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那时代之人,均抱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世主旨,心中尽管忖度猜疑,但事不关己,也不敢多事招惹麻烦。
少年儒生独自找处巨树下,坐看休息,旋即闭目静神,兀自思索往后之事。
忽然──
步履混什,细微而噪什的人声,涌近身侧,其中有人低声道:
‘我们闪开一旁,不要惹怒这二位太爷为要,否则,他们一生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是自找死路的。’
也有人叹道:‘唉!老天爷真是太不开眼啦!尽让恶人横行,欺负我们这些善良之人。’
‘哼!谚云“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不相信他们永远称霸一世,横行法外。’
‘不要多说了,若他们已进林中,若给他们听到,赫!恐怕…………’
那人底下之话犹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由远而近,众人也顿时闭口不言,鸦雀无声。
少年书生举目一看,但见十余个路人,已集向自己身旁密处,各自紧张万分地,装着闭目休息状。
少年已知,这些人必在看到口中所说二人,慑于对方恶威,故躲避到此。
他聪明剔透,如众人口中所说之人,若不是附近鱼肉乡民的地头蛇,就是经常出没此地的流氓暴徒。
不自禁侧头向林口望去,果然,林口已出现二个高大魁梧,一脸戾气的中年壮汉,各自背插厚背大刀,雄纠纠,凶霸霸。
二汉旁若无人地,大刺刺踏入杯中,向少年书生等人坐处一掠,目中顿露得意之色。
其左三角眼,獠牙外露的凶汉,嘿嘿笑道:‘褚二哥,这些人总算识相,我们到那边休息吧!’
右侧残眉环眼之人,嘴一呶,以手指向十余丈另一棵巨树。
三角眼凶汉会意,一声:‘谅他们也不敢!走吧!上树去较凉爽。’
就地猛一顿足,掠身飞向巨树之上。
众休息路人,乍闻大汉顿足巨响,各自一震,不自禁齐皆睁眼而望,但就在众人睁眼之际,右侧凶汉又是猛一顿足,紧跟着三棱眼凶汉,飞身上树。
登时尘沙飞扬,二大汉更顺势一推掌,将那些尘沙,卷向众人头上,登时向众人撒了一蓬沙石,俱觉隐隐作痛。
众人个个敢怒而不敢言,兀自闭目休息,也无人敢起身他去,恐因而更惹对方生气,俱皆如同哑子吃黄莲,有苦无处说,只在心中暗骂。
陡闻二凶汉一阵得意洋洋的狂笑!震得树枝簌簌作响,众人耳鼓嗡嗡欲破。
少年人本已斜剔双眉,但顿即故露惊容,亦自紧张地附和着众人,不过,他内心中已激起怒火,暗忖:
‘哼哼,这两个作威作恶的暴徒,竟如此欺凌弱小,等下教他试试我云宗文的手段,给众人出出气!’
忖念中,耳听二凶汉肆意忌惮地,在高谈阔论。
‘褚二哥!那邓老鬼若死,今后陕甘一带,将是咱陇东双义的天下了。’
‘可不是,那老鬼称什么五步追魂,我看他今晚将孪成五步飞魂了!’
‘褚二哥,弟觉得那血骷髅老前辈也太客气了?’
血骷髅三字一入云宗文耳中,登时目光陡盛,向二汉凝视,倏即又复前态:‘诸兄弟,何以见得这位老前辈是客气呢?’
‘你想,血骷髅老前辈,欲取邓老鬼的狗命,岂非比桌上拾柑,囊中取物来得容易,只要一招两式,那怕老鬼不立即血溅当地,怎地简而易举之事不做,却要留示订个三日后的今晚,才要取他的性命?’
‘诸老弟你真不懂,血骷髅老前辈何等绝世高人,他这样大方留柬,目的乃要使邓老鬼先吓个三天两夜,并传扬出去,使武林人人,更知绝魂寺之人不是好惹的。’
三棱眼凶汉突然话题一转道:‘奇怪,这邓老鬼不知何事,竟敢找上九华山去?’
‘哦!邓老鬼可能与那云宗文有牵连,否则他怎会救走云宗文呢?’
云宗文心中一愕,喑道:
‘什么?原来这姓邓的竟是救我之人,那么他会是那蒙面人吗?那我更不能不助他了!’
忖念中,二汉话题未停:‘这血骷髅老前辈你老兄可会过?’
‘血骷髅老前辈一代奇人,来无影去无踪,宛然翩翩神龙能见其首不能见其尾,谁人真正见过。’
‘哈哈,我们陇东双义这一番得这老前辈恩宠,命我们做监守工作,看来他老人家必会引荐我们,拜会本门总山绝魂寺的。’
‘兄弟说得对!若能进得绝魂寺,谒见观主,我丈二神鳌褚泯死而无憾!’
‘兄弟诸武与老兄同感,不久之后,观主将可君临天下,永居武林盟主之尊,哈哈哈。’
‘哈哈哈。……………’
二人说至得意处,竟相继忘形地一阵敞笑。
二人傲笑之际,耳畔忽然传入一声冷哼:‘井底之蛙,妄自尊大!’
