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袍少年正是宋老爷子的独子宋文俊,老爷子五十得子,平日难免宠爱了些,世家子
弟,有那一个不骄横的?”
宋文俊(蓝袍少年)盛气的道:“霍总管,你不用管,我要和这位岳兄剑下分个高
低。”
霍万清连忙摇手道:“公子快不可如此,老庄主正在花厅里等候着呢,要老朽来请岳相
公的。”
宋文俊奇道:“爹要见他?”
霍万清道:“正是。”一面朝岳少俊拱拱手道:“岳相公,老庄主已在花厅等候,老朽
替你带路。”
岳少俊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向宋文俊抱拳一揖道:“事出误会,兄台幸勿介意。”
宋文俊目中闪过一丝异采,冷然道:“既然家父有请,岳兄那就请吧。”
收剑入匣,转身自去。霍万清道:“岳相公请随老朽本。”
说完,当先走在前面领路。岳少俊随着他穿廊而行,进入后进一道月洞门,就闻到一阵
扑鼻清香,但见院中两排高脚木架上,放着数十盆兰草,一串串的兰花,像金铃般盛放!
秋兰!他看到兰花,不由得想起竺秋兰来,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霍万清领着他走上石阶,迎面是一间宽敞的敞轩,三面都有雕花落地长窗,配着紫红的
窗帘,摆设精致。
中间放一张花梨木的高背太师椅,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古铜色团花大褂.海青色扎脚夹
裤的老者。
这老人中等身材,面貌白皙,疏眉细目,两鬓花白,颔下留着一把疏朗朗的花白长髯,
看去平易近人,只是双目炯炯如电,不可逼视。
敢情他就是有“武林大老”之称的宋镇山宋老爷子了!
岳少俊随着霍万清走入敞轩,霍万清脚下一停,朝上躬身一礼道:“启禀老庄主,岳相
公来了。”
岳少俊立即趋上几步,作了个长揖道:“晚生岳少俊,拜见宋老爷子。”
他这一举止,完全像个读书人,毫无半点江湖气息。
宋镇山看池一表斯文,人如玉树临风,不像文俊,就是在自己面前,也难免流露出几分
骄矜之气,看得不觉暗暗点头,迎着站起身来,蔼然笑道:“岳相公远来是客。老夫失迎,
请坐,请坐。”
他随口说来,声音清若凤鸣!
岳少俊待他坐下,才退到下首一张椅子上,躬身道:“晚生会坐。”
宋镇山含笑道:“老朽听霍总管说,岳相公从云台来,找老夫有事,半路上还代人替老
夫捎来一封密函?”
“是的。”岳少俊欠身道:“晚生在吕城遇到一个身负重伤之人,他说出有一封极为重
要的书信,托晚生务必在日落之前,送呈老爷子亲启……”
随着话声,从怀中取出布包,打了开来,把密函双手呈上,说道,“据那姓涂的说,这
封密函,关系着武林安危,请老爷子过目。”
霍万清赶忙伸手接过,送到老庄主面前,宋镇山含笑道:“竟有这么重要,老夫山野之
人,不问江湖之事,已经过了二十年了。”
伸手从霍万清手中,接过密函,左手撕开封口时,用两个指头抽出一张信笺,目光一
注,刚朝信笺看了一眼,口中突然沉嘿一声,扬手飞出一道白光!
但听“嘶”的一声,那张信笺,经他随手一掷,射出去三丈开外,硬生生钉在朱红抱柱
之上,但宋老爷子一只左手,也随着缓缓垂了下来。
这一情形,来得太突然,岳少俊看得不觉一怔。
霍万清脸色一变,急急问道:“老庄主可是发现什么吗?”
宋镇山在这一瞬间,依然神色自若,淡淡说道:“这张信笺上涂有剧毒。”
无怪他拿过信笺的左手,已经垂了下去。
岳少俊吃惊的道:“信笺有毒!”
“信笺有毒!”霍万清和岳少俊几乎是同声惊诧,突地转过身去,须眉就张,双目精光
暴射,右手随着提到胸前,朝岳少俊厉声喝道:“姓岳的你……”
宋镇山右手一摆,止住他话头,缓缓说道:“此事也许和他无关。”
“是!”霍万清恭声应“是”,右手缓缓放下,抬头问道:“老庄主……”
宋镇山蔼然道:“还不碍事,你速去把‘八宝解毒丹’给老夫拿来。”
霍万清身躯一震,惊惶失色的道:“这么说,此毒十分厉害了?”
宋镇山芜尔一笑道:“他们要计算老夫,不是极厉害的毒药,岂能见效?”
