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拜金……庞昱满面黑线,看来这拜金主义不单单在欧美流行,早在千年前的大宋朝就发展出了一支虔诚的信徒队伍,说起来这是一门多么有前途的宗教啊,源远流长,连自己生活的二十一世纪都有不少信徒,前途不可估量啊不可估量!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拜金教多么有前途的时候,庞昱一脸青筋问道:“后来呢?这拜金教又跟李县令调查的案子扯上什么关系了?”
公孙先生捋了捋胡子,叹道:“这几年内,开封府所审批的各地案卷内,多有发现使用假金锭之人的报告,只因案子为散发,加之不牵涉人命,各地县令又多能结案,犯案之人不过没收假金,刺配流放而已,京城地区又从未出现过,也就未多加在意。若不是如今李县令被害,学生仍不会留意到这天子脚下还有如此邪教!现在想来,那李县令临死前握着的金锭八成就是罪证,这拜金教也极有可能是大宋天下流通的假金锭的重要来源之一了!”
“公孙先生,那金锭真的是假的吗?”庞昱不由问道。
公孙先生肃重点头:“学生无能,却也学得些验金之术,那金锭破开后其内有白色小点,明显是掺了白银的假金锭!”
假金锭,被冤枉的寡妇,被沉塘的县令,看来案情接起来了!庞昱暗自思索,看来是这李县令出于调查假币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盯上了牟家集,并且于前天晚上或者更早打入了牟家集内部的造假窝点,很可能亲眼目睹了往黄金里掺假,并且还偷拿了一枚金锭作罪证。不幸一时大意,被犯罪分子抓住。造假金的犯罪分子怕李县令断了他们的财路,再加上这使用假金锭在大宋虽犯不上死罪,可是造这么多这么明目张胆,一旦被揭穿恐怕也只有砍头一条路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害死李县令,杀人灭口!但是又害怕万一李县令的尸体被人发现后会引起怀疑,便随便在族内挑了一个寡妇,诬陷李县令与她通奸,将李县令沉了塘!反正镜湖水深,打捞尸体很困难,再加上通奸的两人按族规都要处以死刑,第二天慧娘被点了天灯,便一了百了,就是以后有人发现,他们也可以推说是李县令与人偷情在先,按的是族规处理。这样一来,谋害朝廷命官就变成了误杀与人偷情的官员,多了不过判个十年八年,还可以拿钱财抵罪,好狠的计!不过那个带人去捉奸的牟宝根在中间又是个什么角色呢?是听信谗言被人利用,还是……庞昱想了想,问道:“公孙先生,那个牟宝根是个什么人?”
“侯爷不知,他正是五年前为牟家集带来拜金教的几名年轻人之一啊!”
牟宝根是其中之一?!庞昱大骇,忙问:“那其他几个呢?”
“当年一共有四名年轻人带教归来。”公孙先生开始扳手指头,“除去如今辅佐族长,在族内地位极高的牟宝根,还有牟万才如今是卞京城万和钱庄的掌柜,牟虎是卞京金圣赌场的场主,还有一个,听说叫做康定邦,是当年随三个人一起进庄的唯一一个外姓人,不过今在何处就无人知道了。”
这么复杂?庞昱又吃了一惊,这牟姓族人手中的大型产业还真不少!而且钱庄、赌场、哪个不方便洗钱?!细细询问,庞昱又获知就是那个留在牟家集的牟宝根,手里也不是没有产业,他在卞京城开着老大的一片生药铺子,乡下还有田庄,整个一个土财主!
这个牟家集,真是藏龙卧虎啊。庞昱暗暗心惊:也难怪宗族势力这么猖獗了,俗话说有钱能使磨推鬼,什么不能干哪。唔……看来要想扳倒那个牟宝根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族规,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该从哪里下手寻找突破口,取得他们犯罪的证据呢?
庞昱苦思冥想,猛然灵光一闪:那个险些被烧死的周慧娘不是还在开封府里吗?兴许再问问她,会有什么收获呢!就算没有收获,了解些牟家集的内部情况也是好的嘛!想到这里,庞昱扯住公孙先生:“我能不能见见慧娘还有她的儿子?”
