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会着凉的。”杨慕非道:“不用。”他盘膝坐下,暗运内力,一股热气散发出去,烘干了衣服上的水气。忽听得蛇节夫人牙关互击,冷得瑟瑟发抖。他脱下外衫,扔了进去,道:“你穿上它罢。”蛇节夫人依言把他的外衫裹在身上。两人望着洞外,良久不语。
第二十六回:枉叫她 泪珠儿盈睫(2)
杨慕非忽听得蛇节夫人在低声啜泣,忙问道:“你怎么了?”蛇节夫人咽声道:“杨郎,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么?”杨慕非道:“我不讨厌你,但也不会喜欢上你。”蛇节夫人听罢,默然不语。杨慕非犹豫了良久,问道:“你方才怎么吐了?”蛇节夫人冷笑道:“你既不喜欢我,又问我作甚?”杨慕非道:“你是不是病了?”蛇节夫人道:“是,我是病了,而且还是你害的。”杨慕非诧然道:“你说甚么?”蛇节夫人道:“我怀上了你的孩子,这不是你害的么?”杨慕非一惊,转过头来,借着电闪,只见蛇节夫人蜷缩在洞里,脸上泪珠晶莹。
杨慕非颤声道:“你真的有了?”蛇节夫人点了点头,脸上绯红有若烟霞。杨慕非沉吟半晌,道:“这孩子既是我的,不论是男是女,我都会负责的。”蛇节夫人一招手,道:“那你过来。”杨慕非依言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蛇节夫人把头枕在他膝上,低声唱曲儿,声音越来越低,终不可闻,竟是睡着了。隔着单薄的衣衫,杨慕非只觉她温软滚热的胴体紧紧依偎着自己,一股股淡淡的幽香潜入鼻端,不禁心神激荡,忍不住搂紧了她,直到四更时分,才阖眼入睡。
杨慕非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蛇节夫人厉声喝道:“恶贼,哪里走?我要杀了你为爹娘、阿弟报仇。”右肘猛地擂了过来。杨慕非胸口被她一撞,登时痛醒了。又听得蛇节夫人大声哀求道:“杨郎,杨郎,不要丢下我。我会一生一世好好服侍你的。我知道……你恨我在你身上种下金蚕毒蛊。可我也不想啊。我怕你离我而去……”杨慕非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着手滚烫,不禁吃了一惊,连忙抱着她窜出石洞,向山下发足疾奔。此时,天色已大亮,山道上却一个人也没有。
杨慕非穿过一大片乱林,又在平平旷野上奔了半个多时辰,才望见一缕炊烟,走近看时,却是一座临江而建的竹楼。他上前急急拍门,过了半晌,才出来一个罗罗族老妇。那老妇见他衣不遮体,脸上又残留着淡淡的血迹,心下甚是害怕。杨慕非不会罗罗话,便指着怀里的蛇节夫人,向她打手势。那老妇瞧清了蛇节夫人的面目,吃了一惊,连忙将他让进屋去,又匆匆请来了寨子里的大夫。那大夫给蛇节夫人开了一付药,吩咐了那老妇几句便走了。杨慕非煎好药后,亲自喂蛇节夫人喝了一碗。蛇节夫人喝了药后,重新睡倒,出了一身大汗,病便好了大半。晚上,杨慕非侍候她吃了半碗稀粥,又让她睡下。
第二日起来,蛇节夫人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大病后还尚有些虚弱。她用罗罗话问了那老妇几句,那老妇一一作答,躬身退下。蛇节夫人托腮沉思,良久不语,脸色显得十分凝重。杨慕非问道:“怎么了?”蛇节夫人嫣然一笑,道:“没甚么。我只是担心寨子里的兄弟姊妹们。我已向大妈打听清楚了,这里是文屏镇,龙山寨被梁王攻占后,宋长老他们便转移到离此地不远的凤凰镇去了。大妈说,她已让人给宋长老捎了消息过去,宋长老今日便来接我们。”正说着,楼梯口脚步声响,门帘掀处,宋隆济走了进来。