“是,是!”霍万清一张老脸上已然隐见汗水,口中应着“是”,人已很快转身,怠步
往外奔去。
岳少俊听两人口气,好像宋老爷子中的毒甚是厉害,心头感到万分惶恐,望着宋镇山
道:“老爷子,这……这……”
宋镇山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老夫并无怪你之意,只是听你方才告诉霍总管的经
过,说的似乎并不详细,其中似有略过不提之处,老夫希望你把如何遇上此人,前因后果,
详尽告诉老夫才好。”
岳少俊方才告诉霍总管,只是从草寮发现姓涂的汉子开始,略过了前面一段,此时经宋
镇山一问,不觉脸上一红,说道:“晚生因前面经过之事,和这送信无关,是以没和霍总管
说。”
当下只好把昨晚自己如何求搭便船,可能因此引起宋文俊对自己的误会,今日中午在丹
阳打尖,那姓涂的汉子如何与自己同桌。
后来宋文俊如何打发小厮约自己前去凉亭,宋文俊如何非逼着自己动手不可……
宋镇山一手持须,口中咄了一声,说道:“这孩子,老夫一再告诫,切忌骄矜,他竟敢
挟技凌人,如此狂妄!”
岳少俊道:“宋兄也只是一时误会……”
“误会!”宋镇山沉嘿道:“纵有误会,也应该听人解说,岂可一意逞强?”
岳少俊接着又把自己和宋文俊动手之时,有人在暗中相助,一再震歪宋文俊的剑势,后
来宋文俊如何追着那人下去,自己如何在草寮发现姓涂汉子身负重伤,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哈哈!”宋镇山忽然大笑一声道:“此人能在居高临下,相隔数丈之远,震歪犬子剑
势,一身武学,已足可名列一流高手。如何会中人暗算;身负重伤,倒卧在草寮之后。”
岳少俊听得一怔,说道:“晚生明明看他身负重伤,呻吟喘息。”
“君子可欺以方。”宋镇山微笑道:”何况你岳相公初次出门,毫无江湖阅历,自然会
相信他了,再说他暗助你在前,托你捎信在后,在你不过是顺便之事,就道义上说,也义不
容辞,无法推倭,江湖谲诈,人心叵测,这也正是给你们年轻人最好的教训了。”
岳少俊疑信参半,问道:“这么说,他身负重伤,是假的了!”
宋镇山道:“自然是伪装的了,他看你像个读书之人。毫无江湖习气,这封信由你送
来,老夫定会深信不疑。”
岳少俊心头甚感惭愧,低首道:“都是晚生不好。不假细察,贸然把信进呈老爷子,真
教晚生无地自容……”
宋镇山道:“这不能怪你……”
刚说到这里,只见总管霍万清匆匆走入,把手中拿着的一个玉瓶,放到几上,然后倒了
一盅开水,揭开玉瓶瓶塞,倾出三粒朱红药丸。宋镇山道:“十粒。“
霍万清吃惊道:“八宝解毒无忧丹,善解天下至毒,三粒已足解唐门最厉害的剧毒,老
庄主……”
宋镇山点点头道:“不错,这瓶八宝丹,是唐门前代掌门人所赠,善解天下至毒,但这
封信上之毒,非同小可,若非老夫及早封住手臂穴道,再以数十年功力,把它逼住,只怕此
刻早已毒发不支了,不用十粒,如何能解?”
霍万清应了声“是”,又从玉瓶中倾出七粒药丸,一齐送到老庄主面前。
宋镇山伸手接过,一起纳入口中,霍万清急忙送上茶盅,宋镇山喝了二口,把药丸送
下,就缓缓阖起双目,一言不发。
霍万清不敢走动,依然站在宋镇山身侧。
岳少俊坐在下首,一双眼睛只是一霎不霎的望着宋老爷子,室中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急骤的脚步,由外冲入,只见宋文俊急步闯入,俊目飞闪,问道:
“爹中了剧毒,就是这小子……”
突然直逼而上,正待抬手拔剑!
“文儿不准鲁莽!”
宋镇山双目乍睁,沉喝道:“为父平日一再如何告诫你来了,为人切忌矜躁,何况为父
中毒之事,岳相公只是适逢其会,并无关连,岳相公远来是客,你怎可如此失礼?”
宋文俊看到老父醒转,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
随着宋文俊身后走入的是两位姑娘家,那正是浑慧君和使女小翠。
浑慧君现在当然没戴面纱了,她面貌虽然平庸,但一双秋波却清澈如水,很快的瞟了岳
少俊一眼,急步走到宋镇山身边,娇声说道:“舅舅,你老人家已经好了么?”
宋镇山蔼然点头,含笑道:“差不多了,那信笺上的毒性虽剧,但消失的也很快……”
口气一顿,唔,“你爹可是也赶到瓜州去了么?”
恽慧君道:“爹去了那里,甥女并不知道,你老人家怎么知道的呢?”
宋镇山伸手一指钉在抱柱上的信笺,说道:“是那信上说的。”
恽意君道:“那信上提到爹?”
迅快转身,正待举步!
“慢着!”宋镇山道:“那信上恐怕仍有余毒,你不可碰它。”
恽慧君跨出去了一步,又回身问道:“那信上怎么说呢?”
