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个预料之中却提前到来的消息被传达了下来,他们要结婚了。
我说好啊。不过我看他们不是想听我说好啊这么简单。
我爸嘴里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他很自然地说:“小何在通州有个房子,你可以搬到那儿去,也自由点儿。”
我明白了。赶我走呢。怪不得四年不搭理我,原来,我回来,也是错的。
我说:“我才不搬那儿去呢!”
老爷子脸上立刻挂不住了,何黎扒着他的手拦他,他咆哮起来“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
“你以为呢!”我顶他“你懂事!娶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也就罢了,还把我赶出去,这是我妈分的房!”
‘啪!’果然不出我所料,一提我妈,我就挨打。
我破门而出。猛然间有种举目无亲的沧桑感,我不由自主地就又坐在了社区花园的小孩秋千上。还没来得及自怨自艾,就听到有人在暗处说
“来啦?”
一听这声音,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就踏实了一下,刚才那无所适从的揪心不知怎么就减少了一些。
“你干吗呢?”我声音也非常自然地恢复了力气,刚才真的有种没被抽干了的感觉。
“失恋了不得郁闷一下啊。”
“我瞅着你不大郁闷啊。”周围几个啤酒罐,居然还有下酒菜,分明在这儿野餐。
“你又怎么了?”他抬眼看我。
“我?我能怎么。”
“少装了。你丫一有什么不顺心就往这儿跑。”
“你知道个屁!”他分明是说中了。
“得了,少装二百伍了。又跟你爸吵架了吧?”我坐在他边上,拿起一罐啤酒,开了拉环儿就往嘴里灌。
“行了行了。”他巴持我“酒入愁肠愁更愁。”
“那你还喝?”
“怎么了?又为了什么啊?这么大一人了,跟老头儿置什么气啊,你不知道,老人都是老小孩,别跟他们讲理。”
“我这两天就搬走。”
“干吗啊这是!”他蹿了一下。
“他要结婚了。”我坦然说。
“他结婚你也没必要搬啊。你们家不是两室一厅吗。一块儿住怎么了?”
“是他让我搬。”我歪了一下头,有东西刺鼻子。卫同显然呆了一下。我把喝干了的啤酒罐捏变了型,扔在一边。
卫同突然拍拍我的后背说“别放心上,老头儿一时糊涂。被爱情蒙蔽了。”
我缩着身子,低着头看着地,老人家这次伤得我不轻!
第二天我有了上班的专车,卫同说这叫资源有效利用,这真的给我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可惜,坐不了几天了。谁知第二天卫同就眉飞色舞地说,我给你找了一处房。也在我上班的路上,一样能接你,房子小了一点,不过容的下你。
我问他哪儿来的。他说是同事家的闲置房。一个月500。
我想也没想就说行。我只想尽快搬出那个家,省得老头儿闹心。
“而且”他十分高兴地说“咱们终于有聚点了,哈哈……”
就知道丫没安好心。
卫同开始发挥他的专长,把一个灰白的几乎挂了蜘蛛网的房子弄得五颜六色像个酒吧,除了一张白白的大床很舒服意外,一个30平米的小屋像极了对外营业的场所。他得意地等我的夸赞,他实在太不了解我了,我根本不可能夸他。
不过,看在他辛劳了一场的份儿上,我说:“我觉得医院的氛围也比这儿强。”
卫同耻笑我丝毫没有艺术家的天分。
我说卫同你别死乞白赖地往艺术家堆儿里钻了。
“好歹我也是一设计师。”
“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品味的设计师!”虽然我只见过一个,我也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出这点。哪有他这样的设计师!
晚上躺在还满是装修味道的床上,被熏得睡不着觉。说实话我想念我家里那张单人床,我想念家里的感觉,即使墙壁已经变黑,窗框的漆都爆裂,地板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我依然想念。即使,那里有个把我看得一文不值,丝毫不值得牵挂的老头。
叶禾很快跟着卫同摸了过来。俩人看不出有什么隔阂,说笑如常。叶禾真的有本事,能让被拒绝了的人还这么跟他谈笑风生,自然无比。
也许是两人达成了什么默契,在磨合着什么吧。
本来,我还想问问叶禾来着,这么一看,我还是算了吧。
叶禾四周看着说,这房子弄得真不错,从外头看,哪知道这么个旧楼有这么一个洞天啊。
卫同得意地挑衅了我一下,眼光分明是说,看见了么,这才是品味。
你们俩要是不在一块儿,我都替你们冤的慌。
叶禾最近拍了一个古装电视剧,虽然不算什么主角,但起码也是三四号人物。他还拿了定装照给我看。我看了之后真诚地说
“真是玉树临风一小潘安啊。”
叶禾笑。说其实这张没怎么拍好,把脸拍得都胖了。我对比了看一下,还真是。不过我觉得卫同的眉眼儿拍古装还真的挺合适,没准儿就被什么师奶少妇瞄中了,一炮而红了。
“旁边这黑衣汉子是谁啊?”我指着照片里另一个人。
“男主角。”
“就他,还男主角呢?”我夸张地叫“叶禾,你肯定红了,有他一陪衬,你当红不让啊!”
