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穿盯着刚刚进院的团练,目不转睛的问:“衙内说的话都听明白了?最好的敌人是死去的敌人,既已动手,便不留情。去吧,找锄头锤子,砸垮院墙,攻进祠堂内。
团练头目扫了一眼时穿身边的火枪手,这时,火枪手大部分已经在休息,只有十余名火枪手严阵以待。团练头目露出疑惑的目光……刚才,方家府门发生了什么,离的太远,大多数团练没看清,但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大家都听到了。教头既然有这么好的破门利器,怎么还需要锄头锤子这种原始工具?
时穿不想解释,他静静地看着团练,眨眼间,这位团练头目也想清楚了,他立刻躬身,响应说:“我马上去找锄头锤子……”
话音刚落,只听时穿再度发令:“开火!”
轰——枪声再响,刚探出祠堂的那位谈判者再度滚倒在地,紧接着,祠堂大门轰然关严,门里经过一阵慌乱之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大郎,不带这样的,叔公你打死了,宗长你打死了,都是出去跟你商量事的,不能这样啊。”
这次,连施衙内都不说话了。
院子里川流不息,时穿不停地从外面调来没见过血的团练们,让这些团练结队清理方家大院,或者寻找工具挖掘方家祠堂。一时之间,方家祠堂四周,全是咚咚咚的挖掘声,不一会儿,无数洞口挖了出来,有些洞口大的,让人可以直立进去,透过这些洞口,已经可以看见方家的人已经聚集在香堂门前,最前方是一些壮汉,以及漏网的帮衬,地下扔着一些遭捆绑的男女……但方举人夫妇不在其中。
前面几排壮汉的后面,方家仅剩的几个嫡支男丁手里拿着刀剑,但这些刀剑不住摆动着,他们的身体也在不住颤抖……这些人身后,则是无数的妇孺,这些人大多数在哭泣,也有少部分拿起了刀剑,不过神情同样显得惊慌。
时穿扭脸问施衙内:“涟水军还不曾出现,他们在等什么?”
施衙内想了想,回答:“不好说,也许你炸门的声响让他们迟疑,也许你的动作太快,让他们措手不及,现在忙着汇报,上面的指令还没有传下来;也许他们还想着两败俱伤。”
时穿咧嘴笑了:“村里的情况我知道,如今街头密布巡逻的团练,涟水军终究是外来户,村里即使有人是他们的坐探,怎么跟他们通消息?所以,涟水军不可能知道村里的情况,除非我明天解除戒严!”
施衙内哈哈大笑:“这阵子我心情郁闷,干什么都不顺,唯独在你这里,日子过得真是顺心舒畅——这么说,我们有一晚上时间,慢慢跟他们消磨……好啊好啊。”
时穿学着施衙内一贯的笑眯眯表情,回答:“这将是最漫长的一个夜晚……我们走吧。”
施衙内当先挥手:“火枪手,突击!”
一直以来,施衙内很郁闷,父母之言让他娶了不爱的妻子,心爱的对象褚素珍却在痛苦中煎熬,施衙内空有无数手下,以及姐夫遗留下的强大武力,面对绵延数千年的宗法、家法,他却有心无力。自小到大他在一个宗亲社会里长大,想不出其他的反抗方式,如今能有机会进攻别人的家祠,让他感到有一种向宗法攻击的痛快,所以,整个晚上施衙内都被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情绪支配着,恨不得把眼前见到的一切都踩在脚底。
空有强大生产力与先进技术,以及财富,却面对千年制度有心无力的,何止施衙内?
时穿在火枪手连续射击制造的火力屏障下,跟着施衙内钻过墙洞,踏入了方家祠堂,面对的是一群惊恐不安的方家人。
人群当中,一名方家嫡系躲在众人背后,缩着脖子喊:“大郎,方……方教匪的事情,我们不知情的,我们哪里知道他是教匪余孽,朝廷的举人,怎么会是教匪?大郎,容情则个,方教匪已经重伤,没几口气了,看在乡亲的份上,等他咽了气,我们交出尸骸,怎么样?”
第289章 威震淮西的帮衬
时穿用平淡的语调,第一次回应了方家人对谈判的要求:“没有谈判了。”
顿了顿,时穿补充说:“你们关上的谈判大门。”
说罢,时穿一挥手,火枪手赶上前来,一个接一个放平了枪口,对面的方家人惊慌失措,不停的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
刚才要求谈判的那位方家人怒气勃发,大吼:“时大郎,休得逼迫过甚,原先我们不知道,现在我们知道了,再谈谈不行吗?”
时穿的回答是:“开火!”
轰——火枪响了,响声中施衙内笑眯眯地说:“好不晓事呀,事到如今,你们除了举族投降,还有什么别的路子?该谈判时不谈判,该投降时不爽利,这样的蠢人,怎么教导出来的?”
