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康身子微侧,避开了唐傲雪右手掌力,挥掌向他面门拍出。唐傲雪左手凝运内力,与他对了一掌,砰然声响,欧阳康飘身后退。唐傲雪踉踉跄跄地倒退数丈,低头一看,只见左手掌心插着枚金针,津津冒着黑血,当下又气又怕,怒喝道:“王八蛋,你敢使诈?快把解药交出来!”欧阳康冷笑道:“这枚金针浸过七星海棠的毒汁,天下无药可解。”唐傲雪愕然道:“七星海棠!你是白陀山庄的西毒欧阳康?”欧阳康捋须大笑道:“不错!”唐傲雪两膝忽地一软,跪了下去,哀求道:“欧阳先生,唐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你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好歹救唐某一救!”
欧阳康淡淡地道:“七星海棠之毒,我是没法子解。你去临安求罗神医罢!”唐傲雪大喜过望,连连叩头拜谢,道:“多谢欧阳先生,多谢欧阳先生。”连滚带爬地窜下楼梯。林都头等人见唐傲雪一走,胆气大寒,紧随着抱头鼠窜而去。符铁玉转过身来,叫道:“小丫头……咦,那臭丫头和那傻小子哪?”欧阳康苦笑道:“我们被那丫头片子耍了。这两个小王八蛋,竟趁我们打斗时偷偷溜了。”符铁玉怒气填膺,道:“让我逮住了那臭丫头,不把她两腿打断才怪。”
南宫琳二人深恐符铁玉他们追上来,提气一路狂奔,奔出镇子时,天色渐渐昏暗,一弯新月在云间时隐时现。杨慕非问道:“琳儿姑娘,你累了么?”南宫琳摇头道:“不累。我们继续走罢。”又向前行了七八里,忽见迎面一大片黑压压的林子,冷风拂首,怪石嶙峋,极是阴森可怖。南宫琳心中正有些害怕,忽然身侧黑影闪动,一条人影快捷若飞地向林中扑去,兔起鹘落,有如鬼魅。南宫琳失声惊叫道:“谁?是人还是鬼?”那黑衣人也吃了一惊,迅捷地转过身来,黑色的面纱在夜风中轻轻飘漾。
南宫琳见她眼中射出万般仇恨的光芒,心中更是害怕,不由自主地躲到了杨慕非身后。杨慕非右手按在剑柄上,脑海里思绪万千,心想:“我苦苦恋着琳儿,即便明知她心里只有萧靖一人,却仍对她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纵然万死亦是心甘情愿。”正浮想联翩之际,忽听那黑衣人惶急地道:“鹃妹,你把烈儿还给我,好不好?我给你磕头认错了!”
南宫琳诧然道:“夫人,我叫琳儿,不是甚么鹃妹,也没有抢走你的烈儿啊。”那黑衣人忽地跪倒在地,磕头不已,泣声道:“雷舵主,你帮我劝劝鹃妹罢。只要把烈儿还给我,那甚么紫电剑,我送与你便是。”南宫琳心中酸楚,咽声道:“夫人,你先起来罢!我们一定帮你把烈儿找回来。”正要上前去搀扶她,杨慕非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道:“这妇人疯疯癫癫的,只怕来路不正。”南宫琳小嘴一嘟,道:“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妇人罢了,有甚么可怕的?你这人千好万好,就是城府太深。我想定然是那黑寡妇偷走了她的孩子,她才神智失常的。”那黑衣人忽地仰天凄然长笑:“黑寡妇,黑寡妇!”