叶禾高兴极了,随即又黯淡一下说:“可惜,我俩从未在一场景里出现过。”
卫同嚎叫:“他明显是躲你呀!”
叶禾这一高兴,指着卫同说:“卫同,你买吃的喝的去,我请客!”
“行咧!”卫同应和着出去了。
我才想起问,“叶禾你怎么就入了娱乐卷了?你不是学机械工程来着吗?”
“嗨!还不是跟我姐混的吗?她进了个什么影视学校,然后就找点戏来拍,后来我看她拍戏么,碰巧一个服装平面广告找人,我就去了。你不是在杂志上看见了?”
噢,对,叶苗苗那阵上影视学校,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
叶苗苗和卫同是同班同学呢,要不,卫同也不会认识我们俩。
“那咱姐,拍戏拍到女主角了么?”
“没有,还是丫鬟宫女儿多。”
“那你混的比她好啊。”
“女的不好混,得牺牲点儿什么。”
这个我懂。导演大都是色狼转世吗。
8
王浩在总结工作和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就有点心不在焉,不,是精神飘忽。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我这个毛病可能没有人知道,我一到陌生的地方就睡不着,想当年我去外地上学的时候,被人封为猫头鹰,原因就是一到晚上眼睛就睁得比谁都圆,早上又蔫头搭脑儿。直到过了两个月,我的精神可能才认为那是我的窝,于是安分下来。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有点对谁都视而不见的感觉,连梁思雨这只花蝴蝶飘过来,我都没有反应。眼神呆滞。梁思雨后面还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家伙,依稀是杨彼得。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终于在他们向我投来诧异眼光时,我恢复了点儿神智。
“你好,你好。”我问了两个好,背着我的包准备出门。
梁思雨瞟了杨彼得一眼,杨彼得问我
“怎么没有睡好觉吗?”
我巴拉巴拉眼睛瞅着他,我这精神状态,不说话也说明问题啊。
“要不要回去休息,看你精神不好。”梁思雨台湾小姐的口音传来。
我晃了晃脑袋。王浩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说“他这些天都这样,不太有精神干劲儿。”
杨彼得和梁思雨都瞥了我一眼。梁思雨很关切地问
“家里有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我有点受不了别人这么软语温香。我说“没事没事。”
杨彼得说:“到我办公室来!”声音有点严厉。我依稀看到王浩的笑。
进去后,我就站在那儿,等着他发话。他整理东西,却并没理我。大概有几分钟,我终于忍不住说:“PETER;
有什么话跟我说?”
他抬了下眼睛,然后说:“明天开始,你接手KA的工作,直接向我汇报!”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这睡眼惺忪的样子适合做KA吗?我问他:“KA是做什么的?”
“keyaccount,就是和重点客户接触。”
“不会吧?为什么要我做?”
“其实,一直有经销商和我反应,你做的不错,很认真。而且,我们公司也想多发展一下新人,给员工一个广阔的发展空间。”
“可我只知道,我的主管对我并不满意。”
他笑。“可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行。反正我正愁交了房租钱不够花呢。”我说“会涨钱吧?”
他眼睛动了一下,点了下头。“应该会。”
我做KA主管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幸亏我不是女的,不然,又该传我和杨彼得有什么关系了。
那阵子我和杨彼得频繁接触,因为KA部门是刚刚规划的,也会逐渐扩展,杨彼得说,如果我做的出色,不出两年,就可以做经理。我们和经销商一起吃饭交流,说实话,如果不是和杨彼得一起出去,我可能不知道如何和那些经销商周旋,我不是一个会和人相处的人。我时常想,连老爸我都招呼不好,我还能招呼谁?
那天和经销商喝大了,大概因为那个经销商长得有点像我爹,我就喝完又喝,喝完又喝,最后差点对着那个经销商叫起爹来。还是被杨彼得抬回车上,我记得他说
“正午你不能喝就不要逞强!”
我说谁说我不能喝了?我仰着脸看他,觉得他也越来越像我爹,我揪着他说:“你太不象话了,有你这样对儿子的么?”
后来的事儿,我就不记得了。把杨彼得也认成了我爹,是我酒醒以后回忆起来的。
那天,我住他那儿了。第二天,我坐他的车上班。被梁思雨看见了,她也正好从车库上去。我们谁也没多说,只是互相问了早上好。
我看梁思雨看杨彼得的眼光有点怪异。但我没顾得上多观察,就看见了卫同从一楼上了电梯。我看着他,不知怎么跟做了亏心事儿似的,卫同看见我就问:“昨天你丫去哪儿了?等你一晚上!”