枪声响过,方族人尖叫着向后缩,人群拥挤成一团,因为挤得过于用力,许多妇孺被挤哭了,到处是声嘶力竭的尖叫,到处是歇斯底里的喊声,到处是哀叫求饶,这是,一名被捆者,扔在地上的帮衬大喊:“死则死了,怕个甚来?快松开爷爷,让爷爷与他们拼个痛快。”
在一片嘈杂中,时穿扭头向后来的团练头目吩咐:“该你们了——罪不及妇孺,除此之外……”
团练小头目还在犹豫,施衙内哼了一声:“让我来!”
团练小头目顿时清醒,也不回答时穿,大声下令:“结阵,结阵!”
听到号令的团练虽然有点迟疑,但长久以来的训练号令,还是让他们机械的列好的队形,小头目再度高喊:“枪手,一排举枪——前刺,后退;二排前进,举枪,前刺……”
长枪如林,一排排奋力向前刺去,此时枪手前方并没有人,枪手们几乎是以训练模式一枪枪刺在空处,这种刺击让枪手感觉不到与平时训练的差异……但不久后,他们感觉到了。
方家人步步后退,退而可退之机,距离枪手伸手可及,但派头的口令声依旧一成不变:“举枪,前刺!”
枪杆感觉到沉重的涩感,刺过去的时候,团练们脑海嗡嗡响做一团,耳朵里只有排头一声声的口令,等这一枪拔出来的时候,很多团练哇的一声吐了。耳朵里传来排头的怒吼:“枪抓紧,谁敢丢枪?后撤,二排向前,举枪……”
伴随着劈头盖脸的皮鞭,刺过一枪的团练两眼无声的从前排退下,有些人手里紧紧抓着枪,指头骨节变得苍白,但更多的人丢下枪,连滚带爬的从前排退下,一边哭泣着,一边呕吐着,一边放声大哭……
“整队!”时穿阴沉着脸喊。在团练滚动向前中,火枪手一直严阵以待,这时,他们身子动了动,但马上被时穿严厉喝止:“自己丢下的,终究要自己站起来,站起来,回去,捡起枪,归队!”
团练的排头上去,皮鞭加皮靴一通暴揍:“丢脸,丢脸面对一群待宰羔羊,你等这样稀屎,爷能指望你们保家守户吗?滚回去,平日吃那么多钱粮,今日不把枪捡起来,爷活活抽死你!”
丢枪的团练们哭喊着,手脚并用的爬回原来的地方,从血泊中拔出枪头,有的团练们连拔几次,因手软无力拔不出来,只知道坐在那里放声大哭。排头恼了,挥手让刀盾兵上前,驱赶方家人,而后自己上前连踢带打:“混账,稀屎,软蛋,今日不把枪捡起来,爷杀了你,爷杀了你。”
其实这时,排头已陷入歇斯底里状态,但观战的施衙内与时穿站在那里不语,无人阻止的排头终于抽刀,团练的同伴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又抱又搀,将同伴拖离盛怒的排头……
团练们的混乱明明是最好的进攻机会,可是方家人在火枪手的伺伏下,却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捆在地下的那位帮衬大声叫骂,也无人倾听。等团练再度整理好队伍,即使孙武再世,猪哥复生,也无力回天了。
剩下的战斗只是单方面的屠杀,那帮衬躺在地上,大声叫骂着方家人的窝囊,突然眼前一暗,时穿高大的身影罩在他面前,帮衬连忙改口:“好汉,爷爷两斤肉,一斗米,打也打得,跑也跑得,好汉需要跑腿的吗?给两斤肉,爷爷这条命卖给你了!”
时穿好奇地问:“看你一身熊力,怎么也被人捆上了?”
帮衬响亮地回答:“爷识得你,你才在前门喊话,方老爷就说:今日怕是好不了——桃花观内,凡惹了你的,没一个活。便招呼我们从后门走。
走便走了,可方老爷舍不得身外之物,大大小小笼箱无数。爷一身力气不派去厮杀,只让爷抬箱子。好不容易冲出后门,又说这个没带,那个没捎上……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等方老爷被人堵住后门,自家也在外面受了重伤,爷本想从左右砸开墙壁,搀扶方老爷跑路,可方家这群窝囊废,爷才扶着人进祠堂,脑门上被人敲了两板凳,等醒来,已捆在地上……
时大郎,你是好汉,放爷起来,爷亮出一身本事给你看看。”
时穿仔细看了看被绑的汉子,叹气、摇头:“放你起来不算什么,可你不是我的爷……放他起来。”
这会儿,团练们总算知道了令行禁止,没有人质疑,没有人犹豫,两个团练上前割断了帮衬的绳索,帮衬一个打滚,已经从团练手中夺下了刀,他举刀亮了个旗鼓,身上的关节发出卡巴卡巴的响声,畅快的仰天大喊:“爷松快了,好快活。”
时穿站在原地不动,施衙内笑眯眯的挥了挥手,三名火枪手举枪瞄准了那帮衬,施衙内继续笑模笑样的说:“我姐夫最爱说——功夫再高,一枪撂倒。大郎,许我过过瘾。”
时穿站在原地摇头:“不好炮子、火药,要花钱的,枪管那也是有寿命的,打一枪少一枪,再装备起来,还要花训练钱——都是钱呐!”