开封府的庭院并不小,然而众人要想在里面落脚却是相当困难,原因是这个庭院的四分之三都作了公孙策的试验田,种着五花八门的药草还有几种有毒植物,大概是研究解药用的,庞昱却大多不认识。从药房的窗户看出去,庭院一角甚至还搭起了一个小小的木棚,种着一朵朵生长旺盛的蘑菇,有些鲜嫩可口,专门摘来给开封府打牙祭,有些却美丽鲜艳,内含剧毒,让人敬而远之。
这种东西自己认得的可就多了!想当年自己和同学上山采蘑菇,一本厚厚的《野生菌类指南》不是被翻烂了的!庞昱饶有兴趣的注视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蘑菇,心中默默念着它们的名字:食用种类的有平菇、香菇、松蘑、榛蘑,有毒种类的有虎斑蘑、毒蝇伞、白毒伞、鹿花菌、黑牛肝菌……整个庭院如同一间小小实验室,公孙先生还真会空间利用啊……
一声咳嗽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庞昱悠然自得的遐想。公孙先生领着慧娘和鸣儿在门口出现了。庞昱忙回身见礼,将慧娘母子让到床沿坐下,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公孙先生旁边。
慧娘脱得一场大劫,安顿下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也换了件青色衣裙,与昨日披头散发惊魂未定的样子比起来,确实顺眼很多。鸣儿还是怕生,依偎在母亲身边。客套了几句,再次谢过昨日救命大恩,慧娘正襟危坐,略有些拘束的回答庞昱的问题。
考虑到慧娘是女子,又是个寡妇,虽然庞昱不在乎这些,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有污慧娘名节,慧娘母子的卧室也不是随便能进去的,包大人又在书房办公,于是公孙策考虑再三选了这间药房。庞昱问了些牟氏族中事务,特别是那个据说地位很高的牟宝根,慧娘一一回答。原来这牟宝根论辈分算是族长侄孙,慧娘的大伯,据说从小不务正业,他爹一气之下将他赶出村。在外游荡了一年,眼看也回不了家,牟宝根一赌气与村里其他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结成伴,出外闲逛去了。这一去就是几年,爹娘先后去世,也没有他的消息。就在村里人都认为牟宝根已经死在外面的时候,他竟衣着光鲜的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外姓人和一门宗教,还有好多白花花的银钱,在村里买下一块地盖了一栋大屋,郑重其事的入了拜金教,供起了财神。他带来的那个外姓人和其他几个伙伴就在村里拼命鼓吹,鼓动村里人也入拜金教。一开始没人信他们,可眼看着牟宝根和那几个伙伴越来越富,村里人谁不眼热,有几个贪财的就忍不住和他们一起入了教。这些人入教之后,牟宝根把他们安排在自己的产业里作工,说也奇怪,这些人没有不富的。慢慢的,村里人也就信了,很多人都入了拜金教,并且都在牟宝根和他几个伙伴的产业里帮忙。两年前,村里的祠堂年久失修,漏了雨,房顶塌了,牟宝根痛快地捐出一大笔钱重修了祠堂,其华丽气派让人叹为观止。重修祠堂这件事为牟宝根在族中赢得了很大地位,从此他进入族中的长老群参与族中事务,并很快就成了族长的左右手,甚至一些事根本不需要经过族长,牟宝根自己就能做主。前天晚上,他正是利用手中的权力下令立即将李县令沉了塘的。
还真是猖狂的人哪。庞昱皱眉,不过俗话说,登高必跌重,一旦把他拉下马,看这种人还能猖獗到哪儿去!但是到底该从哪里开始寻找证据呢?假币案本来就难取证,牟氏在卞京又有各式产业,洗钱容易得很!
眼看自己对这个案子是狗咬刺猬,难下嘴,庞昱烦躁,摇了摇头,将案情暂时扔到一边,试图平静一下心绪,却一眼看见慧娘身边的鸣儿,五六岁年纪,浓眉大眼,虎头虎脑,正抓着母亲衣襟好奇的看他,极是可爱,不觉动容,想起袖里还有临走时墨香硬塞进来的几块点心,便取出来逗鸣儿:“几岁了?属什么的?”
庞府的点心都是精工细作,一取出来香味满屋,小孩子又哪经得起这种诱惑,再加上这两天也和庞昱混过几回,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哥哥不是坏人,便吮着手指头探过头来,接过庞昱手中的点心。庞昱顺势一带,把他搂到怀里,让他舒舒服服的坐在自己膝头吃起点心来。
这下子可把个慧娘慌得不行,手忙脚乱,语无伦次道:“这怎么行,使不得,侯爷身子金贵……鸣儿快下来!”
“没什么的大嫂,小孩子嘛!”庞昱微笑,“再说我还有些事要问他呢。”便逗着怀里的鸣儿,“哥哥的点心好不好吃呀?平时有没有人给你点心吃的?”
鸣儿歪头,想了想:“娘给过的,可是不多。祖爷爷也给过我的,也不常给。还有村头的二姨,还有……对啦,大娘娘给过的!”
庞昱刚想问大娘娘是谁,只听慧娘吃惊道:“大娘娘给过你点心吃的?什么时候?她的点心怎么能要,不是给你说过多少遍了!馋痨鬼!”
鸣儿见娘发怒,闭上嘴不说话了。庞昱忙劝道:“小孩子嘛,嘴馋也是应该的,正长身子呢!”一边低头哄道,“大娘娘是谁呀?她什么时候给过你点心吃的?”
鸣儿不回答,只怯怯的低着头。慧娘见状,尴尬道:“大娘娘就是慧娘族伯牟宝根的妻子,村里小孩子都叫她大娘娘……”
“哦?”庞昱惊奇,“她的点心为什么不能要?”
