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浩一见,是个四十来岁的魁梧男子,身材虽然魁梧,但面色却十分憔悴,神情也颇沮丧,来到前堂躬身施礼。
高将军道:“杜大人,这位是去年西征西夏,屡建奇功的大将李浦!——李浦,这位就是皇上身边大红人,御医杜文浩杜大人。”
李浦一听,急忙上前躬身施礼:“李浦拜见杜大人。”
高将军道:“李浦当年官拜西征军飞虎大将军,为西征军前锋,率兵率先一直打到西夏京城的就是他。”
李浦面现愧色,低声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杜文浩很是惊讶,看他现在这样子,穷困潦倒,怎么看都不像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战将。
高将军已经看是他的疑惑,叹了口气,说道:“永乐城一战之前,李浦也多次向主帅徐禧提出了正确的建议,只是这徐禧本是文臣,不谙军事,复又刚愎自用,屡拒李浦等部将正确建议,一意孤行,一错再错,每每贻误战机,致使宋军惨败。不仅自己战死疆场,也连累李浦等人,永乐城失陷之后,乱军之中李浦和曲珍等将拼死杀出重围逃了出来。却要承受这败军的罪责。老将曲珍被降为区区皇城使,李浦更惨,被赶出军队,在开封府衙牢里当了个差拨。”
飞虎大将军可是大校师长级别,而差拨就是官衙看守所的一个牢头,难怪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高将军道:“杜大人,李浦将军自由苦读兵书,以武科探花从军,现在屈居差拨,实在不心甘,他与本官是同乡,今日正好来舍下叙旧,恰逢杜大人提到这个话题,所以,特推荐李浦辅佐大人。呵呵。”转头对李浦道:“李将军,杜大人你是知道的,那可是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此番奉圣旨勾管成都府路雅州常平仓,兼勾管保甲、义勇,想请一个懂军事的幕僚,本官认为你最为适合,不知意下如何啊?”
李浦惊喜交加,他从军二十余年,积功升至飞虎大将军,对官场还算是很了解的,杜文浩这一年来声名鹊起,深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宠信,他自然也听说了,如果跟跟随杜文浩鞍前马后,得到他的赏识,将来重新东山再起并不是梦想,当即撩衣袍跪倒:“末将李浦,愿意誓死追随杜大人!”
杜文浩听说这位李浦当年就是率军一直打到西夏京城的前锋猛将,很是欣赏,听他这话,不由也是惊喜交加。皇上已经说了,在雅州这一亩三分地里,自己可以尽心从事改革,皇上并没有限制自己对军事的改革,所以自然也包括军事方面的改革了。而自己手里并没有军队,皇上也没有委任自己,若有这样一位懂军事的将才帮忙,那搞军事变革就顺手得多了。
杜文浩忙上前一步,将他搀扶起来:“李将军请起!杜某能有李将军帮忙,真是太好了。”
高将军哈哈大笑,吩咐属下摆下酒宴,三人举杯畅饮,喝了个痛快。
酒宴之后,李浦回去辞了衙门牢房牢头的职位,回家告诉夫人收拾行李,一起跟随杜文浩前往边疆雅州。
……
京城郊外。
一辆华丽的马车由西向东而来。在一排参天而整齐的柏杨树下,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车上无人,马儿在树下悠闲地吃着青草。
车上下来一个女子,只见她长发挽起,梳成流云髻,再戴水澹生烟冠,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至肩膀,额际依然坠着那弯玉月,耳挂苍山碧玉坠,身着一袭金红色华服,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一丈,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飘逸!
“小齐,你不是说杜大哥和青黛姐姐在这里等我的吗?怎么只见车马未见人呢?快去找找。”说话的正是喻鸽儿。
喻鸽儿站在树下,小齐吩咐一旁下车的两个小太监支起蒲扇为喻鸽儿遮阳,然后自己则四周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凉亭下仿佛有人,便飞奔过去。
果然是杜文浩和林青黛。
“杜大人,我娘娘来了。”小齐气喘吁吁地站在凉亭下说道。
杜文浩笑着说道:“请娘娘这边来,我和青黛准备了一下可口的菜肴,请她喝酒来呢。”
小齐应声,转身离去,小辫儿在脑后随着脚步一甩一甩的,辫子上一条粉红的绸带在风中摇曳着。
很快喻鸽儿和小齐朝着凉亭走了过来。
喻鸽儿还是有些不敢看杜文浩的脸,眼神躲闪着,牵强地笑着走到林青黛身边,林青黛正欲施礼,喻鸽儿低声嗔怪了一句,将林青黛的手扶着,亲切地叫了声姐姐,这才转身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杜大人。
林青黛看了看杜文浩,见杜文浩也有些不太自然,于是笑着将喻鸽儿拉着坐在杜文浩的旁边,自己则坐在了喻鸽儿身边,给喻鸽儿将酒斟满,举杯说道:“来,娘娘,我们要走了,为我们相识一场干一杯,文浩你也举杯,我们一起和娘娘干了这杯告别的酒。”
杜文浩将酒杯举起,喻鸽儿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个,道:“姐姐,你说什么?谁要走,你要走吗,到哪里去?”
