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鸿峻厉地道:“不错!她永远不能嫁人,却不会永远孤独,否则我怎会答应你们成婚,你懂得成婚二字的意思吗?”
张云竹想了一下道:“小侄懂了,伯母之意是要小侄入赘雪家!”
林惊鸿点头道:“不错!这是延续雪氏宗脉的唯一方法,你若是真的爱依馨的话,便应该为她牺牲一点……”
张云竹默思片刻才毅然道:“这一点小侄恐怕无法从命,小侄亦是孑然一身,别无兄弟,若是顾全雪氏的宗脉,小侄便无以对张家的列祖列宗!”
雪依馨急得哭出声来道:“云竹!你不能为我牺牲一点吗?”
张云竹苦笑一下道:“依馨!为什么你不为我想想呢?”
雪依馨怔了一下,忽地掩面痛哭起来,张云竹顿足长叹,林惊鸿见到爱女那种凄楚的样子,心中微微不忍,乃叹了一口气对张云竹道:“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呢!我不是自私的人,一定要强迫你放弃祖籍,可是依馨比你多一层困难,她身上背着一条祖训的限制,你们只要能生下两个孩子,一家一个,不是双方都顾全了吗?”
张云竹仍是倔强地摇头道:“不行!依馨若是住在此地,她的病永远不会好,雪家的遗传上人丁就单薄,她绝不会有太多的孩子,除非她离开此地!”
林惊鸿皱着眉头道:“她若离开此谷,即已违背祖训,再也算不得雪氏后人,你们纵然能多生几个孩子,也无法归到雪氏宗脉了!”
于是一桩看来很美满的婚姻就这样告吹了,张云竹惆怅地离开了昆仑山,可是不到两天,雪神谷中却失去了雪依馨的踪迹。
这生长在冰天雪地中女郎,终于抑制不住爱情的诱惑,忘记了祖训,不顾母亲的伤心,迢迢千里,追踪到北天山的沙漠里,与张云竹结为夫妇!
林惊鸿对这件事起初是感到无比的愤怒,跟着到了沙漠,原是想将这两个年青人一起杀死的,可是她看见婚后的雪依馨那种容光焕发的幸福生活,心中也软了,在母女天性的亲情中,她原谅了他们,悄悄地回到寂寞的昆仑山!
岁月如流,匆匆两年过去,沙漠中温暖的天气对雪依馨的病根似乎的确有了帮助,她一直健康地生活着,而且还怀了孕!
林惊鸿在表面上似乎忘了他们,然而暗中却时常去探望他们,尤其是依馨快分娩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要暗暗地看她一眼,因为她的武功卓越,来去无踪,那一对夫妇始终不知道。
雪依馨生了个女儿,日子在幸福中像涂着糖,充满了爱情的甜蜜!
好景不常,正如人生多变,当那小女儿--菁菁才满一岁的时候,雪依馨的宿疾开始发作了,那是雪家人特有的症候,体温变得特高,终日呓语,等待那生命的泉源在高热中被煎乾……
张云竹运用他所有的医学知识,来替爱妻治疗,用遍一切的灵药,想挽回雪依馨的生命,结果,居然被他成功了,可是,那不是个可喜的成功!
雪依馨的生命虽被留住了,神智却被高热烧得模糊了,同时她的脸,她美丽的脸也因体内的潜毒外窜,溃烂成疮,变得像鬼样狰狞……
有一天,她忽然神智清明了一点,想起了她的女儿,一岁多的张菁菁略知人事,骤然见到那张可怖的脸容,哇然大叫,吓昏过去。
那一叫使得雪依馨大受刺激,神智再度模糊,扑上去要扼死那昏绝的女婴,幸好张云竹及时赶到拦阻住,可是雪依馨神智已乱,连丈夫也不认识了,与他扑打成一团,她的气力特别大,张云竹竟然不是敌手,被她拦腰抱住,抱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百忙中伸手点了她喉下的要穴,才算解了围。
可是她知道雪依馨的疯病不会好了,为了他与女儿的安全,只有杀死她,间接也可帮助她早点脱离痛苦的人间,正在他要出手的时候,林惊鸿再也藏身不住了,猛地出现,阻止了他的行动。
两人立刻起了争执,而且也动上了手,张云竹自然不是敌手,被林惊鸿一掌击昏,于是她带着雪依馨重回昆仑山。
张云竹那一指点得很重,雪依馨虽然没有死,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除了哑哑乱叫之外,再也不会言语了!
