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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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帝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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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自晕迷,迷迷糊糊听着有人道:“怎生是好?太子殿下路过本地,设宴接见江陵名士,指明要苏公子见驾……下官也代公子欢喜……苏公子怎么一下子病得这样?”说话的却是江陵知府王大人。 
  苏惜欢伤势虽重,心里还是明白的。 
  他一直打算着报仇,结识太子自然是大大的好事,说什么也得去。于是暗中咬了一下舌尖,借着激痛清醒神智,勉强道:“王大人……在下撑得住……可以去。” 
  太子是个高大英俊的少年,浓眉俊目、不怒自威,看着气势夺人,果然是天之骄子。 
  他看着苏惜欢进来,顿时微微一怔,停杯不饮。满堂宾客也一下子不说话了,都看着苏惜欢,发出微微的惊咦声。 
  --他一身月白长袍,面容也是微觉透明的玉器一般,美得不像真人。世人向来知道苏惜欢容姿过人,却也没想到他这等模样。 
  太子愣了一会,忽然鼓掌大笑:“苏家惜欢,江右风流人物第一,想不到竟是如此惊世姿容!孤王见苏卿,不觉忘情忘俗!当浮一大白!”众人省悟过来,也纷纷叫好。 
  苏惜欢微微一笑,和太子见礼,气度雍定自若。 
  太子和他交谈几句,只觉这人言辞清简、见识明白,看着文弱秀美,骨子里大有丘壑。 
  他越发赞叹。忽然笑道:“如此人物,倒堪称聂将军的对手。来人,去传小聂来,要他也见见江右才俊!” 
  一个侍卫上前跪下,低声道:“太子,聂将军一早已经告罪请假了,说是宿醉未醒……” 
  太子一笑:“孤王倒是忘了。” 
  随即哼了一声:“小聂昨夜留宿醉红阁,他倒好意思请假,当真以为孤王不明白他的勾当么?仔细有人听到了,要剥他的皮!这小子风流好色,总有一天要坏在这上头。” 
  话是这么说,倒也不计较了。 
  苏惜欢看在眼中,便猜测那小聂定是和太子私交甚好,不知能否利用。 
  他心里搜想着姓聂的武将,忽然一惊,明白了小聂是谁。 
  --聂定威。威震天下的武将,凭军功封候的少年英雄,皇帝为玉莳公主指定的未婚夫。玉莳是太子的唯一嫡亲妹子,怪不得聂定威和妹夫如此交好。 
  据说聂定威有万夫不当之勇,长得倒是温文尔雅,谈笑用兵,有笑面虎的外号。太子身边有这样的人物,苏惜欢不禁暗自留神。 
  这个聂定威,会不会成为他复仇计划的阻碍? 
  柳色青青,苏惜欢醉意深沉,摇摇摆摆走在白石小路上。 
  他原本不善酒力,和太子应酬一番,已觉头昏得紧,只好告退。太子要两个美貌宫娥扶他到后院稍息,苏惜欢不想待,只留了一会便告退。 
  没想到那酒后劲极重,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转到了哪里,到现在竟是进退两难,行走不得。 
  他眼前发花,就想用手扶着柳树歇一下,不料醉眼迷离,扑了个空,身子一歪,扑通一下掉入水中。 
  春日冰冷的水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本想挣扎,醉后身上却没什么力气。 
  流波辗转,水气迷茫,苏惜欢恍惚又看到了欢欢那张玉雪般秀丽可爱的脸,忍不住轻声一笑,低声说:“欢欢。” 
  这话出口,就好像打开了一个久远的魔咒。他心头最大的秘密,最深的罪孽,化为血泪,慢慢流出。 
  欢欢的脸微微凑近,美丽的丹凤眼静静凝视着他,眼中毫无悲喜。 
  苏惜欢颤抖着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那人静静凑了过来,温热的嘴唇度给他一口气。 
  隔了多年的生死幽茫,他竟然又得到了欢欢的亲近么? 
  苏惜欢又是微微颤抖一下,含糊地说:“对不起。” 
  然后就是无尽的昏沉和窒息。 
  似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那声音熟悉异常,令他的心微微发抖了,不禁失声道:“欢欢!” 
  “欢欢是谁?”一个年青人的声音问。随即有人在低声笑语:“将军,他醒了!还是你的针灸厉害呀!”那声音娇媚得紧,带着点爱娇的意思,是个女子。 
  苏惜欢楞了楞,忽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一对青年男女就在眼前。 
  那男子高挑俊秀,光彩极重,竟让身边妩媚如画的女郎也显得毫无颜色。他一身素罗长袍,一张脸苍白如雪,越发显得修眉凤目,神采摄人,容貌英俊得惊心动魄。只是面色太过苍白,似非康泰之相。 
  苏惜欢看着这张脸,心头犹如一记大铁锤狠狠打过,闷哼一声,嘶声道:“欢欢?” 