慧娘叹口气:“侯爷有所不知,这牟宝根的老婆是放高利贷的,平时在村里极是吝啬,人送外号‘铁娘子’,别说是吃了她的点心,就是用了她家几滴油一把柴,她也定要盘剥回来的。因此村里人鄙薄她,大都不让自家孩子去吃她家东西,不过这大娘娘平常绝不舍得把自家的东西给人,怎会给鸣儿点心吃的?”
给鸣儿点心吃?!庞昱敏感,忙问鸣儿:“这大娘娘是什么时候给你点心吃的?”
鸣儿扑闪扑闪眼睛,道:“前天晚上。她拉着我上她家去玩,说家里有好吃的点心,我说不去,她说有给小虎子新买回来的小鸟儿,自己会动,可好玩儿啦。我想看鸟儿,就去了。我怕娘不让,大娘娘说她去跟娘说,我就去了。”
“看到鸟儿了吗?”庞昱问道。
鸣儿沮丧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去她家吃了两块点心,就睡着了,没看到鸟儿……”
吃了两块点心就睡着了?!庞昱大惊,忙问道:“大嫂,那天是谁来告诉你鸣儿宿在他二嫂家的?!”
“是……”慧娘恍悟,“是牟宝根家服侍大娘娘的丫环!”
这牟宝根脱不了干系了!庞昱心下定论,低头看见鸣儿垂着头,一幅做了错事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以后别人家的东西不能随便要了,知道了吗?”
“嗯。”鸣儿低着头,“鸣儿知道错了,展叔叔也是这么对鸣儿说的,鸣儿不敢再拿人家的东西了。”
“展叔叔也是这么跟你说的?”庞昱留意道,“展昭也问过你这些?他是什么时候问你的?”
“昨天晚上。”小孩子不懂说谎话,鸣儿一点也没注意旁边的公孙策脸色发青,老实道:“展叔叔还问了我娘好些问题呢,还笑着说要给鸣儿变魔术,然后嗖的一下展叔叔就不见了,可棒啦!”
嗖的一下就不见了?!庞昱心底浮起不祥的预感,抬头问慧娘:“大嫂,昨天晚上展昭都问了你些什么问题?”
慧娘支支吾吾语不成句:“没……没什么……就和……就和侯爷问的一样……对!就和侯爷问的一样!”
鬼才相信!这女人这么语无伦次的,绝对有问题!庞昱皱眉:说起来自己自从进了这开封府就没看到展昭,公孙先生说他一早就出去了,自己也没留意,想那家伙一身武功,总不至于出事的吧,就算去闯龙潭虎穴……闯龙潭虎穴?!
庞昱浑身冰冷,刷的一下站起来,也不管鸣儿摔在地上,转身一把揪住公孙策领子,吼道:“说!展昭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
“咳……咳咳……”公孙策被庞昱揪着衣领,喘不过气来,原本就发青的脸更加发青,只比手划脚的示意庞昱放开他。庞昱见状,微微冷静下来,放开公孙策,站在那里等回话。
公孙策大口大口喘平了气,示意慧娘赶快抱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的鸣儿撤离,这才直起身来,苦笑道:“侯爷,学生无意隐瞒,只因展护卫千叮咛万嘱咐学生一定不要告诉侯爷,这才……”
“少罗嗦,说重点!”庞昱满肚子气,咬牙切齿的撸起袖子又要扑上去,公孙策看来也怕了这个不知轻重的小侯爷,忙叫道:“别别别,侯爷!展护卫昨夜去夜探牟家集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哪!”
夜探牟家集?!庞昱几乎气晕过去,这家伙仗着艺高人胆大还真不把那帮犯罪分子放在眼里了!也不想想有多少危险性!自己老爸是警察,从小听过的有关警员光荣殉职的故事还少了?!当然现代的警察是没有展昭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啦,可是科技也比这大宋朝先进啊!再说犯罪分子一个比一个狠,连朝廷命官都能谋害,万一落在他们手里绝对没有好下场!而且!而且这家伙竟然连告诉也不告诉自己,还串通公孙先生一起隐瞒,明显的是要把自己排除在行动之外,这也太过分了!
公孙策见庞昱脸色狰狞,心中浮起不祥预感,悄悄地一边回话一边往门口挪:“学生……也曾苦劝过展护卫,牟家集依山傍水,黄金又是重物,轻易不得搬运,其中必有密道机关,万一大意,后果……不堪设想……可惜展护卫心挂案件,虽知此举鲁莽,还是去了……学生……”
你给我闭嘴!庞昱气上加气,狠狠的瞪了公孙策一眼,飞速思索:昨日自己赶回来已是酉末,展昭要安顿慧娘吃过晚饭商量案情再打听情况制定计划,怎么着也得戊时,再赶到牟家集,算他走得快,赶到牟家集是亥初,而如今已是辰末,从昨晚九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整整十二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杳无音讯?!庞昱的心腾的一下吊起来,饶是这大宋没有二十一世纪那样的通讯工具,无法及时得知对方的情况,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等,可十二个小时是不是也太长了点?!庞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