施衙内笑嘻嘻回答:“花钱把人砸晕,那是衙内我最喜欢干的事,不花钱的事嘛……你先!”
这个时候,团练已经分散来清扫战场,一些团练把妇孺驱赶到一边持枪警戒,还有一些团练在瓦砾间辨认着尸骸,另一有些四处搜集者笼箱,但这个时候,除了少数警戒者,大多数团练的目光都向这里望来,在众多团练的翘首期盼中,时穿拱了拱手,彬彬有礼的问摆明旗鼓的帮衬:“准备好了?”
帮衬把夺自团练的刀在空中舞得像雪花,信心十足的大喝:“来吧?”
时穿文静的再度询问:“我可以动手了吗?”
帮衬横刀立马,摆出类似剑道的大三段姿势,大喊:“来吧,今日让你知道威震淮西的……”
一片阴影快速的向帮衬扑来,速度快的有点非人类,帮衬挥刀一割,拦了个空,那阴影不受限制的穿过帮衬的刀影,扑入帮衬怀中,帮衬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一片黑暗。
施衙内摸着下巴,像解说员一样注解说:“只踹了一脚,这厮连一脚都受不了,枉费他号称……他号称什么来着?”
身边一个团练结结巴巴的回答:“还没说完呐,光知道这厮曾威震淮西。”
“曾经威震淮西,也就经不起一踹!”施衙内总结说。
那帮衬粗壮的身子飞出老远,首先坠落的是他手中的刀,当那柄夺自团练的刀在地上翻滚着,发出清脆响声时,帮衬的身子重重坠地,尘土飞扬。
“把他埋了!”时穿收起脚,表情满不在乎的,仿佛自己刚才拍死了一个蚊子。
周围鸦雀无声。
刚才那帮衬叫嚣时,也有几个帮衬喊着什么“胜之不武”、“卑鄙无耻”之类的。现在他们只怕自己喘气声过大,引起了时穿注意,叫他们也上前“试试手”。
几个团练还没从震惊中恢复,他们默然无声的上前抬起帮衬的尸骸——那位帮衬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已被巨锤捣碎,尸体软软的,拢不成人形,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句尸体装上木板,俩团练抬着赶去埋葬。
周围的世界清静了,许多帮衬都用拳头塞住嘴,他们乖巧的任团练捆绑,然后被一个个押送出院子……
三日后,海州县才得到崔庄的报案,但等待蒙县尉赶到崔庄的时候,汤都没有了。
蒙县尉是下午抵达崔庄的,他赶到的时候,据说崔庄正在召开五乡团练校阅。蒙县尉没敢惊动时穿,先赶往方家大院查看现场,此时,方家大院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凡被火药熏烤的院墙都已拆除,地上的血迹铲得干干净净,只有少数门窗上的弹孔,还彰显着当日战斗的激烈。
方家大院后宅,监禁着方家妇孺,这里面没有成年男丁,也没有方举人,倒是曾经的方举人之妻还在。蒙县尉随口询问了几句,得知方举人已经伏诛,附逆的方家赵家男丁都在战斗中死光光,而方举人招来的帮衬还有几个活着,这些人里面已经查出几个在海捕文书上的家伙……
蒙县尉还想问下去,闻讯赶来的时穿带着附近各乡团练头目匆匆赶来。时穿也是熟人了,肩负瞿知县重任的蒙县尉也不忌讳,明白地问:“听说昔日方举人办了个作坊,还有不少铺子,这些东西呢?契纸何在?”
第290章 瓜分
时穿微笑着摇头:“没有作坊了,哦,方举人名下也没有铺子了?”
“什么!”蒙县尉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来之前还记得,县里不曾有方举人的过户契约。”
时穿回身看了一眼随行的五乡保甲长,这五乡保甲长也都是附近乡绅,监管着居住区附近好几个村落,当然,他们也是附近的团练头目。
五乡保甲长垂下眼帘,避而不答。时穿嘴脸骂一句:这群只管吃饭不管擦嘴的混蛋。
“县尉,我等攻击方家大院,只为将一场叛乱早早泯灭在萌芽中,可去年大下大旱,乡民兜里都没有多少钱,团练的份例没有收上来多少。这次进攻方家,团练又阵亡十余人,伤者无数,县里可能拿出抚恤?”
这会儿,轮到蒙县尉不说话了。
五乡保甲长胆气一壮,纷纷直起腰来,用支持的目光鼓励时穿继续说下去。
时穿继续说:“县尉,方举人所犯之罪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按他之前的举动,他大约是要跑路的,所以才转卖部分家产……”
蒙县尉嘴角一歪,嘲讽的说:“只是重婚而已,跑什么跑?”
时穿静静地看这蒙县尉,蒙县尉被盯得没办法,咳嗽一声,勉强说:“四日前,东海县有乡绅首告,言东海县方举人名下‘渔场’,有白莲教教匪聚集‘拜爷’,出航的涟水军与其发生冲突,双方交手。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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