声音虽小,却明亮震耳,穿过二人宏亮的笑声音波,传入耳中。
二大汉同时一怔,戛然止住笑声;改口大喝:‘何方小辈,胆敢出言无状!’刷刷二声,双双跃下巨树。
众路人一闻大汉喝叫,个个一阵哆嗦,深恐横祸临头,不由后悔不该在此休息,致煞神当头。
二凶汉一见无人回答,不由破口大骂:‘他妈的?竟是藏头缩尾,见不得人的乌龟,再…………’
‘二位匹夫口舌逞凶,等下惟有死得更惨!’
语音冰冷如前,冷屑之中,带看讥刺、狂傲。
陇东二霸素来横行不法,鱼肉乡民,功夫独到,虽艺业卓绝如五步追魂的邓堡主,也不敢过份干预他,故在陇、陜一带颇着凶名。
自年前经血骷髅引介加盟绝魂寺之后,越发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是以方才才敢那等肆无忌惮,高声谈论。
二人被这番讥刺,那不七窍内生烟,三尸神暴跳,无限脑怒。
可是,二人四下打量,搜寻,却不见有人潜伏一旁,不由将满腔怒火,一齐发泄在十余个路人身上。
只见二人凶霸霸地,对众人喝道:‘嘿!刚才那些话是谁说的,快出来!’二人生相本就凶恶,再加上这般疾言厉色,越发加凶神下降,煞星骤现。
这十余个路人,均是经商旅客或附近士民,那里不怕不惊,乍闻两凶之言,知道要糟,不由心寒胆战,面面相观。
这时,少年儒生缓缓起身,近前道:‘二位兄台何故责备他们。’
又转对众路人道:‘你们各位赶快离开此地吧!这二位与我素熟,所有一切全由我负责!’
众人闻言,诧异地看看书生一眼,好像在说你这迂腐书生难道不想活了。
但众人相望一眼,忙举步欲走,以闪离是非之地。
可是,众路人身形甫动,耳中已闻震天价一声大喝:‘不要动。’
众人两腿打抖,心中如打鼓,俱露哀求与悸怕之色。
少年书生亦同时说道:‘我叫你们走,你们尽管走,一切由我负责,再不走,少停麻烦极多,快!’
转对二汉道:‘二位既是武林人物,当知冤有头,债有主吧!有事冲着在下就是!’说着挥手示意众人快走。
众人闻言,知这少年既欲出头最好,连忙各自掉头,鼠窜飞逃。
二凶汉见众人欲走,怒喝一声,掠身便扑,但他们身形甫起,少年书生倏挥右手,笑道:‘二位有话好说,别忙!’
二汉突觉胸际一痛,一时竟提不住丹田真气,急打千斤坠,身形顿降。
二人心头大惊,但又不明所以,自己为何会在对方一挥手之际,骤失真气。
不过──
二人素极横蛮霸道,目空一切,只道一时不注意,并非敌人之力。
当下将满腔怒火,发向少年书生,喝道:‘喂!书呆子你吃下熊心豹子胆不成?可知咱们陇东双义不是好惹的!’
少年书生道:‘在下就是明知你们是绝魂寺爪牙,因此才特意警告你们的,要命的就快滚!’
这真是陇东二霸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到人当面藐视,尤其是出在一个文弱的后生小子口中,更使二人大为震怒,激起无限杀机。
丈二神鳌褚泯大喝一声:‘小子报名受死?’
少年书生傲然道:‘在下正是你们派中第一大敌,也是第一克星,姓云名宗文,怎么样,怕吗?’
二霸一听,眼前书生,竟是云宗文,不由一惊道:‘小子你真是云宗文?’
少年书生冷笑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云宗文。’
二霸相互交换一个吓异眼色,倏即猛喝一声:‘小子本派正要捉你,休走!’
顿足扑身,五指箕张如钩,向云宗文右肩抓来,身手十分奇快,果然具有几手独到功夫。
云宗文冷冷一笑,不闪不避,待对方右手堪堪近身,陡然上身微顿,右手并指如戟,以‘叶底偷桃’架式,点向对方胁下三寸的攒心要穴。
褚泯未将对方少年瞧在眼内,一时轻敌,待他发觉对方竟是隐藏妙技高人时,胁下劲风已到,欲避不及。
闷哼一声,登时胁下一痛,晕倒地上。
二凶诸武,见拜兄那等功力,竟在举手投足间,被人所制,不禁大惊,虎吼一声,掠身便扑,同时反手抽刀,一记‘雪花盖顶’,猛圻而下。
诸武人粗力大,力招更猛,这一记雪花盖顶又挟急怒之力,越发霸道,直有开天辟地之势。
可是──
云宗文这个外表如处子般懦弱的少年,却恍如不见般,根本不将那如山掌势看在其眼内。
不闭不躲,直待对方刀招堪堪临近头顶,这才伸出二指,向对方犀利无比的刀锋挟了去。
他出手如电,却是又准又疾,登时将对方刀夹在二指之间。
诸武见对方以指挟刀,不禁一声暗笑:‘小子,你这是自找死……………’
忖念中,右臂立即贯足全力,不料,心念未了,忽见刀招一顿,微一怔神,已被对方夹住。
诸武心头大骇,右脚趁势踢出,右臂用力一拔,欲抽回大刀。
但任他使尽浑身之力,却如靖蜒撼柱般,紊风不动,而且右脚在踢上对方腹部数寸前,突如踢在铁墙上一般,倏觉关节一麻,隐隐生痛。
云宗文微微一笑:‘这种三脚猫武技,也敢横行霸道,去!’
