轼。
苏轼已经听清,皇上封自己为成都府路雅州知州。被贬之前苏轼担任的是徐州知州,现在担任雅州知州,从级别上看,已经是官复原职了,激动之余,禁不住眼角两行热泪滚落下来,在儿子苏迈的帮助下,遥望北方,艰难地举手作揖:“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宁公公道:“皇恩浩荡那是自然的,不过,子瞻兄,若不是杜御医在皇上面前力荐于你,只怕这道圣旨也下不来呀。”
啊?苏轼一家人都感激地望着杜文浩。
宁公公微笑道:“子瞻你还不知道吧,杜御医身为御前正侍大夫,兼禁军殿前司武德骑尉,正五品,杜御医不仅医术如神,而且对变法惠民有独到的见解,皇上倾听杜御医的一番高论之后,当即决定封杜御医勾管雅州常平仓,让他在雅州推行自己的新法,这新法可不同于王安石的变法哟。杜御医接旨之后,向皇上力荐你为同僚,知雅州事,说你乃当世鸿儒,诗词歌赋冠绝古今,又说你为官之时,体恤民情,爱民若子,皇上给了杜御医这个面子,这才下旨封你为雅州知州的。明白了吧?”
苏轼没有听完,便已经老泪纵横,哽咽着对杜文浩拱手道:“杜御医,卑职何德何能,能得御医如此厚爱,——闰之、迈儿,你们还不叩谢杜御医大恩啊!咳咳咳……”
心情激荡之下,苏轼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妻妾儿子正要下跪,已经被杜文浩拦住了:“别!这都是皇上的恩典,我可没什么功劳,现在先治病救人要紧,子瞻兄,你的病已是阴液就亡正气将残的危象,再耽误不得了。”
众人听了,急忙退开,杜文浩重新在床沿坐下,端详了一下苏轼,见他额头冷汗盈盈,脸颊颧骨烧得通红,伸手一探,触手滚烫,问道:“感觉冷吗?”
“嗯,起来冷……,躺着又热得冒汗。”
“把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望舌象,舌干绛,苔薄焦。杜文浩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左胁疼痛,咳嗽,痰中带红。”
说着话,苏轼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咙有嗬嗬的痰声。妾室王朝云急忙拿过一张草纸给他接痰,杜文浩接过一看,果然,痰中有血丝。
杜文浩问:“每天咳嗽吐痰多吗?”
苏轼不停呼呼喘着粗气,原配王闰之帮着答道:“多,差不多有三茶盏那么多呢!”
杜文浩提腕诊脉,发现苏轼左脉细数,右细滑无力,心中已经明白了六七分,当下又问道:“这病多长时间了?”
王闰之和王朝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想了想,王闰之道:“应该是谷雨前后开始生病的。找了几个郎中瞧了,都没瞧好,一直拖到现在,病情越来越重……”说到后面,王闰之话语哽咽了。
杜文浩抬头看了看屋顶,都能看见外面的天,又瞧瞧木板加树皮夹成的墙,更是到处都是缝隙,叹了口气,道:“子瞻兄冬天没少受寒吧?!”
苏轼好不容易止住了剧烈咳嗽,慢慢道:“是啊,这茅舍实在不足以抵御风寒。我倒没什么,只是苦了他们。”
“你还没什么?嘿嘿,你这病就是这样得的,这是春温病,病根就是大冬天的受寒了,寒邪潜伏于营分,开春之后,偶触新感而发。当时你病发之初,应该是寒热无汗头痛,对吧?”
“是啊。”苏轼很是惊讶,对杜文浩一眼便能说出自己几个月前的症状,当真令人惊奇。
“你找的郎中怎么给你开药的?药方还在吗?”
“在在!”妾室王朝云忙道:“我拿给您过目!”
王朝云从墙角木柜翻江倒海终于把处方找到了,急忙递给了杜文浩。
第313章 紧急军情
杜文浩接过扫了一眼:“麻黄、杏仁?!这是开泄之品啊,而且,麻黄分量这么轻,而开泄之品太多了,本来子瞻就寒客营卫,脱营之体,力不能胜啊,服用之后肯定会变证蜂起,坏相丛生的!”
啊?二妇人惊呆了:“这……,这怎么回事?”
“子瞻之证,乃伏气春温,偶感新寒而晚发,本应以麻杏甘膏汤主之。此证虽兼寒热无汗头痛表证,病因却是春温晚发,故应当清解为主,稍佐以透汗为法。前医墨守陈规,一看见表证就用麻黄、杏仁,误汗开泄,伤津耗气,以致变证蜂起。诸不知,世间多少人是温热病误服麻黄,汗出不止,咳血目焦唇黑,骤变坏证而不治的啊。唉!当真庸医杀人不用刀呀!”
一听这话,王闰之和王朝云都跺脚道:“难怪老爷服用之后,病不仅没好,反倒头晕舌干了。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急!”杜文浩道:“后来的郎中给开了什么药?”
王氏指了指杜文浩手里的一点处方:“单子一起的,在后面呢。”
杜文浩翻了出来一看,更是皱眉:“桂枝温胆诸汤?!庸医!当真是庸医!——桂枝下咽,阳盛则毙!”