林惊鸿经此一变,性情大异,对于张云竹产生了永远无法消弭的仇恨,山居寂寞,她又收了一个小女孩为徒,那便是孔玲玲。
雪依馨在她悉心的调养下,疯病时发时好,林惊鸿想尽一切方法,还是无法治疗她的病,也无法使她重新说话。
悠悠岁月,已是二十年了,林惊鸿成为雪老太太了,医道武功更精,脾气却更坏,除了一个飞天夜叉外,任何人都不准踏进雪神谷一步。
直到张菁菁带着关山月来到此地,那年青人所中的异毒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答允治疗他,不过张菁菁却使她勾起旧恨,所以严令禁止她入谷。
谁知张菁菁被彭大娘偷偷带进谷后,与孔玲玲起了冲突,在千钧一发之际,或许是母女之间神秘的感应,居然将密室中的雪依馨引了出来。
一声菁儿,唤醒了她沉伏已久的记忆,更使她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雪老太太在惊喜之下,对孔玲玲作了从来未有的痛责……
然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 ※ ※
张菁菁如痴如呆地听完了这些往事之后,不禁唏嘘泪下,哽咽着道:“姥姥!如此说来,您对爹似乎太苛责了一点……”
雪老太太眉头一扬,似乎又要发脾气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叹息一声道:“别的我都可以原谅他,只是他不该对馨儿下那种毒手,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海样深,他怎可如此绝情!”
张菁菁感到无话可说了,良久才道:“这么多年了,您也该愿谅他了,爹那时也是万不得已,毒蛇啮腕,壮士断臂,您也是学医的人,便应该了解他那番断然措施的苦心!”
雪老太太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了解,我若不了解的话,那一天就一掌将他劈死了,那里还会让他活到今天……唉!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且莫论是非,现在我应该问问你了,那小伙子是你的什么人!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张菁菁的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一般……
这种羞红使雪老太太忆起当中张云竹牵着雪依馨的手进来求婚时情景,景犹历历在目,却己人事全非,现在轮到年青的一代来经历情海的涛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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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谢又一年!
雪神谷对外唯一的通路被积雪深深地封了起来,雪老太太--林惊鸿愿意伴着她劫后重生的女儿--雪依馨终老此谷,再也不履人世了。
她的武功与她超凡的医术都交给了张菁菁,只有一个条件--要她持着孔玲玲的头--方可以重新叩开那深封的山径,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孔玲玲的武功是她一手传授的,从孔玲玲毒手弑师的行为看来,这女孩子定是个绝端恶毒的人,医在济世,她不能替人间留下一个祸害!
飞天夜叉彭菊人没有理由再留在山上了,她伴着两个年青人重入江湖,自不免有无限的感慨,尤其是她的心中,也隐藏着一份秘密,那是她与前任明驼令主独孤明之间的隐密,她曾不止一次地向关山月打听独孤明的死因与当时的情况,关山月的答案却很难使她满意!
这年青人似乎永远有着沉重的心事,他两次出现,都足以震惊江湖,可是一连两次,他也像是空中的慧星一般,才将那耀眼的光芒作辉煌的一闪,立刻又黯然消亡……
只有在接触到张菁菁明眸中的水样温柔时,他脸上的阴霾才会偶而开朗一下,有的时候也会报她一个微笑,那是个友善的笑,含着八分的感激,二分手足般的亲切!
他几乎死亡两次,张菁菁救活了他两次,感激是必然的!
他孑然孤露,从无兄弟姊妹,张菁菁是唯一与他接近的女孩子,所以才生出那两分亲情……
总之,在这冷漠的年青人身上、脸上,找不出一丝热情,一丝属于男女之间的火样热情,那两分兄妹般的温情能使张菁菁满足吗?
这个问题更难答覆了,张菁菁口口声声叫他关大哥,陪着他高兴,也伴着他忧愁,她只在默默中献出自己,却从不对他要求什么!也许是她在等待着,等待着他冰封的脸上绽出火样的情花。
西山阳关无故人!
他们是由西而东,东入阳关,应多故人,可是这一路行来,他们却没有引起任何江湖人的注意!
飞天夜叉息影已久,江湖人早就将她淡忘了。
张菁菁微不足道,关山月却曾在一年多以前大出风头,大家会淡忘得这么快吗?那应该是不会的,也许大家认为他是死了!
荒村野店中,他们也曾听到过一些镖客武师们闲谈,意外地发现一年多来的江湖竟是出奇的平静!
落魂谷孔文通死后,孔文纪也将落魂谷封闭了,退出江湖活动,孔玲玲似乎并没有回家,否则不会毫无传闻。
一些原来附托在孔家江湖人也都消声匿迹,浩浩江湖中,仍是那些名门大派的天下,少林、武当、终南、点苍、崆峒、云台……
这些剑派拳帮的门规甚严,门下的弟子都是仗义行侠之辈,绝无横行不法的行迳,因此武林中有着一年多太平的岁月!
来到酒泉城郊,由于这是西北道上的重镇,所以略为热闹,尤其是城外的骡马店,更是江湖人打尖歇脚的汇合处!
