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然说得十分婉转,但欧阳昭也不由脸上一阵发烧,讪讪地道:“江湖之险如履薄冰,请宋姑娘莫怪在下多心。”
千手嫦娥宋骊珠微笑着并不答言,只向陆元青等人道:“你们此时可以走了。”
说完,对着沿江的栏杆边一让道:“欧阳少侠,请稍坐小谈片刻。”
欧阳昭无法拒绝,只好闪身让陆元青等下楼,自己也不自觉的,对着宋骊珠微微一笑,迈步向先前座位上走去。
“上楼说话!”
千手嫦娥宋骊珠还未走动,楼下忽然传出了一声叱喝,接着,陆元青等四人,又匆匆忙忙地跑上楼来。
他四人去而复返,不但千手嫦娥宋骊珠为之一惊,连欧阳昭也不知所以。
千手嫦娥宋骊珠见陆元青等面露惊慌之色,十分不悦地道:“什么事大惊小……”
怪字尚未出口,人影一闪,楼梯口已站着一个中年妇人。
欧阳昭一见,原本就坐了的,此时忽地离坐而起,急跨起步,恭身一揖,轻言细语地道:“罗老前辈!你老人家几时到的?”
敢情来的是银衣玉女的师傅,玄玄门的玄玄玉女罗冷芳。
罗冷芳此时铁青着面孔,一拂袖,不理欧阳昭的话,冷哼了一声,指着陆元青等四人喝道:“你们只道是神不知鬼不觉吗?那算是你们瞎了眼了!”
欧阳昭见罗冷芳气得怒冲冲的,莫明其妙,一时无法下得台阶,只得又搭讪着苦笑声道:“前辈!有什么不对吗?他等冲撞了你老人家?”
玄玄玉女罗冷芳依然怒气不息,喝声道:“他们配吗?只有你武林三绝的传人敢冲撞我罗冷芳!”说完,一迈步,斜地里撇过了欧阳昭,抢到陆元青等四人身前,厉声道:“今天不还我个公道,我不立刻要了你四条命,玄玄玉女就枉活了几十年!”
此时,千手嫦娥宋骊珠见这妇人一连给欧阳昭碰了两个钉子,心中已自不悦,如今又见她叱喝陆元青等人,焉能再忍,黛眉一扬,也十分不客气地道:“有什么了不起!黄鹤楼可不比在谁家里,叱三喝四的!有事冲着我来,不论是谁我全接下就是!”
玄玄玉女罗冷芳,怒极反笑,笑声十分凄凉,双眼精光逼人,闻言转面道:“原来有靠山撑腰!难怪!也好,你既然:揽事接岔,冲着你又有何妨!”
说完,她面带戚容,抛过陆元青等四人,脚步沉重的向千手嫦娥宋骊珠欺近,看样子她已蓄功作势,打算动手过招。
欧阳昭一见,心想:罗冷芳乃江湖成名的人物,武林中的前辈长者,为何这等急躁,怎的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出言咄咄逼人,放出一派一触即发的拚命样子来。
想着,不由又上前插言道:“前辈。有事不妨说明,何必……”
不料玄玄玉女罗冷芳怫然大怒,厉声喝道:“怎样才算好讲!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你却帮着她讲话!”
欧阳昭玉面一红,一连碰了几次壁,脸上实在下不去,但却低声下气地道:“老前辈。你……”
他的话尚未尽意,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紫影闪动,已置身在他与罗冷芳之间,粉面生寒,也是厉声道:“给你脸,你偏偏不要脸!既然不讲道理,走!有何绝学鹦鹉洲地广人稀,你尽管露露好啦!我在那儿等候你的大驾!”
说完,对着陆元青等四人一挥手,她的人不走楼梯,略一弓腰,迳从栏杆之上一穿而去,快逾追风,干净俐落。
陆元青等四人乍见宋骊珠一走,生恐罗冷芳与自己为难,在他们四人头上出气,一个个如漏网之鱼,夺路向楼梯处狂奔而去。
玄玄玉女罗冷芳对着欧阳昭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出了一口长长的怨气,一蹬脚展起双袖,也越过栏杆一射而起。
欧阳昭不由愣在楼上只顾发呆,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黄鹤楼上的一些闲人议论之声,才把他像从梦中惊醒一般,一叠蜂腰,起势跃过栏杆,直向江心的鹦鹉洲射去。
等他来到江边,已看不到千手嫦娥宋骊珠等人与玄玄玉女罗冷芳的影子。他问明了去鹦鹉洲的道路,顾不得等待,沿江而去,择了个僻静无人之处,腾跃而起,凌空蹈虚,在滚滚流水之上三两个起落,脚下虚点水面,人像一只江鸥已落在芦苇高可及人的一片沙洲之上。
远远的已可辨出劲风习习,叱喝连连。想是玄玄玉女罗冷芳,已与千手嫦娥宋骊珠在动手过招,拚命撕杀。
欧阳昭不敢怠慢,穿过芦苇,转了几个港汊,已看见一灰一紫的人影,纠缠在一起斗得正激烈。
但见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中的一幅天蚕玄帕,舞动时一片乌云似的,带起一股劲风,招数凌厉无俦,式子诡怪异常,盘龙绕凤十三舞,煞是惊心动魄。
那另一个千手嫦娥宋骊珠却是一对肉掌,然而,粉掌挥处,也是带着风雷之势,化成一片掌山指海,丝毫不见逊色。
欧阳昭隐在芦苇丛中越看越觉得愕然,心中暗暗称奇。
原来那千手嫦娥出手的掌式,看来十分眼熟,仿佛一招一式都与自己曾经练过的一般,可是仔细分辨之下,又觉得完全不对,大异寻常。
这套掌法有一半是自己看得出的,有一半是自己看不出料不到的,分明是由自己功夫中窜改的一套不知名的掌法。
他隐身暗地里足足看了二十来招之久,那一老一少的二人,兀自分不出上下。
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中天蚕玄帕忽然一紧,叱喝道:“难怪你狂,原来有两招鬼画符,你再接我几帕看看!”