二妇人大惊,连苏轼都是脸上变色,王氏惊问:“后医用方也不对吗?”
“大错特错!”杜文浩恨恨道,“如此用药,不但肌不能解,反致肌腠蕴热,助热灼津!”
杜文浩气得呼呼直喘气,没等他们有什么反应,接着续道:“子瞻兄病发谷雨,乃少阳君火司令,阳气火升之时,尽管当时有寒热头痛无汗的新邪,法亦应清解,先要微透其汗,前医已经乱用开泄之品,以致脱营,起坐憎寒,卧又汗泻,这时应当仿白芍甘草汤法,后医却反以桂枝温胆诸汤,以致肌不解而痰反多,营络更沸,痰红胁痛,已现危象!”
杜文浩的解说苏轼和家人他们听不懂,反正只知道前面两个郎中误诊了,用药错误,越治越重,病情已经很危险,都急声道:“杜御医,那现在该怎么办?”
“存得一分阴,退得一份热!”
这句话众人更是不懂,傻呆呆望着他。
杜文浩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道处方,道:“子瞻兄此刻病体已是门户洞开,必须育阴救本,滋苗灌根,斡旋阴阳,以牡蛎存阴止汗,以阿胶补坎填离,以鲜石斛得水石之精,清滋胃肾而益脾阴。只是这药引子……”
“什么药引?”二妇人问。
杜文浩迟疑了片刻,说道:“人的乳汁!”
“啊?还需要人乳汁做药引吗?”二妇人涨红着脸,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人的乳汁乃是血液所存,借充营络,功效不可替代。”
“可是,一时半会到哪里找去啊?”二妇人有些着急了。
魏知县道:“这倒无妨,回城之后,老朽立即召集全城里正,询问谁家正在哺乳,不就行了嘛。”
宁公公笑道:“这主意好!赶紧的吧,这里没药没药引,还是进城的好,反正子瞻兄病好之后就要去赴任,也不用住在这半山种地了。子瞻兄以为如何?”
苏轼勉力笑了笑:“全听公公吩咐。”
“那好,两位嫂子,马上收拾贴己之物,随我等下山。魏知县,你赶紧叫人把子瞻兄抬下山进城去吧,对了,先把处方派人先送进城去拣药预备着,等下了山,就直接可以服用了。”
“对对!”魏知县急忙叫了两个衙役拿了杜文浩的处方先行一步下山准备煎药,随即吩咐衙役们拆了门墙,把苏轼连人带床一起抬下山。
杜文浩也不乘轿,跟在苏轼大床后面,慢慢往下走。他不乘轿,宁公公也陪着,魏知州等人自然也就不敢乘轿了。
杜文浩招手把魏知州叫过来,说道:“知州大人,你对部下体惜不够啊,看苏大文豪家里穷成这个样子,他又病成这个样子,你们就不给想个办法接济一下?”
魏知州陪笑道:“御医大人,您是不知道,我们没少给苏大文豪他家接济,也常派人来探望,可接济的钱他大都买了米面,送了那些更穷的人,说他还能过得去,这些东西应该送给更需要帮助的人!这次生病,卑职也请了郎中来治病,可是,唉,鄙州左近并无名医,所以一直能没治好他的病。”
杜文浩叹了口气:“苏大文豪宅心仁厚,令人可敬可佩,唉!这样说来,那是我错怪你们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照顾不周。”
进城来到驿站,把苏轼一家安置在一个套房里,就在杜文浩他们隔壁。
先回城的衙役已经找到了正在哺乳的民妇,取来了一碗乳汁,与甘蔗浆和雪梨汁一并另冲,与汤药同服。药也煎好了。杜文浩叮嘱要当茶连续多次服用,连晚上都不能断。
当晚,衙门里摆下酒宴,招待宁公公、杜文浩和后军高级将领。并杀鸡宰牛送到城外军营,犒赏众兵士。
杜文浩担心苏轼的病情有变,不敢放开喝,只喝了个熏熏然就离席了。
当晚,杜文浩带着庞雨琴和雪霏儿,两次探望苏轼,苏轼连续服药之后,已能安睡,但是额头冷汗依然未收,口舌干燥,苔黑略退,但是依然是绛色没变,胁痛未减,让人欣慰的是,咳痰少了很多,痰中血色也淡了。
杜文浩复诊之后,出了苏轼的卧室,他的妻妾追出,低声问杜文浩:“我们老爷病如何了?”
“方是对证的,只是,救阴很难的,比补阳更难,需要时日,继续服药,才能水到渠成。”
二妇人听了,这才微觉放心。
苏轼的病很危重,杜文浩不敢慢待,所以第二天一早,带着钱不收一起来探望复诊,两人会诊,更有把握,特别是这种伤寒杂症,钱不收的数十年经验或许更有帮助。
他们两来到苏轼房间的时候,苏轼已经醒了,正听妻妾儿子见说话,杜文浩进来,忙将妻妾把自己搀扶起来,斜靠在床头,挣扎着抬手作揖道:“云帆兄!”