因为西北道上,多半是结队的客商,歇息下来,连人带牲口加上货车,要占一大片位置,城里面街市拥挤,自是无法容纳,于是城外的骡马店便应需要而生,利用大片空地上搭了几间棚屋,用以招待客人,另外却有着绝大的空间,足以安顿那些车辆牲口,队商们不但可以在此吃喝休息,更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牲口,换铁蹄,修车轴,凡是一切行商所需要的服务,都可以得到满足,因此也形成了城外畸形的繁荣!
关山月等三人也在店棚中占了一幅座头,吃着卤羊肉,喝着烈酒,留心地谛听那些紧身短靠的江湖客们互相的交谈,藉以了解目前江湖的动态!
可是他们很失望,因为这里所聚集的,不过是些四五流的江湖人,出言粗鄙,不是卖弄着一些俗不可耐的江湖掌故,就是夸耀着冶游的经验,然后是粗犷的打趣,毫无拘束的大笑!
张菁菁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她生长在沙漠中,与游牧的维吾尔人一起长大的,对于这些倒是很习惯,话说得再粗,她听了也不会脸红!
飞天夜叉彭大娘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反倒是关山月异常地不习惯,不住地用眼去瞪那些人,不过这是人家的自由,他自是无权干涉!
正在他极端不耐烦的时候,店棚外突然卷起一片急蹄声,接着下来了十几个大汉,每个人都是鲜血淋淋地缺了一只左耳!而且是明显地被人割掉的!
这十几个负伤的汉子立刻给棚店中带来了惊扰与肃静,每一个人都停止了谈笑,以惊愕的神情,望着他们!
为头的一个大汉立刻高声叫道:“店家!快打盆水来,请个好大夫!”
店家急忙给他们捧了几盆水,一面结结巴巴地道:“爷们是怎么会事,附近可没有好大夫,那得到城里去!”
那大汉立刻怒道:“雇车上城里拉去!我们要是能进城,还会在你这留下吗?我们这份德性进了城,可是把双英镖局的牌子砸到家了!”
四周立刻发出一声惊吁,好像这双英镖局的招牌很响亮,因之对这些人的受伤更感到不解,而且更没有人敢去动问了!
关山月心中一动,立刻朝彭大娘一伸手,意在讨取她包袱中的刀创药,那是由昆仑山中带出来的治伤圣药,为数不多,本来是留作必要时之用,因此她显得有点犹豫。
可是张菁菁毫不考虑地打开包袱,把药拿了给他,彭大娘只好不作声了,从雪老太太承认她是外孙女儿时,彭大娘的心中也认定了她小主人的地位!
关山月接药在手,立刻过去到那大汉的身边一拱手道:“兄台请了,在下身畔恰好携有家传治伤之乐,倘兄台不弃,便请赐用……”
那大汉见他是个书生打扮,也不认得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明驼令主,因此对他的药并没有十分信心,不过见他一片诚意,倒是无法拒绝,也很客气地道:“多谢相公!”
关山月抖开纸包,挑了一些药末弹在他的创处,果然神效异常,那大汉只觉得伤处一阵清凉,不但止住了血,连痛楚都消除了,不由得咧着嘴道:“相公的药真灵,还有几个弟兄,烦请相公一并医治,兄弟一定重重酬谢!”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兄台何必那么客气!”
说着替那几个人一一都施予治疗,那为首的大汉见关山月外表虽然斯文,身材却颇为昂藏,眉目之间,英气照人,谈吐之间,尤见威仪,倒是不禁对他另眼相看,拱手作礼道:
“相公尊姓大名,望乞见示,以后尚可报答一番,兄弟姓孙名七,外号黑鹰,在双英镖局中担任副手,相公在甘凉道上,若是有所差遣的地方,只要一提兄弟的名字,总会有武林朋友,替兄弟代为应命的!”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孙七兄大名满陕甘,在下深幸有缘结交……”
孙七苦笑一声道:“相公别骂人了,就恁我这一只耳朵,黑鹰两字就算坍台到了家了!”
关山月见他提入正题了,乃表示颇感兴趣地问道:“孙七兄与这几位兄台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孙七长叹一声道:“说来也丢人,双英镖局在陕甘道上走镖二十年,从没有出过事,今天可是一跟斗栽惨了,镖车被劫不算,两位镖头去了脑袋,我们十四个人去了一只耳朵,说也难信,对方就是一个人,骑了一头骆驼,居然将两万两镖银轻而易举地带走了!”
关山月脸色一动道:“怎么!那个劫镖的人也是骑骆驼,是匹什么样的骆驼?”
孙七哼了一声道:“那头畜牲也少见,通体不见一根杂毛,两万多两银子合有一千多斤,它驮在背上像灯草一样的轻,一阵风就走得无影无踪……”
关山月失声叫道:“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