喝叱声中,天蚕玄帕忽地一抖,掠起一道寒光,招数突变,与先前大是不同,倍见凶狠辛辣。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不甘示弱,娇叱声道:“你想以大欺小,我宋姑娘还不在乎!你……”
她的语音未了,忽然一声失惊喊叫,双腕突翻一招奔电迅雷,忽忙地推出双掌,险险地震开了凌厉逼人的天蚕玄帕,人也驾鸿似地一跃闪出丈余。
暗地偷窥的欧阳昭心头一震,晃身而出,一掠四丈,喊道:“前辈!住手!”
玄玄玉女罗冷芳一招逼退了千手嫦娥宋骊珠,正待乘势而进抢制先机,被他这一喊,不觉一怔,手中自然迟滞,一见喝阻的乃是欧阳昭,不由勃然大怒,振动手上的天蚕玄帕,沉声道:“你一再卫护她与老身作对!是何道理?”
千手嫦娥宋骊珠适才失招走险,已是大大不悦,此时又见欧阳昭现身而至,不由粉面飞霞,脸上十分下不去,闻言喝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姑娘一时不防,再抖出你玄玄门的绝学,试试姑娘的手段,你以为占了上风吗?”
欧阳昭对罗冷芳一笑道:“前辈休要见怪,我要与宋姑娘说一句话。”
玄玄玉女罗冷芳闻言,更加怒不可遏,一抖天蚕玄帕大喝声道:“欧阳昭!你也太没有人心了!”
喝声中,直向欧阳昭袭到,怒极出手,势不可当。
欧阳昭不料有此,“哎哎!”一声惊呼,陡然闪出丈外,大声叫道:“老前辈!你却是为何?”
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中天蚕玄帕舞成一片乌光,丝毫不懈,口中叫道:“你许我一月之内的限期如何了!”
欧阳昭被逼无奈,只好一面出掌应敌,一面叫道:“前辈住手!我自然有个交代!”
“你交代什么?”
“一月之期尚有几天未到。”
“你还想骗我不成!”
“我焉能骗您老人家,敏妹妹我已在君山中找到了!”
“哼!找到了!她的人呢?”
第二十七章 曙光乍现
欧阳昭不由语塞,但却无从分辩。因为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上的一幅天蚕玄帕,正舞得泼风似的洒水不进。她是气愤出手,一门的绝学,任他欧阳昭的功力如何之高,凭一双肉掌,一分一秒也不敢大意,哪能分神答话。
转瞬之间,玄玄玉女罗冷芳的一套盘龙绕风十三舞帕招,已自使完,欧阳昭因只能应招不便还手,却也累了个气息不均。
他趁着罗冷芳换招接势,手中帕式稍缓之际,霍的一闪退出圈子,高声道:“前辈!息怒,话说明了再动手还不算迟!”
说完,也不等玄玄玉女罗冷芳回答,又趋步到了千手嫦娥宋骊珠身前,凝神问道:“宋姑娘,晚生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露惊疑,十分不解地道:“少侠有何话说,但说不妨。”
欧阳昭面色一红,略一迟疑终于道:“姑娘适才这套掌法,不知师承何人?这叫做什么掌?”
此言一出,不但千手嫦娥宋骊珠一时给他问愣了,连陆元青等四人,以及玄玄玉女罗冷芳也觉得这一问大大的不应该。
欧阳昭这一问,乃是大违武林惯例,怎不叫他们全是一愕呢?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脾气,原也是火暴得很,此话若是出在别人口中,怕不早已勃然大怒,出手相向。
然而,女人的心情,十分微妙,她对着欧阳昭尴尬的一笑,咬着下唇道:“怎么?难道少侠看出了什么破绽不成?”
