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头棒喝,展昭醍醐灌顶,急忙抱起庞昱几个纵跃,才堪堪脱离了那片妖艳花海。待双脚再次触到坚实的土地,那醉人花香在风的带领下离二人远去,庞昱才扯住展昭的衣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道:
“这是罂粟!这里的花全都是罂粟!!!”
“罂粟?”展昭有些吃惊,“罂粟可入药,镇咳、平喘……及……”他脸上微微一红,“性热,可作房中药。”
“岂止什么中药啦,那是毒品!!!毒品耶!!!”庞昱却未看他脸色,扯着他的衣袖直跳,他可算是想起这种花在哪里见过了,当年老爸拿回家的厚厚一摞禁毒资料可不就是用它做的封面么,自己当时还为了这种艳丽异常的花陶醉了好一阵子,还曾异想天开要养一朵,最后在老爸的一顿思想教育兼臭骂下悻悻作罢。这种花绝美异常,却是海洛因这种著名毒品的前身啊,就算是用最原始方法炼制的鸦片也足够使人上瘾了!
“毒品?”展昭好像不太明白。
“就是吸了能让人上瘾的药啊!!!像是鸦片……”庞昱急着说明,话音却戛然而止——鸦片?!等等,那花香……?没搞错的话,那花香和自己在地道里闻到的那种甜香——虽然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氨味——不是同出一辙吗?而且这片罂粟又正巧长在牟家集的地道入口,难道说,那牟宝根竟然利用罂粟来炼制鸦片?!天哪!
庞昱浑身冰凉,毛骨悚然:如果牟宝根真的掌握了炼制鸦片的技术的话——哪怕只能炼出半生不熟的大烟膏——那不就等于他拥有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将任何人控制在手心的力量?!这个牟宝根竟然还是个毒品贩子?!
庞昱正心惊肉跳,只听展昭道:“小侯爷,时辰已不早,还是先赶到靳县县衙为好。”
对啊,庞昱顿悟:毒品的事以后再说,当前最紧要的还是先赶到县衙,不仅有重要的情报要送,就连墨香也该在县衙等待着自己了吧!庞昱二话不说,转头就和展昭向山下赶去。
虽然这次身边没有了慧娘及其儿子鸣儿,但两人仍然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达靳县县衙,原因是庞昱死活不再让展昭带,展昭也绝口不提此事。事实上一路走来庞昱的脸色比锅底还黑:方才辨认出罂粟时太过惊异没注意到,赶路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连领口衣襟都被解开,要不是恰好来了一阵烈风,自己岂不是要在那片罂粟地里失身?!而且——好歹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个男人,失身不要紧失身给另一个男人可就绝对不是那么好令人接受的事了!
庞昱的脸色黑比包大人,展昭更是满脸青筋——刚才自己竟然想……亵渎这个小侯爷?!他是练武之人,不仅感官灵敏,更是身怀内力,平常就是再厉害的药物也难奈何得了他,不用说掺在酒中茶中,就是借由熏香下毒也能被他察觉,就算不慎中招,除非一些立时侵入七经八脉,专门对付内力深厚之人的毒药,平常药物只需及时运功逼出体外,也可保无虞。但他虽也通些药理,却从未见过罂粟之花,更是未想到这醉人花香竟能暗引春情,无半分防备之下身中春毒却毫无觉察,以致对身边的庞昱起了非分之想!幸亏罂粟花香药力弱,再加上及时吹来一阵狂风,否则自己若是真对这个小侯爷做出什么荒唐之事,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而且自己是男人,这小侯爷也是男人啊!虽然自己承认这庞小侯爷外貌确实是柔媚堪比女子,但再怎么柔媚也终究是须眉男儿,岂容如此亵渎,事后自己就算千刀万剐,恐怕也难偿此罪!
两人间气氛尴尬无比,一路无话。好容易到得县衙,庞昱松了一口大气,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大门,叫道:“墨香!墨香哪?!”
老师爷匆匆从衙内迎出来,见了庞昱和展昭,微微一怔:“侯爷?展大人?”
“墨香哪?!”庞昱顾不上打招呼,急急的问他。
“侯爷?”老师爷奇道:“老朽却是未见墨公子。”
墨香没来?庞昱一愣,自己不是说好让他想办法拖住牟宝根,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来这县衙等自己吗?怎么现在却没来?不对呀?墨香从来可是最听自己的话的,怎么会擅自行动?还是……庞昱突地一下紧张起来,几乎不敢再往下想,难道在途中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说,直接被牟宝根看出破绽,被扣在了牟家集里?不论是哪一种,墨香和那些随从的命运堪忧!
庞昱正担心的不行,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上,随即耳边响起了展昭沉稳的声音:“展某与侯爷有要事在身,可否麻烦师爷准备一匹马供我二人赶回开封府?”