南宫琳噘嘴道:“杨兄,你瞧瞧!本姑娘没有猜错罢?”那黑衣人倏地一声厉喝,道:“杜鹃儿,快把烈儿还与我!”纵身跃起,右手五指成鹰钩状,向南宫琳肩头狠狠抓去,在阴冷的月辉下,她手掌上便似无半点肌肉,闪着森森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杨慕非大声喝道:“琳儿,小心!”欺身抢上,使招“青山隐隐”,退思剑向她右脚“足三里穴”挑去。
第十一回:侠门孤女情智迷(3)
那黑衣人眼见剑尖刺到,食指紧扣拇指之下,对准退思剑弹出,铮的一声,杨慕非右腕酸麻,退思剑几乎脱手飞出。杨慕非惊呼道:“一阳指!夫人跟大理段氏是甚么关系?”南宫琳见杨慕非处境危急,长剑一扬,使招“白虹贯日”,剑尖向黑衣人喉咙刺去。那黑衣人惶然若失,喃喃自语道:“大理段氏?”她这一发愣间,碧痕剑剑尖已及面门。
那黑衣人脸上倏地一凉,面纱被南宫琳一剑挑落。南宫琳“咦”了一声,愕然道:“陆大小姐?”杨慕非亦吃了一惊,急急问道:“夫人,你就是陆师伯的长女陆红袖?”陆红袖喃喃地道:“陆红袖?”只觉这名字好熟,似乎曾在哪里听说过,埋头苦苦思索,却又想不起是谁,脑海里却愈来愈是糊涂。
猛听得林子里传出几声婴儿的哭啼。陆红袖大喜过望,急急叫道:“烈儿乖,烈儿乖,不要哭!妈妈来啦。”纵身掠入柏树林子。南宫琳心想:“烈儿定然就是乔眉扬的遗腹子了,怎么却被杜鹃儿抢走了?那林子里的婴儿又是谁家的?难道陆大小姐……”想到此处,不由得脱口而出:“不好!陆大小姐就是黑寡妇。”杨慕非惊道:“你说甚么?”猛抬头,突然见陆红袖去而复回,手中抱着一个男婴,约莫周岁左右,白白胖胖的,甚是可爱。
陆红袖轻轻抚摸男婴头发,柔声道:“烈儿乖,不要哭啦!妈妈给你买糖糖。”说着在男婴柔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那男婴却兀自哭个不停。陆红袖脸色忽地一寒,呵斥道:“你不乖!你不是我的烈儿。”杨慕非二人见她陡然间凶性大发,惊骇不已,双双扑了上去。
陆红袖恨恨地盯着他俩,怒叱道:“乔眉扬、杜鹃儿,你们这对狗男女!我掐死你们的小杂种。”左手紧紧地掐在男婴的脖颈上。杨慕非急道:“陆师姐,那不是我们的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啊。”陆红袖手下不由地一缓,喃喃自语道:“我的亲生骨肉?”南宫琳轻步上前,柔声道:“是呀,是呀。他就是你的烈儿啊。”杨慕非道:“陆师姐,你的孩子好可爱哦。让小弟抱抱,好吗?”陆红袖羞赧地笑道:“好啊!”将男婴稳稳地递了过来。
杨慕非大喜,伸出双手正要接过。陆红袖脸色倏地一变,飘身急退数步,恨恨地道:“你们骗我,想抢走我的烈儿。我才不上当哪!”杨慕非向南宫琳使了个眼色,正待扑身上前强行抢夺,身后忽地飘来一阵箫声,情致柔靡,悠扬宛转,便似一位母亲在与自己的孩子温存软语。陆红袖侧耳聆听,脸上阴晴不定,万千往事一齐涌上心头,神智渐渐清醒。
南宫琳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中年女子吹箫不停,缓步向陆红袖走去。这女子杏眼桃腮,肤色白皙如雪,衣襟飘风,有若凌波仙子步下瑶池。陆红袖听到这亲切熟悉的箫声,忍不住纵声大哭起来。那中年女子柔声道:“红袖,把孩子还与人家,随姑姑回五行门去罢。”陆红袖泣声道:“可是我的烈儿……”
那中年女子道:“葛长老联手净衣派白长老,已将叛徒雷天泽驱出丐帮,眼下众弟子正四处搜寻杜鹃儿的下落,一旦有了进展,自会飞鸽传书到五行门。你就放心罢!”陆红袖咽声道:“一切听凭姑姑做主。”那中年女子回过身来,向杨慕非二人施了一礼,道:“二位少侠,红袖方才若有得罪之处,尚望海涵。”杨慕非二人忙回礼道:“夫人多礼了!”当下,四人互道珍重,黯然而别。
