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深思了片刻,长剑平伸,缓缓的刺了出去。
谢灵运不禁一怔!
他对这一剑的期望很高,关山月却使出了俗之又俗的一招——卞庄刺虎!
一面在心中暗忖,一面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剑势的运行。
关山月的长剑仍是以那种迟缓的速度前进着,一直伸到他胸前寸余之处,仍无变化之状,谢灵运拿不定主意,所以也没有动作,不过暗中已运气如钢,计算着即使这一剑刺上了,也不会受到伤害!
关山月把剑贴着他的胸口,才凛然发话道:“你输了!这剑已经刺中了你!”
谢灵运愕然问道:“你这是什么招式?”
关山月朗声道:“卞庄刺虎!”
谢灵运几乎要跳了起来,厉声大叫道:“什么!果然是卞庄刺虎,你怎么用这种俗式……”
关山月笑了笑道:“招式虽俗,却可以克敌致果!”
谢灵运怒声道:“放屁!早知道你用的是这种臭招,刚一出手,我就可以发动十二路变化反击,叫你死无完尸……”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可是你就不敢,因为你没有把握,剑法之道,就在乎莫测高深,使对方无从捉摸,所以即便最俗的招式,只要使用适时,同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收意想不到之神效!”
一鸥在后大叫道:“高明!高明!老弟台!老头子打心坎里佩服你……”
关山月凛然又道:“招式之用,因人而异,这一式若是在别人手中,你根本不屑一顾,然而我在此时此地用出,却可以叫你举棋不定,高手相对,往往失策于最不受注意的微末小节,所以一池浅水,反可以困死蛟龙,这虽是老生常谈,却是百跌不破的真理!”
谢灵运愤不可抑!怒声大叫道:“臭小子!算你狠,你既然得了先机,为什么不把剑刺进来?”
关山月笑笑道:“不!我说过要你在剑下授首,绝不会要你剑下穿心!”
谢灵运忍住气,冷笑—声道:“你以为那么容易吗?”
关山月也冷笑道:“我知道你的护身罡气练得很到家、所以并未存得手之意,你看我剑上何曾用力,这一着仅是给你一个警戒,叫你不要再自负武技!小视天下士!”
谢灵运面上一红,连忙散去身上劲气,因为以他的身份,在一个年青人前面如此狼狈,实在是一件丢尽颜面之事!
关山月却突然地手腕朝前一送,剑身由他的肋骨上直刺进去。
谢灵运负痛狂叫,身子猛然拔空,劲力之强,居然将关山月手中的长剑也带得脱身松开,身子朝前—栽!
谢灵运的胸前钉着长剑,绕空一匝,再度落地,面色已变为铁青,厉声叫道:“小子!
你怎么如此卑劣……”
其余诸人也大惊失色,想不到关山月来上这一手。
关山月坦然而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关某行事,全凭天心,不计手段,尤其是对付你这种魔王……”
谢灵运不禁一怔,呆立无言。
关山月笑了笑,又道:“听你的名号——修罗尊者,就知道你是魔道中的领袖,魔之所以为魔,就是行事叵测,反复无常!你自己故松戒备,我乘机而发,也是以魔制魔之道,你又怎么可以骂我卑劣呢……”
谢灵运用手拔出长剑,掩住创口厉喝道:“这小子不除,魔道永无出头之日矣!”
他身后的那些人个个色动,但见身影晃动,眨眼之间,己将关山月包围了起来!
李塞鸿与柳依幻双双叱了一声,抢进中围。甚至连一鸥也冲了进来,挡住他们谢灵运伸出另一只手叫道:“你们还等什么!上!”
李塞鸿裸着上身,凛然发话道:“修罗!你已经受了伤,其余的人行吗?”
谢灵运面色激变,却是无法开口,情势非常明显,这些人中,以他最为高明,其余的人,纵然是联手合攻,也不一定能稳胜过她们师姊妹两人,何况还有着关山月与一鸥也可以牵制一部分的人力!
僵持片刻,谢灵运哼了一声道:“李塞鸿!今天算你走运,叫我上了这小子一个大当,不过你小心一点,我这剑创不出三天就可以平复,那时我看你怎么躲得过!”
李塞鸿冷笑一声道:“三天之后,我另外有对付你的办法了!”
谢灵运面色一寒,冷冷道:“好!那你就等吧!退!”
包围在外面的那些人立刻又四散开,拥着谢灵运,向外峰移去,当他们的身形移出几丈后,关山月才道:“除恶务尽,仙子为什么要留下后患!”
李塞鸿摇摇头轻叹道:“你不知道!”
正说之间,炅姑的身形自楼下钻出来,空着一双手叫道:“仙子!不好了,那白……”
柳依幻立刻横目厉叫道:“小鬼!你怎么上来了!”
