了一下:“嗨,杰克,想不到你又回到广州,来,我给你介绍……”
伍俊生把绿娇娇让到前面:“娇娇,这位是杰克,他是美国人,和我们商行做过几次大生意,大家都赚了不少钱。杰克,这位是绿娇娇小姐,她是……呵呵……”
伍俊生看了一眼绿娇娇的表情,绿娇娇似笑非笑,于是说:“她是我女朋友……”
杰克向绿娇娇伸出手,微笑欠一欠一身。绿娇娇礼貌地伸出手去轻握一下,想不到杰克却接住绿娇娇的手,以贵族的礼节轻轻地吻了一下手背。
绿娇娇有点意外,但是并不介意,她知道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礼节。
杰克定着眼睛看了一会绿娇娇,摇着头微笑赞叹:
“绿小姐,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中国女人。”
绿娇娇常常被街上的流、氓吹口哨,但是从来没有被人在公众场合这样赞扬过,脸上一红,笑着低下头,忘记了这时团扇要遮在嘴巴旁边。
伍俊生很明白美国人的坦率,连忙打圆场说:“谢谢你杰克,娇娇会很开心的。来,我们一齐坐吧。”
三人坐下后,点好菜,杰克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故事。杰克的中国话说得很好,逗得绿娇娇和伍俊生不时哈哈大笑。
绿娇娇坐在杰克对面,有足够的时间端详他的脸。按绿娇娇的习惯,是希望在杰克的脸上找到他过去的秘密。
但是中国人的脸,和白人的脸实在相差太远,中国相学的口诀要套在一个白种人的脸上,显得不够用。
比如相学里认为的高鼻子,对白人来说是低鼻子,相学里认为眼窝深陷是金壳眼,不利婚姻子女,但是白人大部份都是这个样子,而且还以有眼窝为美,认为这样的眼睛最深邃有神。
当时在中国的白人并不多,绿娇娇也是第一次和白人这样近距离接触,没有看相的经验更没有总结。
如果不知道杰克的八字,对绿娇娇来说,短时间内,这个人是一个迷团。
反而,绿娇娇却被杰克的神采吸引住了。
杰克长得比大部份中国人都高大,绿娇娇本身就娇小,只有杰克的胸前一般高。杰克身材匀称,高大却显得很协调,一头短金发凌乱地竖在头上。那时的洋人都会把头发用发蜡梳得服服帖帖,杰克的头发却象一个流浪汉。
脸庞瘦削的杰克长着一双褐色的眼睛,睛神自信而有力。他穿着礼服,却闲散地敞开领口,神情轻松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着另一张椅背,象搂着一个透明的姑娘。
从杰克的话中,绿娇娇大概知道他在美国西部淘金赚了一笔钱,于是就跑过来中国做进出口生意。他从中国运茶叶和丝绸到美国,从美国把钟表和一些机械工具入口到中国,眼下政府很鼓励使用西洋机器,他的生意做得挺顺。杰克想赚够了钱回美国买地盖大楼,再卖出去赚钱。
杰克在说话时,眼睛不时看向绿娇娇。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绿娇娇知道这种眼神代表对她有意思。
这样的情况绿娇娇并不惊奇,她很了解自己的命运,她命带桃花,命里从来不缺男人喜欢。家乡的风水注定了她的命运,这是不为人力所改变的力量,她注定不是一个十贞九烈的节妇。
绿娇娇的八字水多,她的本命日元有如汪洋里的一叶孤舟,一生漂泊无定,在强大的宿命面前,做什么都是途然,能保住自己活下去,活得开心一点,就已经是最大的心愿。
杰克说完西部淘金历险,又说和大清官员们打交道的困难;说完在中国民间游玩的趣事,又说美国的风土人情,很快渡过了一个愉快的晚餐。
到了结帐的时间,杰克向绿娇娇发出邀请:
“绿小姐,你想和我们一起去骑马吗?”
伍俊生有些吃惊,他以为这种邀请,这种关系,杰克应该先请他,再带上绿娇娇吧。
绿娇娇看到伍俊生的反应,但是她毫不在乎,尽管她刚刚才推掉了和伍俊生一起去佛山。
绿娇娇笑着对杰克说:“好呀,我不会骑马,你可以教我吗?”
杰克很开心:“噢上帝,真是太荣幸了。三天后你方便吗?”
绿娇娇对杰克的真诚有直觉的信任,这一次不用起卦也不用掐指算算能不能行得通,爽快地答应:
“好,三天后早上辰时在这里门口见面。”
杰克说:“这么美丽的小姐不应该来等我,你住在哪里,我去接你。”
绿娇娇低头笑笑,用团扇遮一遮嘴巴说:“请不要介意,家父不喜欢洋人。”
杰克说:“噢,是这样,那就按你的安排。对了伍先生,你有时间一起来吗?”