南宫琳二人蹑乱石,穿密林,迤逦北行,待到拂晓时分,便已来到崇智门外,混在送水车队里,进了大都。杨慕非问道:“琳儿,你犯不犯困?”南宫琳道:“有点。”杨慕非道:“那我们先找家客栈歇息罢。”两人在石佛寺附近找了家客栈,开了两个房间,直睡到晌午时分才起来吃饭。
吃过午饭,两人在大街上信步游玩。杨慕非见南宫琳心事重重,忍不住问道:“琳儿,你在想甚么哪?”南宫琳浅浅一笑,道:“没甚么。”杨慕非道:“我猜,你是在想如何才能见到真金罢?”南宫琳轻声长吁道:“是呀!他住在深宫里,不会轻易外出,就是出宫时,自然也是左拥右护。”杨慕非沉吟了半晌,嗫嚅着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南宫琳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红晕滚滚。杨慕非紧咬下唇,缓缓地道:“可是他早已有了妻室,你知道么?”南宫琳吃了一惊,抓住他的手,急急地问道:“你说甚么?”杨慕非狠了狠心,大声道:“忽必烈早在八年前便给他娶了一个名叫阔阔真的蒙古女子。那蒙古女子还先后给他生下了三个孩子。”
原来,忽必烈未称帝前,在一次出猎中忽然感到口渴,鞭马行了一程,发现远处有座蒙古包,一个妙龄少女正坐在帐外捻驼绒线,就滚鞍下马,向那少女要马奶喝。那少女道:“马奶是有的,但是我的爹娘和哥哥都不在家,我一个姑娘家怎么拿出来给你喝哪?”忽必烈叹了口气,拨马欲走。那少女叫住他,道:“我一个人在这里,你自来自去,若是让人看到,成甚么样子啊?你还是再等一会儿罢!我爹娘很快就回来了。”忽必烈觉得她句句在理,只好等着。不出一袋烟的工夫,那少女的爹娘回来了。那少女迎上前去,向他们讲述了客人要喝马奶的事。那少女的父亲很热情地招待了忽必烈。临走前,忽必烈由衷赞叹道:“谁家要是娶上这个贤惠的姑娘做儿媳妇,那真是太好了!”这个少女便是阔阔真。②
两年后,忽必烈于大都称帝,召集文武群臣,商议为真金择太子妃。众位大臣推荐了许多女子,忽必烈都不满意。这时,曾随忽必烈出猎的阿合马进言说,阔阔真姑娘尚未嫁人。忽必烈大喜,即许纳阔阔真为太子妃。阔阔真过门后,十分贤德孝顺,就连皇后察必入厕时所用的手纸,都要在脸上擦一擦,试试是否柔软,若不柔软,就把纸揉软后再送与察必。
第十一回:侠门孤女情智迷(4)
南宫琳仰起俏脸,幽幽地道:“可是我还是想见见他。”杨慕非叹道:“也罢!我有一个朋友就住在穷汉市。他说不一定就能帮上你的忙。”南宫琳大喜道:“杨兄,谢谢你!”杨慕非面色一红,轻声道:“走罢!”两人穿过石佛寺大街,折而向东,又行了数里,来到穷汉市,只见集市里鸡飞狗跳,人声鼎沸,扰攘成一片。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两眼微闭,悠闲地拉着二胡,弦声呜咽,心情却极是舒畅。另有几个小乞丐侧耳细听,轻轻地用竹筷在碗沿上敲打着节拍,神色亦是十分自得。杨慕非在一家鱼肆外歇下脚步,道:“就是这里了。”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那店伴将两尾金色鲤鱼抓出水箱,按在砧板上,边修理鳞片,边笑问道:“客官,你要抓甚么鱼?”杨慕非低声道:“在下要三尾淀山湖所产的无生白鲢。”那店伴神情倏变,压低嗓音问道:“公子贵姓?”杨慕非道:“在下杨慕非,原是半闲庄慕少庄主的书僮。”那店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公子请稍等!小的马上进去禀报。”