我说,你管呢。
他说成啊你,夜不归宿,小心身子骨啊。
我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还想吱呗两句,无奈到了他那层楼,他就下去了,还瞪了我半天。
我觉得我的仕途还是比较坦荡的,刚刚毕业,就坐上主管,按这个速度,离国家主席也不会太远。
我不由得庆幸起来,要说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总会调和你的高兴和丧气。
我还没庆幸几天,就听到了一个令我汗毛耸立的传闻,杨彼得是个GAY,那个词儿我知道大学快毕业还一直以为是小伙子的意思呢。
更恐怖的是,我只是在厕所蹲的时间长了一点,就听有人窃窃私语,贺正午和杨彼得有一腿。我蹿出去的时候,人去楼空。但我认得那个声音是王浩。
我蹿进办公室,不见王浩的影子,又蹿下楼去,却猛然被卫同逮住。他正叼着烟,一跟我说话,眯缝了一下眼睛喷出一口烟儿。还拉着我的胳膊非常像个三八似地说
“哎,哎,你听说了么,这楼里面有同性恋,一小大学生和他上司,听说是美国人,妈的老外就爱搞这套!”
我脸都绿了,还没一柱烟的功夫,居然就已经传出这个大楼啦!
我又往回走,居然按错了楼层,我发现了,我他妈是个遇到事儿就慌得人。平时胆大妄为,唇枪舌剑,都他妈的是掩饰我的怂!
杨彼得没在,我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我说:“PETER你是GAY吗?”怎么问出这么一句?我自己脑子都嗡地一声。
电话那头说:“是啊。”
我傻了,杨彼得回答得真够坦然的。噢我差点忘了,他是美国人,这个问题可能就像问他你吃了么这么简单。
我说那没事了就把电话挂了。
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正午,晚上下班直接去车库。”
我怔了一会儿。
我坐在他的车上,他跟我说:“系安全带。”
我瞟了他一眼,把安全带拉过胸前插在那个卡口里。
他瞟我一眼没再说话,而是发动了车子,车子开了出去,经过公司的大楼,开到了主路,正是下班时间,路边有好多人打车。我一眼就看见了王浩,他正看进来,但很快闪开了眼光。我把头歪向旁边,旁边车上又是一双凌厉的眼光。他奶奶的,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所有人都集中到马路上堵我呢?
那边玻璃摇下了,卫同吼着说
“干吗去啊?”说着还往杨彼得那儿瞟。
我冲着他说:“加班。见经销商。”
他说噢。还没听他后面说什么,杨彼得的车已经飞快地开了出去。
我突然觉得我和杨彼得之间无比暧昧,好不当的坐他的车干吗,还那么不坦然,对了,这也不能怪我,因为那个传言。我嗽了一下嗓子,刚一张嘴,杨彼得说
“我都知道了。”
“啊?”这倒把我卡在那儿。
“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人言可畏啊,这说着说着就成真的了。”
“谣言止于智者。”他正派地说。
“您放眼看公司,谁像智者啊?”
“那你想怎么处理?发个EMAIL给全体同仁,说我杨彼得和贺正午没有什么关系?”
我叹一口气,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办法。
他接着说“很多事情,你不去理它,它自然就过去了。”
他说的对。
“问题是。有多少人,可以坦然地面对事情过去的过程。你行么,正午?”
“我?”
“你知道我是喜欢男人的。你还能坦然面对吗?”
“我不知道。”我坦白地说。
他把车开进了一条酒吧街,停了车,带我走进一个酒吧。天还没有黑,人也不多,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杨彼得叫了两杯低度酒精的鸡尾酒。我看着五彩斑斓的杯子。他看着我。
“让谣言结束有两个方法,一个是不理会,一个是将谣言变成真实。”
“以毒攻毒吗?”
“不是,假戏真做。”他不着痕迹地笑。
我吓了一跳。
“我记得你说,对同性恋不反感。”他喝口酒。“周围有没有同性恋的朋友?”
“有。”我点头。可不是有两只吗。
他又笑,“所以说,我们真的有机会。”
“你说什么?”
他没说话,继续喝酒。人逐渐多了起来。但全部都是男的。行为都有些怪异,多是两个两个在一起,我开始觉得不对,我警惕地看杨彼得,发现他颇悠然自得。有人还跟他打招呼,叫声PETER看一眼我。后来,有个人坐了过来,跟杨彼得说,“怎么?认识新朋友了?”
杨彼得笑而不语。
那人打量我说:“也就那么回事儿。不见得比我好!”
我压了半天火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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