宋镇山徐徐说道:”他们要你以贞姑剑去换你的爹。”
岳少俊心中暗道:“原来贞姑剑已为她所得。”
恽慧君听了一怔,急道:“他们要我拿贞姑剑去换爹?舅舅,我爹怎么了呢?”
宋镇山一手捋须,微唔道:“他们要对老夫下毒,信上总得夸大其词,先让老夫吃一
惊,藉以分散老夫注意,此事不足凭信,老夫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以你爹的造诣,岂会落在
人家手里么?”
恽慧君道:“不,爹如果不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不会凭空捏造的。”
宋镇山道:“孩子,你怎么连舅舅的话,都不相信了?”
岳少俊想起昨天晚上,那个用衣领卷飞虎伥敖无忌五口飞刀的青袍人,虎爪孙称他淮扬
大侠,后来黑虎神赵光斗(黑袍人)现身,又称他“恽兄”,恽慧君不是也姓恽么?莫非那
青袍人就是恽悲君的父亲不成?心念一动,不觉抱抱拳,问道:“在下想请问一声,恽小姐
的令尊,不知是否就是淮扬大侠?”
恽慧君妙目凝注,问道,“岳相公如何知道的?”
岳少俊道:“在下昨晚在瓜州曾看到一位青袍老人,听人称他淮扬大侠,又称呼他恽大
侠,故而有此一问。”
恽慧君口中“啊”了一声,说道:“你说的就是我爹,他老人家果然也赶到瓜州来了,
哦,岳相公,你看到我爹和谁在上起?”
岳少俊道:“在下离开酒店之时,令尊还在和黑虎神动手……”
“黑虎神?”
恽慧君转头问道:“舅勇,黑虎神是谁?”
宋镇山还没开口,霍万清接口道:”表小姐、黑虎神赵光斗,在江湖黑道上,也是大大
有名的人物,但若和姑老爷比,那还差得远哩!”
恽慧君回头道:“舅舅,霍总管说的对不对?”
宋镇山含笑点点头:“不错,黑虎神比起你爹,是要逊上一筹。”
恽慧窘娇笑一声,转脸间道,“岳相公,你看到我爹和黑虎神动手,是在什么地方?什
么时候?说得详细一点好么?”
她虽然娇笑出声,但脸上却丝毫不见笑容。
岳少俊当然没有去注意她,闻言就把昨晚自己在小酒店中所见到的,详细说了一遍,只
是把卖花娘子竺秋兰拉着自己冲出酒店,和送自己软剑一节,略过不提。
宋镇山徐徐说道,“卖花婆竺三姑也在瓜州现身,唔,这些人,大概都是为贞姑剑去的
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慧儿,大概你爹还不知道贞姑剑已为你所得,他赶去瓜州,自然
是为神物利器,不容落入黑道妖邪之手,才出面的。”
恽慧君咕的笑道:“不是舅舅说,我也不知道前天无意中得来的这柄铁剑,就是贞姑剑
呢!”
宋镇山道:“孩子,你现在总可以放心了罢,老夫早就说你爹不会有事的。”
恽慧君道:“但那信上……”
宋镇山道:“那只是虚言恐吓罢了。”
一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朝岳少俊问道:“岳相公方才曾说是为了一件事来找老夫
的,你老远从云台赶来,当然不会是普通之事了,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是的。”岳少俊站起身来,作了个长揖道:“晚生确有一事,想恳求老爷子赐
助……”
恽慧君目光凝注,望着他,似是对他恳求老爷子的事儿,十分关切。
宋镇山蔼然道:“岳相公请坐,老夫纵然已有二十年不问世事,但你岳相公和老夫颇为
投缘,有什么为难之处,老夫倒是乐意相助,你但说无妨。”
“多谢宋老爷子。”
岳少俊恭敬的抱拳一礼,才回身坐下,说道:“只是晚生恳求老爷子的,并不是晚生自
己个人的事。”
宋镇山哦了一声,问道:”那是什么人的事?”
岳少俊道:“是晚生师傅的事。”
宋镇山微微点头,问道:“令师是谁?”
岳少俊道:“家师自称无名老人。”
宋镇山奇道:“无名老人?老夫从未听人说过,不知令师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岳少俊俊脸微微一红,说道:“晚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姓名。”
宋镇山道;“那么令师有什么困难之事?”
岳少俊嗫嚅的道:“晚生也不知道。”
宋镇山因岳少俊人品俊逸,谈吐得宜,因此他连说了两个“不知道”,并未见怪,依然
蔼然问道:“那么岳相公远来向老夫求助,又是什么事呢?”
岳少俊被他问得俊脸更红,嗫嚅道:”事情是这样,晚生六岁那年、有一位落魄风尘的
老文士,向家父毛遂自荐,愿意先当晚生塾师,从那年起,他老人家就住在寒舍,教晚生读
书……”
宋镇山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