  那男子笑了笑,又问:“欢欢是谁?”口气爽朗温和,并非记忆深处那个有点刁钻、有点淘气的活泼小童。一笑之下,有若醇酒,竟是令人沉醉。只是双目明亮无情,透出些冷酷之意。 
  身边女子笑道:“苏才子,这位是聂大将军啊,你醉闯将军住处,差点淹死,到还没酒醒么,怎么胡乱招呼?” 
  苏惜欢楞了楞,缓缓垂下眼,说:“对不起。多谢聂将军救命之恩。” 
  心里顿时明白,这温和可亲的绝美男子正是威震天下的当代第一名将聂定威。世人都说聂定威是笑面虎,真正一见才知道,恐怕无论是谁,也抵挡不住他春风浓酒般的笑容。 
  在水中看到的,只怕就是聂定威的脸,他当时还以为欢欢复生……真是可笑的念头…… 
  聂定威明亮锐利的眼睛静静看了他一会,微笑道:“相逢就是有缘,苏兄何必客气。” 
  苏惜欢看着他,却无法从这醉人的笑容中看出什么别的东西。隔了一会,也笑了,柔声道:“是啊,相逢就是有缘。” 
  --不管他是不是当年的欢欢,不管他想着什么,毕竟他们相逢了。 
  谢天谢地。 
聂定威道:“苏兄溺水之后想来身子欠妥,不妨在此多歇一会。末将还有些事情要办,恕不奉陪了。” 
  苏惜欢连忙称谢,两人客气一番,聂定威要那女子留下侍奉苏惜欢,自己走了。 
  两人闲聊一阵,原来那女子叫霏霏,是聂定威用惯了的侍女,态度温存、心思敏捷,甚是灵巧可人。 
  苏惜欢疑心聂定威就是当年的欢欢,几次拿话刺探往事,霏霏答得甚少,只是一昧言笑嫣然,颇有其主之风。 
  苏惜欢无奈,心知问不出来,只好告辞。 
  回家之后,这一夜心神缭乱,一会儿是欢欢带着血迹的凄丽脸儿,一会儿是聂定威苍白微笑的模样。 
  迷迷糊糊地,竟然想起了冰水中那个仓促的拥抱。 
  那个人的嘴唇,带着温热,度了一口气给他,却令他的心火烫起来。 
  苏惜欢吃力地一声一声叫着欢欢,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这辈子从没这么难受,内伤也隐隐发作,他躺在床上,喘息艰难,心里的火焰却一点一点炽热了。 
  不管聂定威是否承认,一定要接近他,搞清楚他的底细。 
  苏惜欢睡不着,索性披衣而起,和苏贺一起,细心挑了几样礼物,备成四色,借着感谢救命之恩的名目,一早去拜会聂定威。 
  过一会,却是霏霏出来回话:“苏先生,将军昨日感了风寒,有些不适,正歇着呢。先生请回吧。” 
  苏惜欢一愣,也不知此人是故意称病不见,还是真的有什么不妥。他想着聂定威毫无血色的脸,不禁暗暗担心。 
  天气尚冷,聂定威是马上大将,不像他有上乘内力护身,昨日跳下水救他,只怕着了寒气,是以忽然病倒。 
  苏惜欢忙陪笑:“莫非是昨日下水受凉?这事说来是在下惹出来的,在下更该探望将军。还请姑娘容我进去。其实在下也略通医术,或可有所帮助。” 
  霏霏一愣,迟疑道:“这……”抵不过他带着恳求的笑容,叹口气说:“那你小心点儿,将军每次生病,都脾气格外不好……” 
  她随即自知失言,赶紧咬住嘴唇,面色微微发白。 
  苏惜欢一愣,听出不对。 
  看来,聂定威这次是旧病复发。这威震四方的海内名将,到底得了什么怪病? 
  苏惜欢跟着霏霏穿过杨柳堤岸。 
  这就是第一次遇到聂定威的地方,他不禁又想起水中那个模模糊糊的嘴唇碰触,脸上微微激红,心头又烫热了几分。 
  随即心神一震,隐约想到了什么。 
  难道,他果然对聂定威有什么不该的心思?那人是天下虎将,威重朝野,看得出面和心狠、为人深沉。若对那人若动了心肠,只怕大是祸事! 
  何况……那人若是当年的欢欢…… 
  那个被亲生父亲扼杀,被好友背叛,失去一切的小童,该经历多少困苦凶险才能活下来?只怕心中积累了不知多少怨毒,再难善了。 
  苏惜欢越想越疑心,万般思量混杂,急匆匆随霏霏走向内院。 
  一进去,顿时吃了一惊。 
  昨日还繁花似锦的小院,已经变得残败不堪,草木萧条,落英满地,连白石阑干也东倒西歪,石上血迹宛然,倒如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破坏。 
  苏惜欢皱眉道:“怎么,有人来这里捣乱么?”可又觉得不像,有一堵沉厚的白石被劈得片片分崩,那种可怕的力量,似乎不该是人类所有。 
  霏霏迟疑一下,料想瞒不过他,苦笑道:“是将军自己打的……他病发时候就是这样。” 
  苏惜欢心下一寒,看着那碎裂的白石阑干,这才知道聂定威号为海内第一名将,果然有近乎鬼神的可怕力量。他沉默一会,道:“没伤着姑娘吧?” 