“哎哎,老朽这就去办。”师爷忙忙的答应着,打了个呵欠,转身进屋去了,留下庞昱二人在县衙等着。不一会儿,只见师爷出来,手中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有一壶茶和几个茶杯,道:“马一会儿就牵来,展大人,庞侯爷,先喝杯茶歇一会儿吧。”说着将茶杯放在桌上,满满的倒了两杯浓茶。
庞昱本就在地道中一连好几个小时水米未进,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口干舌燥,眼看展昭道了谢拿起茶杯,自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过来就往嘴里倒,忽听展昭一声大喝:“小侯爷莫动!!!”,登时吓得一个哆嗦,动作一滞,随即一物掷来,连同自己手中的茶杯一起“咣啷”砸在墙上,茶水流了满地。定睛一看,那飞来之物不正是展昭那杯茶么?
庞昱惊魂未定,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展昭已一把揪住那老师爷,怒道:“说!是谁要你在茶中下毒的?!”
毒?!庞昱打了个冷颤,这茶里居然有毒?!自己可是差一点就喝下去了!看看地上摔碎的茶杯,庞昱突然感到十二万分的庆幸:幸亏有展昭这个老江湖在身边,要不然自己肯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展昭大概是方才在路上憋了一肚子郁闷,此刻尽皆发在了那老师爷身上,浑身杀机盎然,气势凌厉无比,令人不觉心惊胆颤。那老师爷被展昭揪住,早吓得语无伦次,双腿颤抖,哆哆嗦嗦道:“展大人……您手下留情……小的……小的……说……”
展昭怒气未消,将师爷向地下一掷,喝道:“快说!!”
老师爷“扑通”往地下一跪,哭喊道:“大人明鉴,小的也是被逼的呀!要不是那牟宝根害小的染上了芙蓉土,谁肯替他卖命呀!”
芙蓉土?!庞昱和展昭对视一眼,同时喝道:“说清楚!”
“是、是、”老师爷一把鼻涕一把泪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原来这干干瘦瘦看似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师爷,竟然一点都不老!他本姓康,名定邦,今年也只不过三十有二,正是五年前牟宝根一伙带回来的那个外乡人!
康定邦出身贫苦,母亲早逝。父亲是个金匠,虽然技艺超群,但这种手工艺行业在大宋朝很是为人所不齿,康父便下定决心定要将儿子培养成人,光耀门楣!这康定邦倒也不负父望,从小就刻苦努力,长到弱冠,已是满腹经纶,天文地理,四书五经,无一不通。初次春闱,便中了秀才。儿子有出息,康父乐得合不拢嘴,以为康家终于可以出一个读书人,也算对得起祖宗了。那年秋天,康定邦满怀信心上京赶考,本以为定可以一矢中的,拔得头筹,谁知榜贴出来,却是名落孙山!康定邦失望透顶,只好垂头丧气回家苦读,准备三年后再考,谁知他好像倒了霉运,三年后再次上京,竟又是不中!此时恰好老父去世,康定邦按律守孝,期间仍是不忘苦读,孝期一满,不甘平凡的康定邦变卖了家中最后一点细软,再次上京赴考,却又是像前两次一样落榜!接连不中,康定邦心灰意冷,酒肆买醉,却正好碰上牟宝根一行人。牟宝根看中了这个落第举子,几句甜言蜜语便将埋头苦读、不谙世事的康定邦哄得晕头转向,跟着他回了牟家集。康定邦祖上是金匠,对冶金造金之法相当了解,牟宝根便利用他在牟家集造起了假金锭,大发横财。康定邦发觉后,本想洗手不干,可牟宝根早有防备,甫回牟家集便在后山物色一块地种起了罂粟,用从一个天竺人手里得来的秘方熬炼出了芙蓉土,也就是鸦片,每天都在康定邦的酒菜里下一点,让他不知不觉中上了瘾,如今一日不吞服鸦片便觉浑身无力、发抖寒战、恶心呕吐、流泪流涕呵欠连天、更是满地打滚,瘾发难熬。而他面黄肌瘦,头发花白,明明刚过而立之年却活像花甲老人,更是常年服食鸦片带来的影响。牟宝根就是靠毒品将康定邦牢牢控制在手心,还用同样的方法控制住了村内的族长和族内几位长老,从此便在牟家集做起了幕后老板,为所欲为!三年前,他又让康定邦伪装成一位穷困潦倒的老秀才去靳县自荐,打入县衙成了县令身边的师爷,从此对靳县一县大小案件事务了如指掌,就连李县令微服去牟家集私访之事,都是康定邦给牟宝根报的信。只因康定邦吞服鸦片已有五年,烟瘾已经很大,每月必去牟家集拿取鸦片,以备一月之用。而今日刚刚好就是领取鸦片之日,偏偏墨香来到县衙。康定邦殷勤招待,墨香没防备这个“老”师爷,说话间不当心露了底,康定邦大惊失色,立刻找机会在饮食中下了鸦片,将墨香和一群随从都毒倒在地,关在县衙的大牢中,自己快马加鞭到牟家集去报了功领了赏。谁知前脚刚回县衙,正要对墨香等人下毒手,忽然展昭二人造访,康定邦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故技重施,将二人也同样毒倒,只可惜他有眼无珠,竟将展昭也当了那些平凡人物!药茶方举到唇边,展昭已察觉其中异样,情急之下大喝一声,顺手将茶杯丢出,击飞庞昱手中药茶,才免了庞昱一场大难。
庞昱听得心惊胆颤:没想到这个牟宝根竟这么心狠手辣!要知道毒品这东西,一旦沾上,就算是意志再坚强的人也会被它腐蚀光,只能屈服于下。自己所知的例子中,有原为缉毒英雄最后却沦为毒品奴隶的警察,也有为体会病人痛苦开发戒毒方法而毅然注射毒品最后却欲罢不能的医生。更不用提清朝那场臭名昭著的鸦片战争,要是这大宋朝鸦片也开始流行,那恐怕也就不用等蒙古人来灭了。庞昱又是一个冷颤——这牟宝根决不能姑息!