灵姑从她的眼色中得到了启示,果然没有再说下去。
柳依幻却面色沉重地低声道:“师姊!事情恐怕不妙,大师姊把白虹剑给带走了!”
李塞鸿神色凝重地道:“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舍命力拼,否则……”
柳依幻用手一比,嘘声道:“别给他们听见,现在该怎么办呢?”
李塞鸿默思片刻才道:“慢慢再说吧!先把底下的事情解决!快跟下去,别叫他们又出新花样!”
柳依幻点点头,脱下身上的外衣,李寒鸿接过披上,拔脚跟着后面疾行,柳依幻与灵姑也赶着下去!
一鸥拍了一下关山月的肩膀道:“老弟台,今天幸亏你上来,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关山月抬头怔怔地说道:“鸥老!我还是莫明其妙!”
一鸥呵呵笑道:“等一下再说把!龙华会已经不再有秘密,老头子回头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现在我们也得下去看看!”说着也追着走了,关山月只得又跟着。
飞跃云海,穿出云层,等他飘落在石台上时,只见底下的人已分成两个壁垒,相持对立着。
仙魔鬼三榜上的人物,各自杂然相处,有的站在这边,有的站在那里。
李塞鸿想是也刚下来,对目前的情形感到大是诧异!
寂然片刻后,李塞鸿寒着面道:“是淮的主意叫大家分开的?”
苦海慧航自行列中出来合什道:“是老枘的安排!”
李塞鸿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苦海慈航的面上含着一片悲天悯人的神色道:“老衲二月前,已得黄鹤与云亭仙子的指示,知道龙华会今日必散……”
李塞鸿怒声吼道:“什么!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苦海慈航合什点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云亭仙子,已经悟澈前非。仙子!你又何苦还想不开……”
李塞鸿怔了半天才道:“你倒说得轻松,这个残局叫我如何收拾?”
苦海慈航合掌道:“善者自善,恶者自恶,善恶之报,天心不漏,在人自取而已,溶善恶于一炉,法华圣者之心可嘉,其行实悖。老衲已与诸友说明了,今后仙魔各行其道,仙子如有介道荡善之心,老衲与诸友仍愿供驱策……”说完又对谢灵运一指道:“老衲数十载苦心,今日始收微效,尊者如能迁善于方才一念,则世间何处,不是逍遥仙府,否则将永堕魔劫……”
谢灵运哼了一声道:“老秃子!我倒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神通,将一个赫赫声势的龙华会,瓦解于片刻之间,你等着瞧吧!迟早我都会再找上你的……”
苦海慈航轻轻一叹道:“只要老衲此身不死,绝不对尊者放弃希望,将尊者渡魔成佛……”
谢灵运冷笑—声道:“你等着吧!也许我会把你牵到魔道中来呢!”
苦海慈航一合掌,全身奇光暴盛。明亮耀目,朗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谢灵运厉声喝道:“废话!我的人跟我走!”
将手一招,带着他那些牛蛇鬼神,浩浩荡荡地走了,将无言沉寂,留给了这儿呆立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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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镜花水月俱是假 欢情悲痴总是空
关山月望着谢灵运等人从神女峰头消失后,才把眼睛移回来,对着闲游一鸥,意在向他询问有关龙华会的内情。
可是他的眼接连地扫过几个人,发现他们都流露出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有的人怅惘,有的人惋惜,有的人则茫然不知所从……
一鸥长叹一声道:“真想不到,这么一个轰轰烈烈的群体,说散就散了……”
苦海慈航笑笑道:“散了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尤其是这样的一个组织,龙蛇一窝,善恶不分,两三百个武林高手,无数的恩牵仇结,再闹下去不知会演变成什么局面,倒不如趁早散了,大家都可以得解脱!”
一鸥瞪了他一眼道:“老秃子!你藏得真好,早知道你如此高明,这会主的职务也不会强压到我头上来了,你什么时候练成了光明法身的!”
苦海慈航笑道:“老袖早就练成了,不过为了怕惹麻烦,不敢施展而己,否则哪能落得如此清闲,又怎能有余暇去从事部署!”
一鸥哼了一声道:“老秃子,看来你是早就有心要解散龙华会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混个会主干干,行事也方便多了!”
苦海慈航仍是笑道:“老衲不是说过,留此自由之身可以多做点事吗!而且老衲不任会主,你们的任何行动也瞒不过老衲……”
一鸥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早就跟黄鹤串通好了,……”
苦海慧航道:“岂止黄鹤,连香亭仙子也都早有此意,龙华会迟早总须一散,魔势日猖,道心就襄,等他们把势力养成了,再散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这一层厉害相信你也看得很清楚,不须要老衲多说了!”
