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堂上坐着一位五官端正,气宇不凡的劲装老人,剑眉虎目,威风凛凛,貌相堂堂的。
然则,老武师剑眉微蹙,隐现忧虑神色,不住地东望西盼,形状甚是焦急,老人身旁,站立着一位满面怒容的道装老人,以及一个面色凝重的中年僧人。
云宗文见堂中僧道俗三人神情,知三人对今夜敌人,必是十分悸怯,否则看三人气宇风度,显然是武林健者,怎会露出这等焦容。
他心中不禁暗忖:‘奇怪!这血骷髅到底是何等人物?怎么没听师祖、师父等人谈起呢?’
但当他想起天山派费铭远,一家惨死血骷髅手下时,不禁又如此忖度:
‘这血骷髅必是崛起武林不久,但却心狠手辣之辈,哼哼,我不信这魔头是三头六臂,等下非斗斗他不可!’
他又想到,那救自己的,明明是青衣蒙面女子,若那恩人与邓家堡有牵连,怎么此刻不见她?’
他正猜忖不出,何以绝魂寺人,会说自己是邓堡主所救时,已听堂上三人交谈。
俗装老人低喟一声道:
‘唉!不知什么人,竟然冒用老朽的九死丧门钉,侵入九华山去营救那萧剑双英之子,致…………’
‘邓檀樾此事不是你所为?’
‘唉!千面如来一向神出鬼没,功夫又莫测高深,老朽又已是金盆洗手,那想惹此麻烦。’
云宗文闻言,心中暗忖:‘听老武师口气,显然怕极绝魂寺人物!’
忽听中年僧人又道:
‘你说云宗文是萧剑双英之子,这不奇吗?人言敝师弟铁胆义侠死于云宗文之手,萧剑双英云氏夫妇,又已变节加入绝魂寺,怎么绝魂寺人又要追杀云宗文呢?’
道装老人也道:
‘是啊!这事真奇怪,数日前咸阳城郊玄坛庙一役,据闻家师弟与妙清师兄之令师兄妙元上人,以及鄂中五义,均死于北海门的追魂银沙。
‘此事更奇,他们本为应云宗文之约赴战,难道这云宗文是个介予正邪之间的神秘人物。’
‘唉!可惜,见到云宗文之人,全部死光了,致无人知道此人貌相行径。’
和尚话风又转,道:‘这些事,或许都是千面如来一手导演的诡计,只是这血骷髅又是谁?’
老道人喟然道:
‘这血骷髅只是近三年来,才闻名于世,但由于他来去无踪,神奇莫测,更兼身怀藏南秘技“断脉手”法,故武人闻名胆落,想不到此人亦是绝魂寺千面如来属下。’
俗装老人道:
‘千面如来作恶多端,终必难逃天谴,今夜老朽纵然豁出一命,也必尽力为武林除害!’
‘老堡主说得对,绝魂寺公然四出为恶,已威胁到九大门派安危,尤其敝师弟青萍剑客与峨嵋妙元上人之惨死血仇不能不报。’
话刚落,陡闻堡外一声低沉的短啸,破空传来。
云宗文闻声侧头,陡见二条人影,疾逾星丸跳掷,翩然越墙而入,身法之快,使得云宗文暗自一惊。
但见左侧之人,生得驼矮,挂一面具五官紧绉在一起,是个奇形怪状的老人,一双铜铃大眼放射出青林磷光煞是怕人。
右侧之人,也是生得矮胖凶恶,就像城隍爷驾前,那拘魂夺魄的范将军。
但闻一阵阴恻恻的枭笑,发自驼矮怪人口中:
‘嘿嘿嘿,想不到邓堡主还邀集鼎鼎大名的“武当天行道人,及峨嵋妙清僧人”,助阵,老夫等能有机会拜领教益,幸何如之。’
就在二怪枭笑当中,屋中人影连幌,僧道俗三人均已越出门外,傲立对峙。
五步追魂邓元伦一见眼二人,不禁心中大惊,因为那矮胖凶人,正是武林中素负凶名的大凶范渐。
此人有一见无救之凶威,功力绝高,从来未遇敌手,乃黑道著名枭魔。
自十余年前匿迹销声,想不到如今重现魔踪,却又是绝魂寺门下牙爪,由此推想,那千面如来,必更厉害。
他心中虽暗自惊讶,但大敌当前,身为主人也不能太过示弱,当下抱拳道:‘吾道是谁,原来是范兄驾到,这位不知是……………’
一见大凶阴阴道:‘这位正是敝寺知客血骷髅。’
妙清和尚傲然道:‘尊驾难道有难言苦衷,致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驼矮怪人闻言,凶光暴睁,阴森森地指着峨嵋妙清和尚道:‘冲着你这句话,等下必教你脉断筋裂而死!’
说来平平板板,毫无抑扬顿挫,令人闻之,不自主心中打鼓,的确刺耳难听。
妙清闻言,善目倏瞪,怒火毕露,冷笑道:‘妙清不才,敢请尊驾指教!’
驼矮怪人瞧也不瞧妙清一眼,对范渐道:‘范堂主,你看时刻到了没有?’