伍俊生的表情非常复杂,他看着杰克的脸想了一会,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说:“我……过几天我要去佛山办事……”
第八章 神童
绿娇娇坐黄包车回到馨兰巷,已经是三更时分,不过这时的康平通衢正是热闹的时候,花客们喝至半醉,街上两边的花馆上莺歌燕舞,人声喧闹。
绿娇娇就是喜欢馨兰巷这一点,一个女孩子半夜回家走进灯火通明的巷子最安全。
开门进入前厅,看到安龙儿坐在前厅的地上玩,地上摆着一把小竹签,还有一些小竹签在地上排成各种卦象。
安龙儿手里拿着一本《易经》,另一只手正在变换地上用竹签摆成的卦象。绿娇娇仔细看了一下安龙儿排出的卦象,卦象完全没有排错,安龙儿在演试的正是“抽爻换象”。
“抽爻换象”是易卦的运算过程,同样是风水里的主要构成技术,一日之间看到安龙儿可以自己完成这个层次的演卦,绿娇娇大吃一惊。
安龙儿看绿娇娇回来了,马上站起来:“娇姐,您回来啦……我给您倒杯茶。”说完走进厨房,提出一壶开水,在前的茶几上冲茶。
绿娇娇看着踮着脚才能冲到茶的安龙儿,看着后他后脑勺的黄头发,心里在嘀咕:这小家伙是什么人哪,哪来这么有悟性的小孩?
今天也折腾够了,绿娇娇香荷包往茶几上一放,然后把自己摔在椅子上。
看一眼茶杯,杯里的茶烫得要死。对安龙儿说:“有热水吧?给我调盆温水泡脚,要温水,不要太热……”
安龙儿应了一声,又叭嗒叭嗒地跑去调泡脚水。
绿娇娇泡着脚叫安龙儿站过来:
“你过去学过易经吗?”
“没有。”安龙儿摇摇头。
“你觉得这些书好玩吗?能不能看懂?”绿娇娇试探着问。
安龙儿笑着说:“有些字不认识,不过现在知道每一个卦都代表着很多东西,一个卦也可以变成其他的卦。卦象的变化很好玩,我看着书就可以跟着演卦了。”
绿娇娇想试一试安龙儿明白到什么程度,于是蹲在水盆里,用手把地上的竹签摆出一个坤卦,问安龙儿:“你可以把坤卦的公孙子息卦全部演变一次吗?”
安龙儿说:“我试一下。”然后蹲在地上,把绿娇娇用十二根短竹签排成六排的“坤”卦,从最下边的一行开始,把两支短竹签换成长竹签,演变出一个“复”卦,正确变出第一个公孙子息卦。
安龙儿两手一边麻利地抽换长短签,一边念念有词:“地雷复,地水师,地山谦,雷地豫,水地比,山地剥,演变完了……”
演卦完全正确,绿娇娇有点接受不了现实。她真是没打算买一个神童回来,本来只求这小子听话,记性好,把书里的东西背个五六成就可以了。现在安龙儿对玄学的天赋和悟性,大出绿娇娇意料之外,甚至有点破坏她原来的计划。
绿娇娇得弄清楚这小子的底细,她坐回椅子上,脚继续泡在水盆里,端起茶杯问安龙儿:
“龙儿呀,你什么时候生日?”
安龙儿回答说:“六月初六……”
“今年的六月初六都过了,明年再给你做个生吧……你是哪一年生的?”
“道光十二年。”
绿娇娇一如论命时的平静微笑:“嗯,记得你妈说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吗?”然后喝一口茶,等安龙儿报出时辰。
只要安龙儿报出他出生的年月日时这四柱,这个小孩的秘密马上可以全部揭开。
安龙儿回答绿娇娇:“我不知道……”
绿娇娇一听,马上被呛得“噗”一声把刚喝到嘴里的茶喷了一地。
一个八字没有时辰,只能大概算出一些早年的经历,和大概捕捉命局的气势,但是不可能准确地算出时间和事情,也不可能完全了解一个人的天赋和性格。
一个八字可以让人全面地了解自己的一生,天赋和吉凶;也可以让有心人从八字里找出弱点,甚至用道术加以伤害,所以古代人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八字,告诉不信任的人。
安龙儿问:“娇姐您没事吧?”
绿娇娇呛得一时说不出话,很努力地咳嗽了几声,伸出手摆一摆表示没事。
安龙儿接着说:“我爹妈没有告诉我出生的时辰,所以我也不知道。”
绿娇娇缓过气来,抹着嘴问问安龙儿别的事情。
“龙儿,你会骑马吗?”
安龙儿说:“没骑过马,我在班子里骑过标叔的骡子,就是用来拉大车的骡子。”
绿娇娇总算得到一点安慰:“骑过骡子也好……”好好地喝了一口茶。三天后,绿娇娇一早带着安龙儿出门,因为这天约好了杰克去骑马。
安龙儿背后挂着一个藤箱,藤箱的侧面挂着一支手杖,手里举着一把伞,遮住走在前面的绿娇娇。
现在家里有个劳动力,绿娇娇把想吃想玩的东西都往安龙儿的藤箱里扔,手里摇着团扇,身后跟着小厮,充分证明当时用五银两子买回安龙儿是物超所值。
安龙儿身上的手杖,是绿娇娇特地从西厢房翻出来给他带上的。
这根手杖是风水师专用的量地工具,一头尖尖,另一头的把手处有几个圆孔。
绿娇娇知道安龙儿武行出身,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让这小子做做保镖挡几下还是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今天和一个陌生人出去玩,再信任也要多个心眼,带根手杖权当是旁身武器。
两人坐黄包车转出珠江西堤,远远就看到四季法国餐厅门口,站着两匹高头大马。
绿娇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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