林青黛示意杜文浩说话,然后自己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是……是这样的,我之前还以为皇上已经给您说过了,皇上封我为四川雅州勾管官,三天后就要举家前往四川了,青黛的意思走之前还想和娘娘再说说话,我们想着进宫彼此都不太方便,于是这才冒然将娘娘从宫里请了出来。”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昨天你怎么没有给我说呢?是不是我的仇怨让你故意远走他乡,去那山高路远之地?我去给皇上说,我不要报仇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只要你们不走!”喻鸽儿显得有些激动,手中的酒都泼洒出来了一些在桌子上。
“不是你,真的不是。”杜文浩说着,于是将皇上让自己去四川的真实用意给喻鸽儿说了一遍。
喻鸽儿失望地摇了摇头,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下,然后重重地将酒杯掷在桌上,对林青黛说道:“姐姐,给我倒酒,今日我定要不醉不归。”
林青黛见喻鸽儿情绪十分激动,于是劝慰道:“以后还是可以见面的,你可以到四川来看我们,我们也会进京来看你。”
“姐姐不必安慰我,此去不知何时相见了,喻鸽儿若是可以好好地活着,兴许还能有这个可能,只怕……”喻鸽儿说完仰头将酒一口干了,不等林青黛斟酒,自己将酒壶拿过将酒斟满。
杜文浩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必须好好地活着,就算不为别人,也要为你的父亲。”
喻鸽儿一怔,咧嘴一笑:“杜大人说的是。”
“如果娘娘不介意……我愿意当你的哥哥。”
喻鸽儿听罢,险些将酒杯弄倒,她站起身来,道:“当真?”
杜文浩点头并微笑:“是,只是离得你远了,不能照顾你。”
喻鸽儿笑了,笑容灿烂:“只要你愿意做我的哥哥,纵然天涯海角,我也愿意。”说着,激动地握住了杜文浩的手。
“不过你先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杜文浩说道。
喻鸽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哥,你说。”
杜文浩示意喻鸽儿坐下,然后一付语重心长的模样说道:“我不是因为离得你远了,这才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我一直相信你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有的时候,人是可以为了一些事情,宁可牺牲一些什么,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并不是任何时候付出和得到一定就是对等的,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不要因为一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而纠缠不休。”
喻鸽儿咬咬嘴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想,因为我知道斗不过,但是我不甘心。”
“那什么才算是甘心呢?斩草除根而后快,还是让你的孩子和他们的孩子象你们这一辈子一样继续为上一辈未决的恩怨而斗得个头破血流?”杜文浩沉声说道。
喻鸽儿有些害怕杜文浩严厉的样子,这样眼神让喻鸽儿不敢直视一旁的杜文浩,只得低下头来,小声说道:“那我哥哥他就这样白白死了吗?”
“那你去送死,你九泉之下的哥哥就可以笑逐颜开了?”杜文浩几乎都要拍案而起了。
“那……那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容忍吗?”
“我叫你放手!”
“不可能!”喻鸽儿大声地说道。
林青黛眼瞅着两个人都要发火的样子,赶紧按住喻鸽儿给杜文浩使了一个眼色,柔声说道:“文浩是为了你好,你再是强悍,受的皇上宠爱,我想那未必就是上策,后宫的事情我虽然不懂,但是一个女人想要皇上一辈子的宠爱,在后宫是何其的难,再者,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你们让我好好想一想,真的,太突然了,你们走了,这偌大的京城我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我不要你上我的贼船,我只要一个可以为我分忧解难的兄长,上苍太不公平了,真的,我喻鸽儿怎么就这么可怜,大哥没有了,哥也走了,你让我好好的活着,可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说到这里,喻鸽儿双眼一红,声音哽咽了。
“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你大哥希望你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带着一颗仇恨的心去痛苦地活着,世间哪里有公平可言,你要的公平也不过是你一个人的公平,你公平了,别人呢?”