一见大凶道:‘三更已到!’
驼矮怪人陡然仰天一声长啸,啸声如夜枭悲鸣,似巫山猿啼,令人不寒而凛。
枭笑声戛然而止,对僧道俗三人道:
‘阎王注定三更死,你们究竟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否则,老夫可要打发你们上道啦!’
说着,大剌剌向前踏三步,虎视三人,凝力待发。
五步追魂昔日虽是武林响当当的人物,但乍见对方如此奇形恶状,竟然不自禁的倒退三步。
他身形乍退,突然后悔自己何以如此示弱,心念转处,陡然大喝一声:‘恶贼别欺人太甚,接掌!’
人随声起,纵身扑向驼矮怪人。
天行道人与妙清和尚见邓堡主出手,也各自撤出兵及,双战一见大凶范渐。
这二位正派高人,因心恨敌人罪恶如山,故不惜以合手联攻,对付敌人。
驼矮怪人与一见大凶,各自一声冷笑:‘无知匹夫,胆敢反抗,真是自找速死!’
一见大凶手翻处,一阵哗喇喇暴响,已撤出独门兵刃‘九绝拘魂铁炼’,驼矮怪人却箕张双手,以尖尖十指,扑攻敌人。
双方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这一战,端得快、狠、猛、辣,招招杀手,着着煞机。
天行道人与妙清和尚双战一见大凶,彼此配合得甚为密切,是以虽不能制敌机先,却也不曾落败。
二人知范渐盛名之下,功力必然不凡,连忙凝神聚气,全力以赴。
范渐功力虽高,手中奇门兵刃虽独步武林,但以一敌二,对方乃是九大门派中高手,一时之间,也自无法占得丝毫便宜。
然而──
另一方面的邓元伦与血骷髅之战,却因彼此功力悬殊,相形见绌,是以数十招之后,优劣之势已判。
五步追魂毕生以暗器成名武林,手中十二支九死丧门钉另具神妙,确实有追魂夺魄之势威。
只是刃上功夫,却不见专长,尤其对付驼矮怪人,更是力所不逮。
他施尽生平十七式离奇掌法,却始终无法沾及敌人衣袂分毫。
终于,始而猛,再而渴,终而衰,竟被对方诡谲手法,奇妙身形,迫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邓元伦由急而惊而怕,遭致心神难凝,马步不稳,掌法渐乱。
高手对招,丝毫不能取巧,也丝毫不能分神,邓元伦这一失态,顿落下风,节节败退不已。
驼矮怪人边战边自冷语讥刺,激怒敌人,双掌更加紧进攻,但见掌影瓢飞,掌劲凛烈,狂飙虎虎,集毒辣、连速,猛厉于一炉。
邓元伦自知不敌,心念骤起,陡然大喝一声,打出四掌,飞出三腿。
这七招快攻,乃他挟全力而发,势如山崩地裂,猛若万马奔腾。
驼矮怪人一时不察,见对方拚命而进,不自禁连退三步。
但见他身形乍退,蓦闻邓元伦喝声:‘照打!’刷刷刷,一蓬寒星,夹劲急威势,四方八面,向敌人上下要害打到。
邓元伦技不如人,乃孤注一掷,将十二支九死丧门钉一齐打出。
九死丧门钉形体比梅花针还小,但却浸过七种蛮荒极毒,中辄无救,尤以能穿破罡风掌劲,尽管敌人功力再高,却也不敢硬接,端的防不胜防。
邓元伦生平最多也只一次打出六支,就已胜敌,今夜自己对方血骷髅,功力之高,为生平所仅见,故一下子十二支齐发。
然而──
他这十二支百发百中,每发必将克敌致胜的九死丧门钉一发出,眼看敌人无法闪躲之际。
突见对方一阵冷笑,左手一挥,一点绿光暴射,登时发出叮当之声,那十二支毒钉,悉被吸去。
邓元伦见状大惊,暗道不好,一式金鲤倒穿波便欲逃退后方,可是,他发觉得虽快,敌人也不比他慢。
驼矮怪人乍见他打出暗器,已知对方必打出生平成名的九死丧门钉。
他暗自一哂,一边撤出功能吸收金玉之气的千年绿磁,吸住对方打来的暗器,同时右手掌出如风,打出一记‘断脉掌’法。
驼矮怪人出手奇快,因此,邓元伦未及闪退,已觉急劲迫体,邓元伦心头大吓,见无法可躲,只好一咬牙,斗地扫掌硬接。
二股潜劲一绞,但闻震天价一声暴响过处,刹那间尘沙纷飞,枝干摇曳。
邓元伦陡觉心头一热,蹬蹬蹬倒退三数步,震得眼花撩乱,耳鸣心悸。
驼矮怪人大喝一声:‘姓邓的再接我一掌试试!’