她不答反问,语意十分调皮。
欧阳昭只好苦笑了笑道:“姑娘这套掌法,神出鬼没,妙绝武林,实为少见,因此,我才不揣冒昧,放肆一问。”
女人家,最喜戴高帽子,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给她称赞,更不知多么高兴。宋骊珠不知何故,自从黄鹤楼头第一次与欧阳昭见面,就觉得他的人如玉树临风,昂然不群,产生了说不出的好感。
如今,她耳听欧阳昭这阵恭维之辞,不由心花怒放,嫣然一笑,欲语还羞地道:“少侠武承三绝,系出名门,休要见笑。”
他二人这里互相标榜,言来语去的,可把个玄玄玉女罗冷芳给气得七窍冒火,八孔生烟,天蚕玄帕一挥,指着欧阳昭道:“欧阳昭!神剑震八荒的一世英名,算是给你整个丢尽了!讲不得,我要代那已死的大侠教训教训你!”
说时,天蚕玄帕如狂风似地卷到。
欧阳昭闻言,不由玉面一寒道:“前辈!要教训晚辈,晚辈自然无不从命,但是出语辱及先父,未免使晚辈太过难堪!”
玄玄玉女罗冷芳帕式稍缓,厉声喝道:“既知如此,就不应作事违背你父的一派作风!”
“晚辈何事有违先父作为?”
“欧阳丹一生作事最讲信义二字,你却专门背义不信!”
“此话恕晚辈不能承认,晚辈作事一向不敢背义寡信。”
“呸!居然还敢夸口!”
欧阳昭见玄玄玉女罗冷芳说得煞有介事,觉着她的话必有所指,因此,追问道:“前辈可否指出事实?”
“眼前就是。何必指出!”
“眼前?”
“江敏与你情谊如何?不待我言,你却全不放在心上,反而与仇为伍!”
“与仇为伍?”
“这不是背义却是为何?你与我之约,眼看一月即届,你却同没事的人一般,这不是寡信吗?”
“这一月之约,尚未届满。”
“一派搪塞之辞,事先不找到江敏,到了一月期满,她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这个……”
“还有话说吗?空言狡辩可瞒不了别人,更瞒不了自己!”
欧阳昭被她一阵抢白,顿感无话可说,许久,才一跺脚道:“好!前辈说得是,我问明了宋姑娘一句话,必定把敏妹妹的事还你一个鱼清水白。拚了欧阳昭的这条命,必定保存这点信守。”
玄玄玉女罗冷芳鼻孔中冷哼一声,还待出言相讥,欧阳昭早又转面对千手嫦娥宋骊珠道:“宋姑娘。适才晚生所问你那套掌式,虽然于理不合,但也不是无的放矢。”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知为了何故,此时娥眉隐皱,凤眼失神,隐隐地含着一层轻愁,显然有不如意之事,闻言无精打采地道:“究竟为了什么?”
欧阳昭朗声道:“姑娘那套掌法,晚生十分熟悉,又像十分陌生,不知为了什么?”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不由脸色大变,奇异至极地失声道:“真的吗?”
她心想,要是武林中一般掌法,也许你所学渊源,都多少知道一点,无奈我这套掌法,与众不同,而且是不经传授初创变化而来,你未必清楚。想到这里,不禁又笑道:“许是你心有所鹜,一时误会,我想这套掌法虽不是绝学,却也不会便与其他门派的功夫有所雷同。”
欧阳昭抢着道:“请问姑娘这套掌法,是不是由两种功夫揉合而成,渗杂改变得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脸色大变,身子也不由一震,一对凤眼圆溜溜地直盯在欧阳昭的脸上,十分不安地道:“少侠,你这话有何根据?”
欧阳昭看在眼内,更不放松,又凑上一步道:“我若猜得不错,这掌式乃是由一种软兵器的六招,另外加上轻兵器的十招,渗凑而成,不知是也不是?”
“少侠,你……”
千手嫦娥宋骊珠失声一叫,人也陡然跃退丈余,花容失色,对着欧阳昭发呆。
玄玄玉女罗冷芳也听出了语意,插口言道:“你何不直接了当说出是宝旗的旋风八式同玉笛十二招改变而来,还拐弯抹角地替她留什么脸面?”
千手嫦娥宋骊珠恼羞成怒,闻言勃然变色,一腔怒火,全发在罗冷芳的身上,震臂作势暴吼道:“老虔婆!你少耍嘴皮子,管我改变不改变,接我一掌!”
话音才起,人已扑至,劲风乍扬,招式已到。
玄玄玉女罗冷芳何曾被人出言辱骂过,也是怒火上升,扬帕跨步抢攻一招。
欧阳昭眼见即将问出些端倪,不料她两人又岔了开去。百忙中一起势,前飘丈余,打算从中拦住。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而起,人影乍合即分。
三声短促的惊叫,同时而发,他们三人的身形,也全都退跃两丈左右,互相凝视,各现惊慌之色。
欧阳昭的内功,在三人之中,算是顶尖的一个,因此,三角式的硬接一招,虽然当时感到一震,此时已全不在意,对着玄玄玉女罗冷芳一拱手道:“前辈,江敏之事,交给晚辈,一月期到,晚辈不能应命,再烦劳你老人家,还是不迟。”
玄玄玉女罗冷芳喘喘初定,气息尚未调匀,脸色有些惨白,眼睛中湿润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