“既然这牟宝根如此目无国法,你可愿上堂作证?”展昭盯着康定邦,冷冷道。
“大人,小的愿意,呵~~~~小的愿意,这芙蓉土真害人啊!小的再也不愿遭这种罪了!呵~~~~”
康定邦嘴里说着鸦片害人,却又开始拼命打呵欠流鼻涕,抖抖索索的伸手进怀掏出一个纸包,刚要打开,却被展昭劈手夺过。
“大人!大人!”康定邦匍匐于地,一把抱住展昭的腿,哭喊道:“小的瘾上来了,大人,您就让小的吞几粒,啊?!您就开恩让小的吞几粒吧!”
“他毒瘾上来了。”庞昱看看在地上辗转翻滚的康定邦,道。
展昭无奈,只得又将纸包掷还康定邦。康定邦顾不得道谢,抓过纸包便一把扯开,从里面一粒粒珍珠大小黑褐色药丸中捡了几粒丢进嘴里,就着方才那壶残茶吞下,才心满意足的长嘘了一口气。
然而没过多长时间,康定邦突然全身抽搐,昏迷不醒,还没等展昭为他运功逼毒,便一命呜呼!
“该死的!不可能!”两人均是脸色铁青,庞昱叫道:“他常年吸毒,怎么偏偏这时候死了?”劈手夺过鸦片药丸,一捻却发现药丸又硬又脆,醒悟道:“这是生鸦片!”
生鸦片在禁毒资料里也有介绍,是直接由罂粟果上流出的白色浆液风干而成的,并未经过炼制,因此毒性也较熟鸦片为大。实际上吞服熟鸦片只要不是太大量一般只会昏迷不会出人命,然而吞服生鸦片就不好说了,确实有吞下以后中毒丧命的。看来这康定邦一去报信,牟宝根便觉事发,认定康定邦已无利用价值,留着只会给自己添麻烦,便特地给了他未经炼制的生鸦片。按康定邦平时吞服熟鸦片的药量,相同数量的生鸦片已足以致命,更何况康定邦的药是用方才那壶茶送下肚的,那里面也掺了大量生鸦片,药量一叠加,岂有不死之理!
这个狡猾狡猾的牟宝根!!!庞昱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眼看好不容易找到个证人,却又死了!这样一来,要掌握他犯罪的证据就更难了!
“侯爷!”展昭急道:“如今那牟宝根已知事发,必急于将金锭转移,不如展某先一步赶回开封府,点起捕快衙役,堵住牟家集几个地道出口,捉拿牟宝根!”
对啊!庞昱醒悟,忙道:“我去大牢救墨香他们,你快去!”
“是!”展昭一拱手,飞身出了县衙,不一会儿就听见马蹄急骤,渐渐去的远了。庞昱奔至大牢,果然在牢房里发现了五花大绑的墨香和其他的下人丫鬟,瞳孔尽皆缩成一个小点,很明显是服过鸦片了。庞昱从老妈那里耳濡目染,学过些半吊子医术,对鸦片类药物中毒的急救方法也略知一二,可这大宋朝根本找不到工具和药品,庞昱除了灌几碗温水催吐外什么也不敢干,还好开封府的办事效率是有名的高,庞昱刚把墨香和其他几个中毒者从大牢里拖出来,开封府的公孙策就领着一帮衙役匆匆赶到了。
眼看来了专业医生,庞昱松了一口气,把墨香等人交给公孙策去照顾,自己则揪住一个衙役打听起展昭的情况来,这才得知原来开封府的人来得这么快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展昭一夜未归,次日也杳无音讯,开封府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早就耐不住,包大人也担心的要命,毅然亲自带着捕头衙役向牟家集而来,半路上正好撞上回去报信的展昭。包大人怕展昭受伤中毒,出城的时候连公孙先生也带上了,正好分出一队人来由他带着立即赶往靳县县衙,其他的人由展昭和包大人率领包围牟家集,开始抓捕行动。
开封府似乎去的不算晚,顺着庞昱留下的记号果然在牟家集的密室里搜出了五个箱子,牟宝根也被连夜带回了开封府。但是第二天一早,兴高采烈的衙役们就统统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因为凭箱中的金锭,开封府竟然无法指证牟宝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