左手用袖一拂,诸武偌大的躯体,应声而起,有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丈余,摔在地上,摔得眼星四冒,筋骨酸痛,竟无力爬起。
云宗文如影附形,快捷地追上前,手落如风,分别在诸武二人胁下近胸的腹结穴拍了两下。
腹结穴乃人身气血枢纽,也是练武人最重要的大穴,腹结穴若受伤,一身内力顿时无法提聚,武功全毁。
陇东二凶骤觉左右胸胁一阵剧痛,哇呀一声,各自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云宗文大喝一声,当场震醒二霸,然后问道:‘你们所说的五步追魂是谁?他住那里?’
褚泯突见这少年虎目中,露出凛人神色,不由一股凉意直透脚底。
但当他聆及对力问话,心念倏转,暗忖:‘这小子大概活得不耐烦,正好教他去送死!’
当下颤声答道:‘五步追魂乃邓家堡距此正北约二十里。’
云宗文闻言,默记在心,然后俯身拾起地上,诸武所带大刀,警告二人道:‘以你们之凶狠横行,本该砍头处死,但大爷体上天好生之德,特留你们一线生机,今后再不悔过自新,给我碰到,这大刀便是榜样!’
说着,姆食二指,在刀尖一掐,登时卡喳一声,这柄犀利坚硬的钢刀,顿时应手而折,断去数寸。
这份神功,看的二霸张口结舌,心寒胆战,他们想不到这一表斯文的云宗文竟有此份功力。
云宗文见已收骇敌之效,冷冷一笑,登时望正北方向奔去!
飞驰中,隐隐传来二霸怨毒之声:
‘哼!那天山一宇道人,扬言云宗文已经死去,原来竟是假的,看来本派将受这小子……………’
‘兄弟何必杞人忧天,这小子看样子会上邓家堡,届时还不是难逃血骷髅老前辈之掌下!’
云宗文暗自冷笑,不理二霸咒骂,迳奔邓家堡而来。
他轻功绝顶,起落之间,速度奇快,二十余里路程,那消半个时辰,他早已达到目的地了。
他在邓家堡邻近一处小镇,找到一家洁静的客栈住下,然后问明邓家堡坐落地方,利用夜犹未到,前往邓家堡外踩查一番,然后回到客栈。
不料──
当他回到客栈时,忽见店伙递上一封信。
云宗文见在此陌生之地,竟有人发现自己,不禁心中大惊,详细查问店伙,此信何人所留。
店伙却一问三不知,因为他只知交给他信的,乃是一个叫花子而已。
云宗文心中狐疑,赶忙进入房中,然后打开信笺一看,纸上写着:‘敌人严密监视,希小心防范。’
信尾并无落款,不过字迹娟秀洁练,显然出诸女人手笔。
云宗文对留信人之关怀,非常感激,但对绝魂寺徒党耳目之尖,也大为惊佩。
于是──
吩咐店伙,无他喊叫,不可打扰他,这才独自在房中养精蓄锐。
直到日落星出,黑夜代替了白天之后,他才外出,在一家饭店胡乱充饥,然后复回客栈。
此时,夜阑人静,万籁俱寂,云宗文留下宿资,脱下儒衣,换成劲装短打,背插‘天虹剑’。
拾掇定当,这才穿窗而出,展起轻功,迳奔邓家堡而来,一到邓家堡,他看清邓家堡门禁森严,隐罩一片紧张之气氛。
云宗文不愿惊动堡中之人,乃施展闪电幻形步的绝顶轻功,迅捷而又隐秘地,掠身进入堡中。
此时,初鼓方过,距夜行人出没的三更时份还有一个更次。
云宗文细一打量邓家堡,但见此堡占地颇广,庭院屋宇,整齐美观,苍林修竹,衬托出堡主人,昔日必是望重武林之辈。
云宗文借树叶掩身,见眼前一栋广大屋宇,内面灯光明亮,知必是演武大厅。
当下四面一搜寻,见毫无动静,这才以极快身法,掠身近前,在屋侧一株巨树停身,运目凝注屋中。
只见堂上坐着一位五官端正,气宇不凡的劲装老人,剑眉虎目,威风凛凛,貌相堂堂的。
然则,老武师剑眉微蹙,隐现忧虑神色,不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