李塞鸿这时才开言道:“谢灵运狼子虎心,暗中培植势力,觊觎神器,事态渐明,大师姊早就跟我与幻妹提起过,只是她不该在紧要时抽身一走,把事情交给我们姊妹两人来顶……”
苦海慈航笑笑道:“香亭仙子早有安排,老衲也设下了应付之策,只是没想到谢灵运的野心会暴露得那么早,不等开会就闹了起来,使老衲不及赶来接应,幸好关世兄才智过人……”
李塞鸿把手一摆道:“那些废话别再提了,大师姊跟黄鹤躲到哪里去了?”
苦海慈航摇头道:“这个老衲可不清楚,不过他们已经找到了生命的真谛,天地寄俪影,江海共游踪,大概是不会再履人间的了!”
李塞鸿顿了一顿才怅然地道:“他们是很适合的一对……”
苦海慈航含有深意地望她一眼道:“黄鹤曾烦老衲代向仙子致意,并有两句话相赠,只是此刻不便……”
李塞鸿苦笑一下道:“你说好了!我对于自己的事一向很坦然,没有必要瞒人的地方!”
苦海慈航怔了一下才低低地道:“黄鹤留了两句诗给仙子:‘此情可待成追忆,莫向梦里寻此生!’他还特别着重第二句诗,说是仙子一定会谅解他的!”
李塞鸿凄侧地—笑,对那两句诗又念了两遍,才轻轻地叹道:“他能说这句话就够了,我也不应该对他多作要求,莫向梦里寻此生,他似乎对我还不够了解,我这一生都是在梦里渡过的,不是恶梦就是美梦,好梦易醒,恶梦难忘,我不会太责怪他的,可是除了梦之外,我此生就一无所有了……”
苦海慈航淡然地道:“浮生仅一梦耳,数十载光阴弹指即过,是梦也罢,是醒也罢!”
李塞鸿忽然烦躁地道:“别跟我谈佛理,要论禅机的话,我并不比你差,你也不过仅懂个皮毛而已,我几句话就可以问得你哑口无言!”
苦海慈航合什道:“老衲智饨辞拙,怎敢与仙子相比,只不过老衲知道自己笨,不多想也不多求,自然容易满足,自满即不自苦!”
李塞鸿摇手道:“算了!你从小就出家,一生未及情缘,懂得什么苦乐,而且你也不够资格谈这个问题,可是我无法原谅大师姊!”
苦海慈航一愕道:“仙子能凉解黄鹤,便不应该记恨于云亭仙子……”
李塞鸿瞪着眼道:“你扯到哪儿去了!我不谅解是为着另一件事,她既然放弃一切去追求幸福,何必还将白虹剑带走,害得我差一点儿被谢灵运逼死!”
苦海慈航一笑道:“原来仙子是为着这件事生气,那可错怪了云亭仙子,她带走白虹剑,正是为着帮仙子……”
李塞鸿怒道:“胡说!白虹剑是师父留下唯一的禁忌,要不是顾忌剑上的神威难挡,谢灵运他们早就叛离了!”
苦海慈航笑笑道:“那是法华圣者留下的骗局,白虹剑不过是一柄凡铁,并无传说中的那种神威,这话现在可以说,要是被那般魔头知道了,保不住会天下大乱……”
李塞鸿与柳依幻都是一怔,连忙同声问道:“是真的?”
苦海慈航笑笑道:“一点不错,云亭仙子在临去时,才告诉老衲这项秘密,所以她才将它带走,为的就是要给那魔头一层顾忌,使他不敢放胆为所欲为……”
李塞鸿呆立当地,半晌无语,良久才叹道:“这就糟了!三天之后,谢灵运再来的时候,我们怎么抵抗……”
苦海慈航一笑道:“仙子不必忧虑,老衲自有退兵之策!”
李塞鸿进一步想问时,苦海慈航摆摆手道:“仙子请相信老衲,这方法可宣布不得!”
李塞鸿一叹道:“我真难以相信白虹剑会是一个骗局!”
苦海慈航正色道:“这是圣者不得已之举,当初他收录仙子等五个弟子,原是最中意修罗尊者,所以才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要将他作为衣钵传人的……”
李塞鸿不耐地道:“这一点我知道,师父将修罗四式仅传他一人就有那种存心!”
苦海慈航叹道:“早先的确是如此情形,可是后来圣者摒魔求仙,才发现修罗尊者野心勃勃,不足以承大业,然而圣者本人已走火人魔,无力制裁他了,只好另创了大罗七式,传给三位仙子,意在抵制修罗四式,不过大罗七式属阳刚之性,与三位仙子体质不合,恐无法逞其全威……”
李塞鸿点头道:“这也是实情,大师姊得天独厚,勉强以体内三昧真火,溶入剑气之中,可以发挥到七成威力,我跟幻妹则更差了……”
苦诲慈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