蛇节夫人大喜,叫道:“宋长老。”宋隆济微笑道:“夫人,你没事就好了。”蛇节夫人急急地道:“大家都还好么?”宋隆济道:“夫人但请放心,大家都很好。梁王带兵来劫寨子时,早被我们的哨探发现。乔兄弟一得到梁军来袭的消息,便组织全寨子男女老幼向山上密林里转移。他自己领兵断后,虽受了点伤,也并无大碍。”蛇节夫人闻言精神大振,跳下床来,道:“我马上去凤凰镇看望乔师弟。”宋隆济道:“夫人,你身子还有些虚弱,经不起旅途颠簸,便在这里静养几日罢。我已在附近村寨里买下一座竹楼,收拾干净,就等夫人过去住了。”蛇节夫人叹气道:“好罢。宋长老,你代我向乔师弟问好,叫他安心养伤。”当下,宋隆济令两个军士用青藤软椅将蛇节夫人抬到新居。
蛇节夫人见那新居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屋内摆设竟与龙山寨自己原来的屋子一模一样,心下大喜,道:“宋长老,也难为你这么用心。”宋隆济笑道:“夫人别忙着夸我。我心里正嘀咕着该怎么向姑爷道歉啦。”杨慕非奇道:“向我道歉甚么?”宋隆济道:“老朽忘了给姑爷准备一张竹席。不过,我看今儿也用不着了罢。”杨慕非二人听了,脸上都各是一红。蛇节夫人嗔道:“宋长老,你越来越老不正经了。”右手一扬,作势便要打。宋隆济连连作揖,道:“老朽知罪,这就告辞,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哈哈大笑而去。
晚上,两人各裹了一张薄被,并头睡在竹榻上。杨慕非和蛇节夫人脸蛋相距不过数寸,只觉她吹气如兰,几丝秀发拂在自己脸上,闻到空气里淡淡的幽香,他心里七上八下,折腾到半夜也未睡着,正迷迷糊糊间,忽觉一个光溜溜的身子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他一惊之下,醒了过来,道:“蛇节,你作甚么?”蛇节夫人紧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杨郎,我想抱着你睡。”杨慕非柔声道:“你已有了身孕,还这般胡闹?乖,回自己的被窝睡罢。”蛇节夫人摇头道:“不嘛。这孩子才两个多月,有甚么大碍的?我就要和你一起睡。”
杨慕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好罢,可不许胡闹。”蛇节夫人躺在他怀里,媚眼如丝,娇喘细细,小手便似充满了电流般在他胸膛上游走,所过之处,无不令他为之一颤。杨慕非正值壮年,哪里经受得起她这一挑拨,双手忍不住抱紧了她,往她樱唇上吻去。两人自结为夫妻以来,时至今日,方真有洞房春暖之乐。
第二十六回:枉叫她 泪珠儿盈睫(3)
两人情意缠绵,不觉时光如梭飞逝,直到七日后,宋隆济过来相请,才如春梦乍醒。杨慕非二人在这里住了几日,对此地已颇有感情,不忍心相弃,但宋隆济一再催促,也只得收拾细软,起程赶赴凤凰镇。众摆夷族人见蛇节夫人安然归来,都不禁欢呼雀跃,出寨十里前来迎接。蛇节夫人眼含热泪,与众长老逐一拥抱。众人分离已数日之久,有许多事务要即刻相商处理,便一起到议事厅喝茶叙话。
宋隆济道:“梁王为了对付我们,从大理境内各地选拔了五千虎贲之士,又从八百媳妇地区征调来两千蒙古精锐骑师,组成了怯薛营,早晚操练,只待元廷拨下军饷粮草,便要大举来犯。”蛇节夫人秀眉深蹙,道:“宋长老,我们还有多少兵马?”宋隆济道:“大概还有两千左右。”蛇节夫人来回踱了几步,道:“加上长寨、瓜寨、八仙营的两千多兵马,也足以与那狗王一拼。”宋隆济道:“可长寨、瓜寨、八仙营素来与我们不和,要他们出兵相助,只怕不容易。”蛇节夫人紧咬下唇,道:“大不了将青坪、桃源、新河割让给他们。”