杜文浩见他依然神情萎靡,阴阳离决之象虽有缓解,却未根本改变,不觉心里沉甸甸的,脸上却满是欢笑,一付轻松自如的样子,笑呵呵拱手道:“子瞻兄,看样子精神好多了嘛,嘿嘿。”
“是啊,感觉精神好些了,人也清醒多了,唉,苏某这条命算是拣回来了,多亏云帆神医施救,也算是苏某的造化了。”
“呵呵!子瞻兄谬赞了。我再给你看看。病还要进一步治疗。”
杜文浩提腕诊脉望舌之后,依旧微笑点头:“没问题,坚持服药,很快就会好的,杜某还等着你好了一起赴任呢。”
苏轼勉力一笑:“好的,多谢了!”
杜文浩又介绍了钱不收:“这是劣徒钱不收,太医院小方脉科太医丞,御赐紫衣金鱼袋,人称神医。我叫他来一起给你看看。”
苏轼面露喜色,忙拱手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听说钱太医曾用黄土汤替皇子治病,一剂而愈。当真神技啊。”
钱不收微笑道:“哪里,雕虫小技而已,比起鄙恩师,实在不足挂齿。”
苏轼道:“那是,杜御医剖腹疗伤神技冠绝古今,曾以此神技治愈十四皇子等人,听说只有东汉华佗神医擅长此技,想不到今世又出了杜御医,真是我辈福气啊。”
杜文浩想不到自己的名气连黄州这样相对比较偏僻的小地方的人都知道了,不觉有几分得意,他不知道,剖腹疗伤这样的外科技术,在宋朝对百姓的震撼绝对不亚于今世的原子弹爆炸,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了。
钱不收道:“子瞻兄或许不知,司马君实胃痨绝症,也是鄙恩师剖腹疗伤治愈的。”
司马光字君实,与苏轼、王安石三人同为当时的鸿儒,都得到了前辈欧阳修的提携,和范仲淹曾巩的赞赏,也是老交情了,苏轼听说司马光绝症差点死掉,都惊呆了,又听说是杜文浩用剖腹疗伤术治好的,更是感慨:“杜御医真乃当世神医呀!”
杜文浩笑道:“哪里,司马君实的病还需要一味药,名叫虫草,道地产地在吐蕃雪山之上。这次到雅州任职,其中一个任务就是寻找这味药,帮助他把病彻底治好。——好了,不收,你赶紧替子瞻兄诊病吧,完了好让他歇息。”
“是,师父。”钱不收捋着胡须坐下,他已经听了杜文浩转述此前病情已经前医用药情况,当下望诊之后,提腕诊脉望舌,沉吟片刻,微笑道:“子瞻兄,鄙恩师辨证准确,用方精到,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之后只需随证变方,假以时日,终会康复的。”
尽管杜文浩身为皇上身边的御医,深得皇上重用,又擅长剖腹疗伤神技,但毕竟太过年轻了,总让人有些担心,现在听了号称神医的白胡子钱不收的话,苏轼和一家人这才算彻底放心。连声感谢。
两人回到房里,掩上门,都不说话,在圆桌前坐下,阎妙手在一旁垂手而立,英子泡了两杯香茶送上,退出去之后,杜文浩才说道:“不收,你觉得子瞻兄病情如何?”
钱不收捋着白胡子道:“嗯……,昨日病情如何,老朽不知,单就现在而言,亡阴残正之象,比较危险啊!”
“是,不过相比昨日危象,已有一定缓解,我想让你帮着参谋一下用方,可有不妥之处。”
钱不收忙欠身道:“老朽不敢,师父用药精辟独到,辨证精准,老朽历来十分佩服……”
“行了,马屁就暂时不要拍了,说正事吧,早点治好早点开拔,成都府那边在开战,虽说我军必胜,却还是提心吊胆的呀,军需辎重都在我后军,得赶紧送去才是。”
“老朽明白。”钱不收捋着胡须想了想,说道:“子瞻病属危殆,师父先救命,后治病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如今命已得救病见转机,但余证仍在,正所谓‘阳易复而津难回’。老朽以为,在师父前方基础上,加味潜滋肝肾,补肝敛肺,则险象自平。”
杜文浩点头:“说得好,潜滋肝肾,草木比不上灵介,就加生鳖甲和生龟板吧。而要说滋肝肾,敛肺止汗,补精不足者,莫过于五味子了!”
“嗯,师父一语中的,老朽佩服。”
正说话间,听到有人敲门,阎妙手赶紧跑过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的是杜文浩的军事幕僚李浦,躬身对杜文浩道:“将军!”
“进来吧!”杜文浩起身道,“坐,喝杯茶。”
李浦却不就坐,说道:“将军,有紧急军情密保送到。”
“哦,”杜文浩回头对对钱不收道:“你来写方送去给他们煎服。我去看看。”
说罢,两人出门,来到李浦屋里。
屋里有个军驿兵士,见到杜文浩进来,躬身施礼,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漆密封的卷轴,递给杜文浩道:“杜将军,成都府路紧急军情,中军韩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