喻鸽儿不说话了,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着闷酒,林青黛借故带着小齐到不远处的湖边去了,只剩杜文浩和喻鸽儿两个人。
许久,喻鸽儿已经喝得是面脸绯红,有些精神恍惚了。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我还要去和太皇太后他们一一辞行,走吧。”杜文浩起身说道。
喻鸽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杜文浩赶紧将其扶住,喻鸽儿则醉眼迷离地抬头望着杜文浩,嘴角抽动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两个人走下了凉亭。
杜文浩将林青黛和小齐叫了过来,让他们搀扶着喻鸽儿,一行人等走到路边上了车,林青黛则自己坐着马车先回五味堂了。
杜文浩坐在喻鸽儿对面,见她靠在角落里,眼睛微闭着,一脸的戚然,一路无话,直到皇宫门口。
“好了,小齐你将娘娘扶回去熬些醒酒茶给她喝,我得回去了,免得家里人担心。”
喻鸽儿听见杜文浩的话睁开了双眼:“哥哥,是不是在你走之前不能再见到你了?”
杜文浩长叹一声,坐到喻鸽儿身边:“需要我去忙的事情还很多,大概不能再见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吧。”
喻鸽儿听话地点了点头:“嗯,你放心吧,我想过了,大哥没有了,我就不能让哥哥伤心和失望,我听你的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了,我会忍。”
杜文浩深深地看了喻鸽儿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车要到家门口时,杜文浩他们下了车,站在路边目送喻鸽儿的车远去,这才在林青黛搀扶下摇摇晃晃大门走。
杜文浩醉醺醺回到家,轿子刚到门口,吴聪就急匆匆迎了上来:“先生,韩大人来访,都等你老半天了!”
“韩大人?”杜文浩摇摇晃晃从轿子上下来,醉眼朦胧斜了庞雨琴一眼。
“哎呀,就是这次西征吐蕃的大将军韩绛韩大人啊。”
杜文浩一下子酒醒了一大半,韩绛堂堂西征大将军,此前贵为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与其他几个官员同称“宰执”)!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副总理!正二品的高官!按道理,自己应该去拜访的,怎么人家反倒先登门了,而且自己还在外面喝酒,喝了个大醉才回来,真是太失礼了。
杜文浩在林青黛的搀扶下,踉跄着脚步进了屋里,来到客厅,只见客厅客座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吴聪忙介绍道:“韩老爷,这位就是我们少爷。”
杜文浩以前没见过韩绛,正要上前见礼,韩绛老态龙钟,动作却还敏捷,抢先一步起身,一拱道倒地:“老朽韩绛,见过杜御医!”
杜文浩吓了一跳,急忙也一拱到地:“韩大人,你这……,你这可折杀卑职了!万万不敢当,卑职不知大人驾到,在外应酬,至今才会,实在失礼之至,还请大人见谅。”
韩绛呵呵笑了,上前拱手道:“云帆兄客气了,老朽得知将来能与云帆兄共事,所以冒昧登门拜访。”
古人年达弱冠,便可以起字。杜文浩穿越过来没有起,林婕妤帮他起了“云帆”为字,取义“直挂云帆济沧海”之意。已经禀报了吏部,所以朝廷上下也都知道了。古人以称呼字为尊敬,既然同殿为臣,便都是同仁,当然也就不能叫叔叔伯伯或者贤侄老弟的,都以对方的字加兄为敬称,相当于革命阵营“同志”的统称。
(其实“大人”的称呼,是在清朝在盛行的,宋朝没有这种称呼,正式场合,最多称呼对方官衔,例如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官至右军将军,所以称其王右军,一直流传至今;杜甫曾任左拾遗,被称为杜拾遗,又因任过检校工部员外郎,故又被称为杜工部;苏轼曾任端明殿翰林学士,被称为苏学士。)
韩绛字子华,这一点杜文浩是知道的,自从林婕妤说了字的重要之后,杜文浩就很在意这件事,特别是人家都以字称呼自己,而自己却不知道对方的字,那是很丢人的,所以从吏部要了朝廷官员的基本情况,把一些重要人物的名讳字号都记住了。韩绛已经六十好几的人,花白头发,老态龙钟,让他称呼对方为子华兄,还真叫不出口,所以索性还是叫他官职。
杜文浩忙拱手道:“韩宰执客气了,您老能到寒舍,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不知宰执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韩绛躬身道:“云帆兄见外了,若蒙不弃,还请以子华相称。”
杜文浩乐了,拱手道:“好,子华兄。”
韩绛微笑起身,深深一礼:“老朽此番前来,是特意来拜谢云帆兄提携之恩的!”
杜文浩大吃了一惊,见他一拱到地,却不起身,急忙站起来双手相扶:“宰执……,啊不,子华兄言重了,文浩于兄何有恩德可言啊?”
韩绛借势起身,老眼已经噙泪,一闪一闪的:“云帆兄,宰执一职,十年前就被罢免了,知邓州事,徙许州、大名府。元丰元年知定州事。惭愧啊,若不是云帆兄在圣上面前美言提携,老朽何能东山再起!”
杜文浩这才明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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