两人在鱼肆里坐了一会儿。那店伴快步奔了出来,躬身请道:“老爷正在后院书房招待客人。请二位少侠进去一叙!”杨慕非抱拳道:“有扰小哥!”紧随那店伴进了后院,踏着铺满枫叶的碎石小道,来到书房外。那店伴道:“二位少侠请进!小的还有生意要忙,恕不奉陪。”杨慕非微微欠身道:“小哥请自便。”那店伴匆匆而去。
南宫琳见杨慕非低头摸腮凝思,奇道:“杨兄,你怎么了?”杨慕非双眉紧锁,缓缓地道:“你不觉得这店伴鬼鬼祟祟的么?”南宫琳笑道:“我不觉得呀!”杨慕非苦笑道:“也许是我太多疑了。”两人进了书房,只见屋里除了一张木桌外,空无一人。
杨慕非朗声叫道:“杜教主,楚大叔。”回声在书房里来往激荡,渐渐销匿。南宫琳“咦”了一声,道:“这屋里怎么没有人哪?”杨慕非急道:“只怕其中有诈。快走!”猛听得屋外传来一声长笑:“既来之,则安之!杨慕非,你们待走到哪里去?”杨慕非听得这声音来得突然,转过头去看,只见楚南开手持铁桨站在门外,威风凛凛,有若天神。众多白莲教弟子,各曳兵刃,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杨慕非皱眉道:“楚大叔,你这是甚么意思?”楚南开冷笑道:“臭小子,你还想装蒜?慕清风投靠元庭,做了八思巴手下走狗,还引领鞑子兵偷袭圣教总坛,数千名教徒死于斯难,杜教主也被他们抓去,明日午时便要问斩。你是他的书僮,岂会不知?”杨慕非急道:“楚大叔,慕少爷叛教降元,只是权宜之计。你们千万不要中了八思巴的离间计啊。”南宫琳紧接着说道:“我也可以为慕少爷作证。他在终南山上,还暗地里帮过我们哪。”
楚南开冷笑道:“那不过是他的障眼法而已。他一下终南山,就暴露了本性,引领鞑子兵血洗了圣教总坛。数十名幸免于难的弟子,亲眼看见那叛徒杀了教主夫人。”杨慕非愤然道:“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慕少爷。”楚南开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会放你们走么?”杨慕非愠道:“那要我们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们?”楚南开道:“好,老夫放你走!不过,这位小姑娘可要留下作人质。”杨慕非断然拒绝,道:“不行!”楚南开冷笑道:“那你也别想离开这里。”南宫琳大声说道:“杨兄,我留下作人质便是。”
杨慕非沉吟了片刻,道:“也罢!楚大叔,我怎样才能见到慕少爷?”楚南开道:“离此地不远,有一条通惠河,河畔上有座上等妓院,名叫‘天香楼’。慕清风几乎每夜都会去那里,找一位沉鱼姑娘,不过有许多高手暗伏在他左右,我们两次偷袭都以惨败告终。”杨慕非诧然道:“慕少爷经常去妓院?”楚南开冷笑道:“那欺师灭祖的畜生,杀人从不眨眼,去妓院寻欢作乐只是家常便饭而已,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杨慕非面色凝重地道:“不管怎样,晚辈一定要去问个明白。楚大叔,请你看在全真教苗真人的面子上,不要为难琳儿!”
楚南开道:“老夫与苗真人是至交好友,自然不会为难他的弟子。但你若是不信守诺言,老夫为了维护圣教利益,不惜与全真教为敌。”杨慕非朗声道:“好,一言为定。晚辈就此告辞!”楚南开道:“若明日拂晓时分,仍不见你身影,到时可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杨慕非抱拳道:“晚辈定会信守诺言。”转身对南宫琳说道:“琳儿,你好自保重!我一定会准时回来的。”南宫琳点了点头,道:“杨兄,你一路小心!”
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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