乔长老忽插嘴道:“据探子回报,长寨、瓜寨、八仙营在这两日内已先后向梁王投降了。”蛇节夫人柳眉倒竖,愤然道:“这些没出息的兔子。”宋隆济沉吟道:“若这个消息可靠,那我们将四面受敌,以两千兵马对抗梁王的九千精兵。”蛇节夫人一摆手,道:“我们只要把兵马练熟,以一当五,怯薛营倒也不足为惧。”
正说话间,忽听得山寨外号角声长鸣,守卫军士飞马来报:“梁王使者到。”蛇节夫人道:“让他们进来。”不一会儿,守卫军士领进三个人来,为首那人正是东方不亮。他们也不行礼,神情倨傲地站在大殿上。蛇节夫人压抑住满腔的怒气,冷冷地道:“你们来作甚么?”东方不亮傲然道:“梁王有旨,命令你们即刻缴纳兵器,归顺元廷,否则到时兵戎相见,悔之晚矣。”蛇节夫人凛然道:“你回去告诉那狗王,我们摆夷人哪怕只剩一人,也决不投降。”
东方不亮冷冷地道:“很好。”忽向杨慕非行了一礼,道:“杨大侠,梁王有密函交于你亲手拆阅。”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一个随从双手呈上密函。杨慕非拆开密函,只见那梁王笔迹甚是凌乱,信中大意说的是:他久仰自己的威名,如雷贯耳,只可惜无缘识荆,本应效仿昭烈帝三顾相请,奈何军务倥偬,无以脱身,特遣帐下将官东方不亮前来拜会,愿请自己出任怯薛长一职。
杨慕非沉吟半晌,道:“你回去告诉梁王,要我杨铁玉向他俯首称臣,除非他答应我,不再侵扰摆夷人。”东方不亮道:“杨大侠果然重情重义。梁王早已吩咐下来,他可以答应杨大侠这个要求。请杨大侠早作准备!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赶回梁王府。”他领着两个随从,旁若无人般大踏步出厅而去。宋隆济见这三人好生无礼,脸上大有愤慨之色,要不是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早就下令将三人拿下了。
蛇节夫人问道:“杨郎,那狗王的密函中说了些甚么?”杨慕非道:“他要我去给他作怯薛长。”蛇节夫人急道:“你千万不能去。梁王阴险狡诈,反复无常,他让你作怯薛长,练熟手下将士,便会来攻打我们。”杨慕非道:“你放心。我不会帮他训练手下将士的。梁王兵强马壮,我们现在和他硬拼,必败无疑。只有争取时间,说服其他山寨与我们联合,才足以与他抗衡。”蛇节夫人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真的决定要去么?”杨慕非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蛇节夫人叹气道:“好罢。”
晚上,蛇节夫人为他收拾好细软衣物,又从榻下竹筒里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放在他手心,道:“你把它吃了罢。这是金蚕毒蛊的解药。”杨慕非见她容颜憔悴,握着她的手,道:“蛇节,你放心。我此去不过半年就会回来。”蛇节夫人扑到他怀里,泣声道:“我怕你此去后,便再也见不到你了。”杨慕非轻拍她的后背,道:“傻妮子,我怎么舍得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两人偎依着说话,直到拂晓。
杨慕非刚用过早饭,东方不亮便领着两个随从前来相请。杨慕非和众位长老一一拥抱告别,又柔声安慰了蛇节夫人几句。蛇节夫人点了点头,含泪说道:“你一切小心在意。我等你回来。”杨慕非翻身上马,道:“你回去罢。”双腿轻轻一夹,那马撒开四蹄,向前疾驰出去。