身形如行云流水,疾扑而至。
五步追魂厉喝一声:‘老鬼,邓某与你拚了!’掌挟全力,当头迎击,双方再度绞劲,又震得尘沙弥漫,碎石纷飞。
但驼矮怪人二次下击,已挟全力,强穹之末的邓元伦,那里还能抵御,登时被震退丈余,猛觉喉头发甜,哇呀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坠。
驼矮怪人却不容对方缓气机会,又是一声大喝,加附骨之蛆,三度扫掌攻到。
眼看邓元伦再也无法接得住这驼矮怪第三掌,势将难免饮恨之际。
站在巨树上观战的云宗文,那还能再见危不救,登时点足掠身,扫掌发声:‘鼠辈敢尔!’
身随掌落,掠向五步追魂身前。
邓元伦乍闻有人相助,精神陡振,正待发掌同攻敌人,眼前已发出一声巨响,他登时被强飙震得站不住脚,踉跄后退。
他身形乍定,已见身前站立着一个少年侠士,不由大为感激。
驼矮怪被人插手破坏,不禁迁怒强自出头之人。
那知当他看清,那能挡自己一掌之力的敌人,竟是个二十不到的后生小子时,不由惊诧万分。
但他毕竟是个老奸巨滑之人,乃阴恻恻地道:‘嘿!那里来的野小子,难道不要命了!’
云宗文冷然道:‘喂!老怪物你叫血骷髅吗?’
‘不错,既知老夫厉害,还不叩头求饶!’
云宗文闻言,冷哂道:‘别人怕你断脉手,大爷云宗文却不将你放在眼内………’
驼矮怪人大惊道:‘什么?你叫云宗文?’
‘怎么样?难道你也以为天山一宇道人能奈我何吗?’
在一旁运功疗伤的邓元伦,乍闻‘云宗文’三字,也不禁惊讶万分,暗道:‘这少年侠士就是云宗文?他为何知道今夜之事,又为甚要助我?’
驼矮怪人冷笑一声:‘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老夫们正要找你,却不料你小子竟自投虎口,接掌!’
踏步进掌,击出一股强劲,乃是生平独步的断脉手毒功。
云宗文冷冷一哂道:‘来得好!’
功贯全身,运起‘六合神功’,嗖然一掌击出,迎向对方掌劲,‘碰!’地一声巨响过处,霎时飞沙走石,地裂山崩,声势吓人。
驼矮怪乍感胸际一热,立足不住,竟被震退五步,一阵耳鸣心悸,金星乱冒,一看对方,却紊风不动,渊亭岳峙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不屑地冷笑。
驼怪有生以来,几时受过挫折,数十年生命交修,竟败在一个年青的后生小子手下,正是阴沟里翻大船,那不令他大为震惊。
云宗文并未趁胜追击,却在一旁奚落道:‘怎么样,这一掌的滋味加何?要不要再试试!’
驼矮怪人几乎气炸了肺,一时不顾厉害,喝声:‘狂妄小子找死还不容易!’排山运掌,双手一推,一蓬奇猛无匹的潜劲,挟雷霆万钧之威势打出。
这一挟怨而发,威势岂同小可,大有裂石开山之态。
云宗文冷笑道:‘不怕死的就上吧!’
六合神功施出全力,卷迎过去。
双方掌劲再度一绞,本已耗力不少的驼怪,那还接得住云宗文这种罕世神功,陡闻一声悲嗯,一口血箭射自驼怪口中。
踉跄跄连退七八步,方始拿桩站稳。
驼怪身形乍定,心念急转,陡然喝声:‘云小狗,青山不改,终有一天,血骷髅必缴你狗命,暂寄此仇!’
声落,掠身疾跃,几个起落,已逝墙外。
一见大凶范渐,在力战道佛二侠之后,本已渐居优势,那料,同伴突遇敌手,他虽胜得二人,却也不能在一时之间,制得绝对胜利,因此无法分身助阵。
不料──
以同伴功力,竟在连接对方二掌之后,负伤逃去,且未招呼自己。
范渐见状大惊,知同伴既走,自己孤掌难鸣,连忙虚幌一招,收刃后退,紧随着同伴飞奔堡外。
道佛二挟欲追不及,恨恨然在后破口大骂。
一场凶猛拼斗,复归沉寂,四野虫声唧唧,星斗满天,瑟瑟朔风,吹醒了地上老小僧俗四个武林高手。
邓元伦趋前抱拳作揖,对云宗文道:‘邓某势孤临危,蒙小侠示援,云天高谊,永铭五中,且请入堂中,容邓某拜谢!’
云宗文谦谢道:‘路打不平,乃吾辈应有义务,老前辈何用重礼!’
邓元伦借答谢之际,细一打量恩人。
但见他英气迫人,五官端正,那里像是一个杀人凶手,心知前些日子,咸阳玄坛庙之事,必是群侠误会所致。
道佛二侠也觉得云宗文,谦恭和蔼,毫无暴戾之气,决非歹人,当下,邓元伦力请云宗文入堂,并即命下人,排上酒食宴客。
席间,邓元伦旁敲侧击,将铁胆义侠及一干正侠之死情形说出。
云宗文知这是洗刷武人对自己误会的良机,乃将费铭远一家惨况,以及自己应约赴玄坛庙之事,原原本本,向三老说出。
三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果然是中了千面如来,移祸江东之计。
邓元伦又问道:‘云小侠何以与绝魂寺为敌?令尊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