  霏霏苦笑道:“他……一直这样子的,习惯了。”口气带着微微的亲昵和伤感,让苏惜欢心里隐隐刺痛了一下。 
  忽然明白过来,聂定威权高势大,身边却只得一个贴身侍女,想来是怕病发时候伤到别人。霏霏和他之间的默契,只怕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他用力一摇头,甩去心头的古怪念头,和霏霏一起,轻手轻脚进入内室。 
  房中有些昏暗,聂定威静静躺在床上,阖着眼,越发显得苍白俊秀,却没有初见时候的冰冷深沉之感,反而有些孱弱。微微张着嘴,吃力地呼吸着,嘴唇也是雪样的惨白。 
  苏惜欢楞了楞,忽然想起狱中所见欢欢最后的面容。也是这样毫无血色的绝美容颜,就如玉树融雪,令人不安的美丽和凄凉。 
  他恍惚了一下,总疑心那人眼角有隐约的血泪,一阵心颤,忍不住伸出手,抚向那人眼睛。 
  碰到冰冷的皮肤,苏惜欢忽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大大失态,连忙改为试探聂定威的呼吸。 
  霏霏低声道:“苏先生可看得出这是什么病吗?” 
  苏惜欢尚未回答,手腕一紧,忽然被聂定威牢牢抓住。他一惊之下,本待施展武功,随即知道不妥,便任聂定威扣着自己的手,柔声道:“聂将军,你放手,是我来看你啊。” 
  聂定威睁开眼睛,冷冰冰瞪着他,眼中却毫无神采,过一会问:“你是谁?” 
  苏惜欢苦笑一下:“在下苏惜欢,昨日醉酒落水,幸为将军所救……” 
  聂定威喃喃道:“苏……欢……不记得了……呵,那是谁?”口气淡薄得若有若无,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光芒慢慢混沌下去,却没有松开手。 
  霏霏歉然道:“将军现在还不清明,先生莫怪,他睡着了就好了。” 
  苏惜欢苦笑道:“不碍事,姑娘去忙吧。我待一会自己走。” 
  霏霏点点头,收拾院子去了。 
  苏惜欢被他抓住手,只好坐在床边,看着他雪样颜色的脸,思绪翻飞。 
  聂定威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却也一直没有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说:“不要走。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走。”很吃力的声音,也不知是梦里还是醒着。 
  苏惜欢一震,定定看着他。 
  却见聂定威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梦里也不快活,呼吸沉重艰难。 
  他心头慢慢酸软下来,低声道:“只要你不怪我,我永远不走。” 
  房中一时沉寂,只有外面偶然传来霏霏的轻声咳嗽,以及竹帚扫地的刷刷声。 
  苏惜欢听出霏霏的声气怯弱,分明带着内伤,不禁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昨夜聂定威忽然发病,就算霏霏惯于处置,面对这样骁勇凶猛的大将,只怕也受了内伤。 
  霏霏看着柔弱不胜,却能在聂定威发狂时保全自己,想必是个武学高手。这样容色才干俱佳的女子,为何甘心为奴?这对主仆,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苏惜欢呆呆想了一会,见聂定威病中有些起热,便取了汗巾子为他轻轻擦拭。 
  汗巾滑过修长白皙的脖颈,苏惜欢隐约看到聂定威胸口也是汗珠点点,迟疑了一下,解开他衣襟。正要擦拭,他的手激烈地颤抖了一下。 
  聂定威肩头有个暗红的深重刀疤,映着苍白的肤色,越发夺目。 
  苏惜欢全身格格发抖,心思回到多年以前。 
  凤城和欢欢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争闹起来,两个孩子说得恼了,便打了一架。打过之后,凤城又后悔了,忙着检查欢欢是不是受伤,欢欢赌气不理会他。厮闹中,他扯破了欢欢的衣服,看到肩膀上一个红色的斑点,还以为是血迹,连忙陪不是。闹了半天,结果是一颗朱砂痣。 
  聂定威身上的同一部位,却有个深重扭曲的刀疤,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他是存心剜去那个昔日的身份标记,不惜从身上割下一块肉? 
  苏惜欢似悲又似喜,深深亲吻那个惨烈的刀痕。 
  晕迷中的聂定威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叹一口气,但一直没放手。 
  苏惜欢一时茫然,看着聂定威沉睡的脸,近乎发誓地低声说:“我一定要治好你。” 
  “欢欢……” 
  自然没人答他,苏惜欢叹口气,低下头,轻轻吻上那毫无血色的嘴唇。 
  苏惜欢次日再来拜会聂定威,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院落。 
  他心下踌躇良久,秘密召了铁锦楷和华云堇等人议事。 
  华云堇向来负责打探情报,没几天就回了话。 
  原来,近日边境局势吃紧,北国皇帝下令大元帅战鹏再次南征,刀锋所指,连下八个城池。皇帝急诏太子为定北大元帅,聂定威为副帅,即日赴任。 
  苏惜欢想着聂定威苍白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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