中午时分,到了石城郡,四人下马在一家客店打尖。杨慕非敬了东方不亮一碗酒,问道:“不知东方兄弟师承何派?”东方不亮笑道:“在下武功低微,岂敢在杨大侠面前卖弄。”他随即说起九大门派的武功路数来,言语间对少林等派的武功颇为不屑,但对武当、峨嵋两派却甚是赞赏。杨慕非道:“东方兄弟莫非会过武当、峨嵋派的高手?”东方不亮道:“武当派掌门张三丰,我没有会过,但和他的大弟子宋远桥交过手。宋远桥年方弱冠,内力却极是精湛,能在我手下拆五十余招。至于峨嵋派掌门静心师太,在下也仅仅知道她的名头,听人说她的武功已超过其义父谢沧客。张三丰、静心师太都是当世五大高手之一,我却未曾谋面,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杨慕非道:“东方兄弟如今在梁王手下高干,远离中土,只怕更难见到他们了。”东方不亮笑道:“也未必。我眼下只是权且在梁王府上栖身。”杨慕非道:“听江湖上传闻,你们英雄盟盟主的武功,与大侠杨明铮只在伯仲之间。在下甚是神往,只可惜无缘厮见,与兄弟你可谓同病相怜啊。”东方不亮哈哈笑道:“盟主来去无踪,就连我们也难得见上一面。杨大侠你想见他,只怕比登天还难。不过……”杨慕非急道:“不过甚么?”东方不亮道:“只要你愿意加入英雄盟,自然就可以见到左右尊使。如果他们肯为你引见,你就能见到盟主了。”杨慕非笑道:“加入英雄盟之事,不急于一时,我们以后再慢慢商谈。”四人酒足饭饱,上马又行。
第二十六回:枉叫她 泪珠儿盈睫(4)
不一日,到了鸭赤城梁王府。东方不亮一亮银牌,守门军士连忙躬身行礼,退在两旁。东方不亮问道:“王爷现今正在何处消遣?”一名守门军士答道:“王爷在演武厅陪段公子、国师观看比武。”东方不亮点了点头,领着杨慕非进府,转过几道门廊,到了一座大厅,只见厅上匾额上写着“演武厅”三个大字。杨慕非随东方不亮进了大厅,只见正中虎皮椅上坐着一个身形彪悍的中年男子。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面容清矍,满脸精悍之气,两眼寒光四射,便似能看透人的脏腑般,让人不寒而栗。身后站着数人,其中便有无损道人。
左首客席上坐着一个高大的藏僧,嘴角低垂,一脸的苦相。身后站着五个手持铁轮的黄衣喇嘛。右首豹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公子,身穿淡黄衣衫,右手轻摇折扇,神情甚是潇洒自如。身后站着几个劲装武士。场中正有两个蒙古勇士在摔跤。杨慕非心想:“那中年男子便是梁王松山了,果然是个厉害人物。那藏僧和那青年公子却是甚么来头?”
松山见杨慕非进厅,一拍手,那两个蒙古勇士躬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他双眼似电,紧盯着杨慕非的脸,道:“你就是杨铁玉?”杨慕非抱拳道:“在下杨铁玉见过王爷。”松山点了点头,道:“久仰杨大侠威名,今日幸得识荆,足慰平生。请坐!”杨慕非谢过,在那青年公子肩下落座。松山哈哈笑道:“杨大侠,本王给你引见两位当世才俊。这位大师乃当朝国师萨斯迦派主持藏卜班。”杨慕非曾与萨斯迦派前主持大宝法王八思巴交过手,知道西藏密宗的厉害,起身行了一礼。藏卜班合什回礼。松山又一指那青年公子,道:“这位是大理段总管的公子段谷雨。”原来,忽必烈灭大理后,为了笼络当地士族,巩固其在大理的统治,任命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